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七日:暗流(二)
- 決戰胭脂山
- 甘謠
- 16634字
- 2021-01-17 12:08:00
經過一日一夜的努力,南城官市內已經進駐了約有三分之一的商家,若照此進度推進,按時完成任務,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而這三分之一的商家中,大多都是西域商會的商賈,當然也包括馬古白的鬼兵。
馬古白帶著賽爾敦,一路穿過滿是車馬的街道,來到了一棟氣派的閣樓前,閣樓的門楣上掛著一塊燙金牌匾,上書四個楷書大字:萬國翰脫。
萬國翰脫位于南城官市最醒目的位置,與監市司遙遙相對。
西域的翰脫相當于中原的錢莊,專為胡商提供金錢兌換服務,以免去他們攜重金上路所帶來的各種風險。當然,西域翰脫也為胡商們提供著各種高息借貸服務,好讓他們的資金可以周轉自如,所以眾人皆知,萬國翰脫就是名副其實的金主,而這個金主的主人便是西域商會。
馬古白說明來意,柜臺伙計迅速前去稟報,片刻后,康大成便親自出迎,二人手拉著手說了一會閑話,茶點便已上桌。
“給賢弟安排的那間商鋪,可還滿意?”康大成端起茶盞,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馬古白也是一請,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康兄安排的店鋪再好不過,我義父做的是玉石生意,貨品雜亂且沉重,而那家商鋪后便是貨棧,對我們來說再合適不過,我代義父謝過康兄。”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昨日為兄確有公務,故才多有怠慢,今日我已安排伙計備下酒席,和賢弟好好敘敘。”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馬古白想找康大成說點私話,但苦于翰脫內進出者眾多,于是只得先隱忍下來,等稍后吃酒時再做打算。
二人又寒暄了一陣,拉了不少家常,過了約莫兩刻,伙計來報,酒席已經備好,就在翰脫后院的主廳之中,二人又手拉著手,一起去了吃酒之地。
康大成口中的白叔名叫白嘉爾,是西域商會的發起人之一,亦是康老和的結拜安達。為了平衡東西商路與周邊各國的利益均衡,西域商會與多國達成共識,在各國的汗庭之中,均派有一名親信擔任官職,名義上是協助各國安邦治國,實則是去到各國為質,好讓西域商會能將本國急需的生活物資及時送達。當然,其中也不乏一些真正的治國能吏,居然就在各國安居下來,并且身居要職。
吐谷渾是東西商路通往中原的最后一道屏障,如果拿不下吐谷渾,那么東西商路就只能到河西四郡為止,胡商們便不能直接前往更加富庶的大興城,或者東都洛陽進行貿易,貨品價格自然也就大打折扣。所以吐谷渾便成了西域商會必須要拿下的硬骨頭,而為了啃下這塊硬骨頭,白嘉爾毛遂自薦,親自前往吐谷渾為質。
白嘉爾確有治國之能,在短短的兩年時間內,不僅為吐谷渾爭取到了充足的生活物資,還推行了各種改革政策,讓吐谷渾慢慢的富庶起來,這也讓他們有更多的精力去發展自己的軍備,而白嘉爾也因此深得伏允可汗信賴,直接被拜封為左相國,并與其結為安達。
也就在此時,伏允可汗開始膨脹起來,越來越不把隋朝放在眼里,若不是裴矩成功游說鐵勒部,和隋軍東西兩面夾擊吐谷渾,吐谷渾可沒那么容易就被隋軍輕而易舉的重挫。所以,吐谷渾上下都認為隋軍勝之不武,故對隋朝也是恨之入骨,伏允可汗這才開始四處征集鬼兵,對隋朝實施報復性打擊。
西域商會成立之初,白嘉爾便與康老和結拜成了安達,而馬古白又是白嘉爾收養的義子,故康大成待馬古白親如兄弟。
二人到達翰脫后院的大廳后,馬古白被康大成推上了主位,可馬古白哪里敢坐,二人又相互推讓了片刻,主位最終被空了出來。
官市入駐正在緊要光頭,酒過三巡后,康大成便不敢多喝,且他已看出馬古白心中有事,故支走下人,率先開口道:“白叔不是在吐谷渾為官嗎,怎又想起在這南城官市做起買賣來了。”
馬古白見康大成支走下人,心中便已會意,亦安排賽爾敦去門口值守,屋內只剩下了馬古白和康大成二人,所以馬古白說話也變得直接起來:“樹倒猢猻散,吐谷渾已是強擼之末,義父總要為自己謀條后路,做點小本生意再正常不過,康兄何以疑慮啊?”
“白叔是西域商會的大股東之一,每年的分紅都是普通商家一年利是的近千倍,豈會把這點小生意放在眼里……當然,父親大人特別交代,只要白叔有需要,我西域商會一定鼎力支持。”康大成一直側眼看著馬古白,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馬古白知道,康大成說的是實情,單不說白嘉爾在西域商會的股份,就是在吐谷渾,白嘉爾也高居相國之位,豈會將這點小生意放在眼里,馬古白他們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而這樣做,他們可以騙得了其他人,但一定騙不了康大成,所以馬古白決定不再隱瞞,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康兄對昨日駱駝城事件,有何看法?”
康大成聽聞此言,立時警覺起來:“難不成這事和你有關?”馬古白沒有說話,但康大成已經從他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遂又追問道:“你干這事,白叔可曾知道?”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幫我干了這些事!”馬古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康大成一拍桌子,顯得很是氣憤,但轉即,心情又恢復了平靜,“我把你當做親兄弟,可你……我明白了,自從甲丁進入四方館為奴起,你們就在利用我!”
“康兄此言差矣,很多事,你們西域商會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賢弟這也是在為康兄考慮。以前幫甲丁,義父純粹是為了報恩,而這一切都要從吐谷渾大敗說起,西域商會在冥冥之中確實幫了我們不少忙,但你以為薩寶他老人家就什么都不知道嗎?”馬古白微笑著端起酒杯要敬康大成,康大成卻無動于衷,馬古白便自己飲了。
“不可能,父親大人絕不可能這么做,如果這樣做,對我們西域商會沒有一點好處。”康大成的嘴上雖這么說,但心中已經認可了馬古白的說法,因為自己做的很多事,都是康老和親自授意的,康老和不可能對此事毫不知情,但這樣做,對西域商會到底有什么好處?康大成一時想不通此理,遂兀自離座,開始在屋內來回踱著步。
馬古白好像看穿了康大成的心思,直接幫他給出了答案:“如果只是站在吐谷渾這邊,那對西域商會確實沒有好處,但你以為,只有我們吐谷渾才盼著大隋皇帝出事嗎?”
