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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十八日:糾纏(一)

  • 決戰胭脂山
  • 甘謠
  • 9542字
  • 2021-02-25 17:30:00

大業五年,六月十六。

祁連雪山,大斗拔谷,谷中,寅正。

短短數日,李軌已是第四次夜穿大斗拔谷,每次過谷,他的心情都是大不相同。

第一次,李軌心中滿懷希望,他受裴矩重托,前去保護圣人安危,換做誰,都不可能心靜如水。

第二次,李軌心中滿是絕望,他雖圓了保護圣人安危之愿,但那一夜的遭遇,他卻一輩子都不愿回望。

第三次,李軌心中滿是失望,他好不容易有了為韓天虎報仇雪恨的線索,卻遭遇了曹瓊的不信任,整個行程都在對這個山谷的恐懼和曹瓊無休止的盤問中度過,心情失落至極。

第四次,也就是現在,李軌心中只有欲望,那就是復仇的欲望!

此次剛察之行,李軌對曹瓊的看法由失望變成了仰望。因為,曹瓊對他的不信任只是暫時的,而曹瓊辦案時的穩準與狠辣,已讓李軌產生膜拜之心,他必須借助曹瓊,來完成自己心中的復仇欲望……

雖然隊伍輕裝簡行,但谷中騎馬多有不便,大多路程都需要步行,故到得寅正時分,隊伍才將將過谷大半,若照此進度,待得日出才能安然出谷,大家雖困意濃濃,但誰都沒有提出暫歇之意。

就在眾人不住前行之時,一聲清脆的鷹鳴劃破長空,驚得眾人精神一振,困意全無。

“曹都尉,快看,山上!”李軌突然指著山頂大叫起來。

曹瓊抬頭看去,只見山頂上泛著一片淡淡的火光,忽明忽暗,時有時無,遂不以為然道:“這有什么稀奇?”

“圣人遇襲前夜,我們也在山頂上看到了同樣的光,我覺得這不是偶然!”李軌解釋著自己驚恐的原因。

曹瓊聞言,也覺事有蹊蹺,便再次抬頭仔細觀察起來……

今晚的月亮很圓,視野極好,幾十只雄鷹在月光下來回盤旋,而在雄鷹盤旋的那片區域,一股光亮不斷閃爍,在月光的掩飾下,顯得若隱若現……

曹瓊判定,這股光亮是典型的火光,可誰會在三更半夜爬到這雪山之巔生火呢?曹瓊極力思索著所有的可能性,終于,刁寒的供述閃現在了曹瓊的腦海中,“三日后,鬼兵將為那些逝者舉行榮耀儀式……”

榮耀儀式?鬼兵尸體?雄鷹……也許這不是雄鷹,這是禿鷹,他們在舉行天葬儀式?!

“鬼兵!上面是鬼兵!他們在進行天葬!”曹瓊如夢初醒般大喊了一聲。

“曹都尉,那怎么辦?”李軌似乎理解了曹瓊的判斷,趕緊往曹瓊身邊靠了靠。

“迅速出谷,圍追堵截!”曹瓊二話不說,直接翻身上馬,他現在已經顧不了那么多了,即便把馬跑傷、跑死,只要能盡快出谷就行。

李軌趕緊召集幾名士兵上馬,迅速追了上去,剩余士兵則押送著他們假扮商隊的物資跟在后面,行進速度也不由得快了許多。

曹瓊等人跑出谷口時,天空剛剛泛出魚肚白,而他們座下的馬匹早已遍體鱗傷,有被亂石磕破馬腿的,有被尖石削掉半塊馬蹄的,甚至有一名士兵的馬匹已經癱坐在地上,任由他怎么抽打,也不愿意挪動半豪半分。

再往前就要上山,馬匹已然無用,李軌留下一名士兵去尋求同城守捉營援助,其余人則馬不停蹄的往祁連山頂上趕去。

眾人剛剛跑出百步,便遠遠看見一隊人馬從山頂上奔了下來,因此時太陽還沒有升起,月亮業已落山,視野受限,曹瓊并不能判斷對方是敵是友,一招手,眾人紛紛把兵刃握在手中,找巨石隱蔽了起來。

對方好像也發現了曹瓊一行的存在,走起路來極為小心,儼然一副戰斗狀態。

隨著朝陽緩緩升起,兩隊人馬終于碰到了一起,就在大家準備劍拔弩張時,李軌突然從隱蔽處站了出來:“牛大力?!”

