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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十七日:行動

  • 決戰胭脂山
  • 甘謠
  • 11441字
  • 2021-02-24 12:00:00

大業五年,六月十五。

西海岸邊,剛察小鎮,西南,辰初。

天空剛剛泛出魚肚白,曹瓊便招呼眾人開始趕路,但他們并不是第一個出發的,因為這條商路上時時刻刻都有行人。

剛察至大斗拔谷雖有固定商道,但處處怪石嶙峋,溝壑縱生,若不是白日看得清楚,夜晚出行很容易迷路,確實需要多費些時間,曹瓊一行借著朝陽余暉,只用了一個時辰便趕到了剛察鎮上。

剛察鎮毗鄰西海,是從西平經大斗拔谷進入河西的必經之路,大多商賈都會在剛察鎮上休整,然后挑一個好的時段穿越大斗拔谷。

此時的西海波光粼粼,一眼望不到邊,幾只早起的水鳥隨意的在水面上滑翔,或是成群結隊的飛著,浪打在石頭上,激起一片白色的水花,遠遠看去,西海是那么的寧靜與祥和。

曹瓊一行就踏著這西海的美景進入了剛察鎮,此時的鎮上,已有不少商家在整頓貨物,如若此時出發,天黑時,必能到達張掖郡的兩大互市,所以現在是剛察鎮上最繁忙的時刻。

曹瓊一行是商隊打扮,為避免引起他人懷疑,他們先在剛察鎮上找了一間客棧住下,然后再以收購西海特產為由,開始在剛察鎮上四處溜達,看似毫無目的,實則慢慢往刁寒供出的那間小院方向靠了過去。

根據刁寒供述,鬼兵據點在剛察鎮的西南角上,毗鄰西海,獨門獨院,所以非常好認。

曹瓊一行很快便發現了這家小院,只是他們并不知里面虛實,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其他人均在外圍留守,曹瓊和李軌則以收購西海特產為由,前去查勘。

曹瓊和李軌小心翼翼的向那家小院靠去,邊走邊觀察著周圍的動靜,但并未發現任何異常,待到得這家小院門口時,曹瓊又趴在門上仔細聽了一會,發現里面依舊毫無動靜。

曹瓊示意李軌稍微后退,以達成掎角攻守之勢,然后才煞有介事的叫起了門,但叫了半天,里面竟是毫無動靜。

就在曹瓊準備放棄叫門強行闖入時,一個慵懶的聲音突然傳了出來:“哎呦,這大清早的,誰呀!”

曹瓊立時警覺,右手不自覺的摸向了腰間,李軌左跨一步,避開了門縫視線范圍,做出隨時出擊的準備。

“吱呀……”

院門開了,走出來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曹瓊順著門縫往里窺視一圈,見并無危險,便就放松了警惕,難不成刁寒欺騙了他們,這里根本不是鬼兵據點?曹瓊如是想著。

老者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只撇了一眼曹瓊,便就開口道:“壯士,你們是落下什么東西了嗎?你們還沒走我就睡了,屋里全都沒動,你們盡管去找……”老者說到一半,發現曹瓊二人并非著急要找東西的人,便意識到自己認錯人了,隨即又改口道:“二位……有何貴干!?”

“不是,他們走了!?”曹瓊故作驚訝的問道,好似他與院內住的人很熟一般。

“走了,天還沒亮就走了!拉著好幾輛大車走的!”老者不耐煩的回應著。

“好幾輛大車?”曹瓊和李軌對望一眼,徒然一驚,他們今早啟程后不久,便就碰到了一支商隊,他們一直覺得這支商隊哪里不對,但就是說不上來,難不成他們今早剛剛與鬼兵擦肩而過?

現在去追!?

問題是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時辰,哪里還能追上!

來都來了,也不能白跑一趟!

興許在這家院子中還能發現點什么,曹瓊旋即樂呵呵的問道:“老人家,你是這家院子的主人?”

