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走到縣衙后門就看到宋子文和任萍萍匆匆往這邊趕來。
“爹、娘,你們怎么來了?”看到宋子文夫婦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紅豆的心里瞬間平靜了下來,這是一種有人依靠的感覺。
“你大伯派人通知我們了,先進去再說。”宋子文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語氣也很是淡定。
一家人聚到了縣衙的內院里。
“子文,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因為衙役還沒有把宋小河帶過來,所以宋子孝也還在內院中。
“我來之前問了小河,他說昨日下午他在山上采藥,剛好遇到雷根正被芭茅割傷了腿。雷根正看到小河在旁邊就問他怎么辦,小河手上也沒有止血藥,就讓他去河邊找根蒲棒拿絨毛搓一搓。”宋子文頓了一頓,“這人怎么就沒了呢?”
紅豆等人聽完宋子文的話內心都一陣恍惚,芭茅在山里四處可見,村里人上山被芭茅割到或者被荊棘拉了小口子都是常事,從來沒有聽到有人是被芭茅割死的。
“蒲棒止血也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做法,按理說事這跟小河應該沒有關系吧。”任萍萍看著宋子孝問道,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宋小河管宋子文叫了這么多年的師傅,叫了任萍萍這么多年的師娘,他們也都把宋小河當半個兒子看待了。
“這事是有幾分蹊蹺,還得待會聽聽他們是怎么說的。”宋子孝捏了捏自己的胡子。
陳朝的司法制度中,縣令就是一個縣唯一的法官,大部分縣令在審判的過程中都傾向于自由心證,根據經驗法則、邏輯規則和自己的理性良心來自由判斷證據和認定事實,最終達到自己內心的確認。
宋子孝是一個優秀的審判人員,哪怕案件中的一方是自己的親友,他也堅持要聽對方的說法,做出符合自己內心確定的判決,因此在正式開庭之前他不會給任何人一個確定的回答。
如果是在法治社會中,宋子孝作為和案件一方有密切關系的審判人員應該回避,就算他自己不主動回避,對方的律師也可以申請他回避。
然而這是一個人治的時代,所以群眾能指望的只能是這個“人”是一個真正的“賢人”。
“大人,人帶到了。”正當眾人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名小衙役跑了進來。
縣衙的大門也正式對所有人打開了。
“大人,你可要為民婦做主啊,民婦的命好苦啊...”還沒等宋子孝坐好,一名披頭散發的婦女就跑進來跪在縣衙大堂中大聲哭喊。
“肅靜,大堂之上禁止喧嘩。”縣丞立刻站起身來斥責那婦人。隨即站在兩旁的衙役像是被打開了機關一般,口稱“威武”,手拿水火棍來回在地上敲著,一時間水火棍和青石板的敲擊聲伴隨著那如狼似虎的威武聲環繞在公堂之上。
縣城里的群眾倒還好,也不是第一次圍觀審訊了,都各自找到一個最佳觀看點,或蹲或站著等待好戲開場。
臨河村的村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況,頓時嚇得兩股戰戰窩在一旁不敢吭聲。
宋子孝走到審判桌后坐下,拿起驚堂木一拍,“下跪者何人,有何冤屈?”
劉菊雙手撐地跪著,已沒有剛才大聲喊冤的勇氣,低著頭任由汗水順著臉頰打倒地上,顫抖著:“我,我叫劉菊,是,是臨,臨河村的人......”
聲音越來越輕,消失在了空氣里。
“縣丞,你走近去問。”宋子孝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了,這種人你越是問她她越是說不出話,只能低聲吩咐身邊的縣丞湊近了去聽,還能省些功夫。
縣丞小步快速移動到劉菊面前,在問過劉菊之后把她的控訴復述了出來:“回大人,這婦人叫劉菊,是臨河村的村民,她聲稱昨日下午她男人雷根正上山打獵遇到秀水村的宋小河,宋小河給她男人拿了一根蒲棒止血,她早上醒來就發現雷根正死在了床上。”
“從宋小河給雷根正蒲棒到你早上發現他死在床上,中間還有沒有發生過別的事情?”宋子孝覺得從雷根正用了蒲棒到早上經過這么長的時間,也許會有別的什么事情發生。
“沒有。他回家之后沒多久,我就做好了晚飯,然后我們就吃完飯他就去睡覺了。”劉菊此時也漸漸地穩下了心境,低聲答道。
“那他在這個過程中可有異常?”宋子孝繼續問道。
劉菊低頭回想了一番:“沒有,他和平時差不多。”
“宋小河和你家有沒有什么過節?”殺人無非是仇殺、情殺和財殺。宋小河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和劉菊這半老徐娘顯然不會有什么情感問題,雷根正家中也并無多少錢財,因此只有可能是仇殺了。
“宋小河和我家也沒有什么過節,倒是他爹和我男人之前因為爭田水打過一架。”劉菊狀做思考。
“傳宋小河上堂。”宋子孝見案件已經有了一些突破點,打算把另一個當事人叫上來問問。
衙役們也知道宋小河是宋子文的徒弟,對他也頗為客氣,宋小河因此也沒有多害怕,只是安靜地跪到了堂前。
“下跪者可是宋小河?”宋子孝雖然認識宋小河,但是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一遍的。
“回大人,草民正是宋小河。”宋小河之前也跟紅豆一起來縣衙看過審訊,倒也知道一些程序,回答的也是像模像樣的。
“劉菊指控你謀害雷根正,你可認罪?”
“回大人,草民實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蒲棒可以止血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情,而且這個蒲棒也不是我給他的,是他自己去河邊折的。”宋小河把事情的經過如實陳述了一遍。
“如果事情都像你們說的那樣,那雷根正的死跟宋小河應該沒有什么關系。”雷根正和宋小河的爹爭田水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實在不能作為證據。
還沒等宋子孝的話說完,劉菊便叫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沒有關系,我家根正好好的一個人,怎么會突然就沒了呢?就是他用蒲棒害了我男人。”
宋子孝體諒她中年喪夫,倒也沒有生氣,“雷根正正值壯年,突然暴斃也實在說不過去。既然這樣,不如找仵作驗尸看看吧。”
聽到縣令說要驗尸,人群中的一個男人立馬握緊了拳頭。
哭哭啼啼地劉菊聽到說驗尸,只覺得血氣都往臉上涌來,心中一緊,她努力壓下自己顫抖的聲音說道:“不,不行,誰不能動他,我男人都死了還要被人侮辱,我也不活了。”
“人都死了還不能安寧嗎?為什么還不讓他好好地去。”人群中的男人也跟旁邊的人低聲說著,試圖挑起大家的情緒,畢竟按習俗都是講究死者為大入土為安的。
“你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人家縣令老爺判案不也得講證據?驗尸是最好的辦法。”站在男人旁邊的人顯然是見過世面的縣里人了,自我感覺和鄉下老百姓不一樣,非但沒有附和男人的說法還嘲諷道。
男人聽到他的嘲諷不由抿緊了嘴,要不是時機不對,他真想揮拳把這人打一頓。
倒是臨河村的其他村民聽到他的話跟著道:“根亮,你說這怎么還驗尸了呢?不會要把根正給剖了吧。”
“我也不知道怎么辦,再看看吧。”叫根亮的男人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