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屯卦——萬物始生，克難向前

屯卦是《易經》的第三卦，在乾卦的天、坤卦的地之后，表示天地交合產生萬事萬物的那一刻，也就是萬物剛開始進入艱難局面。“屯”在屯卦里讀zhūn，現在一般讀tún，表示困頓、困難。先看這個字的寫法，上面一橫代表大地，下面是一棵草，草在長出地面的時候要破土，但是它沒有力量，破不出來。這個時候怎么辦呢？就像你要往上蹦，如果兩條腿是直的，那是蹦不高的，所以腿要彎一下。“屯”下面那棵草就彎了一下，于是就破土而出了，就穿過上面代表大地的那一橫，冒了出來。《說文解字》里說：“屯，難也。象草木之初生。”就像草木剛剛生出來一樣。

再看卦象，它由兩部分組成，上面是坎卦，下面是震卦，坎卦代表水，震卦代表雷。這個卦象描述了狂風暴雨、響雷陣陣的場景，也就是萬事萬物開創時的艱難場景，這就是我們常說的“驚天地泣鬼神”。“驚天地”就是打雷把天地都驚醒了，“泣鬼神”就是鬼神都在哭，也就是下雨。古人說大事發生的時候都是驚天地泣鬼神的，比如當年倉頡造字的時候就是這樣。據《淮南子·本經訓》記載：“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我們的出生是不是最大的事情？你出生的時候有沒有打雷下雨？有人說有，有人說沒有。我告訴你，所有人出生那天都是打雷下雨的。有人說我出生的時候是晴空萬里，沒有打雷下雨。當然每天都有孩子出生，不可能每一天都打雷下雨，但是我們要知道，《易經》講的這個卦象，不是指一種具體的景象，而是指一種象征的景象。我們出生時，打雷是指我們的第一聲啼哭，下雨是指我們的母親分娩時大汗淋漓的場景，表示艱難的局面。再比如我們剛走向工作崗位的時候，也是打雷下雨，好像有險阻，什么事都不順，因為一切都是新的，就像是一種創生。

屯，元亨利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我們來看屯卦的卦辭。在這個艱難的局面里，卦辭一點沒說艱難，而是說有利，也提到了“元亨利貞”，就是說抓住“元”——萬事萬物的本源——就能亨通、有利，而且要堅貞不移地守正道。接著又說“勿用有攸往”，“勿用”就是不要亂動，乾卦初九爻的爻辭也說“潛龍勿用”。“有攸往”，“攸”就是“所”，這是說不要亂動，但是要堅定志向繼續前往，然后就能“利建侯”，有利于建功立業當王侯。

《彖》曰：屯，剛柔始交而難生，動乎險中，大亨貞。雷雨之動滿盈，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寧。

“剛柔始交”，“剛”是陽，“柔”是陰，這是說前面的乾卦是純陽的，坤卦是純陰的，到了第三卦屯卦就開始有陰有陽了。屯卦的第一爻和第五爻都是陽爻，其他爻都是陰爻，這是剛開始陰陽相交，萬事萬物都很艱難。“動乎險中”，“動”是指下面的震卦在打雷，“險中”是指上面的坎卦是艱險的，一不小心就會掉到水里去。但是“大亨貞”，只要堅持“元”，就能亨通。

“雷雨之動滿盈”，整個天地之間都充滿著響雷，下著暴雨。“天造草昧”，萬物剛好是生機勃發的草創時期，這是春天來了，這個節氣叫驚蟄，意思是把冬眠的動物都驚醒了，萬物復蘇生機勃發，但也因為是萬物初創期，所以是一種雜亂無序、蒙昧不明的狀態。這個時候“宜建侯而不寧”，有利于去建功立業、安定人心，“不寧”也指自己不要貪圖安寧，因為草創時期是要付出一番艱難的。

《象》曰：云雷屯，君子以經綸。

“云”是上面的坎卦，坎為水，因為云密集之后形成雨，雨就是水，再加上下面的震卦，也就是雷，云雷交雜即成屯卦。我們說過，《象傳》是從形象上解釋卦的，“君子以經綸”，君子處在這種萬事萬物剛剛發生的場景當中，可以“經綸”，就是可以經緯天地，也就是可以治理國家。這種萬物創生的時候，剛好有利于君子建功立業。

初九，磐桓，利居貞，利建侯。

《象》曰：雖磐桓，志行正也。以貴下賤，大得民也。

初九爻的中心詞是“磐桓”，“磐桓”就是徘徊，徘徊有兩個意思：一個是被動的，因為遇到萬事萬物剛開始的艱難局面，所以不得不徘徊、猶豫不決；一個是主動的，意思是這時自己不要貿然做決定，要全面考察，這樣就“利居貞”，“貞”就是正，意思是要居正位。所以，初九的陽爻是告訴我們要堅定自己的信念和目標，這樣才有利于建功立業。