曹瓊聞言,這才借著陽光看清楚對方的裝飾,這儼然是一隊隋朝士兵,而領頭的人曹瓊也正好認識,他便是同城守捉營領兵校尉牛大力,以前沒少打過交道。

牛大力看著從巨石后走出的李軌與曹瓊,一臉吃驚:“你們怎么會在這?”

曹瓊并沒有回復牛大力,而是一臉疑惑的反問道:“你們大晚上上山做什么?”

“自從上次出事,山頂我們也得不定期巡邏,這不剛剛完成巡邏任務……”

“我們剛在谷中看到山頂有火光,你們就沒有發現什么嗎?”曹瓊對牛大力說的這些根本不感興趣,所以趕緊打斷他,直接切入了正題。

“曹都尉可真是火眼精金啊……”牛大力看著曹瓊鐵青的臉龐,趕緊收起廢話,直奔主題,“我們也是看到這片火光才趕去的,只不過晚了一步……寅初時分,巡邏士兵發現山頂隱約泛有火光,我便帶領一隊士兵迅速趕了過去,我們到那時已是寅正左右,火光仍在,卻不見一個人影……”

“我若猜的不錯,應該是鬼兵在舉行天葬儀式!”曹瓊說的非常肯定。

牛大力吃驚的看著曹瓊道:“曹都尉果然料事如神,確實有人在山頂上舉行天葬儀式。剛開始,我們也覺得奇怪,誰會在這雪山之巔上干這種事,但看到那些還未被禿鷹吞食完的尸塊,我們也大致推斷是鬼兵所為。一則,這些尸塊肯定不是一個人的;二則,我們日出日落前都會上山巡邏一遍,沒有人能夠如此迅速的分解這么多尸體,唯一的解釋,就是樂平公主葬禮上那些被剁成肉泥的鬼兵……”

“既然你們都沒趕上,那說明他們已在山頂上待了一夜,為什么我們一點都沒有覺察呢?”曹瓊望著山頂自言自語道。

“一則,今夜月光太好,正好沖淡了山頂的火光,二則,寅初時分,月亮已經偏西,他們又正好在焚燒一些祭品,火勢有點大,所以被我們給看到了!”牛大力說著自己的推測。

“那山頂上可留下什么線索?”曹瓊似乎心有不甘。

“一堆爛肉,幾十只禿鷹,你要是感興趣,可以去看看,哦,對了,還有一些仍在燃燒的死人衣物……”

“山上可有竹器?”曹瓊打斷牛大力,突然問道。

“竹器?沒有……不是,把那玩意弄到山上去干嘛啊!”牛大力不明白曹瓊所問何意。

既然山上沒有竹器,那鬼兵的竹器肯定流入了河西,但曹瓊并沒有回答牛大力這個問題,而是一臉嬉笑的問道:“大力,你不是號稱河西百事通嗎,跟你打聽一個人!”

牛大力被曹瓊一夸,心情大好,沖山下一揮手道:“先下山,邊用早食邊聊!”

奔波了一夜,聽牛大力這么一說,曹瓊的肚子真就咕咕咕的叫了起來,同樣往山下一揮手道:“好,恭敬不如從命!”

就這樣,在牛大力的帶領下,眾人一起向山下行去,牛大力剛剛被曹瓊一夸,顯得意猶未盡,邊走邊自謙道:“我可不是什么河西百事通!每天有大量商賈從大斗拔谷進出河西,我見的人比大家要多而已,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那些真的假的,有用的沒有的,正常的古怪的,都進了我的耳朵,我也只是看上去比別人知道的多而已……”

“再怎么,你也是河西百事通……”曹瓊依舊不停的恭維著牛大力,希望他真的知道自己想要的信息。

“對了,曹都尉,你剛剛說要向我打聽一個人,那人是誰啊?”牛大力終于想起了曹瓊恭維他的目的。

“櫻田紀!”

牛大力把眼睛瞪得如牛眼似的反問道:“你打聽他干啥?總不是他也犯事了?”

“我向你打聽個人,你緊張什么?”曹瓊看著牛大力一陣莫名其妙。

牛大力也覺自己失態,沖曹瓊尷尬的笑笑道:“曹都尉打聽的人,一般都沒什么好事,只是有點奇怪罷了!”

