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距離正月十五，已經很近了。

滿頭白發的夏一天，看著手中的老龜，一時無言。

“老夫要是想騙你，不會等到這個時候。”

老龜又說話了。

在夏一天的腦子里。

三日前一戰，不停地在他腦海中響起的聲音，便是老龜的。

他還活著。

主魂就在夏一天的體內。

與他同時存在的，還有那邪祟。

那邪祟就是依靠老龜的主魂合族老之力鎮壓著，那一戰，鎮壓邪祟的封印被破開了，夏一天也差點徹底被侵蝕意志，淪喪心智。

至于為什么他又恢復了。

老龜說，那是因為夏一天的虔誠，讓牧族的老祖宗顯靈了。

“除此之外，老夫殼子里的那一道殘魂，便是你家族老留下的。”

“同時，也留下了他的一縷魂念，與這武慶港的大陣相連，否則，你何故能通過老夫的殼子，看到那么遠的距離？”

“要知道，就算是六境強者，傾盡全力，也無法讓魂念覆蓋如此廣袤的范圍的?！?

夏一天有著太多的事情，需要去了解，去梳理。

如今想來，老龜也沒有騙他的必要。

之前在那谷老的院子里，他也試過，老龜已經不能帶給他五十里的視野了。

如今回到武慶港，雖說也還是只能看到十里。

但老龜說，那是武慶港大陣受損的緣故。

這一點，夏一天信了。

可是有一點，他還是無比懷疑。

那便是自身的病癥。

他知道，自身的病癥是來源于老龜。

但根本沒有想到，會那般曲折離奇。

老龜說，在他年輕時，無意中吞下了一粒沙子。

自那之后，便是他噩夢的開始。

那一粒沙子，他也不知是何物，只知道帶給了他無盡的痛苦。

比之夏一天如今所承受的，尤有甚之！

直到他被老漁和老老漁二人擒拿，更是以大陣之力，將那一粒沙子逼出之后。

他才得到了解脫。

當然，那個過程也極為痛苦。

而且，所謂的解脫，也只是當時的自我安慰而已。

只因那粒沙子中還有著別樣的東西。

便是如今夏一天體內的邪祟魂念！

二十年前。

老龜優哉游哉地在淺海游蕩。

那是族內給他放風的地方。

因為老龜的情況特殊，族內強者始終無法確定其安全，所以并沒有放任他離去。

但那一天。

潛藏在他體內的邪祟魂念，突然爆發，占據了他的神智。

更是以大神通，讓整個武慶港都陷入了幻境之中。

就像三天前的谷老一樣。

但二十年前的幻境，如春風拂過，悄無聲息。

就連族老也不幸中招。

邪祟的魂念本想趁機離去，卻又突然改道，回到了武慶港，鉆進了夏一天的體內。

“老夫猜測，那邪祟定然與你家老漁，有著深仇大恨，所以才會在感應到了老漁的氣息之后，將目標轉向了你?！?

老龜的這個猜測，夏一天覺得有理。

雖然也不知道究竟有理在什么地方。

畢竟，他不知道老漁和整個牧族，到底有著些什么隱秘。

甚至就連見多識廣的老龜，也知之甚少。

但也只有這個說法，才能解釋邪祟侵蝕自己的這個舉動。

畢竟武慶港人可不少。

武道境界高的，天資好的，身份特殊的，都有。

但那邪祟卻偏偏選中了自己。

目標明確，毫不拖泥帶水。

“那邪祟的魂念入了你體，老夫得以解脫之后，也恢復了神智的清明，隨后也跟著入了你體，與其纏斗，直到你家族老趕來，合老夫之力，將其封印鎮壓……”

