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夏季的天是捉摸不透的,每天能下幾場雨,也能見到幾回烈日炎陽。
我紅火的冰棒生意沒能持續太久。臺風就來了。
我傻乎乎地還是像往日天一樣,進了滿滿一箱雪糕。暴雨一來,哪里也去不了。我呆坐在電影院門口。守著冰棒箱看著雨。心里那個凄慘。這么大雨,誰還會吃這個。看電影都沒人來。
等到電影散場,還是幾個電影院里的人買了幾支。我很是凄惶地冒雨回家。
老媽開門看我被雨淋得全身濕透的模樣,又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我把冰棒全抱回家。那時也沒有大冰箱。老媽拿個大飯盆,讓雪糕全化里面。
等我洗澡出來,一家三個人開始吃冰棒。我這輩子也不想吃冰棒的原因就在這里。實在吃不下了。
我望著老爸:“老爸,您吃得最多,說說,有多少?”
老爸抬頭,還摸了摸肚子,思索了會:“肯定有二十條吧。”還小心看了看桌子上的冰棒棍。
“算十五條,五條算我請。老爸付錢吧。”我狡黠地笑,沖老爸伸手。
老爸氣笑道:“掉錢眼里了吧,問老子要錢。”笑著瞪我一眼。
“怎么不能要?就該要,一凡,媽媽給你錢。我吃了十條。給你一塊錢。我不要你請。”媽媽很大氣地拿錢給我。然后斜眼看著老爸。
我笑嘻嘻地接過老媽的錢。又把手伸向老爸。
老爸無可奈何地笑罵著:“臭小子,冰棒都化成這樣了,全是半支冰棒,還收我錢。還要我不嫌棄才吃呢。”但還是掏出錢包,拿了張兩元的;“我也不要你請,給你兩塊錢。鴻門宴啊這是。”
我特意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錢。走到他們面前,一本正經地鞠躬:“謝謝老爸,謝謝老媽。”
老媽疼愛地一把拉我過去,說:“我就喜歡兒子這不要臉的樣子”。我聽得是一身冷汗。誰的老媽有這么強悍的,我們比比!
臺風季,徹底打醒了我的發財夢。冰棒是賣不成了。
整天的雨,實在是無聊。河里的水一直暴漲。聽說很多人在河里都釣到了大魚。聽多了,自然讓人心動。
和吳世勇一起跑去菜土里,挖了一堆蚯蚓。提了大水桶,扛了兩根釣竿就去河邊。我們學校靠河邊以前是個碼頭。大橋沒通車前,這里很是熱鬧。后來大橋一通。就沒人走水路了。看著就荒蕪了。偶爾有幾個釣魚的坐在那里。
我們也不知道哪里有魚,覺得就那個舊碼頭,地勢平坦。方便放東西,也好站人。河里那么大的洪水。看著說沒有點心虛畏懼,那都是假的。好在碼頭過去的大路邊就是河神廟。看著讓人安心不少。
釣魚是個拼耐心的活,魚多還好釣的時候,時間過得是不知不覺。釣不到魚的時候,那感覺對我們就是難熬啊。漲水魚算是好釣,我們兩個白癡都還蠻有收獲。大大小小的也有三十來條。看得我們是心花怒放啊。
雨下多了,從上游漂來的枯枝雜物都布滿了河面。夾雜中間的也有死豬,死雞。有些已經分辨不清了,最恐怖的是有時漂過臟兮兮的破舊布娃娃。猛一看過去,把人的魂都能嚇飛掉。可是人的好奇心是控制不住的,不上魚的時候,無聊就盯著這些雜物看,猜想著這后面的故事。
一只四腳朝天的甲魚出現在我視線里。我有些不敢置信:這難道是被淹死了嗎?
我拉了一把吳世勇,這貨的反應賊快,一把抓起抄網:“又有魚了啊!”回頭看我不是那回事,看我手指向河里。
又問:“什么東西?”