“這么說,你和他很熟了?”

牛大力嘿嘿一笑道:“曹都尉真會說笑,雖說人家是被圣人流放至此的,但人家畢竟是曾經的朝廷高官,我可高攀不上,對了,你打聽他干啥用啊?”

“你到底知不知道!”曹瓊看著牛大力的表情,覺得自己如果不說明用意,他肯定也不會說出更多信息,便隨口說道:“我有一個胡商朋友,很喜歡江都的園藝,就想找他請教請教,真沒別的事!”

“就這事?我看你還是算了,你知道人家現在在忙什么嗎?人家在給萬國盛會布置會場,據說是被宇文愷親自請去的……”

曹瓊聞言,突覺一股晴天霹靂襲來,櫻田紀擅長竹石,鬼兵不僅到處打聽他,還拉了十多車竹器進入河西,而現在,櫻田紀又是萬國盛會會場的主要建設人之一……這不能不讓人浮想聯翩……

走官方渠道,將此事上報裴矩?

既然人家能夠參與會場建設,這肯定是經過圣人應允的,僅憑自己毫無根據的猜測就去調查人家,這樣的風險,恐怕連裴矩都擔當不起,除非自己掌握了不可翻盤的鐵證,否則此事絕不能提。

那剩下的,就只有自己私下調查,等掌握鐵證再去上報,遂穩定一下情緒,笑瞇瞇對牛大力道:“他再忙,不也就忙這幾日嗎,除非他官復原職回江都了,否則,我得試試!這牛皮都給我那胡商朋友吹出去了,咱不能丟份啊!”

“你要真想試試,有一個人興許能給你搭上線!”

“誰?”曹瓊喜出望外。

“老孔,蓼泉守捉營的那個廚子,他們曾經都是負責給圣人鞍前馬后的人物,興許能有點交情!”牛大力說的并不確定,但曹瓊已經非常滿足,恨不能即刻就跑去老孔那里,但為了不讓牛大力看出櫻田紀的真正問題,他還是強忍欲望,和牛大力回到同城守捉營用了早食。

辰初時分,圣人的行軍大營開始東遷,曹瓊也邁上了回城之路,只是他一離開牛大力視線,便撇下李軌,馬不停蹄的往蓼泉守捉營方向趕去……

裴矩征調來的十萬士兵效果顯著,才兩天時間,官道周邊的麥田便已光禿禿一片,留下一條條金燦燦的麥茬。

通往駱駝城的官道上現已一片繁忙,有把物資運往臨松薤谷去的官方采辦,也有把新糧運往駱駝城去的牛馬駝車,來來往往的車輛,把官道堵的水泄不通,曹瓊跟在一隊運糧車后顯得焦急萬分,若按此速度行進,待到得蓼泉守捉營,最快也是午后時分。

曹瓊雖然著急,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索性下得馬來,和旁邊運糧的領隊聊了起來,“哎,兄弟,圣人的行軍大營才是耗糧大戶,新糧不往那送,這是要運到哪去啊?”

領隊回頭看了一眼曹瓊,見他是商人打扮,便以為是散商趕路不得,特找來和他閑聊,反正自己閑著也是閑著,就和曹瓊一起聊了起來:“誰說不是呢!也不知今年西域商會發什么神經,鐵了心高價收糧,今天的糧價可都炒到九百五銖了,這可整整是去年的九倍啊!”

“這么說,河西農人有福了,今年可是大豐收啊!”

“那倒不見得,新糧是豐收了,可裴矩讓河西農人每人添置兩套華服,一個五口之家就是十套,差不多就是十丈綢緞,而今天綢緞的市價,一丈都快接近三百五十五銖了,這兩相抵消,很多家庭都已是入不敷出,關鍵是,這些人接下來一年總不能不吃不喝吧?”

