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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絲綢之路的節(jié)點

沓津沓渚 黃渤岸邊

徐福東渡與牧羊城

公元前140年,漢武帝派船東來,停泊在將軍山下,開辟了從山東半島通往朝鮮半島的航線,而且還在將軍山下修筑了一座海防城——牧羊城。

牧羊城的軍事地位,等同于現(xiàn)在的旅順海軍基地,甚至有人說,它是當時漢王朝在整個東北的行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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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38年,張騫的西域之行打開了一條連通歐亞交通的陸上要道,被后人稱為“絲綢之路”。

其實在這條陸上的絲綢之路形成前,中國北方沿海就有一條海上絲綢之路,開創(chuàng)者正是我們向海而生的先民們……

北方海上絲綢之路始于秦漢之際,源頭在山東,中轉在大連地區(qū),尤其是沓津、沓渚,然后由此到朝鮮半島和日本列島。

秦漢時期的大連地區(qū)就已是海上交通的樞紐了

說到北方海上絲綢之路,還要從遼東半島與山東半島的海上交通說起。

遼東半島與山東半島海上的交通由來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秦始皇派徐福出行日本。

有秦一代,雖僅存15年,卻是開天辟地地有徐福船隊東渡日本的浩蕩壯舉。

在司馬遷的《史記·秦始皇本紀》中有這樣一段記載:

始皇二十八年:“齊人徐(徐福)等上書,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萊、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請得齋戒,與童男女求之。于是遣徐福發(fā)童男女數(shù)千人,入海求仙人。”

那么,徐福求藥尋仙最后去了哪兒呢?據(jù)《史記·淮南衡山列傳》記載,徐福最后到達“平原廣澤”之地,竟“止王不來”。這“平原廣澤”是今天日本的九州。在日本學術界,研究徐福事跡的學術團體、學者和專家有很多,也有很多研究徐福事跡的文章、著作和專著,都確認了徐福到達并開發(fā)日本事實,徐福至今也仍受到日本民眾的尊崇與愛戴。

在公元前210年,徐福借去海中仙山求靈藥以使秦始皇長生不老為名,征得童男童女3000人并五谷、百工等大量遠航所需物資,組成一支浩浩蕩蕩的船隊,從山東古港瑯邪入海東渡。

根據(jù)大連海事大學教授孫光圻先生的研究,徐福船隊東渡的可行性航路是:

第一段航路:瑯邪——成山頭——芝罘(今煙臺);

第二段航路:芝罘——蓬萊頭——廟島群島——遼東南端老鐵山(今旅順港);

第三段航路:老鐵山——鴨綠江口——朝鮮半島西海岸——朝鮮半島東南海岸;

第四段航路:朝鮮半島東南海岸一對馬島——沖島——大島——北九州沿岸;

第五段航路:北九州沿岸——關門海峽——瀨戶內(nèi)海——大阪灣——和歌山新宮町熊野灘。

由此可推斷出,后來史書所說的沓津,就是徐福走過的老鐵山旅順港。而且徐福船隊停泊在沓津期間,有數(shù)十人因病不能繼續(xù)隨航而留居大連地區(qū),其中不乏能工巧匠。

漢武帝建元元年,曾從山東、河北一帶向遼河中下游及遼南進行移民墾殖。沓津是當時移民的登陸港。

此舉又推動了海上交通的發(fā)展。漢武帝開辟了山東半島——遼東半島——朝鮮半島之間的航線。沓津成為其間一個重要的停泊港。

齊人徐福率數(shù)千童男童女自這條航線東渡日本,為北方海上絲綢之路的發(fā)展和繁榮奠定了基礎。日本人民由此尊祀徐福為“蠶神”。此后不久的秦漢之際,由于國內(nèi)政治局勢動蕩,戰(zhàn)亂頻繁,山東居民攜帶家口、生產(chǎn)工具和生活資料沿北方海上絲綢之路遷徙到朝鮮半島,其中有部分又轉赴日本。

魏晉以后,這條北方海上絲綢之路仍然興盛,從山東半島、遼東半島和朝鮮去日本的中國移民已從事多種職業(yè),但尤以從事紡織業(yè)者為最多。《日本書紀》等書中曾提到該時期漢人移民有錦部安定那錦、陶部高貴、鞍部堅貴、畫部斯羅我等,還有手人部、衣縫部等。其中錦部、衣縫部毫無疑問是從事紡織業(yè)為生的移民集團。正是這成千上萬的來自山東、遼東一帶的中國移民,把先進的紡織技術和其他生產(chǎn)技術沿著北方海上絲綢之路源源不斷地輸入朝鮮和日本,推動了朝鮮、日本紡織業(yè)和其他行業(yè)的發(fā)展。直到今日,日本的羽田、波多、羽太、八田等姓氏的日語發(fā)音為“八夕”,意為“機織人”,他們很自豪地聲稱自己的祖先是漢代、魏晉時期來自中國的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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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例子也很說明問題。

唐朝有一位大地理學家名叫賈耽,曾經(jīng)官至宰輔。盡管身為朝廷高官,這個賈耽卻喜歡潛心研究地理學,并且頗有成就,為此撰寫了很多地理著作,繪制了多卷地圖,給后人留下了一筆寶貴的文化財富。他在《皇華四達記》中就曾詳細記載描述了“渤海道”即山東半島到遼東半島的海上路線圖:

登州海行入高麗渤海道:登州東北海行,過大欽島、龜歆島、末島、烏湖島(以上為廟島群島)三百里。北渡鳥湖海(老鐵山水道),至馬石山(旅順老鐵山)東之都里鎮(zhèn)(旅順口)二百里。東傍海壖,過青泥浦(大連市區(qū))、桃花浦(金州清水河口)、杏花浦(莊河花園口)、石人汪(長海石城島北部海峽)、橐駝灣(鹿島以北大洋河口)、烏骨江(丹東附近鴨綠江)八百里。乃南傍海壖,過烏牧島、貝江口、椒島,得新羅西北之長口鎮(zhèn)。又過秦王石橋、麻田島、古寺島、得物島,千里至鴨淥江(鴨綠江)唐恩浦口。乃東南路行,七百里至新羅王城。自鴨淥江口舟行百余里,乃小舫沂流東北三十里至泊汋口,得渤海之境。又沂流五百里,至丸都縣城(吉林省集安縣),故高麗王都。又東北沂流二百里,至神州。又路行四百里,至顯州,天寶中王所都。又正北如東六百里,至渤海王城。