康大成停下腳步,滿臉驚奇的問道:“難不成,這事還和他們隋朝有關?”
“這事可比你想象的要復雜,所以薩寶大人一直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目的就是在暗中觀察形勢,哪邊得勢就賭哪邊,這才是真正的高人吶!”馬古白說完后淡淡一笑,一杯酒又瞬時下了肚。
康大成思付片刻,馬古白的這番話,讓他也漸漸想明白了心中的很多疑惑,但他同時也清楚,馬古白今日至此,肯定不是專門來給自己說這些的,興許還有更加棘手的任務在等著他,遂又坐回到座位之上,冷冷的笑道:“既然已經濕了鞋,你們肯定會讓我們洗個澡吧,說吧,今日找哥哥何事?”
“大成哥真會說笑,薩寶大人不也說了嗎,我義父有事,你們都會鼎力支持……”馬古白話說到一半,發現康大成根本不想聽這些廢話,便又話鋒一轉道:“昨日,那個曹瓊的車上,綁著我們的一名鬼兵,我原以為是我派去的親信霍多,但后來發現并不是,所以我想請康兄通過張掖郡城內的關系,幫我核實一下,此人是誰。”
“咖都藍!我從韓天虎那里聽來的,錯不了。”昨日下午,韓天虎在回城前無意中說漏了嘴,故康大成說的很是肯定。
“咖都藍!?”馬古白思索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幫我殺了他!”
“賢弟開什么玩笑!我就是一名商人,又不是什么刺客組織,豈能說殺誰就殺得了誰!”康大成感覺馬古白的要求很是荒唐,語氣不由得大了幾分。
“康兄不要激動,我知道你神通廣大,否則我們也不可能這么容易的進了南城官市,咖都藍經歷了那么大一場爆炸,現在肯定奄奄一息,只要讓他隨便遭遇點什么意外,然后因病暴斃即可,這對康兄來說,簡直信手拈來……”
“我要是不從呢?”康大成打斷馬古白,冷冷問道。
“如若咖都藍沒有經受住嚴刑拷打,把我們的計劃給拱了出來,我們是怎么進入南城官市的,難道裴矩查不出來?我可是聽說了,人家裴矩正千方百計的想要奪你西域商會的經營之權,正愁沒個由頭呢。”馬古白嘿嘿一笑,顯得毫不在乎。
“你威脅我!?”康大成怒目圓睜。
馬古白擺擺手,示意康大成稍安勿躁,“豈敢豈敢,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們現在都已經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要么我們贏,開啟新的天地,要么裴矩奪下西域商會的經營權,去開啟他們的新天地,這已不是二選一的問題,而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問題。”
康大成再次離座,不斷的在屋內踱著步,馬古白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隋朝安定,他們西域商會才會有利可圖,但前提是他們必須戰勝裴矩,而這個把握到底有多大,他們并不知道。如果現在支持馬古白,雖然冒著極大的風險,但他們背后還有隋朝的一幫權臣,雖然隋朝不再安定,但他們至少還有重啟新世界的希望,而父親的態度也很明確,可以無條件幫助他們,但絕不摻雜其中!
坐山觀虎斗,以待時變。
終于,康大成做出了決定,目光如炬的看著馬古白道:“好,我會幫你,但這事和西域商會無關!”
“哈哈哈……明白!”馬古白大笑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酒還不及下肚,屋門便被重重的推開了。
“鬼首大人,曹瓊正押著咖都藍在官市內游街!”賽爾敦聲如洪鐘,把馬古白和康大成都驚的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現在在哪?”馬古白急匆匆的迎了上來。
“剛從萬國翰脫的門前經過!”賽爾敦身后站著一名氣喘吁吁的鬼兵,這個消息應該是他帶來的,一聽到馬古白的質問,便趕緊補充道。
“跟我來!”康大成一招手,火急火燎的出了屋,眾人也不多問,直接跟了上去,在康大成的帶領下,眾人很快便來到了萬國翰脫的最高處,正看見曹瓊的隊伍從自己下方緩緩經過。
因為曹瓊故意走的很慢,所以馬古白對下方的情形看的極其真切。
馬古白看著滿身是血的咖都藍,深知他遭遇了什么,如果是換做自己,他不知自己能否撐得下來,而曹瓊還在拉咖都藍游街,說明咖都藍仍在堅持,但曹瓊把游街地點放在了南城官市,至少證明他已經知道了一些什么,如果這一切……
馬古白不敢往下想,目光如炬的看向了康大成:“大成兄,拜托了!”
康大成看著跟在隊伍中的韓天虎,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放心吧,一切盡在掌握。”
經過一個時辰的查訪,韓天虎一行才剛剛檢查完一個商區,且沒有任何發現。
最讓韓天虎頭疼的,并不是商區內商戶眾多,而是商區內隨時都有新的商家入駐,進門查訪時,隔壁店鋪還空空如也,等查訪完此家出門時,隔壁便又車馬盈門,貨物堆積如山,故查訪進度極其緩慢。
自早間出門至此時,士兵們一直粒米未進,韓天虎便帶領眾人,來到一家叫做胡子羊的餐館內進食。
這家餐館也才剛剛入駐完成,很多店內的裝飾細節,仍在緊鑼密鼓的完善中,但并不影響它一些簡易飯食的營業,畢竟南城官市已經聚集了數千人,吃飯已成剛需,至于排場,日后再說。
大家分坐三桌,每桌上均置有手抓羊肉一盤,胡餅數十張,且每人面前皆有搓魚面一碗,眾人皆已餓極,飯剛一上桌,便風卷殘云的胡吃海塞起來。
韓天虎往搓魚面的碗里加了三勺辣椒油和少許食醋,隨即攪拌均勻,端起碗便往嘴里吧啦了幾口,口中的食物還不及下肚,突感自己身后的衣服被人扯了幾下,當即迅速回頭,只見一個七八歲的胡人小孩,正在身后扯著自己的衣服,韓天虎以為是小孩餓了,便從桌上拿起一塊羊排遞了過去。
小孩搖搖頭,沒有去接韓天虎手中的羊排,而是遞給了他一張白色帛錦,韓天虎猶豫一下,順手接了過來,并執意要將羊排抵到小孩手中,小孩咂巴著嘴遲疑片刻,最終還是接了過來,咧著嘴大咬一口,隨即沖出了店門。
韓天虎看著白色帛錦,心中滿是疑惑,南城官市還沒有正式開放,城內除了商賈再無他人,到底是誰會給自己暗中傳遞消息?
