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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七日:暗流(一)

  • 決戰胭脂山
  • 甘謠
  • 10239字
  • 2021-01-13 12:07:00

大業五年,六月初五。

張掖郡城,甘州府衙,正街,巳初。

今天是初伏第七日,大伏將近,天氣日漸炎熱,現才剛剛巳初,大地便已像火烤般滾燙,好在一有遮陰,周身立覺涼爽,故街上撐傘者無數,而那些沒有撐傘的,則盡量靠近街邊陰涼處行走,以躲避烈日的灼烤。

郡城正街直通甘州府衙,一入郡城便能遙遙看見,甘州府衙是典型的獨門別院,亦是張掖郡城為數不多可以直接在坊街開門的建筑。

今日,甘州府衙要為圣人西巡甄選魚龍百戲,故府衙前人山人海,隊伍排了有好幾百米長,他們都是河西四郡各個縣衙甄選出來的佼佼者,各個身著奇裝異服,臉上畫的五顏六色,有演馬戲的,有演雜技的,有擺弄樂器的,也有擅長歌舞的,當然也有很多看不出是做什么的,只是由于天氣炎熱,很多人的妝容都已經花了,看起來很是滑稽。

米玥穿著一身粉色長裙,撐著一把白色小傘,孤身混跡在人群中顯得格外醒目,好在她來的很早,排在了隊伍的前半段,但按照現在這個甄選進度,輪到她最快也得一個時辰。

就在米玥百無聊賴時,一名龍武軍走了過來:“米玥小姐,這邊請,宇文將軍有話要對你說!”

米玥抬頭一看,見來人是這幾日一直照顧她的龍武軍,名叫魏武,遂臉上不悅道:“魏武,給你說過多少遍了,不準你通知宇文將軍,我米玥可不想走后門!”

“米玥小姐,宇文將軍特別交代,小的不敢不從。”魏武雙手一叉,對米玥就是一拜,算是聊表歉意。

“那我要是不從呢?”米玥眨巴著眼睛,調皮的說道。

“米玥小姐,請你還是不要為難在下,今日,就是綁,我魏武也要把你綁了去,只是這么多人,怕傷了小姐的顏面。”魏武說的很是堅決,

米玥剛想說點什么,但看到魏武堅定的眼神,又把話咽回了肚中,猶豫片刻后,突然一撇嘴道:“好好好,我跟你去,我就不信,他宇文將軍還能讓我掉斤肉不成!”

米玥在魏武的帶領下,很快便從甘州府衙的側門進入,這個舉動引起了不少甄選者的不滿,但很快,大家又恢復如常,畢竟這種事見怪不怪,大家只是百無聊賴,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緒罷了。

甄選現場設置在甘州府衙東側的一個小廣場上,這個廣場上有一個大大的戲臺,但表演者并不在戲臺之上,因為戲臺上正端坐著五名官員模樣的人,他們都是為廣場上表演者打分的禮部吏員,于昨日才剛剛到達張掖郡。

五名吏員的身后,有一個不大的高臺,宇文化及在臺上正襟端坐,不停的對表演者指指點點,當他看到米玥后,對臺上的五名吏員簡單交代幾句,便徑直下了戲臺。

裴矩說要交給宇文化及的那項重要任務,便是為圣人甄選魚龍百戲。

宇文化及雖是龍武衛將軍,但大家都知道,他能夠得到這個官職,完全是仰仗他父親宇文述的恩威,因為宇文化及除了會一些拳腳功夫,根本沒有多少領兵作戰的能力,只不過這個位置離圣人更近,有了宇文化及,宇文述更容易向圣人獻媚罷了。

裴矩很會識人,也很會用人。

像宇文化及這樣的官宦子弟,從小便在各種靡靡之音中成長,故情操陶冶的要優于常人,而宇文化及又偏愛魚龍百戲,最關鍵的是,他從小就在圣人近前侍奉,對圣人的各種情趣愛好了如指掌,故裴矩才把魚龍百戲的甄選重任交于了他。