老者哈欠連天,沒有回答,但從老者的表情中,曹瓊已經知道了答案,于是詭笑一聲,一把將老者推進院中,李軌瞬間合上院門,把老者控制了起來。

“你們,你們是誰?”老者完全被眼前的陣勢嚇蒙了,看著曹瓊二人戰戰兢兢的問道。

“我們是朝廷龍武衛,住在你這的那些人,我們懷疑他們是朝廷重犯,你如果不想受到牽連,那就把你知道的統統說出來,否則誅你九族!”剛察原是吐谷渾領地,現剛被隋朝統治不到半年,當地百姓對隋朝官階還不甚了解,曹瓊覺得,只有將自己的官職說的大一點,事情說的嚴重一點,才能唬住眼前的這位老者。

“說,說,我全說……”老者已嚇得癱軟在了地上,李軌也已招呼遠處士兵迅速趕到,開始對院內展開搜查。

曹瓊找來兩把椅子,和老者一人一把,相對而坐,還不及曹瓊催促,老者便已顫顫巍巍的開始說了起來:“我叫劉淳,原是河西人士,十年前來到此處,專做一些蘆葦編織品生意,后來生意做大了,就買了這家院子……你知道嗎,這里的蘆葦編織品生意可好做了,沒幾年,我就在剛察又買了一處院子……”

曹瓊見劉淳半天都在閑扯,便一拍大腿,厲聲喝道:“說重點!”

劉淳被嚇得渾身哆嗦一下,說話也變得結巴起來,但好在說到了曹瓊想聽的,“一月前,幾個富商模樣的人來租我這院子,也許就是看我這獨門獨院吧,出價特別高,我雖然不情愿,但誰和錢過不去啊……”

“他們租你這院子用來做什么?”曹瓊怕劉淳又說的沒邊沒際,所以刻意做起了引導。

“哎呀,這我還真不知道,他們根本就不讓我進來……”當劉淳看到曹瓊兇惡的眼神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過我聽旁人講,他們往這院里拉了好多竹子,別人都還以為我轉行做竹器生意了呢,但他們用來做什么,我是真不知道,把我這院子租了快一個月了,我就沒進來過,是他們不讓我進來……直到昨晚……”

說到此處,劉淳刻意看了曹瓊一眼,生怕自己說錯什么,又惹得他沖自己發怒,見曹瓊并無反應,便又繼續說道:“直到昨晚……一名年輕人突然找到我,說他們要退租,奇怪的是,他們不僅不要多余的租金,反而又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幫他去鎮上購買了十多輛馬車,又讓我拉了兩車自己的蘆葦編織品給他們,等忙完這些,就已經是深夜了,但他們卻不讓我回家,必須要我等他們出了剛察鎮,才能離去……”

“他們車上都裝著什么?”曹瓊再次提醒道。

“我剛把車交給他們,他們就把我關里屋了,我也覺得奇怪,但沒想到他們是朝廷重犯啊,官爺,我真是冤枉啊……”

“冤枉?你都把朝廷重犯放走了,你還冤枉?還有什么沒說的,趕緊交代!”曹瓊聽劉淳說了大半天,雖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經過,卻沒有聽到一點有價值的信息,遂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不停在手里把玩著,希望繼續給劉淳制造壓力。

“官爺,真……真沒了!自從這院子租給他們,我……我就沒來過……就昨晚……還不小心就睡著了……他們啥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應該是天……天一亮……走的……”劉淳看著曹瓊的架勢,差點從椅子上滾落下來。

曹瓊見劉淳不像說謊,也許他確實什么也不知道,但曹瓊并不想就這樣放棄,依舊窮追不舍的追問道:“他們有沒有說過什么……奇怪的話?”

劉淳略一思索,突然恍然大悟般說道:“我好像聽見他們一起在喊,吐渾鬼兵,血債……”

“血債血償!”曹瓊跟著附和了一句,他至少確認了,這些人定是鬼兵無疑,轉即他又追問道:“還有呢!”

“還有……還有……對了,他們好像提到過什么火樹……對,火樹銀花!好像說什么……火樹開花時,真龍現身日……”

“火樹銀花!?”曹瓊極力在腦海中搜索著,這個“火樹銀花”也許就是鬼兵的下一步計劃,可河西即沒有什么叫火樹的地方,也沒有什么諧音與銀花差不多的地名,那么他們的“火樹銀花”到底是什么意思?曹瓊一時捉摸不透。

就在曹瓊準備繼續追問時,李軌帶著士兵已將院內全部搜查一遍,特趕來向曹瓊匯報。

除了幾件丟棄的衣物和少許剩下的酒食,整個院內早已被鬼兵打掃的干干凈凈,而在院子的一角,李軌卻意外的發現了少許石脂和一些竹片碎屑。

二人交換偵查結果后,得出了三點結論:第一,在這座院子里生活的人,確定是鬼兵無疑;第二,今早他們在大斗拔谷谷口碰到的商隊就是鬼兵,他們從這里帶走了十多車的竹器和石脂,而曹瓊卻猜不透他們要做何用;第三,鬼兵下一步的計劃應該就是“火樹銀花”,這個不知是地名還是暗語的口號,是曹瓊接下來要突破的重點,鬼兵的所有計劃應該就隱藏在這四個字里面。

