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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深海 Chapter43

蘇可藍卻笑了,“剛才是我說錯了,病毒的確存在,不過不是那組密碼,而是……我。我把之前問過的事再重復一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身上也藏著一件東西?”

“我……”譚西晨既說不出那個“是”字,也不愿點頭,“我其實不想用這個?!?

“可是你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不是么?”蘇可藍居然是淡然的。

他們兩人宛如南轅軋出的北轍,連情緒都不能同步,一個人稍進,另一個則忙不迭的后退,循環往復,永遠都不在一個頻率上。

蘇可藍也不理他,自顧自的下定了決心,也不知她具體做了什么,身邊憑空出現了一架鋼琴。

她正要跨步坐上琴凳的那一刻,被譚西晨一把抓住胳膊。

蘇可藍倒是也沒有掙扎,只是平平淡淡的回頭看他,臉上的表情不知該怎么形容,非要說的話,竟然近乎于……悲憫。

譚西晨喉頭發澀,仿佛堵了一團棉花,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以至于下面出口的話都悶悶的,“我是真的不希望你這么做?!?

蘇可藍笑了,不帶嘲諷,很單純的笑,“不是你希望的,而是我老師……唔,這么說也不對,應該是我自己要求的?!?

程序能不能毀滅投影,譚西晨不知道,但“自毀”二字簡直如圖一根冰錐,照著他的心臟重重的刺了進去。“你難道不會被這東西連累嗎?”

蘇可藍沒有回答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只說往事,“我雖然假意接受了安東的邀請,但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越是在他身邊做事,我就越知道自己能做的事很少。后來,我老師走投無路編寫了自毀程序……”

譚西晨插言問道,“是學術造假丑聞之后嗎?”

“是的。你應該已經查清了,丑聞發生到自殺案,中間有一段時間的空當,老師沒有在人前露面,其實他是被軟禁在了冰山地下。他雖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條件編寫了自毀程序,但在那樣的環境下根本沒法用……或許,他也舍不得用吧,世上沒有幾個人真的有勇氣親手毀滅畢生努力的成果。安東將我的老師看的明明白白,料定了他不會有任何過激行動,所以才對他沒有什么防范,讓他得以鉆空子?!?

大概是譚西晨對邵仲庭始終缺乏一份敬意,說話依然不留情面,“但他浪費了好不容易得來的空子,不僅沒有冒險運行自毀程序,還一了百了,把燙手山芋留給了你?!?

蘇可藍糾正,“是我主動接受的,和老師沒關系。”

譚西晨根本沒管后面為邵仲庭開脫的半句,只緊緊抓住前半的關鍵詞,再加上她說過的“自己身上也藏著一件東西”,合在一塊兒追問,“接受?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蘇可藍再一次忽略了對方的明知故問。

譚西晨突然就火了,或者應該說,有一股火一直在他胸口燒著,因為之前顧不上便裝作不知道,如今再也控制不住徹底爆發,“你老是說我賭命。不錯,你自己倒是真沒賭過,而是從很多年前,就干脆的將一條命豁出去了!”

蘇可藍也被激的受不了,口不擇言的頂了回去,“但我也沒打算把你的命豁出去!你跟過來干什么?什么深潛的深潛,你難道看不出來,除了隨時會來臨的時間亂流之外,這些手段根本沒用!”

的確沒用。

深潛繞不開迷宮,唯一對付冰山的辦法只有自毀程序。

從理論上而言,只要是在虛擬世界,在任何一個角落啟用該程序都將對投影技術造成毀滅性打擊,而技術基礎一旦沒有了,建造在上面的虛擬世界是什么結果,可想而知。

只是安東的做法太狠,他不斷的將無辜的人拉進冰山世界,從一開始的閾值實驗對象,到后來的全世界,他手中掌控了太多的人質。如果說一開始,他是算準了邵仲庭舍不得對自己孩子一般的投影技術下手,那么后來他則是料定了蘇可藍不會讓所有人都成為陪葬品。

真正的有恃無恐。

所以只能通過深潛,從不同的位面上直接對投影技術本身下手,只有這樣,才不會連累無辜。

這些情況雖然從來沒有交流過,但兩人都清楚,所有才能默契的合作,總算達成了今日的局面。加上他們兩位都不是情緒暴躁的人,各自吼了一嗓子,似乎將那口冒煙的火氣都吼完了,剩下的不快只能堵在胸口慢慢的燒,熬著自己。

譚西晨的聲音軟了下去,他不是故作溫柔,而是真的不忍心再對她說一個字的重話,“不然呢,我把你連同自毀程序扔在這里,自己離開?”