韓天虎看了一眼旁邊的士兵,見大家都在埋頭吃飯,根本無暇顧及自己,便悄悄起身,來到飯店無人的角落里坐下,緩緩展開帛錦,這才剛剛打開一半,熟悉的字體便就映入了眼簾,韓天虎立刻驚恐的合上,待環顧一眼四周,見沒有人注意到自己,這才若無其事的展開看了起來。
“安居商坊,胡人客棧,限你一刻抵達,否則難保令尊安全,康大成。”
韓天虎看完后,腦袋嗡嗡直響,不由得一股怒火中燒,剛剛才幫康大成解決了一個難題,不知道他又有何事,但韓天虎不敢發作,收起帛錦后思慮片刻,待心情稍有平復,直接喊來士兵領隊,只言是自己要去處理一件急務,讓他帶領大家先行查訪,遇事隨機應變。
為了查訪方便,韓天虎來此之前就已對南城官市的坊圖進行了記憶,故對南城官市的整體布局還算熟悉,安居商坊距離自己現在的位置只有一坊之遙,走路半刻便至,唯一讓韓天虎為難的,便是現在的大多商鋪還無牌匾,故找起來頗費時間,但好在胡人客棧臨街開設,牌匾裝修均已具齊,甚至已經開始營業,故韓天虎沒費多少時間,便已進入了胡人客棧。
韓天虎剛入客棧,一名伙計便就迎了上來,伙計問也不問,似早已認識韓天虎一般,一路將他帶上了客棧二樓,來到一個叫做波斯灣的房間前站定。
房間前立有兩名浪蕩子,身著一襲艷色開衫,外露的肌膚上,均紋有青黑色龍虎花紋,浪蕩子見韓天虎到來,便沖伙計揮了揮手,伙計立時會意,遂又戰戰兢兢的退了下去。
浪蕩子拍了拍門,沖里面輕輕說道:“公子,人到了!”
只聽屋內輕輕嗯了一聲,房門便被浪蕩子推開,韓天虎進入后,房門又被重新關上。
這個房間很是寬敞,但由于剛剛裝修完成,故空氣中還散發著一股刺鼻的漆味,一名身著白色長衫的青年,正站在窗前向外看著,還時不時的咳嗽兩聲,韓天虎剛一進屋,便已看出此人絕非康大成。
“我是康大成的弟弟康子恒。”康子恒雖然沒有回頭,但早已覺查到了韓天虎的疑惑,遂率先開口道。
“放屁!康子恒早他媽死了!快讓康大成出來說話!”曹瓊與康子恒的往事眾人皆知,而現在,康子恒突然死而復生,就站在自己的眼前,所以韓天虎根本不信,他甚至懷疑,這是有人故意設計圈套,用來試探自己。
“我大哥突有急務,半刻前剛走,所以才委托我來和你說話,若不是他親自委托,我才不會來這個要命的地方。”康子恒說完后,突然不停的咳嗽起來,只見他盡量將身體伸出窗外,深深吸了幾口氣后,才稍有緩和。
“如何證明?”韓天虎還是不信康子恒的話,畢竟自己和康大成的勾當不能見光,他必須要倍加小心。
康子恒顯得極不耐煩,擺擺手道:“信不信由你,我只管帶話,這間難聞的屋子,我已經受夠了!”
“康大成既然不在,那韓某便先告辭了!”韓天虎依舊不相信康子恒,說完便要轉身離去。
康子恒頭也不回,淡淡的嘀咕道:“你現在走了,令尊的安危可就難保嘍。”
韓天虎剛剛邁出的步子又收了回來,因為知道他父親被劫持的人并不多,既然康大成給自己傳遞了親筆信,那么眼前的這個人,即便不是康子恒,至少也是康大成的親信,不妨先聽他說些什么,然后再做打算,故又回過身來繼續說道:“到底何事?”
康子恒終于轉過身,用一只白色錦帕掩住口鼻,輕輕問道:“聽說你們抓了一名鬼兵?”
“正在中央廣場上示眾,滿城皆知,何須再問!”韓天虎說完后立時警覺,不知對方所問何意。
“給我殺了他!”康子恒往前走了兩步,本就煞白的臉龐,看上去更加陰森。
“你們和鬼兵到底什么關系?!”韓天虎沖著康子恒就是一聲怒吼,他以前幫康大成,再怎么也只是張掖郡城的內部之事,而鬼兵之事,可是牽扯到圣人的西巡安危,若真出了什么問題,那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所以他必須問清楚。
“我們和他們是什么關系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經和他們扯上關系了,對了,還有你的那個兄弟李軌,如果不是你們幫忙,鬼兵可進不了這個貴地方!”康子恒一字一頓的說完后,又開始咳嗽不止,遂趕緊返回窗前,連連深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韓天虎聽完后,不由得渾身一抖,他沒有想到,康大成竟然如此卑鄙,表面上只是讓自己幫一些不起眼的小忙,但暗地里,卻摻和著鬼兵之事,而讓韓天虎最難受的,便是把李軌這個無辜之人也牽扯了進來,這讓他如何對得起自己多年的兄弟。但韓天虎并不甘心,他想從康子恒口中撬出點什么,以好戴罪立功,把因自己而產生的惡果盡力挽回,遂故作驚訝的說到:“怎么?鬼兵已經進城了?”
而康子恒也不是善茬,一下便猜出了韓天虎的心思,頭也不回的說道:“我只管帶話,對其他事情毫不知情。”
韓天虎雖然失算,但他至少確定,鬼兵此時已在城中,那么他們的偵查范圍就又縮小了不少,而接下來,也只能指望自己在后面的查訪中多多努力,把鬼兵這個惡魔掐死在襁褓之中,自己也才能因此脫罪,便打消了從康子恒口中獲取更多信息的奢望,繼續接上前面的話題冷冷說道:“眾目睽睽之下,你們這是強人所難!”