曹瓊和李軌又對劉淳審訊了半天,發現他知道的確實不多,便也就放棄了對他的折磨,帶著他到鎮子上四處走訪,以租客損壞院子逃跑為由,向鎮上眾人打聽著鬼兵的蛛絲馬跡,但鬼兵行事格外隱蔽,很少與鎮上人打交道,所以也打聽不到太多信息,但有一條信息卻引起了曹瓊的注意……

據說前兩日,有鬼兵向過往客商打聽過一個人,這個人名叫櫻田紀。

櫻田紀的大名曹瓊略有耳聞,他是宇文愷的同門師兄,他二人都是工部能吏,宇文愷擅長土木,櫻田紀則擅長竹石,一個負責北方工事,一個專注南方園林。

三年前,櫻田紀負責建造的巨型龍舟,不知何故,竟在楊廣巡游江都時發生了檁條脫落事故,驚了圣駕,致龍顏大怒,楊廣便將櫻田紀發配到了河西流放。

一個是竹器制作大師,被楊廣流放至此;一個則載有大量竹器進入河西,想要謀害圣人……

曹瓊雖想不出他們能產生什么化學反應,但可以肯定,此事絕不簡單!如果他想要弄明白“火樹銀花”,那么這個櫻田紀,肯定不能忽視。

轉眼間,大半日已過,現在趕回張掖郡城,勢必會在大斗拔谷中過夜,但曹瓊沒有任何猶豫,安排士兵輕裝簡行,即刻返程……

因為他接下來的目標只有一個,那便是櫻田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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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老和坐著馬車,迎著正午的驕陽,緩緩出了駱駝城,和裴矩的商戰打了一天,新麥的價格已被抬到了五百五十五銖,但他們收上來的新糧卻是寥寥無幾,他想去現場視察一番,看問題到底出在了哪里。

河西土地最肥沃的地段便在武威、張掖一帶,而蓼泉守捉營所轄地區,又是這片肥沃土地上的佼佼者,所以康老和要先去那里看看。

康老和首先來到的這個小鎮叫做扶彝,這里在張掖郡城與駱駝城的中斷,毗鄰黑水,土地肥沃,小麥的產量比其他地方都高,所以解決了這里的問題,其他各地的麥收工作自會簡單許多。

扶彝鎮上人頭攢動,車馬如龍,由于隋朝士兵的加入,這里的麥收工作已經接近尾聲,只剩下將麥穗脫粒……

而現在,少數新麥已經脫粒完成,暫時用麻袋分裝,碼的仿佛小山一般,康老和看著眼前的情形面無表情,這么好的收成,這么高的價格,卻眼睜睜看著收不到糧,換做誰,心情都好不到哪去!

“父親大人,這幫刁民太可恨,這么高的價格,居然還在觀望!”康大成看到康老和氣哼哼的趕來,趕緊迎上去解釋起來。

“對方什么情況?”康老和并沒有責怪康大成,而是先問起了現場情況。

“昨天酉初時分,他們將價格提高到了四百五銖,我們剛將價格提高到四百五十五銖,他們便就收工回家了,今日一出工,他們又將價格抬到了五百五銖,我們只能按既定計劃又抬高到了五百五十五銖,可半天過去了,他們又毫無動靜,而那些農人們認定,他們還會抬價,所以一直都在觀望,沒有一個人愿意出售手中新麥。”康大成說的一臉無奈。

康大成剛剛說完,前面便傳來了一陣騷動,對方把價格抬高到了五百六十五銖,康大成聞言,一臉得意的說道:“看來裴矩是沒家底了,玩不動了!”

康老和則冷笑一聲,不以為然,“他們這是在存心搗亂,只抬價,不收糧!只要我們出價,他們肯定會往上加,哪怕比我們多一個五銖,對那些農人而言,都會繼續觀望!”

“父親大人,那我們怎么辦?我們也只抬價,不收糧,虛張聲勢?”

