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走著走著,陌生人成了朋友,成了家人;家人成了陌生人,成了路人,成了兩界人。
早起,舍友的三張床已經都空了,我又起晚了!羞愧之情充滿心頭,我安慰自己——不睡足覺怎么能好好學習呢。
手機里躺著一條未讀短信。
點開一看,是冷勇發來的。“小雪,昨天聽你媽說了你要復讀,你媽很焦慮,昨天一晚上沒怎么睡覺。爸爸也同意你媽的意見,直覺上覺得復讀不是一個好選擇,但我知道,你一直都有自己的主見,肯定有自己的原因。這是個大決定,要慎重。可以找時間和爸爸說說嗎?”
真煩,果然還是告訴他了,他們兩人現在倒挺一條心的。
我合上手機,沒有回復。眼前閃現的是高三的一個晚上,一陣喧囂過后,屋里的空氣寧靜了。三個人,三間屋。我一個人坐在書桌前。冷勇在客廳,沒有開燈。母親在隔壁的臥室里。
我開口對冷勇說,“你們還要吵到什么時候?其實沒有這么復雜吧。你現在就是做個抉擇,到底要母親,還是要那個女的。如果你還喜歡母親,覺得她有她的好,就跟那人斷了。要是沒感情了,就離婚唄。”
說這話時,我沒有哭,好像在給陌生人出主意一樣。
那天,離我高考還有100天,我記得很清楚。
從出生以后,聽到的最多的就是他們兩人的吵吵鬧鬧,為了菜切多少、土豆切丁兒還是切絲兒,米飯蒸多久這種事都能喧囂一陣。可如今,一說到我是否應該復讀,兩個人卻突然開始統一意見了,這讓我心中堵得慌。
一天的課我全處在心不在焉的狀態,總是不知不覺就思考自己復讀的事兒,老師的講課聲漸漸變成了某種低頻的背景噪音。
計算機專業一直是我心儀很久的專業,我喜歡用編程編織出一個虛幻的世界,因為這一切看起來如此神奇,可以讓我們置身另一個世界,那里有我喜歡的東西,因為一切都是我制造的。我可以放肆地沉迷,忘記身邊的人,忘記痛苦的事情。或許這也是很多人喜歡打游戲的原因吧,其實看電影或聽音樂也都是一樣的,說到底,不過是逃避,主動地逃到虛幻世界里,暫時忘記現狀。
因此,我高考的目標一直是清北的計算機系,但是因為冷勇的事情,高考受到影響,成績不足以去計院,只能被分配到水木工程專業。
這個專業,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其實,從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開始后悔了。
面對一個毫無興趣的專業,我絲毫提不起精神,完全沒有其他人興高采烈的感覺。就像是背叛了這么多年努力的自己一樣。然而,我又不想繼續留在一個讓我渾身不自在的家里,這個家已經變味了,很突然,而且回不到從前了。
“所以,你現在是因為怕復讀考不回清北,于是不敢退學嗎?”心里的小人兒A說,“如果你有喜歡的一樣東西,為什么不去勇敢追求?你就是個懦夫。和你母親一樣,不敢離婚的懦夫。”
小人兒B趕忙解釋,“怎么可能?我的成績你還不知道嗎,當初如果沒有那件事,發揮正常,一定可以如愿考上計院的。所以別害怕,回去復讀一年照樣沒問題。只不過,現在你還要想清楚是否一定要走復讀這條路呢,難道沒有其他的出路了嗎?能不能大二轉個專業?”
小人兒A:“想得美,你以為學校你家開的?你不是一來就問過學院的老師了么,這里很難轉專業,名額少到沒可能,而且水利水電工程與計算機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專業,這條路你還是干脆別想了。”
小人兒B不服氣:“那轉學校呢?”
小人兒A搖搖頭:“你以為這是讀中學,可以隨便轉學?這是大學,你聽說過大學轉學的么?即便有,能轉到比清北更好的大學么?”
B皺了皺眉頭:“那還沒出路了不成,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吧。轉到國外呢?”
A:......