宇文化及跟著曹瓊跑了一天,去的還是四方館的地宮,里面的各種骯臟霉氣讓他久久作嘔,現在有一個自己愛好的清閑差事,宇文化及自是欣然答應。

“米玥妹妹,我早就跟你說過,你若想參加此次甄選,跟我說一聲就行,我可以直接讓你通過,何須自己親自跑上一趟?”宇文化及還不及走到米玥面前,滿是責備的話語便已先到。

“多謝宇文將軍偏愛,只是小女無功不受祿,哪能如此這般的麻煩將軍。”米玥嬌滴滴的沖宇文化及就是一揖,宇文化及臉上的怨氣頓時消散。

“米玥妹妹的伎藝在下已然見識,和場中那些人想比,簡直驚為天人,就是甄選你去宮廷樂府也不為過,在我心目中,你已然通過了甄選,區區小事,何談麻煩?”宇文化及故作溫怒的說道。

“宇文將軍過譽了,米玥哪有這般厲害,只是我娘從小就教育我,任何事都要自食其力,故不敢貪圖捷徑,宇文將軍還是讓我上場與大家比試比試吧!”米玥微笑著看向宇文化及,眼神中滿是懇求。

“也好,你上去隨便比劃兩下也比這些人強,切不可太過勞累......”

“宇文將軍此言差矣,我娘從小就教育我,做事就要做到最好,我既然要上臺,就是沖著花魁去的,米玥天生就是一名舞伎,能為圣人表演,可是我一生的夢想。”米玥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說的很有力量,聽的宇文化及眼睛都睜大了一圈。

宇文化及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弱女子竟有如此大的能量,他自四方館看到米玥起,便對米玥產生了好感,只要米玥愿意,他就能給她帶來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何須再去為他人賣笑。而現在,宇文化及聽到米玥這么說,便又對她多了幾分敬意,只是一想到米玥想奪花魁,轉即又無不憂慮的說道:“米玥妹妹的伎藝確實驚人,但想要奪得花魁,單單一個胡旋舞還是不夠的。”

“誰說我只會胡旋舞來著?”米玥神秘一笑,在宇文化及的面前悠悠轉了一圈。

宇文化及這才發現,米玥穿的服飾,根本不是用來表演胡旋舞的,但他一時又看不出米玥想要表演什么,故突然來了興趣,不管米玥能不能奪下這個花魁,他都想盡快揭開這個謎底,來好好欣賞一下米玥的表演:“好,下一個你就上,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么必殺技!”

“總得容人家準備準備吧,我可不是一個人表演......”

“那你就第三個開始!”

米玥還不及說完,宇文化及便已說著跑開了,先是和廣場上的報唱官嘀咕了幾句,緊接著又徑直跑回了戲臺,還不停向米玥這邊招著手,米玥苦笑一聲,只得跟魏武簡單交代幾句,希望他能幫自己盡快做好準備。

很快,便就輪到了米玥表演,米玥只身來到廣場的前方,接受著五名吏員的問話,而她身后,則有二十多人正不停的忙碌著,似是在搭建著某種布景。這些人都是米玥特意去四方館借來的幫手,當然,她這是借用宇文化及的官威才達到的結果,否則沒人會為她盡力。

“姓名!”一名女性吏員頭也不抬的問道。

“米玥。”

“來自哪里?”

“康國。”

“是由哪個縣衙選送?”

米玥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宇文化及立即走下高臺,向女吏員輕聲嘀咕了幾句,女吏員突然精神振奮,正襟端坐,開始恭敬的看向米玥:“請問你表演的節目是什么?”

“飛天霓裳樂陣。”

“......”