“不!河西的新糧我收定了,這不僅僅是一單生意,這還是一場戰爭,關乎到我們生死存亡的戰爭!是戰爭就會有傷亡,這些糧我們必須收,這些錢我們必須虧!”康老和打斷了想法天真的康大成,為他道出了這場商戰的利害關系,“人只有站的高,才能看得遠,你以后做事也一樣,不能只盯著眼前的利益,要往前多看幾步,一個問題,在當前是問題,你把他放到一個更長的時間線中,也許他就不是問題……比如這次收糧,你如果只看到當下,這肯定是一筆只有傻子才會做的賠本買賣,但你如果把眼光放到整個河西局勢,甚至整條東西商路,這點錢,那就是一本萬利的投資!”

“父親大人教訓的是……”康大成聽的畢恭畢敬,雖然康老和說的頭頭是道,但解決當下問題才是重點,康大成沉默一會后,又試探性的問道:“那父親大人可有好的應對之策?”

康老和捻著胡須思考了一會兒,突然自言自語道:“裴矩這般胡攪盲纏,必須給他下記猛藥,好讓他知難而退……”

終于,康老和一拍大腿道:“大成,把價格提到八百五銖!”

“父親,這……”康大成剛想提出反對意見,但一想到剛剛康老和的那段訓示,便就立即改了口:“這……這個節奏是不是有點快了!”

“不快!我就是要一下把裴矩給打蒙了,我不僅要把價格抬到八百五銖,我還要用這個價格與河西的農人簽訂預售契約,只要是現在簽約的,如果以后價格漲了,全部按新價收麥,如果以后價格跌了,收麥價格絕不低于八百五銖,但新麥必須賣給西域商會,否則重罰!”康老和一口氣將話說完,情緒顯得頗為激動。

康老和的話既然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那康大成也就只剩下執行的份了,他趕緊叫來幾名主事,又與康老和商議一陣,立即將接下來的商戰對策草擬成文書,經康老和審議無誤后,又安排十多名狼衛,火速將文書分發到了河西各地。

一個多時辰后,整個河西農人都沸騰了,高出往年均價八倍的保底價橫空出世,還有幾人能夠淡定,他們唯一期待的,就是還能否有更高的價格。

與此同時,鎮夷司里也炸開了鍋。

“……今日起,我西域商會開始向河西農人預征新糧,兩日內,凡與我西域商會簽訂預征契約的,每石新糧保底價為八百五銖,收購期間,若價格上漲的,按新價收購,價格下跌的,按保底價收購,但所收新麥,必須于六月十八日前完成交易,否則將承擔十倍賠償……”

劉蹇之給裴矩一字一句的念著西域商會剛剛發往河西各地的文書,裴矩非但沒有絲毫憂心,反而顯得心情大好,看的劉蹇之一頭霧水,一念完文書,便就迫不及待的問道:“裴侍郎緣何如此開心啊?”

“康老和確實精于算計,但他千算萬算,卻是沒有算到我們的后手。”裴矩詭秘一笑,意味深長的拍了拍劉蹇之的肩膀。

“裴侍郎說的可是官糧?”劉蹇之依舊一頭霧水。

裴矩并沒有回答劉蹇之的疑問,而是突然反問道:“昨日要馬木挲統計的綢緞數據,可有結果?”

劉蹇之趕緊向樓下招呼一聲,馬木挲立刻抱著一大摞麻紙沖上了樓,然后不緊不慢的在裴矩面前鋪開道:“精細數據還在統計中,但大數已經有了!”

“足夠了,說!”裴矩言簡意賅的命令道。

“初步估算,我們需要華服大概兩萬套,折算成綢緞,應該是一萬六千丈,百戲藝人還缺藝服五百套,折算成綢緞是四百五十丈,會場布置大概需要綢緞兩千丈,加上其他開銷,我們總共需要綢緞大概是兩萬二千五百丈,當然,精細數據還在統計,這個數據只多不少。”

“據我們初步統計,河西還沒有流入胡商手中的綢緞大概有五千丈,而那些轉投朝廷的中小胡商手中,綢緞大概有一萬二千丈,而這幾日,每天從中原流入河西的綢緞大約是兩千丈,基本都被朝廷截胡,到得盛會開始,至少能截獲一萬丈……所以說,我們百分百確定能夠到手的綢緞數量大概是一萬丈,算上我們能夠掌控的中原或胡商手中的綢緞,數量基本足夠,但有兩個問題,一是他們是否愿意賣給我們,會以什么價格賣給我們。二是,精細數據還沒有出來,這些綢緞中的顏色是否與我們需要的匹配,如果不匹配,我們需要更大數量的綢緞……”