賈耽所記錄描述的海上絲綢路線圖,就是從山東半島到遼東半島,再到朝鮮半島乃至東北腹地的路線圖,也是一個海上絲綢之路的路線圖。

這條海上絲綢之路的形成應該可以追溯到更久遠的年代,或許是因為要去尋找一片新大陸,或許是要逃避戰(zhàn)亂和災荒,甚或是在海上遇到風浪無意間漂向遠方,數(shù)千年前的先民們從山東半島和遼東半島順著海岸向東北行駛,來到朝鮮半島和日本列島。而后他們開始反復穿行于這條水路,逐漸形成了一條相對固定的航線。

距今約三千年的大連灣大嘴子遺址出土了碳化稻谷,證明了日本的栽培稻技術是從山東半島經(jīng)過遼東半島、朝鮮半島再傳到日本九州,也證明了一條早已存在的連通山東半島與東亞之間的海上傳播之路。

這一系列海上貿(mào)易活動都需要途經(jīng)遼東半島南部,天賦的優(yōu)越地理位置和優(yōu)良港口使遼東半島從三千多年前即成為環(huán)渤海地區(qū)的海上交通樞紐。

再后來,北方海上絲綢之路也成了東北亞各國與中國之間的外交走廊。日本學者阿南惟茂說:“607年,日本朝廷第一次派正式使節(jié)團到中國。當時是隋朝,當任的大使是小野妹子。他們的船隊沿著朝鮮半島先到遼東半島,以后渡過渤海海峽到了登州,可能從登州到長安去了。”

實事求是地說,對于北方海上絲綢之路的歷史功績和現(xiàn)實意義的研究,在當前還遠遠沒有達到應有的高度,尤其是遼東半島地區(qū)對這一命題的研究顯得更少。

3

由“津”“渚”我們可以推斷出沓氏縣一定是在遼南,那么,沓津或沓渚具體又在哪里呢?

民國時期歷史學家金毓黼等人編纂的《奉天通志》謂:“沓津、沓渚為吳軍航海至遼登岸之地,自在金州無疑。”

俯瞰遼南的古城遺址示意圖,會感覺到它們恰如天幕上的星座一樣燦爛閃爍,而位于最南端的一座古城,也是歷史最悠久的一座古城,就是旅順牧羊城。

牧羊城,一個似田野牧歌般的名字。

牧羊城在哪里呢?就在今旅順口區(qū)鐵山鎮(zhèn)刁家村西南、劉家村東南的丘陵地上,西南距渤海東岸僅500米。如果說,遼東半島凸起的千山余脈山脊像一柄利劍插入大海,直指膠東半島,那么,牧羊城就是那柄利劍的劍尖。

1928年的大連還是日本關東廳統(tǒng)治時期,這年9月,由日本東亞考古學會和關東廳博物館(今旅順博物館前身)共同組織,對牧羊城進行了一次考古發(fā)掘。

參加發(fā)掘的有日本京都大學濱田耕作博士,助手水野清一、島田貞彥;東京大學的原田淑人博士,副手田澤金吾、八幡一郎、駒井和愛;關東廳博物館主事內(nèi)藤寬、館員森修和中國北京大學助教莊嚴等人。發(fā)掘行動從同年10月1日開始,至10月25日結束。

經(jīng)勘查發(fā)掘,牧羊城城池長方形,東西寬約82米,南北長約133米,周長430米,與文獻記載的“二百五十步”(當時每步為五尺)基本相符。北壁有一個寬約12米的缺口,當為城門所在。

那一次發(fā)掘出土的文物之豐讓人驚嘆,有石斧、石刀、石鏃、石紡輪和骨鏃、骨針等各類生產(chǎn)和生活用具;有戰(zhàn)國至漢代的銅鏃、銅鐓等兵器;有銅帶鉤、銅斧石范、鐵、鐵刀、鐵鍤、泥質灰陶罐、豆、盆等生產(chǎn)和生活用具;有花紋磚、板瓦、筒瓦、模印有“長樂”“未央”文字的半瓦當以及卷云圓瓦當?shù)冉ㄖ嫾贿€有明刀錢、明字圓錢、一刀錢、半兩錢、五銖錢、大泉五十等戰(zhàn)國和西漢時期流通的貨幣。

牧羊城遺址(湯亞輝/攝)

牧羊城出土的銅錢、半瓦當

發(fā)掘成果的豐富讓日本學者自然十分得意,于是在1931年出版了《東方考古學叢刊》第二冊《牧羊城——南滿洲老鐵山麓漢及以前遺跡》,這成為東北考古的一個重要文獻史料。

日本人在牧羊城發(fā)掘期間,又對城址周圍的古墓進行了調(diào)查,發(fā)掘了刁家屯、于家屯、官屯子等地的貝墓、石墓、甕棺墓、堲周墓等。

時隔32年之后,從1960年開始,我國自己的考古工作者開始對牧羊城及附近的尹家村、刁家村、劉家村等進行考古研究。

盡管此前日本人已經(jīng)發(fā)掘了許多古墓,但經(jīng)過大量調(diào)查和科學發(fā)掘之后,考古工作者依然發(fā)現(xiàn)了許多新的戰(zhàn)國至漢代的土坑墓、貝墓、磚室墓、甕棺墓和石墓。在大烏崖漢代遺址中還發(fā)現(xiàn)陶圈水井一眼,鐵一捆和陶器、瓦當?shù)忍掌?/p>