“這裴矩也真夠可恨的!”曹瓊面無表情的嘟囔了一句。

“可恨?我看他是可憐吧!聽說因為這事,圣人都把他的官都給罷免了,如果他在萬國盛會前擺不平此事,導致河西嘩變,他會被圣人誅殺九族的!”領隊說的一臉幸災樂禍。

曹瓊聞言,徒然一驚,自己才離開兩日,便就發生如此巨變,自己還在賣力偵查鬼兵,卻發現這已不是河西最大的危險,如果河西真的發生嘩變,裴矩被圣人誅殺九族,導致萬國盛會夭折,也許整個隋朝都會發生傾覆之難。

自己還有沒有必要再去偵查?如果裴矩渡不過這個難關,萬國盛會都已不復存在,鬼兵還能整出什么把戲?

自己本是這數十萬河西農人中的一員,此時的命運亦和大家相仿,都只不過是西域商會與裴矩爭斗間的一枚棋子,卻因為一次和朋友的偶然相遇而深陷其中,現在他雖然把一切問題都看的通透,卻希望自己如那些農人們一樣活的懵懂。

九倍糧價已讓河西農人們歡呼雀躍,但他們卻高興不了多久,因為這些錢又會被西域商會洗劫一空,但這種短暫的幸福卻依舊讓人迷醉,也正是因為這種短視的幸福,讓農人們活的簡單而又純粹。

接下來到底要怎么走?曹瓊猶豫了……

做回農人,和大家一樣過的簡單純粹?但自己已經深陷其中,自己身上的責任和擔子,已經不允許他對眼前的一切裝作視而不見……

返回鎮夷司?但自己回去又能做什么呢?和劉蹇之他們一起看著河西嘩變,裴矩被誅殺九族?這顯然不是最好的選擇……

“你只管按你的初心走……”

“只要我們臣工一心,頑石也能成金!”

裴矩曾經說過的話,一次次在曹瓊的腦海中回蕩……

對,跟隨初心!臣工一心!

裴矩有裴矩的煩惱,劉蹇之有劉蹇之的責任,而自己則有自己的擔當,自己根本無需為他們的事去煩惱,做好自己的事,才是對裴矩他們最好的分憂,而裴矩他們也許亦是如此想法……

“嗨,兄弟,想啥呢!你總不是和裴矩認識吧?看把你給嚇得!”領隊見曹瓊一直若有所思,半天不說一句話,便就打趣的回問道。

曹瓊趕緊從漫游的思緒中拉回心神,嘿嘿一樂道:“兄弟你可真會說笑,我哪有那本事啊,只是剛剛聽你這么一說,突然想到了我的生意,看我有沒有被別人給坑了,這不,我還真琢磨出一些不對勁的地方,我得趕緊趕回去和他們說道說道!”

“那你可得抓緊了,我這兩天算是琢磨出了點味道,做生意,時機太重要了……”

還不等領隊說完,曹瓊便向領隊一拱手,牽著馬,撥開擁擠的人群,急匆匆的往前去了……

官道雖然被堵的水泄不通,但好在曹瓊對張掖地勢很是熟悉,沒走出多遠,便就騎馬閃進了旁邊的一條田間小道,一頓七繞八拐后,曹瓊終于在巳正時分到達了蓼泉守捉營。

此時的蓼泉守捉營內空寂無聲,除了一些留守的后勤人員,其他人悉數外出執行任務了,曹瓊沒費什么力氣,很快便就找見了老孔。

老孔在廚房內忙的不亦樂乎,曹瓊則站在廚房門口啃著蘿卜,時不時還灌上一口燒酒,顯得悠然自得。

“曹都尉今日找我何事啊?”老孔一邊切菜,一邊沖曹瓊說著。

曹瓊喝了一口酒,心不在焉的說道:“沒事,就是想你了,過來看看!”

老孔停下手中的活計,撇了一眼曹瓊,打趣的說道:“可別,我這既沒有好酒,更沒有姑娘,曹都尉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想你手藝了唄!”曹瓊望著老孔一臉嬉笑。

老孔似乎很吃這套,被曹瓊一夸,干脆放下手中活計湊了過來,“你別說,我這手藝,圣人當年都還天天念叨呢……哎,可惜了這世道啊,連個手藝人都沒有容身之地,我就想好好做個飯,結果都被流放到了這河西之地。”

“誰說不是呢,剛剛被圣人啟用的那個櫻田紀,我也覺得挺可憐的,多好的手藝,全浪費在這兒了!”曹瓊裝腔作勢的附和著,把自己想要說的話埋伏的極其隱蔽,因為曹瓊覺得,萬一老孔和櫻田紀關系過硬,自己想要調查櫻田紀,老孔也許會有所隱瞞。

“櫻田紀又被圣人啟用了?”