“加上富裕量,意思是我們的缺口高達一萬五千丈?”裴矩向馬木挲確認道。

“只多不少!”馬木挲回答的很是肯定。

“河西的綢緞,現在什么價格?”裴矩又向劉蹇之確認道。

“現在還是六十五銖一尺,就按二百五銖一丈算吧!這樣算,我們的缺口應該是……三百萬五銖!”劉蹇之大概猜到了裴矩的用意,所以直接算出了綢緞缺口所需金額。

“那換成糧食呢?”裴矩追問道。

“按西域商會的保底價八百五銖算,大約是……三千七百五十石!”馬木挲很快給出了答案。

“按四百五銖算,那就是七千五百石?”裴矩再次向馬木挲確認道,馬木挲給了裴矩一個非常確定的表情。

“康老和開出了這么好的價碼,老百姓現在什么反應?”裴矩又向劉蹇之詢問道。

“很多人確信我們會開出更好的條件,所以依舊在觀望……”

“我們當然會有更好的條件,但不是現在!”裴矩打斷劉蹇之,詭笑一聲道:“既然大家都還有所顧慮,那我們就幫大家吃個定心丸吧!劉司丞,即刻開放官糧一萬石,讓守捉郎偽裝成農人,分批和西域商會簽約,以不讓對方發現貓膩為宗旨!我就不信,一萬石的大單,再加上我們散出去的流言,河西的農人們還不動心?!”

“裴侍郎,一萬石官糧,這幾乎是我們的全部家底,這是不是有點太激進了?”劉蹇之說出了自己的擔憂,但裴矩卻沒有任何回答,而是直接命令道:“按既定方略,繼續推高糧價,康老和既然如此慷慨,那我們就讓老百姓多受點益吧,可別辜負了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裴矩問了馬木挲半天綢緞問題,結果最后繞到了夏糧上,而對綢緞缺口問題卻是只字不提,馬木挲不明就里,只得向裴矩追問道:“裴侍郎,那綢緞之事……”

“繼續統計,越詳細越好!”裴矩面無表情的回了一句,馬木挲見問不出什么,也就知趣的收了那摞麻紙,下樓去了。

“我知道此事需要格外保密,但裴侍郎是否可以先行告知一二,免得我出現錯判,誤了大事!”劉蹇之見馬木挲離去,便就開始試探起了裴矩的真實想法。

裴矩也沒多想,輕輕向劉蹇之一招手,劉蹇之便將耳朵貼了過去,裴矩微微一笑,立即開始沖他低語起來,一刻后,劉蹇之會意的點了點頭,然后滿面春光的沖裴矩說道:“彩!彩!裴侍郎稍作歇息,我這就去安排官糧之事!”

“休息?可沒得休息了!我這就得去面見圣人,這個計劃要能夠成功,可少不了圣人的參與!”裴矩亦滿面春光的拉著劉蹇之下了樓,接下來,他們都將面臨一場決定商戰勝負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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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氣漸消,夏風習習,一輪圓月掛在半空,仿佛一個巨大的銀盤一般……

觀風行殿內,急張拘諸,氣氛肅穆,這是楊廣緊急召開的一場朝會。

昨日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楊廣也瞬息想明白了很多問題,他今日必須和朝臣們好好說道說道,以解心結,只不過這事太過丟臉,所以張出塵刺殺楊廣之事,只有虞世基一人知道。

朝會一開始,宇文述率先介紹了臨松薤谷的布置和安保情況,經過宇文愷團隊數日的努力,會場布置的主體工程已基本完工,只剩下少許裝飾性工作,為了減輕安保壓力,宇文述建議將現在的行軍大營搬遷至臨松薤谷附近。原因有三,一是人員集中便于管理,二是可以對周邊產生威懾,讓心懷不軌之人盡早放棄歪想,三是大量西域使團即將抵達,各方交流更加方便。

楊廣沒有任何猶豫,很快同意了宇文述的搬遷建議,行軍大營的搬遷工作,自明日辰時起開始,由宇文述負責做好各方的協調和統籌工作,其他各部配合執行。

宇文述剛剛退去,裴矩便主動介紹起了萬國盛會的會議流程和籌備情況。

裴矩首先介紹了萬國盛會當日的會議流程,因這是經各方討論確定的,所以今日更多是傳達,讓所有朝臣們都明白萬國盛會的組織流程,而不至于在盛會當日鬧出不必要的烏龍或笑話。