另有一個重要的收獲,就是在這一帶采集到了專門為封緘信件而鈐印的“河陽令印”“武庫中丞”封泥等。

“武庫中丞”是漢代一個專管兵器及軍事裝備貯存的官職,是京師中負責治安、治理犯罪的高官“執(zhí)金吾”的下屬,執(zhí)金吾在皇府中的地位與九卿相同。一個國家主管兵器裝備的官員封泥在牧羊城出現(xiàn),更加證明此城具備軍事重鎮(zhèn)的特點。

大膽地設想一下,“武庫中丞”封泥非常有可能就是樓船將軍楊仆率大軍到此地時遺留的,因為他們從“齊浮渤海”至旅順口登陸后,曾分別在將軍山和三山浦囤積糧秣。

而“河陽令印”的河陽即今天河南省的孟縣,漢代稱為“河陽”。

這些文物進一步證明,牧羊城在戰(zhàn)國、西漢時期都是一座非常重要的城,是山東半島至遼東半島交通線上的一個重要樞紐。

當時無論是中原官府往來信件、公文和軍需品,還是中原漢民族的布帛、漆器、銅器等手工業(yè)商品,多經(jīng)過牧羊城再北上遼東郡府襄平以及東北大陸,或直達朝鮮半島的樂浪郡。

而東北游牧民族的特產(chǎn)羊、馬、毛皮等物品也匯集到這里,源源不斷地越海運抵中原和南方。當時,這里不僅是一座海防城堡,也是溝通中原與東北地區(qū)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樞紐和橋頭堡。

曾經(jīng)有專家說,旅順牧羊城和普蘭店張店漢城是大連地區(qū)最早的兩座漢城,但它們之中,如果按建成時間計算,哪個是老大,哪個是老二呢?

我感覺,旅順牧羊城的歷史應該更久遠,牧羊城應該是遼東最古老的城池。

因為它面積最小,所以它年紀最老。

因為它位置最南,所以它年代最遠。

它的后輩,才是張店漢城、營城子城、大嶺屯漢城等等。

為什么這樣說?

人們在史書典籍上找到了沓津和沓渚這兩個地名,人們在旅順最南端又發(fā)掘出牧羊城。

其實,它們就是一回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遠古時期,牧羊城就是沓津、沓渚,沓津、沓渚就是牧羊城。

或者說,沓津是港口,牧羊城是海防城。

在公元前210年,徐福率領著傳說中的童男童女到日本時,船隊就來過這里。

史料還記載,公元前140年,漢武帝在剛剛登基即位之后,就派船隊來到遼南,停泊在將軍山下,開辟了從山東半島通往朝鮮半島的航線。而且還在將軍山登陸的地方——一大片高地,背靠青山,面朝大海,風景如畫,視野開闊——修筑了一座海防城——牧羊城。

那時牧羊城已經(jīng)是遼南沿岸的一個重鎮(zhèn),城內(nèi)城外的居民很多,牧羊城臨山構筑,居高臨下,既不受水患之害,又具易守難攻之優(yōu)勢,且水陸交通方便,這便是牧羊城之所以成為古代居民聚居地和重要海防城堡的原因,牧羊城周圍分布大量的漢代貝墓和磚墓,已經(jīng)證明了這一點。

公元前109年,漢代樓船將軍楊仆率大軍經(jīng)過這里時,我認為他一定派人加固修葺過牧羊城,因為東征衛(wèi)氏朝鮮的戰(zhàn)爭打了一年,其間西漢大軍需要在這里囤積糧秣,補充給養(yǎng)。

沓渚成為西漢水師的停泊港和屯糧地,并以此奠定了旅順作為漢代北方三大軍港之一的地位。

楊仆之后來過這里的重要人物就更多了。

值得一提的是公孫度父子割據(jù)遼東時期。

公孫度在東漢中平六年(189年),經(jīng)同鄉(xiāng)徐榮推薦,被權臣董卓任命為遼東太守。公孫度上任后,在遼東厲行嚴刑峻法,打擊豪強勢力,使令行政通,于是羽翼漸豐。

漢獻帝初平元年(190年),中原地區(qū)董卓亂起,董卓亂后又是魏、蜀、吳三國逐鹿中原,三國之間斗得不可開交,都無暇顧及遼東。

遼東山高皇帝遠,不服天朝管,反而得到了休養(yǎng)生息的機會。隨后,看中原亂得像一鍋粥,于是公孫度趁機自立為遼東侯、平州牧。

《三國志》如此介紹公孫度:

立漢二祖廟,承制設壇于襄平城南,郊祀天地,籍田,治兵,乘鸞路,九旒,旄頭羽騎。

繼而公孫度東伐高句麗,西擊烏桓,南取遼東半島,開疆拓土;又招賢納士,設館開學,廣招流民,威行海外,儼然以遼東王自居。

牧羊城貝墓

公孫氏保境安民,所以遼東和今大連地區(qū)有一個較長時期的比較和平安定的環(huán)境。當時中原大地軍閥割據(jù),互相爭戰(zhàn),彼此兼并,以致出現(xiàn)了“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的悲慘景象。大批中原流民渡海經(jīng)沓津而來遼,這既增加了勞動力,又傳入了比較先進的生產(chǎn)技術和生產(chǎn)經(jīng)驗,使遼南一帶社會經(jīng)濟迅速發(fā)展和繁榮起來。

東漢初平二年(191年)開始,齊魯大地一些淡泊仕途的名士紛紛逃亡到遼東避難。最著名的當屬管寧、邴原、劉政,他們并稱為“遼東三賢”。三賢中影響最大的是管寧——齊國宰相管仲的后人。

此外還有太史慈(山東掖縣,今龍口市人),后來成為東吳第一武將;王烈(山東平原縣人),名震中原的學者,也先后在公元191—193年渡海來到東沓。

據(jù)《三國志》記載,他們開壇講學,“講詩書,陳俎豆,飾威儀,明禮讓”,其講學范圍已遠遠超出文化知識傳播的范疇,中原傳統(tǒng)禮儀由是系統(tǒng)傳入遼東,其“教授之聲不絕”,足見授業(yè)之盛。