“你的確應該離開?!碧K可藍很想堅持這一點,但也知道于事無補?!爸暗奈鍌€小時,你已經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雖然你不應該牽連進來,但我真心實意感謝你。”

譚西晨搖頭,顯然是不肯接受這份謝意。

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東西。

“不能找出更好的解決方法,是我無能。而我明知道你身上有什么,依然帶著你一起深潛,則是自私。”譚西晨的語調沉的不能再沉,但他依然抑制著情緒,每個字都說的十分清晰,這是他的錯,他必須認。

蘇可藍從來不知道他竟然會有這樣的念頭,愣住了。

譚西晨又說,“既然我已經利用你作為最后的手段,若我還不能陪著你一同面對,那我算什么了?”

“你留下來,僅僅是因為這份責任心嗎?”這話出口,蘇可藍自己都是一驚。她以前從不知道,自己竟然也有情不自禁的時刻。大概是因為有些話在心里壓抑的太久,一旦有了一條縫隙,它便自發的溜了出來。

蘇可藍不僅不知該怎么繼續,也不敢等他的回應。猛地轉身,坐上凳子。

但是,琴蓋被譚西晨死死按住了,她碰不到琴鍵。

譚西晨低頭看她,他們的距離趨近于零,最后的一線卻好似一道墻,那是他憑著最后的自控力豎起的藩籬。聲音壓在嗓子里,他不是故作深沉,而是如果不這樣努力控制,他知道自己的聲音一定會發抖,“還有最后一件事,我沒有說?!?

“什么?”蘇可藍無意識的應了一句。

“高局說服侯永、杰弗里·卡德拉兩人的過程中,我設法單獨與他們談過一次,談的主要內容當然是虛擬世界,但其中也涉及到深潛的一些細節?!闭勗挵l生在論壇爆炸之前,可以說,正是因為有了這一場談話,因為譚西晨本人的極端特殊性,這兩位知名專家才最終決定放棄參加論壇。

談正事對于蘇可藍而言容易多了,“他們兩人的說法肯定都很悲觀?!?

“我并不關心他們的態度。不過,他們的一些說法倒是很值得推敲,譬如說人的意識可以投影到虛擬世界中?!?

蘇可藍終于明白,為何譚西晨一個外行會對世界切換的接受度那么高,并且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洞悉安東的所有意圖,原來他的理論基礎源于那個時候。

“在本次行動之前,我還聯系了他們一次。”譚西晨又說了一件事。

蘇可藍無比驚詫,沒想到他還冒了這樣的險——冰山世界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在安東的眼皮子底下,譚西晨本人更是被重點關注的目標。雖然知道他行事謹慎,肯定是做足了準備,用了一切能用的屏蔽手段??墒窃谛袆忧跋ψ鲞@些瑣事,除了徒增暴露的風險之外,沒任何必要啊。

譚西晨只瞄了她一眼便猜到她的想法,“這事對別人或許無關痛癢,對我卻是至關重要。那兩位是邵仲庭生前都認可的權威,他們的意見有很大的參考價值,我向他們咨詢的是假如進一步深潛,人的意識會不會依然保留?哪怕遭遇時間亂流,意識保存下來的概率又有多大?”

蘇可藍的心都驀地緊了一下。她本能地意識到,譚西晨問這些并非只是衡量行動的可行性,他不僅希望保留意識去完成毀滅投影的任務,留下意識,更是為了別的什么……

“那他們……怎么說?”短短六個字,仿佛砂紙一般磨過蘇可藍的喉嚨,她用上了殘余的所有力氣,但她依然沒能將字眼說清楚,哪怕自己去聽,都只能聽到破碎的音節。

譚西晨轉述實情,“卡德拉只是搖頭,而侯永則送了我一句話——九死一生?!?