盛會流程的宣讀枯燥而又乏味,好在裴矩并沒有花費太長時間,因為他早已著吏部抄送各處,今日旨在為大家強調重要事項。

宣讀完會議流程后,裴矩便開始介紹起了萬國盛會的籌備情況,“萬國盛會的召開,離不開鄰邦諸國的捧場,除了那些為恭賀南城官市開市而滯留的諸國公使,我又向其他一些周邊小國下了請柬,他們紛紛答應前來朝賀圣恭,據最新統計,萬國盛會當日,將會有二十七國的王公使臣齊聚臨松薤谷,來朝拜我大隋天子,感沐我大隋榮威!”

二十七國公使前來朝拜天子,這在以往是絕無僅有之事,朝臣們聽聞,一個個都露出了自豪的笑容,朝堂上也漸漸傳出了竊竊私語之聲,裴矩略頓一下,見無人有不同看法,便繼續清清嗓子說道:“為了給萬國盛會添彩,我們將在會場上組織百戲巡演,巡演的隊伍有圣人帶來的宮廷樂手,有領邦諸國敬獻的異域舞伎,也有河西各縣甄選的魚龍百戲,林林總總不下千人,涉及表演超三百多場,為了讓萬國盛會更加精彩紛呈,圣人決定,百戲表演將連演三天三夜……”

“不,我們要連演一個月!三十天!”楊廣突然打斷裴矩說道。

既然圣人都這么說了,那裴矩也只得改口又重復了一遍,至于其他朝臣們,更是不敢有任何反對意見。

裴矩將百戲表演這塊說明白后,便又說到了現場的人員組織上,“我已發動張掖周邊民眾積極與會,加上我們埋伏在人群中的守捉郎,屆時會有超過兩萬人到場,他們均著華服……”

“裴侍郎,下官斗膽問一句,這些華服從何而來?”一名禮部的年輕吏員突然打斷了侃侃而談的裴矩。

裴矩回頭看了一眼那名吏員,然后面無表情的說道:“華服均已置辦妥當……”

“置辦妥當?裴侍郎可真是睜眼說瞎話啊!”那名吏員先打斷裴矩的辯解,然后沖楊廣一作揖道:“請圣人明鑒!我禮部用來布置儀式的綢緞都還尚缺,不知裴侍郎是哪里來的綢緞置辦華服?”

這名吏員剛剛言畢,從朝臣中又站出了一名年輕武將,向楊廣作揖后,便開始對裴矩展開了新一輪攻勢,“圣人明鑒,此次西巡,我們共帶來了三十萬大軍,因大斗拔谷路途難行,所以我們只帶了不到半月的糧草,而現在的糧草已不足五日,我們原本想購買河西新麥補充軍需,不曾想,裴侍郎惰政懶政,河西新麥盡數被胡商收走,現在一石新麥的價格更是高達八百五銖,而河西綢緞的價格更是高達一丈二百五銖,若照此下去,軍中將無糧可食,百姓將無糧可收,盛會將無綢可用,河西恐生大變!”

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的附和聲響徹朝堂,他們的目標都很明確,如此種種都是裴矩惰政懶政所致,更有甚者,已將欺君叛逆之罪強加到了裴矩的頭上,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裴矩,你來解釋解釋吧!”楊廣不怒自威。

裴矩“哐當”一下跪在了地上,身體附的極低,“還請圣人贖罪,臣工們所述句句屬實,只是這絕非老夫惰政懶政所致,而是西域商會刻意為之,他們就是為了破壞圣人的萬國盛會……”

“西域商會?那還不是你裴矩招惹的?他只要給我大隋交稅,那他就是我大隋的好朋友!即便西域商會真有那般不堪,你裴矩在這里待了三年,連個屈屈的西域商會都搞不定,這不是惰政懶政是什么!”楊廣指著裴矩一陣怒吼。

“圣人,冤枉啊……”

“你冤枉?軍中馬上就要斷糧了,河西新麥又進了別家谷倉,現在連個儀式用的綢緞都不夠……萬國盛會馬上就要辦不成了!大隋的臉面都快要被你丟盡了!你還冤枉?”楊廣氣氛的拍起了桌子。

“老臣定當挽回局勢,保萬國盛會按時召開……”

“父皇,孩兒不才,愿意擔此重任!”齊王楊暕突然在此時站了出來,想要強攬裴矩的職責,楊暕雖是齊王,但楊廣只育有三子,先太子楊昭英年早逝,小兒子楊杲又只有兩歲,所以朝臣們判定,太子遲早非楊暕莫屬,所以暗中都直接稱呼他為東宮。

楊暕突然站出來,這完全超出了楊廣的預料,他的這個兒子,平日里只知道花天酒地,從不過問朝政,即便現在有人背地里教他,但至少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不至于永遠頹廢下去……

楊廣滿臉笑意的看著楊暕道:“若讓你來主事,你有何計劃?”

