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醫院的事鬧到那個地步,汪州便知道自己即將暴露身份。而之前的談話中,有一件事譚西晨一直沒提,但汪州自己是親臨者,當然在事后回過味來,所謂的陷阱,不光是高建林動的手腳,還有譚西晨——他故意將林醫生推到了無比醒目的位置上,但那位除了見過一張疑似邵仲庭的身份證之外,還知道什么呢?他卻對此人反應過激,又是設計暗殺,又是非要將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接二連三反常的現象,如果譚西晨依舊什么都沒發覺,那真是白瞎了他一雙眼。
可汪州依舊留下來了,懷著僥幸心理的留在譚西晨的身邊。做到這個程度,所為的無非就是附屬成果。
盡管所有人都知道成果在譚西晨身上,但誰也沒見過,更加不知道該怎么用。就連精密設備拍攝出來的腦部陰影,也只是成果具象化的顯示。
陳路等人不明就里,但汪州卻是清楚的,那東西遠沒有那么簡單。
不知是不是因為譚西晨對他起了戒心,醫院事件過后,任憑他如何明察暗訪旁敲側擊,都無法探知關于附屬成果的丁點兒內情,譚西晨受過的保密培訓果然不是白給的,當真守口如瓶。
目標身上沒有縫隙,汪州只能硬生生的撬開一條縫隙。
要破開一個人的防線,還有什么比生死攸關的危機更有用呢?
汪州方才說前一次冰山之行準備倉促。但當真如此嗎?難道不是故意要將譚西晨困在那個詭異的地方,就等著看他有什么逃脫的招數。
汪州不認為自己的計謀天衣無縫,但卻相信那是相當管用的。然而今日才知道,自己原來不過是充當了一回小丑,演了一場毫無價值的滑稽劇。
安先生從旁側觀察汪州臉色,沒看幾眼,便已經從他神色中知道了這又是一個未能完成任務的蠢貨。于是不再理他,而是看向譚西晨,“難道你知道成果的使用方法?”
是“成果”,而并非“附屬成果”,安先生只去掉了兩個字,然而此舉已是格外意味深長。
譚西晨笑著揚眉,“不然呢?上一次我可是全身而退了。”
以事實舉例,比說多少廢話都更有說服力。只可憐汪州,辛苦籌劃一番,到頭來竟然只是給他人作嫁。
安先生的腦子里快速的計算衡量了一番,隨即露出一個堪稱溫和的笑容,笑容幅度不大,不過比起之前的哈哈大笑,起碼看起來真誠多了。
他還輕輕一擺手,譚西晨手上那幅礙事的手銬當即消失,椅子也恢復成正常狀態,取而代之的是譚西晨與蘇可藍的座位之間出現了一張小茶幾,上面兩杯英式紅茶。
東拉西扯的說了半天,終于得到一口茶的待遇,實屬不易。譚西晨也懶得客氣,端起來啜了一口,仿佛有感而發,“味道真不錯。雖然明知一切都是虛幻,但所見、所聞、所感、所觸卻是如此真實,茶雖然不是真的,但我卻可以享受它的香味。”
“這算什么。”安先生沒忘記給自己也弄了一杯,端起來放在鼻端輕嗅。
就這么著,一個劍拔弩張的陷阱,莫名其妙的變成了一場愜意閑談的茶話會。
而身處其中的兩名主角,切換場景無比自如,一個比一個坦然,不管是針鋒相對,還是綿里藏針,都像是棋逢對手一般。
安先生一邊指揮一把憑空出現的茶壺為譚西晨續杯,一邊接著說,“口腹之欲是最起碼,也是最低等的享受。只要我們精誠合作,這是一個你我可以隨心所欲的世界。譚警官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再見寧芮一面?一點都不難。很早以前我就說過,這里,是伊甸園。”
譚西晨像是忽然對茶杯上的花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一邊側耳傾聽,一邊用手指描摹杯子上精致的紋理。等安先生說完了,他又用了幾秒鐘回味,然后才緩緩道,“我贊同。”
