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西晨略作沉吟,開口道,“也不能說是忽悠,陷阱是真的,只不過并非完全針對你。汪州,一直以來你都在設(shè)法將嫌疑引到白藝身上吧,用了各種大大小小的手段?說實話,你做的很成功,那個時候我和高局的意見一致,都認為白藝更加可疑?!?
客觀一點評價,譚西晨如此解釋,真還不如不解釋呢,根本就是在暗示汪州的暴露只是因為他自己此地?zé)o銀三百兩,這讓汪州聽的無比窩火。
“不過對你而言,也是不得不動手的局面吧,白藝的調(diào)查已經(jīng)觸碰到了冰山的核心,在你們布局的關(guān)鍵時刻,你絕不可能留下一顆隨時會爆炸的雷。”此番話聽起來仿佛是譚西晨理解了汪州不得不動手的苦衷??僧?dāng)真如此嗎?在譚西晨的是非觀念中,只怕永遠都理解不了對同伴下殺手的行為吧。
“‘不得已’的事,你應(yīng)該做了不止一次。”譚西晨對汪州說道,聲音低緩如同感慨,可是聽在汪州耳中卻與宣判無異。
他啞著嗓子回應(yīng),“果然,上一次將你們引去冰山,有些事我做的太過火了。但當(dāng)時情形太倉促,很多細節(jié)根本來不及仔細推敲,以你一名資深刑警的眼光來看,處處都是破綻吧?”
況且還看到了一個長相相同、行動詭異的自己,譚西晨的神經(jīng)還沒有大條到能夠忽略此等異常的地步。
“對白藝下手,是為了殺人滅口。引我去虛假的冰山,又是為了什么呢?讓我親眼看到那些古怪的場面嗎?”
“不對?!蓖糁萑缡堑馈?
“不對?”譚西晨覺得不可思議。
汪州突然嘿嘿笑了,笑的格外不懷好意,“動機部分,你說對了。不過關(guān)于那個世界,你又怎么知道我們上次去的是虛假的冰山呢?我可從來沒有這么說過啊。”
譚西晨皺眉。再一次深切的感受到與這些瘋子溝通是如此困難,遠超話不投機的程度。
就在譚西晨一愣神的功夫,本來躲的遠遠的汪州忽然一個箭步竄了過來——他的動作太快,旁邊的安先生作勢要攔,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汪州附在譚西晨的耳邊低語,“你不是一直很遺憾冰山科技地下房間里究竟藏了什么嗎?我讓你看到了。你也不用太感謝我,同事一場,權(quán)當(dāng)臨別贈禮?!?
其實汪州的話并不難懂,只要理解力正常,很容易明白他的意思——
冰山地下房間的人是……譚西晨。
可是,那位是譚西晨,那他……又是誰?
事實上今日譚西晨不辭辛苦的來此,與其說是為了求解,不如說是為了求證。他步步為營的與安靖霄周旋,套話,一點一點證實了曾經(jīng)的猜測。
然而,汪州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是譚西晨不曾思考過的,他猝不及防之下,不免呆了一呆。
“咔嚓?!狈路鸾饘僮矒舻穆曇?。
譚西晨慢半拍的低頭去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件無比眼熟,卻又萬分陌生的東西。
手銬。
眼熟當(dāng)然是因為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使用過,配槍與手銬,說直白一點就是他吃飯的家伙;而陌生,則是因為從來沒有想過某一天這東西居然會銬在自己的手腕上。
做此番手腳的人似乎還充分考慮了譚西晨的“審美觀”,連他所坐的椅子都起了變化,扶手形成一個封閉的金屬環(huán),將他整個人困在其中,手銬的鏈子繞過一段扶手,最大限度的限制了他手臂能活動的范圍。
所有罪名已經(jīng)板上釘釘,正在被刑訊的罪犯,都是這幅尊容。
譚西晨不免生起了一點自嘲——說不定比起那些罪犯,他眼下的模樣還要更加狼狽一些呢。畢竟,他是明知有陷阱,卻主動跳進來的。
相較而言,汪州的神色簡直可以用坦然自若來形容。反正他的最后一點秘密都暴露了,也就不用再考慮該怎么隱瞞,渾身上下都沉浸在一種從未有過的輕松之中。
汪州以前就覺得,對于罪犯而言,最難捱的應(yīng)該是等待審訊的那段時光吧?等待本身就是折磨,不上不下,既不能往前,也不能退后,硬生生的卡在狹窄的縫隙中。況且罪名不定,連生死這等大事都由不得自己。
死不死的,其實對汪州而言也沒有太大區(qū)別,他從來不曾將死亡看的很重。
他隱約記得曾經(jīng)在某本書,還是某個電視劇里看到過——私生子是不該存在于世的。
既然連出身都不被允許,那么死亡,不是更加順理成章的事嗎?