六二，屯如，邅（zhān）如，乘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

《象》曰：六二之難，乘剛也。十年乃字，反常也。

這里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這個故事里有時間、有人物、有情景，還有結局。“屯如”是艱難的樣子，“邅如”是遲疑不進的樣子；“乘馬班如”，古代四匹馬為一乘，“班如”是原地打轉，坐在四匹馬拉的車上原地打轉。這個場景就是有一大批人圍著一個女子求婚，這些人都乘著馬車繞著圈子盤旋不進，最后把這個女子搶過去了，這是搶婚；但是這個女子堅貞“不字”，“字”上面的寶蓋頭可以看作子宮，下面的“子”可以看作一個胎兒，“不字”就是不懷孕，“十年乃字”，十年后才懷孕生子，這個“十年”不一定就是確切的十年，它是指一個周期。這種場景告訴我們，到了六二爻是第二個時空點，也還是剛剛開始的時候，整個形勢還不太適合干大事，要尋找機會而不要去搶。

“匪寇”的“匪”通“非”，“寇”是搶，“匪寇”就是不要去搶，而要求婚。比如企業剛剛開創的階段，不要急著做項目，要尋找時機，好像尋求配偶，這個配偶不是搶來的，而是自然而然跟你結合的，所以要有耐力，而且要堅貞，不要著急追求成果。現在好多人太急功近利，剛開始就要掙一個億，不要有這種心，要慢慢來，“十年乃字”，要有堅韌的毅力和堅強的決心。

六三，即鹿無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幾，不如舍，往吝。

《象》曰：即鹿無虞，以從禽也。君子舍之，往吝窮也。

好像在樹林里追逐野鹿，但是沒有向導，所以就只是追進了林子深處，這時就要抓住微妙的時機，見機行事。“不如舍”，就是該舍的時候要舍，比如說已經迷路了，還要繼續追，就會有危險。

“即鹿”的“即”是追逐，追逐著鹿。“無虞”的“虞”本義是掌管打獵的官員，給貴族打獵做向導的人，這里“虞”就是指向導。這個場景的主題詞就是“舍”，不要在沒有人引導的艱難局面下繼續茫然行動，比如在事業剛剛開始的時候，去追逐目標是對的，但一定要有人引導，所以我們要多聽一聽前輩的經驗，做事情借勢很重要。“君子幾”的“幾”太重要了，學《易經》就是要“研幾”。“幾”有兩個意思：一個是微妙，一個是時機。連起來就是微妙的時機，要見機行事。這就是說要抓住苗頭，要有觀察力，這是非常微妙的，把它抓住了，將來就會有利。比如前面出現了一片樹林，迷路了，這就是告訴你不要再貿然向前，該舍要舍。如果這個時候沒有把握住時機，還繼續往前走，就會破產或失敗，因為這是第三個時空點，也就是第一個階段到頭了。

六四，乘馬班如，求婚媾，往吉，無不利。

《象》曰：求而往，明也。

這里又舉了這個乘著馬在原地打轉來求婚的例子。這個時候可以繼續前往，沒有不利。因為這是第四爻，也就是第二個階段開始了。

前面一片光明，所以要繼續前進，這個光明是指第五爻。這是告訴我們在艱難的時候要看到光明，不要一下子就停步了。

九五，屯其膏，小貞吉，大貞兇。

《象》曰：屯其膏，施未光也。

一般第五爻都是吉的，九五至尊，但這里說“小貞吉，大貞兇”，為什么呢？“屯其膏”，“屯”是積蓄，“膏”是財富，這是說九五爻可以積聚財富了，但“小貞吉，大貞兇”，“貞”是問的意思，就是從小處來問或者從小處來說是吉利的，但是從大處來問或者從大處來說是兇險的。因為到了九五這個地步，已經積蓄了財富，但如果大范圍、大面積地把財富積累到自己的身上，就兇險了。

“光”是廣大，“施未光”就是只是積累了財富、占為己有，還沒有廣施于民。身居尊位卻不把恩澤施于百姓，那就兇險了。

上六，乘馬班如，泣血漣如。

《象》曰：泣血漣如，何可長也。

“如”作“然”講，“班如”就是在原地打轉的樣子。“泣血漣如”，是說從眼睛里不斷流出帶血的眼淚，表示窮困到極點了，是悲傷不已的艱難局面。

正因為到了極點，所以“何可長也”，就不能再長久了。

屯卦講的是我們在剛開始做事情的艱難局面下，應該怎樣建功立業。第一，要“磐桓”，也就是找準時機，不要貿然行動；第二，要有耐力，不要爭強好勝，“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要做好長期的準備，然后自然而然地得到，而不是搶；第三，要找準時機，該舍的時候一定要舍，不要總是索取，一味地向前，要見機行事；第四，取得成功了一定要跟大家共享，不能都據為己有，只有這樣做，才能克服艱難的局面，走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