B小人兒趁勝追擊:“說不定可以,你都還沒有試過怎知不行。不是還有一個出國留學的講座么?聽完再做決定吧。”
A:“我同意。但不管怎樣,必須盡快做個決定了。做出選擇之后就別再想了,這日子真是煩透了!”我心里暗暗下了決心。
晚上的講座我盼望已久,雖然知道僅靠一個講座,必不能完全幫我解決內心的糾結,但是聽聽總比不聽好。
我找到講座的教室,里面已經有不少人了。我掃視了一圈,沒找到吳迪,這很奇怪。
我給吳迪發信:“小姐,你今天不來聽講座了?還是你推薦給我的啊。”
“Sorry我剛想起來,晚上有另外一節課沖突了,所以我今天去不了了。”
我無奈,但既來之則安之。走到最后一排,我挑了個空位坐下。把包放在身旁的空座位上,打開電腦,開始寫作業。因為來的匆忙,沒來得及吃晚飯,肚子空空,讓我有些煩躁。
“請問,這里有人嗎?”一個陌生男生的聲音。
我擺了擺手,視線不曾離開電腦屏幕。余光看到一個人坐在了我右手邊。身上有一股香水的味道,讓我煩躁的心情有所緩和。
“一個人?”陌生男生繼續說,很和善。
我正集中精力寫作業,不想被打擾,所以裝作沒聽見,沒有搭理。
“你的書包”
我扭頭,看我的書包。
只見一張秀氣的臉,歲數應該跟我上下,西裝革履。看得出,西服不是一二百塊錢的便宜貨。都說大牌和山寨的區別只是一剪子,貴的西服總能散發某種隱秘的氣質。
男生正用左手舉著我的包,笑著說,“好漂亮。”
我接過包,放在背后,沒有理他,繼續寫作業。
“你也想申請出國?”我猜他一定是超級無聊,才忍不住一直找話題。
這是個疑問句,出于禮貌,我還是應該回答一下。主要是,我預感到如果我不回答他,他還會繼續。為了速戰速決,我只好先放下手中的作業,“不確定。朋友推薦來的,結果她沒來。”
“我也一樣。看來我們都交友不慎。”
“我還以為你是今晚的嘉賓呢。”我沒忍住問他,因為如果他是嘉賓,我就可以直接近水樓臺先問問題了。
“因為這身皮嗎?”他拽了拽西服一角,沒等我回答,他就繼續說“我不是,我只是剛參加了個活動。”
“那么,你想出國?”
“沒有。”
“不想出國,那為何還來聽講座?”我不解。
“來看我前女友。”
“你前女友?”
“對,就是今天的演講嘉賓。”
“哦?”我的眼睛應該此時很圓,“所以,你今天是特意來看她的?
“算是吧。”
這男生的癡情,倒是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喜歡癡情的人。
“不過出國留學應該很好玩兒吧,國內太無聊了。估計我爸也想讓我出國,離得越遠越好。”男生說。
“我也覺得如此。”
男生伸出一只手,想與我握手。
我愣了下。上下掃視了他幾眼,確定手里應該沒有藏刀,方才伸手與他相握。他的手心濕涼,我只是蜻蜓點水般一點。
“你爸爸為什么想讓你離得越遠越好?女孩不是爸爸上輩子的小情人嗎?”陌生男生繼續問。
“他早就不是我‘情人’了,我和他‘分手’了。”我冷笑一下。
“那你‘出軌’看上了新人?”
我不語,他也沒有追問。
“離開家也很好,家讓人不舒服,不知這算不算成長的煩惱。不過,等出國以后,也許你就想家了。”
“應該不會,我不想回去。”我說的很堅定。
男生隨手從包里掏出一包鍋巴,打開封口先遞給我。如果是過去,我肯定不會吃陌生人的東西,但是此時此刻,我覺得他似乎并沒有什么危險,何況我晚飯沒來的吃,也很餓,于是欣然接受。
“你是哪個系的?應該不是計院的,計院缺女生。”
“水利水電工程。”
“噗,”他笑噴,“沒猜到。”
“但我想學計算機編程。”
“難怪你今天來。講者就是計算機系的,去年申請去了MIT。”
“又是MIT?MIT是有多容易?”我脫口而出。
“你還認識MIT的其他人?”男生問。
“噢,前幾天有一門課的老師也是MIT畢業的。”
“那你已經畢業了嗎?”