合作,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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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譚西晨是在捆牛嗎?這繩子根本解不開啊!”陶行知一腦門的冷汗。
一方面是急的,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當下彎腰駝背的姿勢實在太別扭了,生平拿過最重的東西就是鼠標的網監主任,何曾鍛煉過腰背肌肉,彎著腰根本使不上力,沒多久便已累的氣喘吁吁。
被冠以“牛”之稱的高建林,也只能默默忍了這稱呼。但他忍受不了的是陶主任的粗手笨腳。
堂堂局長大人正被反綁在椅子上——沒錯,就是那個倒霉下屬譚西晨干的倒霉事。也不知用了什么古怪的打結方式,沒有進行外力干涉的時候,高建林還不至于太難受,可是經過陶主任的一番妙手改造,捆綁的繩索已經深深的勒進了肉里。
高老頭再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了無情的光陰,他只怕再折騰一會兒,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就要全斷了。
警察局長,并非因為抓捕罪犯而負傷,反而是傷在自家同事的魔爪之下——光是隨便一想,高建林只覺得自己一張老臉都被丟光了。
“用刀子。”高建林只好事必躬親的指揮起從來沒有上過一線的鍵盤主任。
陶主任果然腦子一根筋的轉不過彎來,“可是,繩子綁這么緊,用刀子會割傷你的。”
再不割傷,就要扯斷了……高建林在心里翻個大大的白眼。
但為了避免給初次動手解救人質的陶主任施加更大的壓力,高建林只能耐著性子解釋,“沒關系,不是真的繩子,是床單撕成的,割起來很容易,頂多擦破點皮。”
既然對方都不怕皮肉之苦,陶行知認為自己也沒要杞人憂天,痛快的拔出刀子開始割布條。
然而,他動手倒是動的痛快,只可惜動作遠遠稱不上利落,沒幾下便在局長的胳膊上添了好幾條傷口。
最后,充當綁繩的布條斷成好幾節,同時高建林的傷口也在不斷的滲血。
通常情況下,熱愛網絡世界的宅男對現實世界的活物往往沒太大感覺,可畢竟眼前的這些傷口都是自己一手造成,陶行知看了幾眼,最后忍不住愧疚道,“我去接醫生過來。”
沒錯,是“接”,而不是“請”。
不怎么能叫夾縫世界呢?與這一間被隔離出來的臨時病房相比,陳路曾經傾盡心血打造的基地就如同一間脆弱的紙房子。
從夜談開始,再到汪州被揭穿身份,隨后又是三人結伴前往冰川……今夜在這房間里發生了這么多的事,不驚動基地眾人是不可能的。不過主導一切的譚西晨并不在乎,甚至可以說有恃無恐,因為他確定,陳路除了干瞪眼之外,根本突破不了蘇可藍親手打造的夾縫空間。
這是蘇可藍在掌握了部分附屬成果技術的基礎上,打造的空間。
唯一一個能進來的陶行知,是因為譚西晨之前留給他的某件東西——為此,陶主任在接受之時可以說老大不樂意,無論怎么看,他與譚西晨的關系都沒有好到贈送禮物的程度。
況且還是一件看不出什么用途的古怪“禮物”。
直到那玩意兒發動功能,陶行知也看到了被綁成粽子的高局長,才不得不摒棄前嫌,利用“贈禮”闖進夾縫空間,然后才有了勞神費力松綁的一幕。
可憐的陳路等人,由于陶行知忘了順路帶上他們,此刻還被隔絕在夾縫之外。
然而,高建林卻無比慶幸這一疏忽,他連忙制止轉身要走的陶行知,“先等一下,聽我說!”
陶行知止下腳步,側耳傾聽。
高建林一邊活動著酸麻的胳膊,一邊道,“我要告訴你剛才發生了什么事。”
本來還算聽話的陶行知,一聽這個頓時不樂意了,“還有什么好說的?不就是譚西晨與汪州勾結嗎?高局,事到如今莫非你還要袒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