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象征著新生,也在訴說著冬日的凄苦。
夏一天坐在屋檐下,聽著山腳下的馬蹄聲,感受著心中仇恨的種子,生根發芽,破土而出。
只有四天的時間了,但他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我能幫你做些什么嗎?”
那軟妹子來到夏一天身后,本想將他的白發盤起,卻又不敢伸出手,怕沾污了那潔白。
身穿粗布麻衣,置身農家小院。
像極了一個農家婦人。
她也有點恍惚了,這個場景,這樣的生活,似乎更適合自己一些。
很安定。
“等著吧。”
夏一天重重呼出一口氣,在躺椅上挪了挪身子,才感覺更舒服了些。
這張躺椅也不知不覺的變老了,躺在上面已經開始咯吱作響。
他甚至都不敢晃得太重,生怕它散了架。
聽見夏一天的答復,軟妹子松了口氣。
走上前,替夏一天揉捏肩膀。
昨天夏一天沒有殺她,可是那匕首的刀背劃過喉嚨的時候,她是真正地感受到了死亡。
來到這武慶港時,身上穿著的錦服,被她埋葬在了那座墳壘里。
一夜過去,宛若新生。
“你經歷過?”
軟妹子聞言,手中的動作一頓,眼里失神,浮現出了一些噩夢般的畫面。
“是,那時候和韓家斗得水火不容,我爹娘也雙雙殞命。”
隨著她薄唇輕啟,也逐漸恢復了心境,手中的動作也愈發熟練。
夏一天之所以這樣問,便是因為他發現軟妹子身纏白布的動作,似乎不像是第一次。
“也是因為你祖父的小心思吧。”
軟妹子沒再答話,算是默認。
夏一天也不再多問,谷老那個人,他算是看透徹了。
小心思太多,成不了大事。
瞻前顧后,優柔寡斷,也不知道這些年來,在他身上浪費了多少翻盤的機會。
韓家確實是一塊難啃的骨頭,但弱點也極為明顯。
只要抓住了,便能一擊致命!
在武慶港事發之前,本以為只需要和他們玩玩過家家,撈點好處便可。
但現在,他想要的好處,就連一座城池都裝不下!
…………
正月十五,元宵燈會。
大紅色的燈籠,滿街滿巷都是。
鬧元宵,是春節的片尾曲,也是人們開啟新征程的序幕。
韓陽城。
大街上摩肩接踵,一片喜慶祥和。
一個個公子哥們,在波濤的簇擁下,絞盡腦汁解著燈謎。
成功解出了,便很自然地伸出手,從另一人身旁拉過一朵嬌花抱在懷里。
那是他的戰利品。
嬌花艷艷,適時地露出羞澀,欲拒還迎,極盡討好之能,投入了新生活的懷抱。
“渾子,你不在河對面待著,跑這韓陽城來湊什么熱鬧?也不怕把家底給輸沒了?”
面對贏家的示威,被稱為渾子的公子哥,也不示弱。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劉家守著渾河,靠著四鼎峰,唯一擔心的,是葷腥吃得太多!”
劉渾,便是渾河東面那座定軍城的少城主。
而與他對弈的,便是韓陽城北四百里外,上清城的公子哥了。
都是家大業大,吃穿不愁的主。
正值元宵佳節,本應各自逍遙,卻沒想到,都匯聚到了這小小的韓陽城。
城主府內,城主韓棟來回踱步。
這種反常,他還沒能找到源頭,但這風雨欲來的感覺,著實讓他心里壓抑得緊。
連日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就連他這個見慣了尸山血海的人,也有些膽顫。
“父親……”
“你給我閉嘴!”
韓陽本想說些什么,卻被韓棟的怒喝止住。
韓棟氣極,三步并作兩步跨到了韓陽身前:
“你真的是翅膀硬了!武慶港那么大的事,你竟敢瞞著我!”
“滔天巨禍啊!覆城之威!祖墳都快被人給刨了,你還能坐得住?”