曹瓊通過老孔的這句反問,推斷出他兩的關系至少還沒有好到凡事都要通報的程度,所以心中稍安,“嗯,好像是宇文愷舉薦的他,要他一起參與萬國盛會會場的建設。”

老孔聽完搖搖頭,一臉嘆息的說道:“這老廝的苦日子總算熬到頭了,你說他一個東瀛人,被圣人流放到這河西之地來受罪,可不得脫層皮嘛,還好他有一身手藝,在這駱駝城中隱姓埋名,也還算過的不差。”

“孔老認識他?”

“曾經都為圣人效力,有過數面之緣,現均淪落至此,也就是偶爾一聚,敘敘舊請……怎么,你打聽他干嘛?!”老孔終于反應了過來。

曹瓊見自己的如意算盤已然落空,且老孔也沒和櫻田紀相交太深,便就如實說道:“我們一直在追查鬼兵線索,現在有一條線索和櫻田紀有關,但我們還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不能官辦,剛剛怕你和櫻田紀相交太深,不愿配合,故才有此試探。當然,我也不相信櫻田紀會和鬼兵有關,但鬼兵做事心狠手辣,萬一他們用一些非常手段逼迫櫻田紀就犯,我們也得替他分憂,想法護他周全不是,免得他真的誤入歧途。”

老孔瞇眼瞪著曹瓊道:“當真沒走官辦程序?”

“這事真的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再怎么,人家曾經也是個大官,沒有確鑿證據,我哪敢隨便往上匯報啊……我發誓,我發誓還不行嗎……”

“好了,這也沒啥,畢竟都是被人陷害深受淪落之人,我就是不想再有人給他下套!當然,如果他真的犯了事,我也絕不會可憐他。”老孔攔下正要發毒誓的曹瓊,說的一臉誠懇。

見老孔態度相對緩和,曹瓊也就心安了不少,遂一拍老孔的肩膀道:“我今日來,就是希望孔老能帶我去他家看看,就當是會會老友,沒事當然最好,萬一他真有什么難言之隱,被鬼兵脅迫而誤入歧途,我們也好幫他迷途知返不是。”

老孔沉默了一會兒后,突然一拍大腿道:“中!等我做完飯,我就帶你去,你先在這歇會兒!”

曹瓊眉開眼笑的咬了一口蘿卜,回了老孔一個感謝的表情,老孔則擺擺手回去繼續做飯了,只留下曹瓊一人倚靠在門框上獨自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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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著正午的驕陽,李密的馬車緩緩駛入了駱駝城皇城,但他并沒有去往西域商會,而是來到了那家沒有招牌的飯店前。

馬車剛剛停穩,李密便迅速沖進了這家飯店,生怕被別人看見他的行蹤。

二樓的包廂內早已坐滿了人,全是那日出資支持商戰的商賈們,李密剛一進屋,大家便紛紛起身相迎,康老和亦把李密請到了主賓位就坐。

商戰取得如此勝利,大家都是喜笑顏開,和那日局促與緊張的氣氛簡直是天然之別,康老和簡單寒暄幾句,便就招呼大家用餐,眾人似是早已迫不及待,立時推杯換盞、大快朵頤的吃了起來。

酒過三巡之后,飯桌上的話也就說的開了,那日只出資一百金的商賈,突然端起酒杯給大家道起了歉:“各位,實在抱歉,那日朝廷新政剛出,大量商賈均起了動搖之心,說實話,我那時也有了投靠隋庭之意,對這場商戰真的毫無信心,所以才會出資百金,說真的,還不如人家史長老爽快……現在想想,真的是羞煞人也!而現在,我已經完全看清了形勢,我要無條件支持西域商會,支持這場商戰!為表歉意,我追加三千金,希望薩寶能夠笑納,給這場商戰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這名商賈開了頭,其他商賈也就坐不住了,紛紛起身表起了態,一刻不到,康老和的手里又多了三萬多金,加上之前的出資,總資金已經逼近五萬金,有了這么雄厚的資金支持,康老和操縱起這場商戰來,就再也不用那么捉襟見肘。

大家紛紛起身表態,康老和也一一起身謝過,以示不計前嫌,畢竟新糧價格抬到這么高,也是康老和始料不及的,他需要更多的運作資金。

就在飯桌氣氛達到高潮時,康大成亦舉杯致辭道:“我們與裴矩的商戰能夠獲得如此成績,這完全離不開蒲山公的支持,而現在,裴矩也因商戰被楊廣罷官免職,甚至要株連九族,真的是大快人心!我提議,我們一起來敬蒲山公一杯!”