十余年后,中原形勢漸趨穩(wěn)定,這批學者又從沓津陸續(xù)返回山東原籍。

據(jù)《三國志注》載:“后原欲歸故里,止于三山。”“三山”原指大連灣口的三山島,泛指今金州迤東以南地區(qū),這也是大連見于史載的最古老的名稱。

《邴原傳》還有“原之邑落多虎患”的記載,說明東漢時期大連地區(qū)山地林木繁茂,虎豹出沒,人煙不稠,生態(tài)環(huán)境仍處在原始狀態(tài)。現(xiàn)在金州地區(qū)的村屯以“老虎”命名的依然很多,如老虎屯、老虎溝、老虎山等等。

到了現(xiàn)代人們重新發(fā)現(xiàn)了沓津,并叫它“牧羊城”。

為什么叫牧羊城呢?

按當?shù)厝说恼f法,它的本名應該是木羊城,是由漁民祭海風俗而來的很鄉(xiāng)土的名字。

據(jù)說,生活在這里的先人們靠打魚為生,老鐵山下的海面水深流急,每遇狂風大浪不能出海的時候,漁民們便殺豬宰羊拋入海中,以祭海神,求其保佑平安。后來,人煙漸稠,沒有那么多豬羊怎么辦呢?有人就想到刻木豬木羊來代替,所以,就有了以木豬頭、木羊頭投海祭祀的方式。

有一天海上又起大風浪,漁民們雖將木羊頭全都拋進海里,但船還是被打沉了。待風平浪靜后,漁民們發(fā)現(xiàn)有三只木羊頭漂到了三個地方,后來變成了三個小島,從三面屏蔽海灣,從此形成了叫羊頭洼的良港,以后每每遇到風浪,來往船只便駛入這個港內(nèi)避風。離港灣不遠的小城堡就叫了木羊城。現(xiàn)在旅順還有叫一羊頭、二羊頭、三羊頭的地方,成了這個傳說的有力注腳。

至今,牧羊城周圍由“羊”而來的其他地名都還在,卻不知道城堡因何原因最后有了很“文化”的名字:是某個人在記錄它時,將同音字有意無意地寫成了另一個?抑或,這里真的曾經(jīng)有牧羊人存在?

還有一個傳說是,645年唐太宗李世民親征遼東,率兵從山東蓬萊渡海到旅順,在羊頭洼大烏崖登陸,上岸時看到一位老人坐在山丘草地上牧羊。唐太宗走到老人面前施禮,問老人哪里可以筑城,老人說:“我坐的地方可以筑城。”言罷,老人隨羊群飄然而去。于是唐太宗率領渡海的大軍,在老人指點的地方破土筑城安營扎寨,準備東征,后來人們稱這座城為“牧羊城”。

左圖是1928年時的牧羊城城墻殘跡,而今日這段殘墻處(下圖)已是荒草叢生(湯亞輝攝于2012年)

這里說的是唐代故事,不靠譜。而這座古城的實際建筑年代還要更久遠,要上溯到秦皇漢武時期。

4

那一年我們來探訪牧羊城。驅車沿旅順濱港路向西南,一路邊走邊問,竟然無一人知道牧羊城,而到處都是新樓盤和醒目的商業(yè)廣告。走過老鐵山路口再向西,遇見一賣水果的女人才知道了牧羊城村的方向。于是疾馳到了村里,走到村路盡頭,看見一片已經(jīng)打完場的玉米地,玉米地地頭有兩塊石碑。我們疑疑惑惑走過去,竟然就是牧羊城的石碑。一個是省立的,一個是市立的,碑刻為“省、市文物保護單位”。

那一次到牧羊城,我看到的是僅剩下的城基殘跡。城基系用石頭砌成,城墻則用土夯筑,隆起地面約2米,西壁最高處約有3米。可見,原來的城墻顯然是比較高的。

據(jù)旅順的朋友介紹,20世紀80年代,在牧羊城的殘墻斷壁上,仍可見筑建城墻時留下的“夯窩”和條條版跡。據(jù)載,這種建筑城墻的版筑施工,在漢代曾被廣泛采用。值得一提的是,牧羊城建筑在施行版筑之初,為使整個墻體牢固,防止雨水侵蝕,采用石塊砌筑墻基。因此,今牧羊城雖歷經(jīng)風雨,部分墻體仍挺立原址,這與墻體基石的牢固有相當關系。

從考古發(fā)掘來分析,牧羊城起始于距今3000多年的青銅時代遺址之上,始建于戰(zhàn)國末期,興盛于西漢,衰落于東漢,而后漸之廢棄。

很早以前,學術界還曾有人推斷這里就是漢代的沓氏縣城。

1923年,日本滿鐵調(diào)查部派八木奘三郎等,對東北地區(qū)已考查核實的古物進行分類匯編,歷時五年撰成《滿洲舊跡志》三卷,此書可稱“滿洲”地區(qū)(主要是遼寧)地面古物遺存的一本總賬簿。

《滿洲舊跡志》認為,沓氏縣址就在牧羊城。

持這一觀點的還有我國著名考古學家安志敏。

安志敏師從裴文中、梁思永、夏鼐等大家,生前曾任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副所長、《考古》雜志主編、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院務委員兼考古系主任等職,他一生致力于田野考古,曾經(jīng)發(fā)表《雙砣子與崗上——遼東史前文化的發(fā)現(xiàn)和研究》(1996)等報告,對遼東半島史前文化有著開拓性、指導性的意義。

牧羊城遺址處的文物保護石碑

安志敏認為:“沓氏縣為遼東門戶,通過海路與中原交往密切,‘河陽令印’‘武庫中丞’便是有力證據(jù)。牧羊城當為縣治所在,可能戰(zhàn)國晚期以來已成為統(tǒng)治的中心。尹家村一帶既有漢墓分布,附近的大塢崖遺址又可能是漢代的聚落遺址,這里顯然經(jīng)過長期的發(fā)展。”