“那名鬼兵已經身負重傷,韓都尉只需略施小計,讓他死于意外即可。”康子恒慢慢走到韓天虎的面前,一臉陰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韓天虎欲言又止,他本想將假意釋放咖都藍的計劃告訴康子恒,以勸解他們放棄讓自己刺殺咖都藍的要求,但轉念一想,既然對方與鬼兵有瓜葛,就不會為自己保守秘密,那么他們誘導鬼兵現身的計劃,也就不會得逞,而等他們執行計劃之時,鬼兵自然會殺咖都藍滅口,也就免去了自己動手的麻煩,主意打定后,韓天虎略顯為難的說道:“那這報酬如何算?”
康子恒嘿嘿一笑,目光中反而多了幾分暖意,遂從懷中摸出幾張票根,遞給了韓天虎:“韓都尉想通了就好,事成之后,金幣自是少不了你的,只是這勾結鬼兵,可不是小罪,我哥哥心疼韓副尉,只要你愿意,以后完全依附我西域商會,我們絕對保你衣食無憂!”
韓天虎也不客氣,接過票根瞟了一眼,見是金幣百枚,便就樂呵呵的收下了,“好吧,我會完成任務,但我希望這是最后一次!”
康子恒似是很滿意這個回答,只是口鼻被掩,旁人很難覺察到他臉上的表情變化,隨即又冷冷說道:“明天日出之前,如果我看不到這名鬼兵的尸體,那么你將會看到令尊的尸體。”
“為何這般著急?”韓天虎雖知道曹瓊有放了咖都藍的計劃,但他并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若明日日出之前,鬼兵殺不了咖都藍,那自己的父親豈不是也要殞命,故對康子恒提出的這個時間點,很是不滿。
“我只管帶話,不要問我為什么,我的話現在也全部帶到了,我要走了,這房間的味道真是齁死人了!”康子恒邊說邊向房門口走了過去。
“康大成在哪?我要見他!”韓天虎急匆匆的沖上去,將康子恒攔了下來。
康子恒沖門外喊了一聲,那兩個浪蕩子立時進屋,把韓天虎和康子恒分隔開來,康子恒略喘息了一會道:“這幾日,南城官市都歸我管,我大哥他要出趟遠門,你是見不到他的。”
“你到底是誰?”韓天虎現在能做的,就是百分百確定眼前這人的身份,但他被兩個浪蕩子死死攔著,只能眼睜睜看著康子恒走出房門。
“哦,忘了給你說了,我活著這事,千萬不要告訴曹瓊,否則你父親可就不好過嘍!咳咳咳......”康子恒再度折回,從門口伸進一個腦袋,沖韓天虎笑瞇瞇的說著,話還不及說完,整個人又開始不停的咳嗽起來。
“你到底是誰?”韓天虎仍不死心。
“連商會二少爺都不認識,找死把你!”兩名浪蕩子替康子恒回答了韓天虎的疑問,話還不及說完,他們便將韓天虎推倒在地,悻悻的出門走了。
韓天虎一臉茫然的望著遠去的三人,腦海中的疑問總算有了答案。
“康子恒沒有死!”
韓天虎已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出的胡人客棧,此時一臉恍惚的走在南城官市的大街上,父親為了他的仕途散盡家財,而他自己卻勾結鬼兵,又把自己的仕途給堵上了,接下來的路到底要如何走,此時的韓天虎,不得不認真思考一下。
如果就這樣一直錯下去,不僅可以拿到康大成贈與的大把金幣,最終還能借助西域商會的勢力,帶著父親遠走高飛,謀個相對富足的生活,也不失為一種好的歸宿,只是如果這樣做,自己的手上會沾染太多無辜之人的鮮血,那么,自己的后半輩子,就真的能夠安心嗎?
當然,也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自己努力去補上自己挖的坑,把這些隱患全部消滅在襁褓之中,這樣做,雖然可以讓自己安心,但風險實在太大,如果讓康大成或鬼兵們發現,甚至有舉船傾覆的可能,自己死了倒沒關系,但是還要拉上年邁的父親以及無辜的李軌陪葬,那就太不值當了。
到底要何去何從?這對此時的韓天虎來說,確實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韓都尉,你怎么在這兒?”就在韓天虎茫然的往前走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叫住了他。
韓天虎猛然驚醒,一看來人竟是曹瓊,沒想到自己從胡人客棧出來后,居然走到了相反的方向,來到了曹瓊負責查訪的商區內,韓天虎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最終只得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我來找你……有事……”
“何事?”曹瓊剛剛查訪完一家商鋪,一出門便碰上了韓天虎,于是邊說邊拉著他,進入了另一家臨街商鋪。
“我認為我們查訪的方式有問題!”韓天虎突然想起了這個困擾他一下午的問題。
曹瓊沒有立即回答韓天虎的問題,而是率先沖向柜臺,向掌柜厲聲示警道:“鎮夷司辦案,違抗者殺!”
這是一家經營大食國地毯的商鋪,里面的貨品,與曹瓊要查訪的東西關聯不大,但曹瓊不會放過任何一家。
商鋪前廳的柜臺及墻面上,陳列著各式五顏六色的地毯,三名伙計還在不停往上面增添著陳列的花式,而前廳后面有一個小型賬房,賬房旁邊則是一間裝飾質樸的會客廳,專供有大宗交易的商賈進行會商,再往后便是一間不大的倉庫,里面碼滿了各式存貨。
掌柜的看有官兵進來,便要拿錢打點,但被曹瓊拒絕了,而掌柜的并沒有停止忙碌,殷勤的沏好茶,就要請曹瓊和韓天虎就坐。
曹瓊見韓天虎找自己有事,加上今日天氣炎熱,等士兵們查訪完畢,便招呼大家過來喝茶,而他和韓天虎則圍桌而坐,開始聊了起來,掌柜的也就識趣的退了下去。
曹瓊沒有飲茶,拿起酒壺啄了一口,隨后咂巴著嘴抱怨道:“這樣查下去,確實不是個辦法,太耽誤時間了。”
“是啊,必須得想個兩全的辦法,不說別的,就這些剛剛查訪完的商區,我們前腳剛走,后腳就有新的商家入駐,這如何查的了啊!”韓天虎亦跟著附和道。
“我們這樣做,都是在假設鬼兵已經入城,如果他們現在還在城外,那么我們做的這些就是無用功……”
“鬼兵現在已經全部入城!”