至于自己的肉身，是如何進了夏一天腹中的。

老龜只能含淚說道，是他大發慈悲。

只不過，夏一天是不信的。

甚至就連他這一套說辭，恐怕也將自己美化過了。

老龜與族老的交情有多深，夏一天不知道。

但無論如何，老龜也不可能為了自己，而自隕肉身。

畢竟。

慈悲也好，大義也罷，絕對都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之上。

除此之外，便是血濃于水的至親之情。

當然，這樣的情感也會有例外。

比如那軟妹子和谷老之間……

但老龜心里苦啊。

真正的有苦難言。

當時的他，已經在這武慶港呆了許久，與族老之前也算是交情莫逆，同時也為了報答牧族的解救之恩，頭腦發熱，一時沖動，就沖進了夏一天體內。

但沒想到的是，那邪祟太強。

不僅瞬間將他壓制，更是控制了夏一天，使其生吃了自己的肉身，還差點把殼都給他啃了……

等到他回過神來時，也就已經剩下了那個殘留著幾個牙印的殼子了。

老龜恨啊。

恨那邪祟，有著如此強大的實力，卻一直在他體內，和他玩著過家家。

要是早知道邪祟這么強，就算是死，他也不會這么草率的。

至于如今夏一天所保留的那段記憶。

自然是族老干的。

畢竟當時的夏一天，宛若行尸走肉，發癲發狂。

這個事情，對于年少時的他來說，絕對會是個噩夢。

族老又如何忍心。

當然，也好在族老的及時趕到，才合眾人借助大陣之力，鎮壓了邪祟的魂念。

而后，才搶下了老龜一縷魂念，封存在龜殼里。

至于老龜的主魂。

因為被邪祟牽制，他們無法將其救出。

但老龜覺得，牧族就是故意將他留下的，作為鎮壓邪祟的媒介。

否則，夏一天隨時都有被邪祟徹底侵蝕的可能。

本以為將那邪祟封印，便能回歸歲月靜好。

至少會有足夠的時間，去想辦法徹底解決掉那邪祟魂念。

但他們都還是太天真了，也都太小看了那邪祟魂念的強大。

夏一天每年一次的劇痛，就是那魂念作祟。

似乎是在示威，是在挑釁。

是在告訴牧族，他要是想要有所作為，只不過是動動手指的問題。

從而。

老龜和牧族才大膽猜測，邪祟魂念侵蝕夏一天，就是為了牽制他們牧族。

甚至就是為了牽制他們的至強者，牧漁！

因為現實就擺在了眼前。

夏一天出事之后。

牧漁，便沒再管過族內的任何事情。

他整日的奔波，也都是為了將夏一天解救出來。

自此，牧族的任務體系，便癱瘓了大半。

更是招惹到了許多與此無關的強者。

讓牧族，徹底陷入被動。

就連族內的丹藥供給，都已經入不敷出。

這個方面，自然是因為霞姑，也一門心思撲在了夏一天的事情上。

牧族陷入了混亂，武慶港也風雨飄搖。

但作為受害者的夏一天，卻因禍得福。

吃下了老龜的血肉之后，他的肉身變得強大了不少，就連五感也發生了異變。

當然，五感的異變，或許也與老龜和那邪祟的魂念入體有關。

而他強大的肉身，或許也是因為邪祟想讓他活得久一點。

多承受幾次折磨。

多被他牽制幾年。

“四天前，你家族老和你姑姑都在那院子里，但是卻不知道為什么，你家族老將你姑姑打暈帶走了，如今看來，或許正是因為武慶港的危機，令他不得不這么做。”

“同時他也傳音告知老夫，讓你……”

“試試那最后的辦法?！?

老龜說這些話的時候，都快哭了。

他實在是不想讓夏一天走這一步啊。

太過兇險了！

稍有不慎，便是一尸兩命啊！

至于為什么是兩命……

哼哼，那邪祟定然是不會死的！

那粒沙子，似乎就是他的巢穴。

之所以在此之前，牧族沒讓夏一天走這一步，便是因為牧漁的堅決反對。

因為就算此法成功。

也不可能讓夏一天徹底恢復。

牧漁想要的，是讓夏一天在沒有生命威脅的情況下，恢復如初。

但二十年過去了。

這樣的辦法，始終沒有找到。

而夏一天的生命力，也幾乎被那邪祟吞噬殆盡。

在此之前，夏一天也就只剩下一年的時間。

但是現在，或許一個月，或許……

就這幾天了吧。

“帶我去吧！”

夏一天沒有猶豫。

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那一百三十八條鮮活的生命。

那些站在高處的敵手，自然有族老他們去處理，但韓陽城里的那些爪牙，必須由自己親手斬落！

夏一天站起身來，順著老龜的指引，來到了祠堂的祖宗靈牌前。

龜殼內，一縷魂念飄出。

幻化成了老老漁的模樣。

他沖著夏一天笑了笑。

很是欣慰。

魂念沒再浪費時間，鉆入了其中一塊靈牌。

一個漆黑的漩渦，逐漸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