但是,質疑它是沓氏縣縣治的理由似乎也很充分。

據(jù)民國時期的《奉天通志》記載:

牧羊城,城(指金州城)西南一百五十里,周圍二百五十步,門一。

折合成我們熟知的計量單位,它東西寬約82米,南北長約133米,也就是說它僅有一萬平方米的城區(qū),作為縣治所在小了點。

尤其是相比于對大嶺城、營城子、張店漢城的猜想,它現(xiàn)在的懸念似乎已經(jīng)不那么懸了,像《大連百科全書》就已經(jīng)把它定為海防城堡遺址。

我認為,雖然它建筑規(guī)模很小,不太像我們想象中的沓氏縣城治所,但還真說不準。

現(xiàn)在可以肯定的是,牧羊城曾經(jīng)是沓渚,即港口所在地。

到了21世紀的今天,牧羊城的性質是什么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在翻云覆雨的歲月里,它于兵、火、風、雨等九九八十一難中能幸存下來,也許就在等待后來人從新的視野中真正認識它,或者站在它的身旁有所領悟,于海洋深處看到新的方向。

一切,還都有待于今后進一步發(fā)掘考證。

小窯灣畔的董家溝城

董家溝漢城遺址面對大、小窯灣,是北方海上絲綢之路的必經(jīng)節(jié)點。而董家溝漢墓數(shù)量之多,令人驚嘆,足可見這里應該是一個規(guī)模很大的漢墓群,在遼南也許僅次于營城子漢墓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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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大連古城的發(fā)掘其實從百余年前就開始了,只不過由于特殊的歷史原因,最早進行這項發(fā)掘的卻是日本學者。

1908年的一天,39歲的日本學者巖間德也帶著他的學生從金州古城來到鄉(xiāng)下。那時從古城通往黃嘴子廟會的公共汽車已經(jīng)開通了,盡管那汽車是燒木炭的,但一般窮人也坐不起。

他們來到董家溝的城南村時停下來,開始發(fā)掘一座古城遺址,巖間德也沒有意識到,他的這次發(fā)掘,掀開了遼南遠古歷史帷幕的一角。

巖間德也是1906年從日本秋田應聘來到金州古城的。日本殖民統(tǒng)治當局聘他擔任金州南金書院院長一職,為日本殖民統(tǒng)治進行奴化教育服務。但巖間德也同時又是一位考古學家。所以到金州之后,他第一個發(fā)掘就選擇了董家溝漢城。

董家溝漢城遺址經(jīng)他考證,城址面積為22500平方米。他依據(jù)發(fā)掘出來的資料和文物,認真地進行推理、考證、質疑,最后發(fā)表了一篇重要的學術論文《沓氏縣考》,文中認為,董家溝漢城即是中原大漢遼東郡的沓氏縣遺址。

巖間德也的《沓氏縣考》一發(fā)表,就引起當時很多歷史學家的關注。因為那時關于沓氏縣在遼南什么地方一直沒有定論,當時的考古發(fā)掘又非常少,所以巖間德也的觀點成為一種非常有力的聲音。

巖間德也1905-1929年為金州公學堂南金書院院長

后來的歲月里,由于考古學家在遼南又發(fā)掘了大嶺屯漢城遺址和普蘭店張店漢城遺址,以及在營城子又發(fā)現(xiàn)了大量漢墓群等,董家溝漢城遺址開始逐漸退出了沓氏縣城遺址的競爭者行列。

雖然關于沓氏的遺址所在一直是眾說紛紜、云山霧罩,但厘清脈絡主要有這樣幾個觀點:

——在金州董家溝(日本人巖間德也);

——在金州大李家大嶺屯(日本人三宅俊成);

——在普蘭店張店漢城(當代學者);

——在旅順牧羊城(安志敏);

——在營城子(當代學者)。

這里除了營城子始終未發(fā)掘出漢城遺址外,其他幾處都已經(jīng)發(fā)掘出漢城遺址,而且都符合《資治通鑒》中“沓氏縣西南臨海渚”之說,即西南方向有海島。

那么,眾多的漢城遺址中,誰是沓氏縣城遺址,誰是鄉(xiāng)邑一級遺址呢?從規(guī)模來看董家溝漢城遺址較小。盡管不太可能是沓氏縣城遺址,但根據(jù)這個遺址的規(guī)模和附近漢墓群的發(fā)掘,董家溝漢城遺址也應該是當時遼東郡五十一個鄉(xiāng)邑一級的城址。

遺址在董家溝福泉小區(qū)北,遺址南3000米為大連機床集團,北1060米為董家溝小學,南20米就是福泉小區(qū)。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已經(jīng)是在新建的植物園范圍內(nèi),山坡上是新種植的銀杏、海棠、櫻花、法桐、白樺等,而南坡下面,是一些村民的小菜地,春韭、毛蔥已經(jīng)郁郁蔥蔥。只有南側有現(xiàn)代新建的兩座水塔和一個水池可以作為參考地標。

如果不是依據(jù)過去的記載,常人已經(jīng)很難找到這個古城遺址了。巖間德也當年來發(fā)掘這座漢城時,一定還有很多關于漢城的痕跡文物在,例如殘墻,例如出土的瓦當、陶罐等。

20世紀70年代城址內(nèi)挖溝時,曾挖出過石斧、石刀、陶器等。十年前全國第三次文物普查時,這里地表已經(jīng)都是耕地,未采集到任何標本,當時還有東北、西南走向的一段城墻,殘高在1.2—1.6米,長約180米,中間有一處長約18米的豁口,東西走向的一段城墻殘高約2米,長約140米,西北、東南走向的一段城墻殘高約0.6米,長約130米。