楊暕向楊廣一作揖道:“胭脂山,是霍去病征服匈奴的象征,行軍大營搬遷后,孩兒建議在胭脂山下大宴諸國公使,并在那里舉行一場狩獵比武,屆時,父皇定能奪魁,以向諸國公使宣示,我大隋已建遠超秦皇漢武之功!”

只這短短數語,已聽的楊廣眉開眼笑,被拍馬屁是一方面,但楊暕能夠說出這樣的話,已讓楊廣甚是欣慰,遂驚喜的走下高臺,拍了拍楊暕的肩膀道:“暕兒長進,為父開心!好,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如果辦的好,我把裴矩的事統統交于你!”

“謝父皇!”楊暕似乎還不滿意,但還是趕緊沖楊廣作了一揖。

“圣人,裴矩該如何處置?”就在此時,楊玄感適時的站出來,提醒著楊廣。

楊廣撇了一眼楊玄感,又看了一會兒裴矩,半晌后才緩緩說道:“革去裴矩黃門侍郎之職,罰俸三年!但萬國盛會召開在即,前期工作都由裴矩完成,現在把這個爛攤子交給別人也不合適,裴矩你就掛職鎮夷司戴罪立功吧!現在開始,我不再給你任何支持,但如果萬國盛會搞砸了,我誅你九族!”

“謝圣人不殺之恩!”裴矩趴在地上感激流涕。

“本來今天想約大家說點開心事,沒想到,興致全讓裴矩給攪了……誰還有事……沒事就散了吧!朕累了……”楊廣看著趴在地上的裴矩,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臣有本要奏!”楊玄感突然從懷中摸出了一本奏折。

楊廣直接接了過去,邊展開來看,邊走上了高臺:“說來聽聽!”

楊玄感朗聲說道:“臣請奏,萬國盛會當日,立齊王楊暕為太子,以安國本……”

“以安國本?寡人要死了嗎?”楊廣把手中奏折一合,滿臉兇光的盯著楊玄感。

經了昨日之事,楊廣突覺世事無常,今日本來就是要約大家來共商立儲之事,不曾想,大家集體彈劾裴矩,搞的楊廣了無興致,即便現在有人提起此事,楊廣也不會有什么過激反應,畢竟今日他就是沖這個來的,但唯獨楊玄感提出,就是不行!

昨日,楊素義女來殺自己;

今日,楊素之子又要逼他立儲;

楊玄感到底是何居心?是否盼著自己早死?!

楊廣心中立覺一股積郁襲來,腦袋蹭蹭犯暈,虞世基發現異樣,趕緊上來攙扶,楊廣擺擺手,勉強站穩,有氣無力道:“都讓大家散了吧!”

虞世基趕緊宣布散朝,朝臣們跪拜后依次退下,表情各異。

裴矩留到最后方才起身,他剛要和楊廣說點什么,虞世基向他擺了擺手,裴矩看著坐在龍椅上表情痛哭的楊廣,只得先行退去……

此時的齊王大帳內,門可羅雀,人聲鼎沸,與觀風行殿積郁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

齊王楊暕坐在大帳中顯得愜意無比,兩名妙齡女侍正在給他揉肩捶背,時不時還要往他嘴里喂上一粒高昌葡萄,動作嫻熟而又嫵媚。

剛剛在觀風行殿中彈劾裴矩的眾人則分坐大帳兩側,一個個推杯換盞,邀功希寵,鬧的不亦樂乎,好似剛剛取得了一場戰爭的大勝一般。

就在眾人興高采烈之際,楊玄感和李密突然闖了進來,一進門,楊玄感便將一張方桌掀翻,酒菜撒了一地。

“楊玄感,你放肆!這可是我楊暕大帳,你眼里還有沒有我……”楊暕被這陣勢嚇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指著楊玄感就是一頓臭罵。

