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宏偉著實被對方的問題弄的莫名其妙,他更加深切的懷疑,自己與譚西晨的談話究竟是不是在同一個頻道上,對方的關注點怎么那么奇怪呢?
不明就里的雷宏偉除了照實回答,也沒別的選擇,只好說,“發生爆炸的是國際會議中心附樓的西餐廳,就是進門后左側的那個弧形建筑。而白警官就犧牲在這場爆炸中,日期是十月十九……不,應該算是十月二十日了。”
“不可能!”譚西晨斷然否認。
雷宏偉傻乎乎的反問,“什么不可能?你是接受不了這個結果吧?但尸體已經驗過了,而且負責的好像還是你們那邊的法醫主任……”
話說了一般,雷宏偉大概意識到自己有些過火,連忙補救,“雖說咱倆不在一個部門,但工作的性質其實都差不多,時時刻刻都是危險,隨時隨地都有人犧牲,身邊朝夕相處的兄弟們去了,我也難過,對于你現在的心情,我也懂……”
“不是,不是你說的這些……”譚西晨這幅嗓音,一聽就不對頭,粗啞的厲害,仿佛喉嚨里含著一口血。
雖然話說一半被打斷是件很讓人不愉快的事,可雷宏偉哪里顧得上那些,連忙湊上前去,用上了幾分蠻力才扳住對方的肩膀,迫使他抬起頭來——一個照面,饒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安全外勤,也被譚西晨的模樣嚇了一跳。
重傷之人,臉上沒什么血色乃是必然的,可是在一張蒼白如紙的面孔上嵌上的赫然是一雙血紅的眼睛……當真是比鬼還像鬼。
雷宏偉連忙按響了床頭的呼叫鈴。
風風火火趕來的醫生,大筆一揮就開了檢查,然而直到譚西晨被推入檢查室,他嘴里還不斷的念叨著“不可能”。
拍完片子之后,譚西晨被送回了病房,大概是判斷出他的狀態不佳,醫生還不顧傷患抗議,強硬的給他用了一點鎮定藥物。
醫生辦公室中,雷宏偉耐著性子等醫生查看片子,然而卻沒料到醫生竟然會看的如此仔細,十多分鐘了,半個字都沒有說。莫不是有什么疑難雜癥,連醫生都覺得棘手?
雷宏偉實在受不了了,“醫生,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疑難雜癥是真的疑難,醫生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實話實說,“從現階段掌握的情況來看,應該還是大腦創傷的后遺癥。但今日病患表現出了一定的躁狂癥狀,還有他對你說的那些話,我只能懷疑他的海馬體受了一定損傷。”
海馬體是什么東西,雷宏偉還是有些許常識的,一聽心里就是一涼。
不過醫生說話往往都是從最糟糕的情況說起,隨即話鋒一轉,“不過你也別太擔心,從片子本身,暫時還看不出什么問題,也有可能是爆炸沖擊引起的記憶混亂,是暫時性的。”
別的沒聽出來,但有一點雷宏偉還是琢磨出來了——原來醫生并不是出于慎重,而是尚沒有明確的診斷。
不過,沒有診斷也總比哐當砸過來一個恐怖的結論要好。
“不過……”短暫的停頓之后,醫生忽然又來了一句。
雷宏偉一顆心才剛放下,冷不丁的又懸起來,無比幽怨的瞅了醫生一眼——說話能不要大喘氣嗎?
醫生拿著一支筆在影片上的某一處點了點,“你看這里。”
說實在的,這種醫療器械掃描出來的片子,一般人真的很難看明白,反正在雷宏偉眼中,眼前一格一格都是大腦的切面圖。直到被人指出,他才發現那上面有一小塊陰影。
“這不會是……彈片吧?”雷宏偉的職業病犯了,一見到異物,便下意識的往恐怖的方向猜測。
醫生很是無語的瞅了他一眼,有心也替這位暴力分子做一個頭部掃描。翻了個白眼之后才繼續,他又在另外幾張圖片上點了點,“能看出它們之間的區別嗎?”
雷宏偉懷疑自己被當成智障了,頗沒有好氣的回答,“有些有陰影,有些沒有。”
“但是我要告訴你,這些圖片拍的是同一個部位,都是患者的左腦。”醫生說這話時,神色凝重到了極點。
“什么意思?”雷宏偉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你們機器壞了?”
“如果機器壞了,所有圖像都會有問題,而不是現在這樣。”
雷宏偉哀求,“我說醫生,能不能不要賣關子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直說不成嗎?”
醫生卻回了他一抹苦笑,“我都沒有結論,你讓我說什么?你知道這塊陰影給我的感覺是什么嗎,它就像被施了時靈時不靈的隱形魔法,所以才會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
“啊?”雷宏偉目瞪口呆,“你們醫生不是最講科學的嗎?嘴里也會說出‘魔法’這個詞?”
醫生本人也像是自暴自棄了一般,越加口無遮攔,“你要科學的定論,也行,簽個同意書,允許我切開患者的腦子,如果能在里面找出什么異物,那就證明陰影的確存在。如果找不出來,那肯定是我們醫院的設備出了故障。”
雷宏偉當然知道對方是在開玩笑,先不說他并非譚西晨親屬,簽不了同意書,就算能簽,只怕也沒權利去簽署此等害命的條款。
由于缺少結論,這一場沒什么效果的溝通只能匆匆結束。醫生最后交代了一句——會暫時用藥物讓譚西晨昏睡,等過了這兩天,他情況穩定一點再逐漸減輕藥量。
這等于是給雷宏偉放了個假,不用再寸步不離的守在病床前。但他離開之前,還是返回病房看了一眼,盡管譚西晨雙眉緊皺,睡顏實在算不得恬靜,但的確是熟睡之中。確實無事可忙的雷宏偉,懷著一顆忐忑的心,走了。
凌晨三點十七分,應該是萬物最困倦的時刻,值班護士完成了夜巡,病房內安靜的如同墳墓。僅有的一個大活人,也在藥物的作用下睡的人事不省。
窗簾被風吹的飛了起來——可護士方才明明檢查過,門窗都關的嚴嚴實實。
起風當然不是無緣無故,有人從外面推動了窗戶,沒錯,不管這里是不是十二樓,的的確確就是從外面傳來的力量。
緊接著,有人順著窗戶裂開的縫隙,動作敏捷的鉆了進來。
此人站在窗前,審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掃過躺在床上的譚西晨。盡管看不清容貌,但遠處射來的路燈燈光卻勾勒出他的身影,充分你的詮釋了“孔武有力”四個字。
看起來竟然不像是亞洲人?
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忽然出聲,居然是字正腔圓的漢語,“譚隊長,既然你早醒了,不如我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