韓天虎突然激動的打斷了曹瓊,但說完后,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還不及曹瓊問他為何如此肯定,便又自己為自己打起了圓場:“我的直覺,我的直覺一向很準!”
曹瓊沒有對韓天虎的判斷做出任何評判,依舊陳述著自己的觀點:“不管鬼兵有沒有進城,偌大一個南城官市,他們能做什么呢?”
“我們應該盡快放了咖都藍,只有他能指引我們找出鬼兵的終極目標。”此時在韓天虎心中,最急迫的還是如何才能殺了咖都藍,故見縫插針的向曹瓊打聽起了釋放咖都藍的時間。
“不著急,鬼兵們現在也肯定焦頭爛額,他們興許正在謀劃如何殺了咖都藍,我們還有時間,再繃會兒!”曹瓊嘿嘿一笑,拿起酒壺又灌了一口。
韓天虎一聽曹瓊的說法,心中立時慌了神,若明天日出之前,鬼兵殺不了咖都藍,那就得自己親自動手,而現在城內處處都是暗哨,他如何才能將自己撇的干凈,遂不甘心的繼續辯解道:“我覺得吧,就是應該趁鬼兵還沒有完全準備好,我們得趕緊行動,等我們放了咖都藍,咖都藍肯定會急著去找其他鬼兵,我們再一路跟蹤下去,肯定能發現鬼兵的藏身之所。”
“嘿嘿……你都能想到,別人緣何會想不到?咖都藍可沒有那么傻,他就是死,也不會去找其他人的,我就是要把這幫鬼兵們給逼急了,讓他們主動現身,我城中的暗哨也才能起到作用。”曹瓊嘿嘿一笑,覺得韓天虎的想法很是幼稚。
“那要怎么個逼法?”韓天虎依舊一頭霧水,他必須弄清楚曹瓊的所有計劃。
“天機不可泄露!”曹瓊神秘一笑,向士兵們招了招手,大家立時會意,放下手中的茶碗,開始往商鋪外走去。
“不是,跟我還玩這套!”韓天虎依舊不甘心,陰陽怪氣的激著曹瓊。
曹瓊起身整了整衣服,并沒有回答韓天虎的問題,而是壞笑著問道:“還有棗嗎?”
“有有有……”韓天虎瞬時感覺出現了曙光,以為曹瓊剛剛是因為人多,才不愿將計劃說于自己,而現在屋內只剩下他兩,曹瓊定會告訴他全部計劃,便把身上的棗全部掏了出來,足有三小布包。
曹瓊也不客氣,悉數接了過去,只留下一句謝謝便匆匆走了,搞得韓天虎一陣失落,但他還是趕緊追了上去:“曹都尉,既然你有這么周密的計劃,那咱這查訪還有意義嗎?”
“怎么沒有意義?你我都是當兵的,上面的指令,你只管執行就行!”曹瓊頭也不回的說著,因為嘴里塞著棗,顯得口齒不是太清楚。
“即便是執行命令,咱也不能總做一些無用功啊!”韓天虎依舊不服氣,緊緊的跟著曹瓊,深怕一不留神他就跑了。
曹瓊和掌柜簡單寒暄幾句,便徑直出了門,邊走邊沖韓天虎說道:“什么叫做無用功?任何事都沒有捷徑,破案更是如此,只有你盡心竭力,掌握每一個細節,才能通過蛛絲馬跡,找到真正的線索,況且,我們這么大張旗鼓的查訪,你以為鬼兵就不怕嗎?這也是把他們給逼急的一部分,我就是要讓他們感受到壓力,他們的壓力越大,就越容易露出破綻。”
“嘿,曹都尉,你可真是一只好獵犬啊……”韓天虎聽完曹瓊的見解,覺得曹瓊見識頗深,遂由衷的夸了一句。
“你剛剛說什么?”曹瓊突然激動的抓住了韓天虎的衣領。
韓天虎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遂又戰戰兢兢的重復道:“好的都尉……不就是……一只……好獵犬……嗎……”
“獵犬!獵犬!我為什沒有想到呢,哈哈哈……”曹瓊突然激動的大笑起來,搞得韓天虎一頭霧水,遂不解的問道:“曹都尉,這……是……什么意思?”
“石脂和磷粉都有刺鼻的氣味,我們確實找不到它們,但是獵犬可以啊,你帶他們兩隊先繼續查著,我去趟刪丹草原,那里處處都是好獵犬!”曹瓊還不及說完,便已轉身準備離去。
“曹都尉,等等,那啥……”
韓天虎本想將康子恒還活著的消息告訴曹瓊,但一想到康子恒那陰森的面孔,便又立時打住了,畢竟自己的父親還在人家手中,遂又趕緊轉口道:“一路平安!”
“來去也就兩三個時辰的路程,用不了這么悲壯,哈哈哈......”曹瓊大笑著,疾步向官市南門處走去,一陣爽朗的笑聲無不引來路人側目。
聽了曹瓊對查訪商鋪的高深見解,韓天虎的心中立時明朗起來,一招手,叫來這隊士兵的領隊,輕聲向他交代到:“能不能查到東西沒關系,但聲勢一定要大!”