楊玄感卻全然不顧這些,指著分立大帳兩側的官員們一陣怒吼:“你們都活的不耐煩了嗎?裴矩不就是革職罰俸嘛,又不是下獄問斬,他甚至連主持萬國盛會的主職都沒有丟掉,你們一個個都在得意什么啊?你們生怕圣人不知道齊王結黨營私,還是怎樣……”

“楊尚書,我覺得沒必要這么小心吧,狩獵比武結束后,齊王不就可以完全接管裴矩的事務了!”一名年經吏員對楊玄感所說很是不以為然。

“等狩獵比武結束?那你來告訴我,狩獵比武安排在哪?怎么組織?都邀請誰?如何展示我大隋榮威?這些你都有數了嗎?”楊玄感一臉冷笑的反問道。

“哎呀,楊尚書,今晚先休息一下,放松放松嘛,明早再來討論不遲!”楊暕也不以為然的勸著楊玄感。

“齊王!我們已經到了關鍵時刻,我們必須要加倍小心!你也看到了,今日我一提冊立太子之事,圣人都差點暈厥過去,所以我們做事一定要低調,千萬不可授人以柄!”楊玄感看著楊暕,說的苦口婆心。

“楊尚書,你啥都好,就是做事太低調,我大哥死的早,我弟弟又才兩歲,太子不給我?還能給誰!”楊暕的嘴里被塞了一粒葡萄,話說的有點含糊不清。

“就是,今天圣人生氣,明顯是針對楊尚書你的,和齊王根本沒有關系!”一名吏員也跟著附和了一句。

“楊尚書遭了圣人的數落,別把氣都往我們這里撒啊……”

“……”

“一群蠢貨!”楊玄感被眾人說的煩了,忍不住怒吼一聲,他這句連齊王都罵了進去。

“楊玄感,你……”楊暕被楊玄感氣的說不出話來。

楊玄感已被氣血沖昏了頭腦,李密怕他再說錯什么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便趕緊向楊暕賠笑道:“齊王贖罪,楊尚書罵的是他們,就是借他十八個膽子,他也不敢罵齊王不是……楊尚書今天是來和齊王討論狩獵比武細節的,可剛一進門,就看到諸位在這兒花天酒地……你說,楊尚書廢寢忘食的在那寫奏折,你們喝酒也不知會人家一聲,楊尚書這是嫉妒諸位了……”

楊玄感剛要反駁,被李密一扯衣袖搶先說道:“齊王,這是楊尚書草擬的狩獵比武方案,還請過目!”

楊暕本想發怒,但被李密這么一說,突覺楊玄感也是為了工作,歸根結底更是為了自己,反而顯得是自己做人不到位,寒了人家楊尚書的心,遂強忍怒氣,沖內侍說道:“加張桌子,我要和楊尚書共飲!”

楊玄感從李密手中奪過奏折,一把拍到楊暕的桌子上,然后一叉手道:“齊王,狩獵比武的方案還望抽空看看,玄感今日受了圣人數落,心情欠佳,擾了齊王雅興,無臉與齊王對飲,還望見諒!”

楊玄感說完后便就出了齊王大帳,只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覷的人,李密趕緊挨個道著歉,待大家紛紛落座后,他才一臉歉意的退了出去。

“楊尚書,今天是怎么了?”李密終于在行軍大營外的一處小山包上找到了楊玄感。

“沒什么,晦氣!”

“這齊王也真夠可以的,在這當口還敢如此高調,就不怕惹來龍顏大怒。”李密替楊玄感說出了他想說的話。

“這大隋江山算是完了,本以為把楊廣推翻,就能還天下一個太平,沒想到這個齊王……也許還不如楊廣。”楊玄感說的滿是憂慮。

“這天下,不也是他楊堅從別人手里奪來的嗎,我們又如何不能!”李密看著遠處說的很輕。

“你是說,我們……”楊玄感終究沒有將后半句大逆不道的話說出口。

“這天下本就是八柱國共同的天下,而現在,反倒成了他楊廣自己的私產,我們八柱國的權利一點點被削弱,精英一個個被屠戮,軍備一次次被消減,該是我們拿回自己東西的時候了……”

“對,我們只是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楊玄感一遍遍的重復著這句話,因為走出這一步,他需要很大的決心。

十五的月亮圓如銀盤,兩個孤獨的背影就坐在月夜中侃侃而談,時不時發出陣陣爽朗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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