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問了約有三十來句,女吏員見米玥身后的布景已基本搭設完成,便也無心再問,遂向報唱官招了招手。

報唱官立時會意,清清嗓子朗聲報道:“康國米玥,飛天霓裳樂陣,開始表演。”

米玥輕快的退出了廣場,廣場中央只剩下一根碗口大小的立桿,立桿通身木質,高約三丈,在第一個一丈處,向外伸出了四根長約一丈的圓木,圓木略微上揚,在終端處各嵌有一個一尺大小的木質圓盤。在第二個一丈處,同樣外伸有四根圓木,造型和下方的外伸設置基本相同,只是尺寸要短上漸近一半,且伸出位置與下方圓木相互錯開。而在第三個一丈處,同樣設置有四根外伸圓木,造型與下方所差無幾,只是尺寸更短,位置亦與下方所有圓木錯開。從頂部外伸圓木起,再往上一人多高,便是立桿的頂部,立桿頂部亦設置有一個一尺見方的木質圓盤。

遠遠看去,整根立桿仿佛一棵高大的松樹,上窄下寬,只是由于制作倉促,造型顯得有點簡陋而且滑稽。

隨著一陣音樂聲起,八名身著華服的樂手分別端著琵琶、豎箏篌、無弦笙、笛、簫、篳篥、銅鈸、羯鼓,合著輕快的音樂,邊彈邊舞的來到了那根立桿下,八人沖八個方向分別落座,造型各異,仿佛八尊佛陀羅漢,讓人頓生敬意。

緊接著,四名吹著羌笛的舞女,從廣場四周,向同一個方向旋轉著緩緩升起,仿佛一個個仙子一般,邊吹羌笛邊緩緩起飛,最后穩穩的各自落在了第一排外伸的那四根圓木頂端,站在木質圓盤上不停的舞了起來,引來旁觀者一陣喝彩。其實他們并不知道,有四根極細的繩索,自立桿頂端與那四名羌笛女緊緊相連,她們不過是借助繩索的力量緩緩上升罷了。

音樂聲突然一變,四名身披各色緞帶的舞女,用同樣的方式,上升到了第二排外伸的四根圓木頂端,那些五顏六色的緞帶,隨著舞女的不斷擺弄,變換著千奇百怪的造型,立時讓原本光禿禿的立桿,有了夢幻般的外形,如果忽略中間立桿的存在,亦或者這些道具做的再精巧一些,那么這些舞女,就全像仙子一般,輕柔的漂浮在空中。

就在圍觀人員還在為緞帶擺弄出的各式造型驚嘆時,又有四名舞女反彈著琵琶,用同樣的方式,上升到了最頂端的那四根圓木末端,穩穩的站在了方盤之上,隨著音樂和著各種舞姿,顯得妖嬈而又美麗。

就在這四名琵琶女剛剛站定之時,米玥突然從天而降,引來驚呼聲無數。

只見米玥站在立桿頂端,周身不停翻轉,展現出了精湛的胡旋舞絕技,就在大家還在為米玥的舞伎稱贊時,米玥身上的粉色服飾突然變成了天藍色,而其他舞者身上的服飾也跟著變了顏色。同時,在立桿四周居然飄起了相同顏色的花瓣,看上去煞是漂亮,但卻沒有一片花瓣落到地上。

就這樣,紅、藍、青、紫、橙、黃、綠,米玥和舞女們的服飾先后變換了七種顏色,次次都有新的花樣,色色都有新的驚喜,讓在場的所有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宇文化及甚至看的忘記了桌上的杯中無茶,竟端著空杯連飲數次,而宇文化及的心中非常清楚,這只不過是一個簡陋至極的道具,如果所有的場景、道具、舞姿、服飾再經精心設計和編排,那么所呈現出來的效果將會更加驚人。

隨著音樂漸進尾聲,米玥突然像一個飛天一樣,緩緩繞著整個立桿旋轉而落,身后的彩帶也隨風飄舞,足有一丈多長,和中間舞女揮舞的緞帶交相呼應,仿佛仙子飛越青山綠水般飄逸。

最終,這名仙子穩穩落地,站在了五名禮部吏員的對面,而音樂也隨著米玥的落地戛然而止,現場靜的只有微微的風聲。

“彩!”

隨著宇文化及的一聲叫好,現場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就連隨后準備上場的表演者,居然連妝都忘記了補。

五名吏員交頭接耳一番后,那名女吏員直接將一枚金牌交于了旁邊的書佐,并高聲報道:“康國米玥,技藝精湛,賞御樂符!”