“哈哈哈,你看,你看,淹死了的王八,笑死我了。哈哈哈……”我一手指著那四腳朝天的甲魚。一邊忍不住頓著腳樂。
那甲魚仔細看起碼有個十來斤重。順著水流離我們越來越近。
我把魚竿提起,把魚線收了。比劃著要把甲魚扒拉過面前來。這么大的魚,能不能吃先不說,先抓上來看看是肯定要的。
吳世勇拉著我:“等一下,哥。這里面有問題,你不奇怪啊?你有聽說過淹死的王八嗎?這家伙別是在裝死吧?”
吳世勇這么說,我也咯噔了一下。也對啊,淹死的王八別說見過,聽都沒聽過。
在我們這一帶,打漁為生的人都是有故事的。河邊的規矩也多。還迷信河神。在我們學校的大路邊,也就是碼頭上去就有漁民們建的河神廟。
這條河水淺灘多,水流遄急,從沒有大船能停靠。碼頭是斜著延伸到水底的,就周邊形成片淺灘。這碼頭也是只能挺靠小魚排。
每年的熱天里,只要不是大暴雨,這片沙灘上就都是來游泳的人。每年也都要溺水,失蹤幾個人。
看見溺水的人,老漁民是不主動救的,至于為什么?好像的說法是,在河里討飯吃的,不敢搶河神的吃食。所以救死不救生。怎么說呢?就是已經死了的,他們會不講條件幫著把人拉上岸。還在水里撲騰的,他就坐竹排上,看著水里撲騰。如果架不住岸上親人的哭天搶地的哀嚎,實在于心不忍才會沖著岸上的人喊:“我動手了!不怪我?”
“求您動手,我們絕不會怪您!”岸上的人懂規矩,齊聲說。
那邊的老漁民才起身,舉起手里的船篙,對著水里那人的腦袋就是一竹篙。“快,準,狠”。立即頭破血流,但人也不撲騰了。就在水面漂著。老漁民慢悠悠地用竹篙把人往岸邊推,近岸了,用篙頭上的篙錨把人一下帶起。岸上的親人趕忙接住,拖上岸去。運氣好的,人不死。也就受點皮肉苦。運氣不好,沒被水淹死,被那一篙給送走了。但有言在先。決不能找漁民的麻煩。這是河里的規矩。人家這是在河神的碗里搶人。搶回了是你命好。沒有搶回來。那是命該如此。生活在河邊,人還是要有點敬畏心。
人又是矛盾的,往往在夏天里,岸邊河灘上有漁民撈起的溺水的人,身上就隨意地蓋著白布。幾個親人在邊上哭哭啼啼。燒香放炮。更多的人還在水里嬉戲玩水。偶爾瞟過那邊的眼神里,也有畏懼,不忍,同情……。但是也不過就那么一瞬間的感覺。很快在水里游動的人轉過身,依然笑得陽光燦爛。
在這條河里游泳失蹤的,就在這塊地方是找不到的,水流太急。過兩天后到四十里外的下游回水灣里。肯定浮在水面上。
聽說過太多這些亂七八糟的故事和說法。我望著吳世勇:“你嚇到我了!”
“哥,我不是要嚇你的,你還記得那個抓鯉的魚嗎?”吳世勇一本正經地。
那也是大暴雨天而且還雷電交加。那人也是在河邊釣魚。看到一條大錦鯉慢悠悠要死不活地在灘邊上掙扎。那魚大啊,這家伙高興壞了。褲腿都沒扎就沖去河里。雙手一下把魚頭緊緊抱住。在水里,大魚的力量是你不可想象的。那魚還是慢吞吞地掙脫開。碩大的魚尾“呼啦,啪!”就一下。打在那人腦袋。立馬暈趴進水里。溺水而死。那條魚估計也竭盡全力了。而且,這一下耗盡了它大部分精力。魚還是慢悠悠地圍著那人翻滾。直到來人發現。才扭轉身子“嘩啦”游進深水里去了。所有見過那魚的人,當天都去河神廟里朝拜上香。那么大的魚,起碼都有百多斤。有的說起碼得有兩百多斤。這還不把人都嚇壞了。
想起這些,我也打不定注意了。這死王八真要是河神的化身,那就是想來引誘我去抓它,然后把我拖進水里面。掉進這么遄急的洪水里。我肯定是死定了。
我有些畏懼地望了望不遠處的河神廟,我平生第一次猶豫不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