眾人紛紛舉杯應和,李密亦滿面春風的舉杯道:“過譽了,這完全是西域商會自己的功勞,東宮也只是趁勢而為,借機彈劾裴矩罷了,你們才是真正的大功臣,我今日來,主要是傳達東宮對你們的嘉獎,希望你們再接再厲,一舉將裴矩送入深淵。”

“絕不辜負東宮期望!”飯桌上傳來一片附和聲,隨即是酒杯的碰撞聲和陣陣大笑聲……

康老和亦舉起酒杯向眾人表起了態,“諸位,雖然我們現在取得了一些成績,但還不到慶功的時候,現在我們夏糧的簽約率大概占到了八成,而入倉的新糧卻還不到三成,很多農人依舊在觀望更高的價格,現在我們資金豐盈,已經到了決戰的緊要關頭,我們的目標就是要讓整個河西顆粒無收!”

“很多人會問,我們用這么高的價格收糧,就真的要做冤大頭嗎?當然不是!因為我們還有另外一個戰場,那便是綢緞。考慮到裴矩會從中原調集貨源,所以前兩天,我們一直壓著節奏,生怕打草驚蛇,而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即便他裴矩現在去西平、金城等地調配貨源,時間已經不允許了,我們現在可以大干一場了,我們在新糧上虧的錢,統統都會從綢緞上賺回來……”

李密則打斷康老和,說出了自己的擔心:“據我所知,這幾日進入河西的綢緞,都被朝廷截胡了,你可得算計好啊!”

康老和向李密一抱拳道:“蒲山公放心,每日從中原進入河西的綢緞數量,我們西域商會比誰都清楚,這對裴矩來說,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只要我們牢牢按住河西貨源,他裴矩就會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除非他花巨資購買!所以說,這還需要東宮對裴矩的進一步打壓,讓他徹底失去楊廣的支持,我們也才能大獲全勝!”

“到那時,河西農人們剛剛嘗到夏糧豐收的喜悅,緊接著便又會嘗到傾家蕩產購買華服的悲傷,而未來一年,他們都要眼睜睜看著那兩件華服而忍饑挨餓,若再加上祆教教徒們的流言蜚語,河西嘩變指日可待!河西一變,盛會必將夭折,而楊廣勢衰,東宮也就可以順其自然的出山了……”

康大成適時的接上康老和的話茬道:“愿商戰凱旋,祝東宮萬安!”

“愿商戰凱旋,祝東宮萬安!”

整個房間內回響起來一陣蕩氣回腸的吼聲,隨即又爆發出了一陣勝利者的狂笑……

與此同時,百里開外的潤泉別院也剛剛結束了一場飯局,裴矩宴請了投靠隋朝不久的中小胡商代表。

但這場飯局的氣氛顯然不是特別融洽,因為桌上的飯菜幾乎沒有人動,劉蹇之看著遠去的人們,無不憂心的問著裴矩:“裴侍郎,你覺得他們會幫我們嗎?”

“我現在只有三成把握,畢竟現在得勢的是西域商會,沒有誰會和錢過不去!”裴矩捻著胡須,說的也是一臉憂心。

就在二人暗自哀嘆之時,馬木挲突然急匆匆的從門外沖了進來,“裴侍郎,劉司丞,新糧價格被炒到一千五銖了!”

“什么!我們還沒有出價,康老和自己把自己的價格給抬高了?”這個消息顯然出乎了劉蹇之的預料。

裴矩則一拍大腿道:“好,我現在有五成勝算了!馬木挲,立即傳令,加價到一千一!”

