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提出了問題，可良久之后，卻沒有得到半點回應。他沒有別的動作，而躺著的那位更是如同一具沒有生命的塑像，連蓋在身上的被單上面的褶皺都沒有任何變化。

來客——斯蒂文自認耐心一流，可眼下竟然也有些扛不住了。他可以肯定，自從他推開窗戶的那一瞬間，譚西晨便已經醒了過來。并非是他的行動不小心，實在是這倒霉的窗棱年久生銹，饒是他的動作再小心，還是難以避免發出些許聲響。

可既然醒都醒了，他還繼續裝睡，究竟有什么意義？難道是因為他腿傷不便，所以只能隱忍？

這大概就是他們中國人說的——以不變應萬變。

但不管怎樣，斯蒂文還是相當佩服對方的定力，他不僅克制所有的動作，甚至連呼吸的節奏都沒有變。

斯蒂文低頭瞄了一眼腕表，都已經過了三點半，按照這家醫院的規章，四點過又會有下一輪夜巡，躺著的那位可以無限拖延下去，他卻那么多時間可以優哉游哉。

該怎么辦呢？事實上他方才已經不斷的散發出殺氣，然而譚西晨還是無動于衷。斯蒂文都禁不住奇怪，難道他就不怕自己是心懷不軌的殺手，干脆趁著他熟睡之際把他一刀斃命？

威懾不成，只能利誘。

“你放心，我也不白找你談，我還給你帶了一件禮物——是你老師田云杰留下的筆記本。”

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斯蒂文不是沒想過干脆直接動手，哪怕是沖上去扇一巴掌呢，就不相信此人還能無動于衷。可問題在于“上面”的交代，在那樣的底線面前，哪怕只是譚西晨的一根頭發絲，他都碰不得。

這可怎么辦？斯蒂文為難的要死……等等，似乎還有一個辦法……

“這樣如何，你如果愿意談的話，我可以回答你三個問題——包括你們刑警隊白藝真實的死亡時間。”

譚西晨終于睜開了眼睛。

盡管不知這個老外是何方神圣，但他的感覺的確堪稱敏銳，他的判斷沒有錯，當他剛剛進屋的那一瞬間，譚西晨便知道了，不僅因為生銹窗戶發出的輕響，更重要的是一名刑警出生入死間養成的直覺——這東西或許沒什么根據，但卻不止一次挽救過譚西晨的小命。

因為醒過來了，對方的嘮嘮叨叨也一字不差的都鉆進了譚西晨的耳中。

當其提到“田云杰筆記本”的時候，譚西晨心頭其實已經起了波瀾，但他按捺住了。畢竟還不清楚此人來意，連是善是惡都還不確定。雖然譚西晨對自家師父的筆記在意的不得了，但幸好他之前已經將上面的內容看了無數遍，是不是拿回實物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相對而言，譚西晨更加在意的是筆記本怎么會落到這么一個莫名其妙的外人手中？

心中正疑云翻涌，結果對方又提到了白藝，這可真是想什么來什么。

盡管在了解情況之前最好謀定而后動，但若是有了足夠的價值，卻也不妨破釜沉舟賭上一賭。

“你究竟是什么人？”大概是睡了太久的緣故，譚西晨的聲音聽起來啞的厲害。

“這算是第一個問題咯。”來客語中帶笑。看起來五大三粗的，居然有幾分自來熟的屬性？

其實方才裝睡的時候聽見此人唱獨角戲一般嘮嘮叨叨，譚西晨便看出這一點了——當然，是真的自來熟，還是故意裝成這樣，現下還不好說。不過，卻不能不佩服這位就坡下驢的本事。譚西晨回了一個要笑不笑的表情，什么都沒說。

對方等了幾秒，沒等來反對，于是權當譚西晨是默認了，連忙自我介紹，“我叫斯蒂文-諾曼，職業嘛，簡單點兒說，是一個雇傭兵。”

這樣的也算是答案？譚西晨幾乎要被對方的避重就輕逗樂了。不過好在他也并不在意這個，就連這位單方面許下的“三個問題”，他也不是多么在乎。“那么，諾曼先生……”

“哦，叫我斯蒂文就行。”他語調歡快的打斷譚西晨，“我的伙伴們都這么叫。”

“諾曼先生——”譚西晨堅持，換言之，他并沒有將對方視作……伙伴。“別的事我都不在乎，我只關心白藝的死。究竟是哪一天？”

本來一直站在窗前的斯蒂文，因為這個問題居然向前走了幾步。譚西晨還以為會聽到怎樣聳人聽聞的答案，沒想到這位竟然神經兮兮的來了一句，“就是你所認定的那個日子。”

“我認定？如果我認定的是二月三十日呢？”

斯蒂文將其當成了一個冷笑話，很給面子的哈哈大笑起來。

但是才笑了三、四聲，忽然想起還在醫院，一個箭步躥到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向外張望。大概是沒有發現什么動靜，夸張的出了一口大氣，還裝模作樣的拍了拍胸口。

然后，斯蒂文一抬頭，就見譚西晨正面色不善的盯著自己。

其實如此暗的光線下要看清對方的表情是不可能的，真正讓斯蒂文背脊發毛的是譚西晨身上的殺氣——相比較起來，他之前散發出去嚇唬傷患的那些，簡直弱爆了。

斯蒂文連忙舉起雙手，半真半假的擺了個投降的姿勢，“冷靜冷靜，我對天發誓，真沒有戲弄你的意思。關于白藝的死亡時間，真的需要你自己判斷才行，別人不管說什么，都做不得準。”

譚西晨嗤笑——那你之前還大言不慚說是可以提供相關信息。

斯蒂文這輩子都沒有這么后悔過，不就是找一個傷患談話嗎，怎么會弄成這個樣子？“好吧，都是我的錯，為了表示歉意，你不是還有一個問題嗎，我保證一定會好好回答。”

相信你才是我腦子有問題——譚西晨暗自嘲諷。

不過不管怎么說，眼下也是一個機會，對于他們刑警而言，不僅僅只有“如實回答”才有價值。

“你對‘冰山’怎么看？”

“冰山？你問的是冰山？天啊，你真的問了！”也不知這人在興奮個什么勁兒，這一回事徹底忘了身在醫院，發出一連串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