領隊聽的雖然懵懂,但還是按照韓天虎的要求去執行了,韓天虎看了一會這隊士兵的表現,臉上露出了滿意的表情,遂又叫來領隊交代幾句,轉身走了,因為商坊對面,還有一支隊伍正等著他去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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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本是日入之時,但河西的夏日,日照時間極長,現雖已酉正,但太陽依舊高懸。
南城官市的中央廣場上早已圍滿了人,李軌業已增派人手,將咖都藍和圍觀群眾遠遠的分隔開來,而守衛們一直都沒有停止對咖都藍的折磨,即便咖都藍是個鐵人,現在也已到了崩潰的邊緣,但咖都藍依舊死撐著,只能從被封死的嘴中,發出一些痛苦的呻吟。
中央廣場的四周,是南城官市最繁華的富庶之地,也是西域商會中最具實力商家的必爭之所,雖然官市的其他地方還在緊鑼密鼓的入駐之中,但廣場四周的商家,卻早已開始了營業,且大多都是衣食住行之所。
中央廣場的西南角上,有一家裝修氣派的江都茶行,名叫“一品香”,由于天氣炎熱,故茶行內摩肩接踵、人聲鼎沸,且進出顧客,大多都是遠道而來的西域胡商,各個揮金如土。
馬古白此時正安坐在一品香三樓的一個包間內,這個包間臨街而設,從窗戶內可以將整個廣場的景色一覽無余,但馬古白根本無心賞景,眼睛死死的盯著關押咖都藍的方向,而與馬古白同坐的,還有賽爾敦及霍多二人。
“嘖嘖,這么大一場爆炸,他居然還能活著,可真是個奇跡啊!”霍多看著咖都藍,發出了一陣贊嘆聲。
“我早就說過,他就是個叛徒!我嚴重懷疑他就是隋朝的暗樁!為什么每次活下的總是他!?”賽爾敦撇撇嘴,不停的附和著霍多。
“我和黑牙還在貨棧的外圍,我們兩個都被震飛了足有一丈之遠,要不是我運氣好,現在肯定也和黑牙一樣在床上躺著呢,而他咖都藍還在貨棧內,居然跟個沒事人似得,真蹊蹺!”霍多端起一杯茶,邊飲邊附和著賽爾敦。
賽爾敦像是找到了知己,又興奮的接過話茬道:“對,他絕對有問題!我聽黑牙說過,他咖都藍死活都不肯點燃鬼火,這絕對是居心叵測!”
“好了,好了,現在爭論此事已毫無意義,如果咖都藍真的出賣了我們,那我們現在還能坐在這里喝茶嗎?他咖都藍還能被綁到這個廣場上示眾嗎?這明顯就是一個圈套,是在引誘我們主動上鉤,我敢斷定,咖都藍肯定什么也沒有說。”一直沉默的馬古白,突然極不耐煩的打斷了二人的絮叨。
“可他太多事情根本沒法解釋啊,他不是叛徒,怎么可能?!”賽爾敦依舊不依不饒。
馬古白突然一拍桌子,一臉溫怒道:“現在還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我讓你們來,是要商量接下來的對策,而不是相互推諉責任!”
賽爾敦緩緩低下頭,不再吱聲,霍多亦正了正身形,一字一頓道:“鬼首大人,我們必須殺了咖都藍,否則夜長夢多。”
“人家鎮夷司正盼著我們去殺人呢,現在的官市內,可處處都是暗哨!”賽爾敦被馬古白一吼,立時變得清醒起來,在拋棄了對咖都藍的成見后,賽爾敦也不再顯得那么迂腐。
馬古白看著賽爾敦滿意的點點頭,“這事就不用你們操心了,咖都藍必須死,但不是你們去做,我之所以把你們叫到這里來,就是要讓你們認清現在的形勢,咖都藍那邊,隨時都有可能出現變故,而我們的計劃,絕不能坐以待斃。”
“我們應該盡快調整計劃!”霍多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他覺得應該盡快打亂原定的計劃,即便是咖都藍那邊發生了變節,也不會對他們產生任何的影響。
“這個辦法好是好,但我們現在的人手嚴重不足,如果大面積的調整計劃,恐怕會弄巧成拙!”賽爾敦一臉憂慮的回道。
就在三人還在為此事爭得不可開交時,包間的門被伙計推開了,馬古白看見來人,眼中立時放光,趕緊起身迎了上去:“刁叔,鬼王有何指示。”
刁寒擺擺手道:“不急不急,我先介紹個朋友給你認識!”
刁寒的話還不及說完,康子恒便已奪門而入,“古白兄弟,別來無恙哈!”
“你……你不是已經……”馬古白也不知康子恒會死里逃生,故顯得有些詫異。
“你們不是叫鬼兵嗎?我也是啊!閻王爺特命我來做一回黑白無常,幫他多收點冤魂,哈哈哈……”康子恒握著馬古白的雙手,打趣的說道。
幾人先后落座,馬古白又與康子恒寒暄了片刻,大致弄明白了他死里逃生的前因后果,遂又轉向刁寒問道:“刁叔,鬼王到底有何指示!”
原來,昨日自駱駝城互市出來后,刁寒便帶領著十八輛馬車一路折轉向南而去,由于前往西平郡的商賈不在少數,故刁寒一行并不惹人注意,馬古白則帶領著剩余的馬車,一路來到了南城官市。
然而,外人并不知道,刁寒帶走的那十八輛馬車全是真正的鬼火,而留給馬古白的馬車,則只有三輛載有鬼火,剩余的全是掩人耳目的普通玉石,而現在,刁寒這么急切的趕回,馬古白認為,他肯定帶來了鬼王的最新指示。
“我已將那十八車鬼火悉數交于了鬼王,鬼王非常開心,對你們所有人提出了褒獎,不過鬼王也特別強調,大家一定要在這南城官市內營造出足夠的聲勢,讓他們所有人以為,我們的計劃就到此為止。”刁寒邊說邊向南方做了一揖。
“謝鬼王褒獎,只是現在的形勢很不樂觀啊。”馬古白邊說邊向窗外一指,“就是因為他咖都藍的疏忽,才導致我們現在的人手嚴重不足,而且現在還要防著他隨時變節,所以我們的計劃也隨時都有崩盤的可能。”
賽爾敦又立即補充道:“現在的鎮夷司,正組織對南城官市進行二次排查,好在我們選的商鋪比較偏僻,否則現在恐怕已經暴露了。”
“我上來時已經全看到了,現在的咖都藍確實很危險,我們必須主動做出改變,甩掉這個包袱。”刁寒邊說邊捻著自己花白的胡須,臉上也透出了一絲憂慮。
“我們剛剛也在討論此事,只是現在的人手太過緊缺,如果我們隨意更改計劃,恐怕會弄巧成拙。”馬古白親自沏了一杯茶,恭敬的放到了刁寒的面前,希望他能給自己指點一二。
“鬼首大人不必憂慮,鬼王派我來,一是要幫你們調整鬼火配方,將這僅有的三車鬼火威力發揮到最大,讓他們誤以為,這里就是我們最后的戰場。至于這第二嘛……”
刁寒故意賣了個關子,等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后,才拍了拍康子恒的肩膀說道:“就是來給你們送人的!”
看著一臉迷惑的眾人,康子恒主動說道:“我父兄不敢和你們光明正大的打交道,但我康子恒敢啊,因為我本身就是一個幽靈!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況且,只要我一招手,整個河西的浪蕩子都會為我馬首是瞻,何愁沒有人手!”