邵仲庭給他留下那一筆遺產(chǎn),雖然從來沒有說過,但還是可以猜到他的目的——往大里說,大概是希望他成為未來世界的救世主吧。很可笑不是嗎?一個連人情世故都處理不好的老男人,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浪漫主義的影響,居然會相信救世主那一套。
拋開大話不講,單是往小處說,邵仲庭的所作所為應(yīng)該只是出于一個父親的私心吧,阻止不了變革的到來,但卻希望給唯一的兒子留下保命的籌碼。
汪州能猜到這一切,但卻懶得往下深究。
既然邵仲庭要一廂情愿的給予,那么他便隨心所欲的使用好了。
他對受萬眾敬仰的救世主,與躲躲藏藏的幸存者都沒有興趣,既然人生際遇走到了這一步,那么,要玩就索性玩一票大的。
成為新世界的主宰。
汪州沒再理會喪失自由的譚西晨,而是對安先生道,“按照約定,我把你最關(guān)心的成果帶來了,現(xiàn)在他整個人都是你的。如此一來,你也無需再打我的主意。”
“你……”非計劃內(nèi)的變故著實把安靖霄氣的夠嗆,怒氣結(jié)結(jié)實實的堵在胸口,憋的他想要埋怨幾句都不知該先說什么。
最后瞥了一眼譚西晨被固定的雙手,安靖霄才裝模作樣的嘆氣,“你怎么提前動手啊,還不到時候。”
僅從一句話,譚西晨便已經(jīng)判斷出,直接對他上了手銬的是汪州,盡管不知道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方法。不過安先生也未必?zé)o辜,他不是不想動手,只是“沒到時候”,弄不好,還是被汪州搶先了呢。
汪州不以為意,“幾分鐘的差別而已?!?
“你連幾分鐘都等不了嗎?”安靖霄更為不快,從事件本身進程而言,的確無傷大雅,但他討厭任何超出掌控的局面。
汪州是他撿回來的,在這小子最為脆弱無助的時候,與撿回一條在垃圾桶里的流浪狗差不多,狗本身沒什么本事,不過它的骨頭與血肉倒是可以好好壓榨一番。
安靖霄一直都無比謹慎,生怕用力過猛榨干了這條野狗的最后一滴血,直接把人弄死了。
可對方倒好,在節(jié)骨眼上轉(zhuǎn)頭反咬他一口。
野的就是野的,果真怎么都養(yǎng)不熟。
汪州聳聳肩,“安先生你自然是可以等的,但我不同,久違的自由,我真是一秒都等不下去?!?
譚西晨半晌沒出聲,卻興致勃勃的觀看了一場窩里斗的好戲。正忙著暗流洶涌的兩位暫時沒顧上他,不過蘇可藍看的真切,特別是從旁側(cè)看過去,這位前刑警嘴角勾起的銳利弧度。
她無聲的嘆了口氣,這位笑的如此不懷好意,大概是忘了眼下的局面是他親自用三言兩語挑起的。
他當(dāng)然沒忘,只是在等。
等氣氛降到冰點,譚西晨才優(yōu)哉游哉的插言,“兩位要起爭執(zhí),是不是也先考慮一下前提?”
“什么前提?”汪州皺眉。盡管乍聽起來像是在充當(dāng)和事佬,但汪州很清楚,譚西晨哪里會有這般好心。
“你把我當(dāng)成交換的籌碼了吧?”盡管用“籌碼”二字來形容自己,但譚西晨的態(tài)度看起來也沒有什么異常,就事論事。
“那又怎樣,難道你沒有當(dāng)籌碼的資格?莫非你之前關(guān)于附屬成果的描述都是虛張聲勢?實際上依然只是一塊雞肋?!蓖糁轃o比討厭眼前的節(jié)外生枝,尤其這麻煩還來自于他的囚徒,于是措辭格外難聽。
“我這個籌碼有用沒用,你說了不算。畢竟,你根本不知道該如何使用我腦子里的東西?!?
正中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