米玥聽宇文化及說過,此次甄選魚龍百戲,共有十五枚御樂符,但凡獲得御樂符之人,都可以直接為圣人表演百戲,而花魁便在這十五枚御樂符中產生,到時會得到圣人的親自嘉獎。而那些沒有獲得御樂符的人,就只能在圣人西巡期間,為尋常百姓表演,給萬國盛會添彩助興。

當書佐將御樂符交到米玥手中時,米玥雙手捧起,激動的跪拜在地,并大聲喊道:“康國米玥,祝大隋皇帝萬年安康!”

而此時,曹瓊正帶著韓天虎,一路風風火火的進了甘州府衙。

剛一進門,便遠遠看見一群人擁簇著一名女子往這邊走來,曹瓊看也不看,立時轉身向旁邊繞行而去。

曹瓊知道,甘州府衙今日正在甄選魚龍百戲,而曹瓊刻意繞行,并不是看不起這些戲子。一是自米彩兒死后,他再也不愿接觸百戲,以免觸景生情,徒增感傷。二是今日確有要事,因為咖都藍剛剛醒轉,他必須即刻趕去審訊,以免夾雜在人群之中耽誤了時辰。

韓天虎于昨日接到急報后,即刻趕回鎮夷司,只道是父親急病耽誤了時間,隨后又將駱駝城發生的所有事,向劉蹇之做了詳細匯報,當然,他刻意隱去了只身進入皇城之事。

但咖都藍始終沒有醒轉,鎮夷司也只能召集各路名醫,前來為咖都藍療傷,希望他盡快醒轉,好從中挖出一些重要線索。

曹瓊在把自己收集的那塊黑泥交于鎮夷司勘驗后,便也無所事事,先是去了米玥處,為他添置了不少生活物資,隨后又去裴矩私邸走了一遭,自裴矩私邸出來后,曹瓊心情大好,又帶著酒肉來到了韓天虎家,二人一直飲酒暢聊到天將破曉,這才剛剛睡了不到兩個時辰,便被鎮夷司的急報叫醒,曹瓊帶回的那塊黑泥,現在已經有了結果。

那塊黑泥的黑色,其實是一種叫做石脂的液體,它率先被發現于敦煌附近的一處沙漠之中,只是由于它的量很小,且大家也不太了解它的用途,故知道的人極少。而黑泥中夾雜的白色晶體,則是一種來著西域的產物,名叫冷火,這種白色晶體只需使勁摩擦,便會產生一種藍色火焰,人們見慣了熾熱的紅色火焰,故把能產生這種藍色火焰的白色晶體,生動的稱之為冷火。

即使大家不懂得其中原理,但兩件物品疊加在一起所產生的威力,大家都已見識,故鎮夷司對兩件物品的危險性,沒有任何質疑。

劉蹇之立即安排手下吏員,開始排查整個駱駝城的貨品進出記錄,希望能從中挖出真正的幕后黑手,過不多時,劉蹇之又覺不夠周全,便責令曹瓊和韓天虎即刻前往南城官市,對已進駐商家進行二次排查。

就在曹瓊和韓天虎準備出發之際,甘州府衙那邊突然傳來急報,咖都藍現已醒轉,故二人又迅速折轉來了甘州府衙。

“姐夫!”

就在曹瓊火急火燎的往前趕路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他,曹瓊一聽便知是米玥,只是沒想到她會在此處,故疾步迎了上去,笑瞇瞇的說道:“妹妹怎么會在此處?”