事實最是傷人,蘇可藍眼中因為希冀而亮起的一點光芒倏的滅了。盡管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期冀什么,但失望卻遮掩不住。

譚西晨卻笑了,“這難道不是好消息嗎?比起同歸于盡,十分之一的概率已經不算低了。如今這個地步,自毀程序已是不能不用,但我們的目的只是為了毀滅……”譚西晨有些不知該怎么描述,便抬手指了指上方,“毀滅冰山所在的那個虛擬世界。若是時機把握的好,在時間亂流剛發生的一刻啟動毀滅程序,我們的意識或許會被卷入別的地方,幸存下來?!?

蘇可藍簡直都聽呆了,“你……”“異想天開”幾個字在她腦子里反反復復回想,但最終沒有說出來。

“當然,這個打算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畢竟與任務無關,這只是我個人的私事,也沒有立場尋求局里的支援。如今我只能問你,有可行性嗎?”

他問的十分鄭重,蘇可藍也忍不住仔細思索。衡量片刻,便真的再也說不出“異想天開”的話,她終于明白,譚西晨為何會不怕麻煩的折騰出“深潛的深潛”,別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混亂,到了他這里卻成了一線生機。

但是,也不能簡單的判定計劃可行,歸根結底還是賭博。

賭命。

譚西晨察言觀色,“看來,還是有賭一賭的價值。”

蘇可藍無奈了,心道,即便不賭,難道就能全身而退嗎?這個念頭一起,蘇可藍頓時意識到自己是落入了對方的“圈套”。

譚西晨又說,“如果我們運氣夠好,被卷入時間亂流,以此逃過自毀程序。但混亂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狀態,誰都沒法想象,或許就是無邊無盡的孤獨?!彼晕澫卵?,與她平視,“你不是問我為何要留下來嗎?我怕你死,更怕你一個人活著。”

蘇可藍覺得自己該說點什么,但嘴唇開闔數次,最終只是無聲。

譚西晨恪守最后的距離,在得到期待中的答復之前,他絕不會跨域最后一段距離,“那么,現在只剩下最后一個問題,你愿意讓我陪著你嗎?”

蘇可藍再次問了一個讓自己后悔的問題,“你渴望陪伴的人,當真是我嗎?”

“這個……哪里是我說了能算的。此時此刻,你愿意告訴我你是誰了嗎?”譚西晨沖著她無奈一笑,因為角度的緣故,笑容落在蘇可藍的眼中,竟然有幾分縱容,他只是問,但真的沒有逼她回答。

明明他沒有逼迫,蘇可藍偏偏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他曾經無數次追問過此事,咄咄逼人、旁敲側擊,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但她最終都逃過一劫。不過蘇可藍很清楚,譚西晨曾經的退步只是源于他的心知肚明,他早已經得到了答案。

可既然心如明鏡,又何苦不斷得向她求證呢?

譚西晨建議,或者說哄勸,“若是不想說,讓我看看也行,看看你本來的臉。”

蘇可藍她長長的嘆息,“你會失望的。”

“怎么會呢?”譚西晨的聲音更軟,眼神卻保持堅定,“難道我會不知道你的樣子?你只是過不去自己這一關,不然你應該比我更明白,我們現在都只是一縷意識,是什么模樣,叫什么名字,一點都不重要?!?

“不重要、不重要、不重要?!碧K可藍疊聲念了三遍,她意識到譚西晨說的沒錯,她過不去的當真是自己這一關。

譚西晨實在太會揣摩人的心思了,在最恰當的時候說了最恰當的話,“你一直不肯面對,是擔心我會怪你,對嗎?不僅因為移植手術——那晚的事你很干脆的都說給我聽了。你害怕我知道,但根本瞞不下去的是后來這些年的相處……你以為那些都是騙局,但在我這里,每一天都是真心真意?!?