韓陽不敢與父對視,撇過了臉去。
他也沒想到,一次無意中的發現,竟讓他歪打正著,掀起了驚天的浪濤。
武慶港那一戰,雖已過去多日,但在他心中,仍舊無法平息。
五境之上的強者,近百之數。
踏空而行,云端交戰!
武技的綻放,將那夜空都給點亮了。
就連雙方交戰的余波,也令那淺海的海水干涸。
自小便被成為韓家幼龍的他,自然也有著屬于他自己的驕傲。
也是直到那一天,這種驕傲才真正的成長了起來。
云端之上,并非遙不可及。
只要那些人信守承諾,那便是指日可待!
到了那時,這小小的韓陽城又算什么,甚至就連整個南陸,他都不放在眼里!
韓陽失神,那不以為意的作態,令其父無奈。
韓棟能掌一城,察言觀色之事,自然難不倒他。
心知這是自小以來,韓陽頭頂的光環太多,已經遮住他的眼睛了。
“你可知,為何九成九的武者,都處在四境頂峰?”
“不是不能晉升,而是不敢晉升!”
“凡晉升五境者,要么是死人,要么就是東陸囚牢中的活死人!”
韓棟心力交瘁。
他覺得這些事情,或許應該早些告訴韓陽的。
但是韓陽尚不足四境,他擔心韓陽知道了這些,會動搖他的武道之心。
可如今看來,還是做錯了。
“你又可知,為何那小小的武慶港,會出現那么多的五境,甚至六境強者?”
“因為他們是萬年歲月之前,遺留下來的強族……”
“云端之上又算什么?他們是能夠遨游星空的強族!”
一個個重磅炸彈拋了出來,令韓陽震驚不已。
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他也已經斷了思緒。
“少城主,人越來越多了,加上渾河對面的定軍城,一共四城!他們的強者,機乎傾巢而出,此時全都盤踞在我們城外,而且……”
“而且,似乎是在會盟!”
正值韓陽呆坐之際,一名老者來到了他身后,壓倒了韓陽城最后一根稻草。
如今就到了四城,也不知還會有多少人爭相前來。
他也沒想到。
那個青衫少年的反擊,來得如此之快。
一滴冷汗,從他下顎滴下,落在了手中的靈寶匕首上。
他看出來了。
這是一個死局!
與他給那谷老布置的局,如出一轍。
…………
韓陽城東門。
一間酒肆內座無虛席,卻并不嘈雜。
每個人都在說著話,但也把聲音壓得極低。
韓陽城內的壓抑,讓他們興奮的同時,也感覺到了頭頂懸刃的危機。
“閃開閃開!”
酒肆外,又是一隊城防軍,疾步走過。
那整齊劃一的腳步,和那鎧甲的金屬碰撞聲,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這已經是第六隊了!
城防軍五十人一隊,以二境五重天為最低標準,三境強者方能勝任隊長之職。
可今天的城防軍,則大不相同。
三境打底,四境為隊長!
沒有人知道這些人都是從哪兒來的,也沒人知道韓陽城是如何將這些人收攏起來的。
就連其他城池來的公子哥們,也深覺詫異。
韓陽城足有八個城門,一個東門便已經匯聚了六支隊伍,若是再加上城主府親衛……
這樣的陣容,他們養不起!
好在城門尚未關閉,他們還有足夠的時間做出應對。
酒肆二樓臨街的位置,一個身著青衫的白發少年,饒有興致地看著街上的騷亂。
在他身旁,為其鴆酒的一名面戴薄紗的紅衣女子,卻對此毫不關心。
“這力量可不弱,你說城外的那些人,會不會怕了?”
紅衣女子微微一笑:
“不會的,韓陽城力量越強,便越能顯示出他們護衛至寶的決心,更能證明那至寶存在的真實性。”
夏一天撇過頭看了她一眼后。
端起酒樽,抿了一口。
“這家酒肆的酒還不錯,可別被毀了才好。”
軟妹子行至夏一天身后,抬起玉手,放在了他的肩上,為他解乏。
“該毀的,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