“我也來參加甄選啊......”米玥興奮的將剛剛參加甄選的事簡要說了一遍,還將御樂符在曹瓊的面前晃了晃,顯得很是得意。

“恭喜你!你終于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只是姐夫最近太忙,什么忙也沒幫上。”曹瓊說的一臉愧疚,從四方館救出米玥后,曹瓊當晚便趕去了駱駝城,直到昨天傍晚才剛剛返回,雖然他一回來,便跑去幫米玥添置了各種生活物品,但曹瓊始終覺得,自己做的還遠遠不夠。

“姐夫待米玥已經很好了,我和姐姐自小孤苦伶仃,從沒人對米玥這么好過,米玥想將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姐姐聽,不知姐夫何時有空,我想給姐姐去上個墳......”米玥說著說著,竟然抽泣起來。

“我......這個......”曹瓊看著眾人異樣的目光,一下變得語無倫次起來,兩只手掌搓的呲呲直響。

米玥看著曹瓊尷尬的表情,這才突然想起,自己身后還圍了一群其他人,突覺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自己現在的表現確有不妥,且韓天虎的表情已經說明,他兩此去定有急事,遂破涕為笑,一邊推搡著曹瓊,一邊嬌滴滴的說道:“好了,好了,都是米玥不好,惹的姐夫為難,我知道姐夫公務纏身,米玥就不打擾你了,你趕緊去忙吧。”

曹瓊的心中本就火急火燎,若換做旁人喚他,他估計連腳步都不會停下,米玥顯然已經看出他有急事,故才推搡于他,曹瓊也不打算再做寒暄,故后退幾步,雙手一叉道:“等我忙完此事,再去找妹妹說話。”

“姐夫,你忙你的,米玥接下來還要忙著排練舞樂,恐怕以后見面的時間就更少了,你放心,米玥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姐夫你就放心的忙去吧。”米玥說完后,也學模學樣的雙手一叉,算是回了禮。

“不管怎樣,只要姐夫一有時間,定會帶你去拜祭彩兒。”曹瓊微笑著一揚手,沖韓天虎招呼了一聲,兩人又火急火燎的走了,米玥惆悵一會后,便又在一群人的擁簇下,歡天喜地的出了甘州府衙。

甘州府衙的停尸房內,咖都藍被牢牢的綁在一條石板之上,他身旁則立有兩名戎裝守衛,一直死死的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而咖都藍則面帶微笑,目不轉睛的盯著停尸房上空的青石板,口中嘰里呱啦的不知道在唱些什么。

“西海邊的花兒啊你美若驕陽,我可愛的孩兒啊你快樂似仙,當熊熊的戰火一燒而過,一切都成美夢一場......”

“你這花兒唱的不錯啊,怎么?你也有孩子?”曹瓊還沒進門,便開始朗聲翻譯起了咖都藍唱的那首歌曲的大意,韓天虎則沖兩名守衛擺了擺手,二人雙手一叉,直接退了出去。

咖都藍一聽聞這個熟悉的聲音,歌聲戛然而止,眼睛迅速從天花板轉移到了曹瓊那丑陋的面容之上,眼神中的怒火,足以燃燒一切:“我要殺了你!”

曹瓊冷笑一聲,似是全不在意:“想殺我的人多了,干咱們這行的,和你們一樣,都得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早習慣嘍。”

“你為何會知道我們的全部計劃?”咖都藍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因為他已報定了必死之心,只不過想死個明白罷了。

“全部計劃?我要是知道,何須來這里跟你再磨口舌?”曹瓊搬過一把凳子,在咖都藍身旁坐下,口氣仿佛在和老老朋友聊天一般。

“不可能,如果你不知道這么多信息,我又豈會上你的當!”咖都藍看著曹瓊,不停的搖著頭,似是不相信他說的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說了,我們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的人,我走進康吉香鋪的那一刻,其實我心中根本沒底,我也只是想從你們的口中,詐出更多的線索罷了,沒想到,我運氣很好,我賭贏了!”曹瓊說的輕描淡寫,但咖都藍卻聽的目瞪口呆,如果換做自己,即便掌握了更多線索,他也不敢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就召集十多名鬼兵一起前來,可見眼前的這個人,儼然就是一個賭徒。

“你放心,我什么都不會告訴你的!”咖都藍愣怔了一會兒,突然冷笑一聲,擺出了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既然我能賭贏,那么證明,我在康吉香鋪內說出的所有事情都是事實,你們的下一步計劃就是南城官市。”曹瓊邊說邊盯著咖都藍的眼睛,須臾后,他已從咖都藍的眼神中確定,自己的判斷完全正確。