待康子恒說完,刁寒也趕緊補充道:“鬼王那邊也需要大量人手,所以沒法增援我們,好在康公子慷慨出手,才解了我們燃眉之急,而讓康公子參加此次行動,已經得到了鬼王的首肯!”
“太好了!”馬古白激動的一拍桌子,緊緊的握住了康子恒的雙手:“有勞康兄了,既然萬事俱備,那我們今晚就開始行動!”
看著馬古白激動的樣子,康子恒也情不自禁的咳嗽了幾聲,然后清清嗓子道:“我會全力配合你們的行動,咖都藍那邊我已安排妥當,待明天日出之前,你們一定能看見他的尸體,但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你們必須答應我!”
“什么要求?”馬古白的心中突然一緊,深怕康子恒提出什么過分的要求。
“曹瓊必須死!而且必須是我親手殺死!”
康子恒說的咬牙切齒,而馬古白則聽的心中一顫,他們的任務已經很危險了,怎會還要為了康子恒的一己私欲而節外生枝,但馬古白并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而是似笑非笑的說道:“一言為定!”
眾人又商議了一陣,不僅探討了改變計劃的實施細節,而且還為殺死咖都藍制定了預備方案,等大家從頭到尾的預演一遍,保證每個人都對新計劃了然于胸后,包廂內發出了一陣輕微而又充滿力量的聲音。
“土渾鬼兵,血債血償!”
一彎月牙如同銀鉤般掛在空中,空氣里亦吹來陣陣微風,但白天的暑氣依舊沒有消散,仿佛一股股熱浪,拍打在大地的表面,南城官市前,等候入駐的胡商們紛紛點起了火把,把整個南城官市照的如同白晝。
馬古白帶領著一隊人馬,疾速向南城官市的東門奔去,這隊人馬足有二十來人,不過鬼兵只有五人,剩下的大多人,都是康子恒找來的浪蕩子,身體上各個紋有青黑色龍虎花紋,走路的姿勢也很輕浮,但他們所有人都是苦工打扮。
與這二十來人一起同行的還有兩輛馬車,一輛馬車上裝滿了建筑所需的各式工具,另一輛馬車上則蓋著油布,不知里面裝有何物,只是從前行的輪跡上判斷,里面的東西相當沉重。
馬古白一行徑直來到了南城官市的東門前,而此時的東門卻緊緊關閉,只有四名守衛在此站崗。
一看到馬古白一行向這邊走來,守衛們立時變得機警起來,其中兩名守衛迅速上前,將馬古白一行強制截停,并厲聲喝道:“你們是何人?竟敢擅闖東門禁地。”
馬古白笑瞇瞇的雙手一叉道:“我們是去城外干活的勞工,城門吏王勇應該給幾位官爺打過招呼吧?!”
“王門吏在換班前確實交代過,西域高昌王明日一早駕到,今夜有一隊勞工要去他的營地趕工,為了趕時間,要借走東門,應該就是他們!”一名守衛沖另一名守衛不停的低語著,但那名守衛似乎并不買賬,竟然不停的嚷嚷了起來:“他王門吏算個球,我可是按照甘州府衙的命令在此守門!”。
馬古白聽聞此言,立刻會意,趕緊從身上摸出了四枚金幣,硬塞到了那名不愿放行的守衛手中,然后慘兮兮的哀求道:“高昌王是何許人也,若今日完不成任務,兄弟我可是要掉腦袋的,為了趕時間,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王門吏是在下的表親,他也是不愿看到在下遭難,才出手幫忙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就算是給幾位官爺買酒吃了。”
那名守衛看了看手中的金幣,又看了看馬古白身后的隨行人員,最后徑直來到那兩輛馬車前,隨意翻騰一陣后,見并無任何異樣,便向城門口的兩名士兵招了招手道:“他們是王門吏的親戚,我已經查過了,沒什么問題,開門吧!”
隨著一陣沉重的吱呀聲,城門被拉開了一道只容一車通行的縫隙,馬古白趕緊招呼眾人迅速出城,并對四名守衛不停的作揖稱謝,半刻后,城門又被重重關上,而馬古白一行,則來到了為西域諸國使臣所搭建的行營之中。
此次前來朝賀的西域邦國,有近二十多個,但大多都只派來了使臣或王子,而西域高昌王,卻是唯一一名前來朝賀的西域國君,故他的行營被設在地勢最高處,以顯其尊位。
南城官市的東門外,雖然布置了有近三十個行營,但西域高昌王的行營卻極好辨認,這對馬古白來說,省下了不少麻煩,他帶領眾人順著各個行營間的通道疾步前行,才不及一刻,便已抵達了西域高昌王的行營正門。
西域高昌王的行營里燈火通明,到處都在進行著趕工,不過大多都是裝飾之類的小活,有往各個帳篷里掛設幔帳的,也有在帳篷內鋪設地毯的,還有在院中砌筑青石板的,雖然現已入夜,但行營內好不熱鬧。
行營正門雖有守衛,但看到馬古白一行是做活的苦工,且手續齊全,守衛們也不做過多的盤問,往行營的東南角一指道:“行營的雨污通道在那邊,今夜人多,切不可生事!”
馬古白連連點頭稱是,又給那幾名守衛打點了些許錢財,這才帶領著眾人,從行營的邊緣一路繞到了守衛所指的地方,盡量不去影響他人的活計,以免節外生枝。
而此處,正是行營的東南角,亦是行營的后院,故除了馬古白一行,再無他人,馬古白輕輕一揮手,眾人似早已分工明確,井然有序的從兩輛馬車上卸下了所有物品。
兩人走到一塊青石板處,用兩根木棍做成杠桿,只稍一用力,便將石板撬開。石板下是一個三尺見方的圓形洞口,一人拿火把往里一照,只見洞深約有一丈,洞底亦有一個方圓三尺大小的圓形通道,通道直通南城官市而去,此處便是行營雨污排水通道的清淤豎井。
緊接著,二人將一個金屬支架放到了洞口旁邊,并踏穩踩實。隨即,一口黑黝黝的大鐵鍋,又被安放到了金屬支架上,其他人迅速將地上的一些黑色石塊扔進鍋內,還不及半刻,大鐵鍋便被裝的滿滿當當。
很快,鐵鍋下又被堆滿了柴薪,一小桶胡麻油亦被迅速澆在柴薪之上,馬古白單膝跪地,口中念念有詞,末了,還用右手在左胸上連捶三下,“圣光之主,庇佑萬靈!”