董家溝出土的漢代陶器

巧合的是,現(xiàn)在金普新區(qū)屬下的董家溝街道政府辦公樓也在這里,兩者的直線距離僅幾百米而已。兩千年前,人們選址在這里建古城,兩千年后,和當年鄉(xiāng)邑政權平級的街道又將辦公場所設置在這里。

這是一個朝南向海的高地,從這里向南望去,就是小窯灣海口,視野十分開闊,東南是太山,西北是大黑山,東大河從城前流過。

北方海上絲綢之路,這里是一個節(jié)點,尤其古城緊挨著大小窯灣兩個海口,當年大小窯灣就是叫大窯口、小窯口來著,后來才改為大窯灣、小窯灣的。

2

大連地區(qū)古城的歷史考證和發(fā)掘,不得不提到兩位日本的考古學家,他們就是巖間德也和三宅俊成。大連、金州區(qū)域乃至東北最早的一些歷史遺跡,都是由他們來完成發(fā)掘的。

巖間德也擔任金州南金書院的院長之后,又兼任日本“滿鐵”株式會社的囑托(顧問,實際就是“滿鐵”的經(jīng)濟特務),還擔任了奉天省省長王永江的顧問,和王永江私交甚好。

巖間德也一來到金州就首先發(fā)掘了董家溝漢城,那時在遼南只有牧羊城和董家溝漢城剛剛發(fā)掘,剛剛走進人們的視野。他之所以能這樣順利地發(fā)掘到漢城遺址,是因為受董家溝“城子前”這個村名的啟示,還是那座古城遺址保存得比較完整而引人注目?實際上這兩種因素都存在。

巖間德也之后,是他的助手和學生三宅俊成。根據(jù)三宅俊成考古文獻記載,他曾經(jīng)多次到董家溝來進行考察和發(fā)掘。

三宅俊成先是發(fā)掘董家溝臺山和閻家樓丘陵的史前遺址,之后對董家溝的漢墓進行調(diào)查發(fā)掘。

三宅俊成發(fā)掘董家溝漢墓,收獲很大,之后發(fā)表了《董家溝漢代墓葬》一文。而他發(fā)掘的一些文物,據(jù)說保留在金州古城南金書院里。1945年金縣解放后,這些文物也隨之不見了。

說董家溝古城遺址是漢城,董家溝一帶的漢墓群也是最有力的證據(jù)。后來在三宅俊成的《在滿二十六年》中得知,他們在董家溝發(fā)掘了十二座漢墓,數(shù)量之多,令人驚嘆,足可見這里應該是一個規(guī)模很大的漢墓群,在遼南也許僅次于營城子漢墓群。

關于董家溝漢墓群,我們已知的在歷史上至少有過三次較大規(guī)模的發(fā)掘。

第一次就是三宅俊成等日本學者發(fā)掘董家溝漢墓,這是一個很長的發(fā)掘時間段。

第二次是1993年4月,董家溝村村民王善龍在建造住房時發(fā)現(xiàn)了一座古墓,金州博物館的工作人員聞訊趕來,對這座古墓進行了搶救性的挖掘清理。

這座古墓墓室為長方形,底部以紅磚錯縫斜鋪,墓室四壁用青磚以三平一豎法壘砌。清理出來的隨葬品有26件陶器,包括陶房、陶灶、陶樓和盤、罐、缽、盒。值得一提的是,陶樓十分精美,為細泥灰陶,器外涂朱,樓頂為硬山式,四面出檐,檐端飾16個瓦當,樓脊中間處立一只仰頭翹尾、展翅欲飛的鳥。

那一次,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判斷出附近應該是一片漢墓群,這絕不會僅僅是孤立的一座墓。但當時附近的老百姓都不同意擴大挖掘,不愿意配合,既有傳統(tǒng)保守觀念作祟,又有經(jīng)濟利益上的考慮,再加上博物館當時的經(jīng)費所限,所以那一次的挖掘機遇就錯過了。

日本殖民統(tǒng)治旅大時期的關東州公學堂南金書院

日本侵占時期金州東門外的南金書院舊照

董家溝漢墓群的位置在現(xiàn)在的大連機床集團附近,也包括董家溝的老糧庫、老電影院。老人們回憶說:“往農(nóng)東農(nóng)西全是這類墳墓,年輕的時候去那里平墳,大墓一挖開里面就有大罐、漢磚什么的。”

第三次是2005年10月開始。那時英特爾項目即將落戶董家溝,在建廠施工中,又發(fā)現(xiàn)了五座漢墓。這一次,有了比較完整的發(fā)掘和清理。古墓位于董家溝鎮(zhèn)西南方向的一大塊被當?shù)匕傩辗Q為“南塋頂”的開闊地。這五座墓都是夫妻合葬墓,時間為東漢晚期,距今約一千八百年。

在這五座墓穴中,保存最完整的是3號墓室。墓室十分講究,分為前室和后室,中間有甬道連接。由于墓室內(nèi)缺乏說明墓主人身份的文字資料,如印章、墓志等,因此很難確定其身份。但從隨葬品上判斷,墓主人在當時應該算中產(chǎn)階級以上。

5號墓整體都是用長方磚砌成,在墓中還發(fā)現(xiàn)了陶燈、陶罐、陶盤、陶尊等古代的日用品,還包括少量的陶樓、陶俑等陪葬品。而其中比較特殊的是一個陶盒和一個銅簋。銅簋在商紂時候比較盛行,在當時屬于一種禮器,代表了此人的地位。此次發(fā)現(xiàn)的銅簋制作非常精美,高圈足,兩邊飾有獸面銜環(huán)的鋪首。雖然由于年代久遠而斷成兩截,但是其價值卻難以估量。

在墓室里還發(fā)現(xiàn)了陶制的小房子,有的是獨門獨院,有的竟然是二層小樓。這說明了什么呢?古代陪葬的冥器,都是對當時社會生活的濃縮和再現(xiàn),它說明了董家溝一帶當時的繁華和富庶。