咖都藍略一猶豫,但轉即又哈哈大笑起來,“是又如何,如果你知道更多,也不會坐在這里浪費時間了。”

曹瓊并不否定,微笑著點了點頭:“這話不假,但你可知,我給你的南城官市詳圖并不是真的,你們的計劃不會順利。”

“我們不是只有一個渠道去搞施工詳圖,我們也不是只有這一波鬼兵,你失算了。”咖都藍看著曹瓊微微笑了,似乎很是得意。

“你有孩子?”曹瓊不去理會咖都藍的回答,話鋒一轉,又回到了剛剛進門時的那個問題。

咖都藍收起臉上的笑容,眼神中慢慢充滿怒火:“她叫咖希娜,是個快樂的小姑娘,今年才九歲,幾個月前就慘死在你們隋軍的鐵騎之下,和她一起慘死的,還有我的妻子和整個部族,我發誓,我一定要為他們報仇!”

“你是個軍人,你知道,這是戰爭的一部分!”曹瓊說的很輕,但聲音似在微微顫抖,因為他的眼前,也浮現了那些生靈涂炭的血腥場面。

“所以我們才要報仇,因為這也是戰爭的一部分!”

“那你有沒有想過,因為你們,更多的人會和你一樣陷入痛苦之中,又有多少人會因此失去家庭......”

“難道他們的家是家,我的家就不是家了嗎?”咖都藍憤怒的打斷了曹瓊,不停的連聲吼道。

曹瓊聽聞此言,微微的嘆了一口氣:“我們都沒錯,錯誤全在這場戰爭,這個世界需要和平。”

“我和你一樣,我們都在守護自己的家,只是我們守護的家不同罷了,吐渾鬼兵,血債......”

咖都藍的口號還不及喊出,臉上便挨了韓天虎的一記重拳,嘴角立時流出了些許血水,但咖都藍并不示弱,依舊低吼著說到:“吐渾鬼兵,血債血償!”

韓天虎還想給咖都藍一記重拳,但被曹瓊攔下了,曹瓊冷笑一聲,面無表情的繼續說道:“看來你真的什么都不打算說啊?”

“該說的我早就說了,你們這純粹是浪費時間,給我個痛快吧!”咖都藍亦冷笑一聲,轉頭向曹瓊啐了一口血水。

曹瓊也不生氣,擦了擦被咖都藍吐在身上的口水,然后詭魅一笑道:“痛快?好,等下我就給你個痛快的!我要當著你們所有鬼兵的面,把你千刀萬剮,讓他們所有人看看,和朝廷作對的下場是什么!”

“哼!土渾鬼兵,血債......”

咖都藍冷哼一聲,對曹瓊的威脅不屑一顧,但話還不及說完,韓天虎照著他的面門又是一拳,咖都藍悶哼一聲,立時昏死過去.。

曹瓊晃動了下咖都藍的腦袋,發現他還有氣息,這才冷冷的向韓天虎警告道:“下次別下死手,留著他有大用!”

“想得美,我才不會便宜了他!那接下來怎么辦?”韓天虎揉著自己還有些生疼的手背,一臉鄙夷的盯著咖都藍。

“找輛車,讓他和我們一起上南城官市!”曹瓊邊說邊往外走去。

“把他帶到那里干嘛去?”韓天虎疾步追上曹瓊,一臉不解的問道。

“放了他!”

“什么?!”

韓天虎一臉驚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遂又提高嗓門追問了一句:“為什么?”

“先干活,路上慢慢說!”