簡單的儀式結束后,馬古白躬身一打火折,柴薪上立刻燃起了熊熊烈火,眾人圍火而立,將火光牢牢擋住,以免引起他人注意。
很快,眾人的身形便被烈火照的通紅,臉上亦汗出如漿。
一刻后,鍋內慢慢飄出了一股刺鼻的氣味,那些黑色石塊亦被慢慢煉化,漸漸地粘結在一起。又過了一刻,那一鍋黑色石塊,全部又都變成了黑色液體,還不停從底下咕嘟咕嘟的冒著氣泡,一縷縷青煙從氣泡中緩緩升起,空氣中彌漫的刺鼻氣味也變得越來越重。
就在此時,兩名守衛已順著刺鼻的氣味,一路尋到了這里,當看到有人在行營里燃起火堆時,二人立即抽出佩刀,沖這邊厲聲喝道:“你們在這里干什么!”
馬古白聞言,先是一驚,隨即又嬉皮笑臉的迎了上去:“二位官爺誤會了,我們這是在幫西域高昌王修復雨污通道啊!”
兩名守衛踮起腳,往這邊瞅了瞅,似是并不相信馬古白的說辭,遂再次厲聲喝道:“修復雨污通道需要生火嗎?這難聞的氣味到底來自何物?”
“兩位管爺有所不知,這是我們西域流傳的獨門絕技,經此工序處理后,雨污通道絕不滲漏,且內部光滑無比,永遠都不會再有堵塞現象。因高昌王有潔癖,對這污穢之物很是反感,故甘州府衙雇傭我們要對這雨污通道進行重新處理,以免到時引起高昌王不悅!”馬古白慢悠悠的靠近了那兩名巡邏守衛,不知何時,手里業已多了兩枚金幣。
“少來這套!”兩名守衛并沒有去接馬古白手中的金幣,反而用佩刀將馬古白逼退了數步,后面有好幾人正想動手,馬古白立即大喝一聲,大家這才紛紛收手。
等大家收手后,馬古白先瞟了一眼行營正門的方向,發現那里并無異樣,隨即又轉向這兩名守衛,點頭哈腰的陪笑道:“二位官爺,如若不信,可以隨我前來查看,我真要騙你,再辦我不遲!”
兩名守衛看著緊緊圍在一起的苦工們猶豫不決,馬古白立時會意,指揮著眾人盡數散開,等大家散開后,這兩名守衛才把佩刀架在了馬古白的脖子上,緩緩向大鐵鍋的方向靠了過去。
等三人靠近大鐵鍋后,兩名守衛看著鍋內的黑色液體不知所以,遂又將佩刀用力的向前推了幾分:“老實交代,這東西到底何物?”
“兩位官爺,這就是我們的神秘配方啊,等這東西熬化了,把它統統的倒進這雨污通道之中,那這些東西所流經的地方,就會自然的形成一層黑膜,就如同……如同……”
“如同什么?!”守衛們看到馬古白不停的支支吾吾,佩刀又禁不住往前推了幾分,馬古白的身體也不由得往前傾了少許。
“二位官爺,不要緊張,我就想找一個東西給你們示范一下,只是這樣,我真的沒法弄啊!”馬古白一臉哀求的沖二人絮叨著。
兩名守衛對視一眼,佩刀上的力道稍稍輕了幾分,馬古白趁勢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棍,緩緩的插入到大鐵鍋之中,片刻之后,木棍又被馬古白抽了出來,只見木棍上烏黑锃亮、圓潤光滑,只是還在不停的往下滴著黑色液體,同時亦冒著縷縷青煙,馬古白緩緩轉身,笑瞇瞇的對兩名守衛說道:“二位官爺,稍等片刻,你們就能見證奇跡了。”
兩名守衛看著木棍,一時產生了興趣,不知馬古白口中所謂的奇跡到底是什么,于是手中握著的佩刀,也就軟了幾分。
馬古白笑瞇瞇的將木棍展示給二人觀看,二人正準備仔細研究時,馬古白的手腕突然一抖,木棍便重重的擊在了一名守衛的頭部,這名守衛應聲倒地,而另一名守衛正準備呼救,便早已被眾人亂棍擊暈,二人雙雙倒在了鐵鍋旁。
“鬼首大人,只要你一聲令下,他二人早就被我們放倒了,何須如此麻煩!”一名鬼兵不停向馬古白抱怨著。
馬古白整了整自己凌亂的衣服,隨即對這名鬼兵冷笑道:“你是豬腦子嗎,那邊正對著行營正門,在這緊要關頭,我們豈能節外生枝!”
“是,是,小的考慮不周!”這名鬼兵點頭如搗蒜般的應承著馬古白。
馬古白若有所思的看著地上的兩名守衛,突然一拍那名鬼兵的肩膀道:“把他們的衣服脫了,找兩個機靈點的穿上,一直假扮他們,拖得時間越久越好!”
那名鬼兵應了一聲,立時又叫來兩人交代一陣,二人迅速換上守衛的衣服,然后大搖大擺的巡邏去了。
馬古白則指揮眾人,將那兩名守衛弄死,然后將尸體推進了清淤豎井之中,豎井底部本有一個不大的污泥沉淀池,二人被推入后,正好將其填滿,并不影響雨污通道的正常使用。
經此變故,馬古白不敢再有片刻耽誤,趕緊指揮眾人,將那一大鐵鍋的黑色液體,順著一個木質溜槽,緩緩的倒入了雨污通道之中。在倒入這些黑色液體的同時,一些白色粉末也被按比例灑入其中,而這些黑色液體,正順著雨污通道,一路流到了中央廣場下的臨時蓄水池中。
等這鍋黑色液體傾倒完畢,馬古白又指揮眾人開始了第二輪的鬼火制作,等地上的黑色石塊悉數融化后,這條雨污通道中,已經被馬古白倒入了十二鍋鬼火。
而就在此時,分布在中央廣場四周的五家商鋪內,賽爾敦、霍多、刁寒以及康子恒等人,也正做著同樣的事情。
幾乎就在同時,中央廣場底下的六個臨時蓄水池,已經被這種黑色液體完全灌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