過去怎么可能真的被埋葬呢?任何一次蜻蜓點水的回憶,只言片語的提及,真相都嵌在其中。

她每每視而不見,逃避到今時今日,真的夠了。

她若是再一次臨陳脫逃,堅非對不起他那一聲“真心真意”?

蘇可藍只覺眼底一熱。照理來說,以如今虛擬的狀態本不該如此,但到底是人,哪怕只是一縷意識,總難免會有超出控制的時候。她不愿被譚西晨看到自己的異常,只能低頭。

但她的動作還是慢了些許,隱約感到了一縷濕意,那一瞬間她都沒意識到那是什么,直到低頭看到黑亮琴蓋上濺落的一點水滴,才終于意識到……自己這是哭了?

譚西晨當然看見了她的眼淚,不僅看到了琴蓋上的水滴,也看到了她臉頰上的濕痕,但他什么都沒說。

消極應對當然不是最好的,但面對蘇可藍,卻是譚西晨唯一能做的。今日他逼迫的已經夠多了,哪怕披著溫柔的外皮,也改變不了他逼著蘇可藍承認最不愿承認的秘密。

可那些還算是秘密嗎?

難道他應該眼睜睜的看著蘇可藍抱著破碎的秘密,獨自一人活在永無止境的時間亂流中嗎?

蘇可藍默默的坐了一會兒,溫熱的液體滑過面頰的同時,也洗掉最后的偽裝……她緩緩抬起頭。

是寧芮的面孔。

或者說,是譚西晨所認識的那個寧芮的面孔。

對于她的眼淚,譚西晨其實并不陌生,嬌柔可人的寧芮當然有哭泣的權力。但是,對于她此刻的眼淚,又是陌生的,因為那雙眼睛,并非他曾經看習慣的楚楚可憐,而是浮光掠影中見過的貓一般的眼睛。

她以寧芮的名義潛伏在他的身邊,無時不刻都小心翼翼,偶然顯露的行藏都在那雙與“寧芮”不搭調的眼睛中了。

蘇可藍與他對視了一會兒,淚水干涸的很快,沒多久就什么都不剩了,她面部的皮膚感覺到了久違的緊繃,“你當真不……”

“恨”字尚未成形,被他打斷了——

“這位小姐,初次見面,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他本來就彎著腰,說這話的時候,更是欠了欠身,在彬彬有禮之余還格外添上了一份謙遜。簡直都不像他了。既不像那位痞氣難消的刑偵隊長,也不像她記憶中盡心而溫柔的“愛人”。

或許真的是某種意義上的初次見面。

“雖然那張臉是假的,但我的名字的確叫做‘蘇可藍’?!?

“寧芮”的臉配上“蘇可藍”的名字,既熟悉,也陌生,是他從來不曾認識過的人。

大概真的是某種意義上的初次見面。

他們的相識,在世界毀滅之前。

譚西晨替她打開了琴蓋,指尖輕輕一抹,抹去了沾在上面的淚滴?!疤K小姐,我有幸聽你演奏一曲《Alice’s Theme》嗎?”

蘇可藍,終于褪去了所有偽裝的蘇可藍,手指輕輕按在了琴鍵上。

譚西晨聽出那個音符有著細微的顫抖,他沒有再猶豫,從后方輕輕環住了她,“別怕,我陪你?!?

蘇可藍忽然也不再猶豫,手指舞動,讓那首曲子緩緩流瀉而出。她太熟了,根本不需要曲譜,也不需要看琴鍵,憑著肌肉記憶,可以一點不差的將曲子演奏出來。她其實并不擅長鋼琴,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缺少藝術細胞,唯一會的曲子,對她而言只是一組程序。

這是這組程序第一次運行,它也只能運行這一次。

蘇可藍從來沒有想過,當程序真正運行的那一刻,她竟然會發自內心的覺得,很好聽。

她手指不停,卻回過頭來,微微挑著眼梢看向他。

接觸到她眼睫縫隙透過來的目光,譚西晨自然而然的俯下身,與她輕輕吻在一起。

樂曲聲中,世界崩毀,但已經與他們沒有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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