曹瓊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停尸房,韓天虎不再多問,趕緊招呼幾名守衛,把昏迷不醒的咖都藍抬了出來,一起向曹瓊的方向追了上去。

南城官市門前的官道上,一隊穿著灰色皮甲的士兵,正從張掖郡城方向急速駛來,一路上旌旗招展、策馬飛輿。

曹瓊與韓天虎策馬奔走在隊伍的最前列,他們身后則跟著三十多名士兵,這些士兵各個都是張掖折沖府的精銳,而在這些士兵的隊列中央,一輛雙駕馬車正馬不停蹄的向前奔跑著,一點都不遜色于它身旁的輕騎兵,馬夫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這駕馬車由一輛普通貨車改裝而成,故構造與普通馬車相差無幾。此時的馬夫正全神貫注的駕駛著車,只見他端坐在一塊橫放的車轅板上,雙腿半蹲著叉在車轅兩側,雙手亦緊緊握著韁繩,顯得很是英姿颯爽。

而在馬夫的身后,整個車廂內塞滿了一個巨型牢籠,此時的牢籠內正立挺挺的站有一人,只是他手腳被鐵索牢牢縛住,身體亦被硬生生的拽成了大字形,而他的嘴又被一根深色布條死死勒住,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哼哼聲。由于馬車行駛的速度非常快,牢籠上下的顛簸已將他的下巴磕破,鮮血沾滿了整個衣裳,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咖都藍。

曹瓊和韓天虎率先來到了南城官市的北門前,守城士兵正欲阻攔,韓天虎一亮鎮夷司腰牌,士兵們立即避讓,而梅天來正在城門附近巡邏,遠遠看見韓天虎到來,便向這邊極速跑了過來。

韓天虎率先介紹了曹瓊與梅天來認識,二人還不及寒暄,曹瓊便直接向梅天來說明了來意,梅天來立時會意,迅速指揮士兵在南城官市的北門前清理出一條車馬通道,咖都藍便在眾目睽睽下,緩緩穿過了已經擁堵有數里的車山馬海,而就在隊列到達城門口時,大家突然停下,載有咖都藍的馬車亦調轉馬頭,將咖都藍面向了整個等候入駐的駝馬車隊。

曹瓊驅馬向前兩步,然后右手向旁邊一伸,一名士兵立即將一個麻紙卷遞到了他的手中,曹瓊緩緩展開麻紙卷,清了清嗓子,高聲朗讀到:“大業五年,六月初四,吐渾鬼兵突襲駱駝城互市,致互市內傷亡損失巨大,甘州府衙對此深感悲痛,遂向遇難者表示深切哀悼,并向其家屬致以誠摯慰問。同時,甘州府衙對該事件絕不姑息,我們將嚴懲每一位不法者,為遇難同胞討回公道。”

“昨日夜間,在官市入駐過程中,一胡商攜石脂、冷火、柴薪等違禁品入市,被我守軍抓個正著,為嚴懲不法,以儆效尤,遂將此人置于南城官市示眾,望往來客商以此為戒,切不可以身試法,如有再違者,嚴懲不貸。大業五年,六月初五,甘州府衙。”

曹瓊說完后,向聚集在城門口的商賈們環視一圈,然后收起告示,往邊上重重一推,旁邊的士兵趕緊接過,小步跑到城門口,將告示貼了起來,曹瓊則調轉馬頭,在人們的議論聲中帶領著隊列緩緩入了城。

李軌聞訊趕來,一聽到曹瓊的告示內容,整個人嚇得不輕,南城官市的門口抓到了不法分子,自己這個統兵校尉緣何不知?是不是又有哪個“仇家”在給自己下拌,故躲在遠處不敢靠近,仔細觀察著這邊的一舉一動,等曹瓊一行入了城,這才趕緊追上韓天虎,想要問個明白,韓天虎在李軌耳邊嘀咕了一陣,李軌這才放心的去了。

曹瓊帶領著隊列,緩緩走在南城官市的大街上,從南城官市的北門到中央廣場,距離并不算遙遠,但曹瓊卻走的極慢,因為他已打定主意,不論鬼兵此時在城內,還是在城外,他都要大造聲勢,讓鬼兵們把咖都藍看的清清楚楚,好讓自己的計劃得到實施。

南城官市坐南朝北,開有東、西、北三門,與黑水互市遙遙相對,它的設計者,便是長安大興城以及東都洛陽的設計者宇文愷,所以南城官市的布局,與大興城西市如出一轍,甚至還要比西市大上幾分。