董家溝漢墓的主人,就是居住在附近漢城里的人物。當時的居住區(qū)域和殯葬區(qū)域距離既不遠也不近。

遼南漢墓的特點是西漢多為貝墓,東漢多為磚墓。董家溝的漢墓群多為東漢時期以及魏晉時期的墓葬,專家們估計至少有百座,在規(guī)模上也許只稍遜于營城子地區(qū)的墓葬。由于東大河河流不定期的泛濫,泥沙沖刷,這些漢墓群有的已深埋在地下,而且董家溝漢墓群有很多是花紋磚砌成的,這在當時也屬于一種厚葬。也就是說,是相當富裕的人家才能建造得起這樣的墓室。

清理了五座古墓之后,英特爾項目在這塊孕育千年的熱土上生根發(fā)芽了。

現(xiàn)在金州博物館陳列的還有很多在董家溝區(qū)域出土的文物,其中有一個是西漢時期的六魚陶洗。

六條魚活靈活現(xiàn),搖頭擺尾,頭尾相連,不僅是生活用品,也是藝術品。

除漢墓的發(fā)現(xiàn),在董家溝各個村落里依然常常會發(fā)現(xiàn)一些類似的文物。有的陶罐里還會發(fā)現(xiàn)女人的飾品——銀質的簪子。

大嶺屯漢城與三宅俊成

三宅俊成提出沓氏縣址在大嶺屯漢城的根據(jù)有四:1.大嶺屯地理位置符合史書記載在金州城東境之說;2.其地西南臨青云河海口,符合《資治通鑒》中“沓氏縣西南臨海渚”之說;3.雖然屬較小的類型,但足以說明它夠得上縣城規(guī)模;4.發(fā)掘出大量文物,附近還有大量漢墓。

1

大嶺屯漢城在哪里?

在今天金普新區(qū)大李家街道轄區(qū)內(nèi),它瀕臨黃海海灣北側的土丘上,南依太山屏障,東部地勢平坦,可經(jīng)莊河、東港、丹東達朝鮮半島;西南可達旅順,既有海運之利,又有群山險隘,當年在北部丘崗上還曾遺有連片的漢墓。

大嶺屯漢城遺址和其他古城遺址相比,顯得有些荒僻。就是今天我們想去拜訪遺址,一般而言都很難找得到。

2017年春,我再一次來尋訪大嶺屯漢城,竟然又找不到路徑了。不得不讓大李家街道的朋友為我畫了一張坐標圖。坐標圖以大李家街道辦公樓為起點,左拐到大正線,過紅綠燈再左拐,看見“漢城”大石碑之后繼續(xù)左拐,才是真正的漢城遺址所在地。

1981年,三宅俊成的自畫像

現(xiàn)在的大嶺屯漢城遺址,只有通過一塊小石碑和碑文的記載,人們才會知道這里就是三宅俊成發(fā)掘的漢城遺址。一切都是靜悄悄的,看不到人,只有一排排蔬菜大棚和幾棵老樹。不遠處就是新建起的高層住宅,田野里是秋天收割之后的玉米地,玉米秸稈的茬口還留在地里。

舉目望去,田野中連綿起伏的青翠,被似霧非霧的白氣籠罩著,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條“文革”時修筑的青云河引水渡槽,以青色的石塊和紅磚砌成,遠看頗似一座石拱橋,其曲線造型很有藝術美感。

2

一個偶然的機會,讓日本學者三宅俊成的目光注意到了大嶺屯漢城。

那是1932年10月,正是遼南的深秋時節(jié),三宅俊成本來是去考察高句麗時代的山城,在回來的路上,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大嶺屯有漢城遺址。三宅俊成來發(fā)掘這座漢城遺址時,這里還屬于金州民政署的正明寺會(會相當于后來的鄉(xiāng)鎮(zhèn))。

三宅俊成在他的《在滿二十六年》一書中,曾經(jīng)詳細記載了他發(fā)現(xiàn)大嶺屯漢城的過程:

大嶺屯漢城遺址出土的鐵釜

三宅俊成手繪的大嶺屯漢城遺址示意圖

昭和七年(1932年)10月3日。在調(diào)查正明寺會城兒山之城后往回走的路上。踏查了大吳家屯部落的南大嶺屯的高麗城,結果意外地從城內(nèi)田地里以及城墻壁里發(fā)現(xiàn)了石器、土器及漢代的瓦器,并確認了它為漢代的城址。

16天試挖掘出的結果為:明刀錢、銅鏃、鐵斧、瓦類等遺物的出土,使我們作出決定要進行正式大規(guī)模挖掘。

把附近的正明寺會的普通學堂(小學校)作為本部大本營。每周星期六的下午,在金州東門的車站上車出發(fā),16點左右在登沙河車站下車,然后向東北方向步行10公里,達到正明寺會普通學堂。住一晚上,早上7點開始挖掘,到16點結束。坐上末班列車,回到家就已經(jīng)是晚上8點多了。

此挖掘調(diào)查持續(xù)到12月30日,而且在第二年昭和八年的3月至5月也實施了……


三宅俊成在發(fā)掘中,雇用了當?shù)氐霓r(nóng)民。因為農(nóng)民沒有挖掘文物的經(jīng)驗,所以最初三宅俊成還要對他們進行培訓,第一批他雇用了10人,后來以這10人為骨干又增加到20人。

在開始發(fā)掘時,以4人為一組,文物出土以城中間的部分為最多。當時的感覺就是漢城遺址中到處都有遺物。

三宅俊成記錄的大嶺屯出土文物有:磨制石斧23件,石刀2件,石制紡錘車4件,石劍1件;陶壺、陶片、紡錘車23件;銅鏃21件;鐵斧、鐵刀等。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一個鐵制大釜即大鐵鍋。