劉蹇之和馬木挲聞言都是一愣,因為裴矩的這個舉動真的太過瘋狂,如果康老和不再加價,甘州府衙可沒有那個資金實力真的去收糧,遂無不憂心的勸阻道:“裴侍郎,這是不是有點太沖動了……”

“加,立刻加!如果康老和跟進,那我就有七成,啊不,九成勝算!”裴矩說的胸有成竹。

馬木挲無奈,匆匆告別裴矩去傳達新的指令了,而劉蹇之則陪著裴矩,等待著前方最新的消息,果不其然,一個時辰后,馬木挲便帶來了最新消息。

“裴侍郎,劉司丞,康老和瘋了,直接出價一千二!”馬木挲氣喘吁吁的沖入了潤泉別院的客廳之中。

二人聞言,不約而同的一拍大腿,發出一聲驚呼,“好!”

劉蹇之的“好”,僅僅是因為康老和加價,自己不用再為后續資金發愁。

而裴矩的“好”,則是因為他的滿盤計劃馬上就要盤活了,無不激動的在大廳內來回踱著步,激動一會兒后,裴矩這才興奮的問道:“馬木挲,我們官糧現在的兌現情況如何?”

“一萬石官糧已經全部與西域商會簽約,其中有約七千石已經交付,兌換成現錢,還有近三千石,按你的吩咐還在倉中。”

“我們有多少現錢?現在綢緞價格如何?”裴矩再次追問道。

“由于我們出貨早,并沒有趕上新糧的最高價,總共兌現現錢約六百零二萬五銖,加上我們演戲收的新糧一千多石,現在賬上還有現錢約五百萬五銖,而現在綢緞的價格約是四百五銖一丈……”

“如果按五百五銖一丈計,就是說我們可以買到綢緞一萬丈!”裴矩打斷正在匯報的馬木挲,確認道。

“是的,如果材質、顏色都與計劃相符,我們綢緞用量的總缺口是一萬三千七百丈。”馬木挲說的非常肯定。

裴矩若有所思的在客廳中來回踱著步,幾十個彈指后,他突然轉向劉蹇之道:“接下來,我們要下四步棋,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劉蹇之雙手抱拳,擺出一副臨危受命的架勢,裴矩則目光如炬的盯著劉蹇之,緩緩說道:“第一步,立即將我們所收新糧全部販賣給西域商會,這一步必須要快,我只需要與他們簽約,無需和他們交付!”

“第二步,出動大量守捉郎,化妝成農人,分赴河西各大綢緞商鋪進行掃貨,市價不行就加價,必須保證現有資金能夠收到綢緞一萬丈,這個過程一定要快,必須在河西商會發現貓膩前完成所有交易!”

“第三步,動員胡商頑固分子出讓庫存,最高以一石新糧契約兌換一丈綢緞進行利誘,用最高一千二百五銖的新糧契約兌換四百五銖一丈的綢緞,在利益面前,我就不信他們不為所動,當然,這件事必須秘密進行,不得張揚出去,而且越快越好!以上三步,今日宵禁之前,必須完成!”

“第四步,從現在開始,我們的新糧立即降價到一千以內,但必須從河西偏遠地帶一步步向駱駝城靠攏,盡量讓西域商會遲點發現端倪,待到得綢緞掃貨工作完成,我們收購新麥的價格直接跌至正常價格,一百五銖一石!”

裴矩說的云淡風輕,劉蹇之則聽的汗流浹背,以上每一步,都將對整個戰局產生致命影響,自己絕不能出現任何差錯,也許這才是傳說中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萬一自己慢上幾分,被西域商會發現端倪,那可就真是功虧一簣了。

裴矩說完后面色一沉,又微微嘆了一口氣道:“當然,我也不敢保證這些計劃都百分之百成功,所以今日才約請這些胡商代表們吃飯,為我們留下最后的退路。”

“可他們今天的態度你也看到了,幫我們的可能性應該不大。”劉蹇之表示著擔憂。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只要有利可圖,沒有人是雷打不動的,所以說,我們的行動非常重要,我們行動取得的效果,將直接關系到他們對我們的態度,我們只準成功,不許失敗!”裴矩拍拍劉蹇之的肩膀,說的意味深長。

劉蹇之一叉手,主動向裴矩下了軍令狀,“裴侍郎放心,屬下即便流盡自己的血,也要換回商戰大捷,河西安定!”

裴矩滿意的點點頭,然后一擺手道:“你們都去忙吧!”

劉蹇之和馬木挲很快退去,只留下裴矩一人留在廳中,裴矩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愣怔半晌,然后轉進西側佛堂,兀自在那里念起了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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