南城官市原設計為東、西兩門進出車馬,北門專供行人通行,而由于官市東側現建有迎接西域諸國使者的行宮,故現在只有西、北二門對外開放,西門供車馬外出,北門則專供車馬進入,所以在南城官市與黑水互市間聚集了大量車馬。

南城官市內街道縱橫,街與街之間并無坊墻相隔,各種大型商鋪均臨街布設,很自然的將南城官市切分為一個個的商區。而商區內亦有小路相通,小路旁均布有小型商鋪,商鋪與商鋪間的空地里,則建有一些商家的起居之所,亦或是商鋪貨棧,再由一些小徑與小路相連,整個布局顯得繁雜而又有序。

半個時辰后,咖都藍連帶著牢籠,一起被吊放在了廣場最中央。

曹瓊翻身下馬,疾步沖向咖都藍,就在靠近牢籠時,雙手迅速抓住牢籠的頂部,腰腹稍一用力,整個人便翻到了牢籠的上面。只見他俯身蹲下,右手揪住咖都藍的頭發,讓他盡量仰頭看向自己,左手則摸出一把匕首,不停拍打著咖都藍的臉頰,隨即一臉怪笑的說道:“乖乖聽話,少耍花招,否則有你的苦頭吃!”

曹瓊話音剛落,匕首迅速一翻,咖都藍的右耳便被削去一塊,鮮血瞬時狂流不止,咖都藍猝不及防,疼的立時叫了出來,但由于他的嘴被緊緊勒著,故發出的聲音嘶啞而又沉悶,讓人聽了不由得毛骨悚然。

曹瓊似乎很享受這個聲音,又用匕首拍了拍咖都藍的臉頰,笑瞇瞇的說道:“對,就這聲音,就這大小,保持住!只要稍有停歇,我就削下你的一塊肉,讓你生不如死。”

咖都藍聽聞此言,突然停止喊叫,嘴里不停的說著什么,但由于嘴被勒住,只能發出一陣陣的哼哼聲,旁人什么也聽不清楚。

曹瓊冷笑一聲,匕首又是一翻,咖都藍脖頸上的一塊肉片亦應聲而落,只有銅錢大小,鮮血立時噴涌而出,咖都藍渾身一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曹瓊先是一愣,轉即又嘿嘿一笑道:“嗐!有種,那爺就陪你慢慢玩!”

曹瓊照著咖都藍的后腦勺就是一拳,咖都藍的面門重重磕在了牢籠前方的木板上,鼻子和嘴巴瞬時變得血肉模糊。曹瓊也不搭理,翻身跳下牢籠,和旁邊的守衛交代幾句,便向韓天虎這邊走了過來,而曹瓊身后,守衛正拿起長刀,用刀銷重重的擊在了咖都藍的小腹上,但咖都藍依舊一聲不發,緊接著,第二名守衛也對著咖都藍的同一位置,又是重重一擊……

李軌正和韓天虎不停寒暄著,見曹瓊往這邊走來,便主動迎了上去:“久仰曹都尉大名,今日得見,果真是軍中表率!”

曹瓊撩起衣襟,擦了擦手上的血跡,然后一拱手道:“李校尉,言重了,一路上聽韓都尉念叨你,我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今日一見,才知所言非虛啊。”

二人又你來我往的客套了一會兒,曹瓊不想耽誤太多時間,便直奔主題的說道:“李校尉,今日曹某恐有事煩擾,還望爾等多多擔待。”

“曹都尉,這是哪里話,韓兄早已跟我說了,這里的一切,我都已安排妥當,城中的各處暗哨,在一刻之內均會悉數就為,曹都尉盡管按計劃行事即可。”李軌微微一笑,說的很是篤定。

曹瓊拱手稱謝,轉身便開始部署了起來,他先留下十二名士兵,六人一組,兩個時辰為單位,輪流著看管咖都藍,而他和韓天虎,則每人帶領著一半剩余士兵,各自奔向一個就近商區,開始對進駐商家進行二次排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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