大鐵鍋底部有殘缺,口徑30厘米,腹部徑48厘米,殘余高度為34厘米,推定原高度為38厘米。

這種大鐵鍋的出土,當時在遼南、在東北都尚屬首次。此鐵釜后來陳列于旅順博物館。

此外還有平瓦、丸瓦、半瓦當、明刀錢斷片20余片,貨泉等等。

三宅俊成的挖掘持續(xù)了兩個月時間,每天考察發(fā)掘回到南金書院之后,他必然要翻出史書來核對一番。他發(fā)現(xiàn)大嶺屯的位置符合史書所載沓氏縣在金州東境之說,而且大嶺屯漢城遺址的西南方向正好面向青云河海口,這樣又符合《資治通鑒》中“沓氏縣西南臨海渚”之說,他越想越覺得像,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三宅俊成在滿洲文化協(xié)會發(fā)表了《大嶺屯城址》的報告,最先提出大嶺屯漢城遺址就是漢代沓氏縣城。

他提出沓氏縣在大嶺屯漢城的根據(jù)是:

一、大嶺屯地理位置符合史書記載在金州城東境之說;

二、其地西南臨青云河海口,符合《資治通鑒》中“沓氏縣西南臨海渚”之說;

三、發(fā)掘出的城址東西長150米強,南北寬150米弱,接近正方形,其規(guī)模雖不算大,但以山東、朝鮮等地已發(fā)掘的許多漢代縣城遺址來衡量,屬其中較小的類型,但這也足以說明它夠得上縣城的規(guī)模。

大嶺屯遺址發(fā)掘之前,曾有學者認為沓氏縣城遺址在旅順牧羊城。大嶺屯發(fā)掘之后,一直到20世紀70年代,這里就是沓氏遺址的推論,曾得到過歷史、考古方面專家近乎一邊倒的支持。

除了大嶺屯城,三宅俊成還在遼南其他地區(qū)多次進行了田野調(diào)查和發(fā)掘,據(jù)其1985年出版的《在滿二十六年》中記載,他在遼南考察過的歷史遺址有90余處之多。

巖間德也、三宅俊成還在金州亮甲店發(fā)掘了蠶廠屯史前遺址,出土了百余件石器和大量陶片;在金州鳳凰山麓發(fā)掘了史前時代遺址等。

金州歷史上曾發(fā)現(xiàn)過一塊著名的“元上百戶張成墓碑”,張成墓碑對于元代金復州萬戶府在這里屯田鎮(zhèn)守邊關和抗倭,特別是元朝在黑龍江流域的駐防、開發(fā)等都提供了珍貴的第一手資料。

這塊碑就是1924年巖間德也和三宅俊成兩人在金州北門外岱宗寺后的菜地里發(fā)現(xiàn)的,現(xiàn)珍藏于旅順博物館。

旅順鴻臚井遺跡

3

早在1895年8月,日本東京帝國大學教授鳥居龍藏就來到中國,調(diào)查旅順、大連和熊岳、蓋平、大石橋、海城、遼陽等遼南地區(qū)的史前遺址和漢代遺址,這是日本學者首次在大連地區(qū)進行的考古調(diào)查。

1905年,日本在取得日俄戰(zhàn)爭勝利之后,鳥居龍藏再次來到大連,調(diào)查和試掘了普蘭店鍋底山遺址。

當然還要指出,日本殖民統(tǒng)治時期在旅順、大連等地進行的一系列考古調(diào)查和發(fā)掘,是在刺刀保護下進行的。在殖民統(tǒng)治當局的保護下,日本人完全主宰了大連地區(qū)的考古調(diào)查和發(fā)掘權,并把一部分重要文物運往日本。這是對中國主權的侵犯,是對中國文物的掠奪。

總之,從1895年鳥居龍藏進入大連地區(qū),特別是從1905年至1945年日本侵占大連時期,日本學者在大連地區(qū)做了大量的考古調(diào)查和發(fā)掘,同時也盜取了許多珍貴的文物。

例如旅順有一個著名的鴻臚井遺址,其歷史背景是這樣的:公元713年,唐朝派鴻臚卿大臣崔忻前往渤海國冊封,途經(jīng)旅順。次年完成冊封重任的崔忻率團返回,再度經(jīng)過旅順黃金山時,為紀念此重大歷史事件,崔忻在黃金山南麓和西北麓各鑿井一口,并在井旁的石頭上刻字紀念。這塊刻石寬300厘米,厚200厘米,高180厘米。1908年,該刻石竟然被日本駐旅順的海軍鎮(zhèn)守府司令富岡定恭盜走。他將唐鴻臚井刻石及井上的石亭一起偷運到日本,獻給了日本天皇。

被日本人盜走的鴻臚井刻石及石亭,現(xiàn)存放在日本東京千代田區(qū)皇宮建安府前院(引自日本學者渡邊諒《鴻臚井考》一文,發(fā)表于《東洋學報》1968年51卷1期)

再如,由日本東亞考古學會發(fā)掘的羊頭洼貝丘遺址出土文物,現(xiàn)藏于日本京都大學考古研究室;營城子文家屯貝丘遺址出土文物,現(xiàn)藏于日本名古屋愛知學院大學,還有一部分石器現(xiàn)藏于日本九州大學。而藏于日本民間的就更多了。

被日本人盜走帶回日本國內(nèi)的文物,都是珍品。如四平山積石冢出土的玉牙璧、玉斧、玉錛、玉笄、蛋殼黑陶把杯、黑陶罐、黑陶豆;文家屯貝丘遺址出土的彩陶;大長山島上馬石貝丘遺址出土的高足陶豆、石戈、卜骨、青銅片等。

日本人在大連地區(qū)的考古調(diào)查和發(fā)掘,大部分都發(fā)表有考古報告,其中重要的有:

《貔子窩》——東方考古學叢刊甲種第一冊;

《牧羊城》——東方考古學叢刊甲種第二冊;

《南山里》——東方考古學叢刊甲種第三冊;

《營城子》——東方考古學叢刊甲種第四冊;

《羊頭洼》——東方考古學叢刊乙種第三冊。

另有一些報告、簡報發(fā)表在《考古學雜志》《人類學雜志》《滿洲學報》《滿蒙》《歷史與地理》《滿洲史學》等日文和中文期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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