“不像嗎?”男生托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那為什么之前你沒有和她一起申請出國呢?既然她都去了MIT,你想必也不會差吧。”一般,女生不會找比自己差很多的男生,我心里是這樣假設的。
“我沒有嘗試。因為我懶吧,大學我其實都在混,沒有什么追求和目標。她之前提過想讓我一起去申請MIT,并且她認為一定可以成功。是我沒有當回事兒,我覺得她是個女生,太難了。”
“女生怎么了?不要瞧不起女生,女生不比男生差。”他這句話仿佛戳中了我的怒點,我從小就討厭別人說,女孩不如男孩。
小學時,老師們總是說,別看有些小女孩小學的時候學習好,有些男生等到初中以后成績就會開始突飛猛進。然后還會說男生數學好。這些鬼話我從來都氣不過。從小到大,我一直穩居班里的前兩名,可能也是因為不服氣,想給女生爭口氣。
“而且女生太有事業心了多累,找個好男人疼自己不好嗎?”男生絲毫沒有察覺我這邊氣場的變化,繼續說。
“為什么找個好男人,男人靠得住嗎?”我回懟。
“怎么靠不住?我就靠得住。”男生露出得意的表情。
“靠得住怎么你們還分手了呢?”我哂笑。
男生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或者在回憶什么。但是我并不在乎,把他氣死于我也無關,這世間倒少了一個重男輕女的大男子主義。
男生終于開口,“沒想到她還真申請成功了。現在她真的走了。”
“你們就因為這個而分手?”
“不完全是,還有其他原因”男生回答。
我沒有追問。畢竟我實際上并不關心他和那個女生的隱私,歸根結底我只是想知道為什么他沒有出國罷了,以便為自己做退學與否的決定做個參考。若不是他用大男子主義一再挑戰我敏感的神經,我也不至于和他費這么多話,恐怕早就閉嘴寫作業了。
“所以,你大三了嗎?男生問。
“我有那么老嗎?”
“那你是?”
我舉起一根食指。
“這么早就開始準備申請,那你肯定很有希望。”
“真的嗎?”他可真會聊天,又找到了我感興趣的點。“MIT很難申請吧,全球一年也招不了幾個。”
“我看好你。早起的鳥兒有飯吃。看看我前女友,不就申請成功了么。”
此時,講臺前有一點騷動。我們不再說話,男生直視著前放,似乎在尋找什么。一女生走上臺,個子中等,另一個工作人員給她遞了話筒。女生很漂亮,留著干練的短發。
坐定,女生用堅定而自信的語氣開始了講座:“大家好,我叫林礬。特別感謝學院的邀請,正趕上我回國做項目,學院說想請我來指導大家,其實也談不上指導,只是想和大家分享一些我個人的申請經驗和教訓吧,希望能幫助到各位學弟學妹們。一年前,我也和你們一樣,對未來很迷茫......”
“哪個礬字?”我問旁邊那個男生。
“明礬的礬。”
林礬讓我喜歡,她很誠懇,講了很多她自己的經驗,想法。來之前,我并沒對這個講座報太高的期望,因為我覺得世界上不自私的人太少,哪有人愿意無私分享這么寶貴的經驗呢,一般來說學校的講座都以空泛居多。
短短的半小時講座很快接近尾聲,到了現場提問的環節。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熱血,我舉起手。男生隨即趴在桌子上,好像是怕被看到。主持人跑過來,給我遞上話筒。
“學姐,你好!我現在不是計算機專業,但我非常想學這個專業,甚至已經在考慮要不要回家復讀。我有可能在研究生時期申請轉到這個專業嗎?”
“不要,我是說不要回家復讀,我強烈建議。因為......”
林礬說她本科的專業也不是計算機,剛上學時很郁悶,研究生申請MIT相當于是轉了專業。她跟我好像。
她的一句話讓我印象頗深——為什么不去試一下?
是啊,我為什么不試一試就放棄了?我就像一只自己把自己困在籠子里的老虎,人生的路是自己走出來的。
這場講座結束時,我心中有了一個新的目標——MIT。它就像我5歲時的“清北”二字一樣,在我心里變得熠熠生輝。我一定要實現這個目標,任何人和事都不能再阻擋我。
講座結束了,人們開始散場。我扭頭看旁邊的男生,我猜自己露出了憐憫的表情,“你不去找她?她要走了。”
男生一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沒繼續問,人家的事兒,與我無關。
“能借你手機用一下嗎,我給我司機打個電話,我手機沒電了。”說著,他快速地搖晃了一下自己的手機。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我的廉價滑蓋手機遞給他,心里升起一絲反感,“呵,有司機要這么炫富么。難怪上學時只在瞎混,公子哥多不學無術。”這可能是一種窮人對富人的不自覺的不屑,就像富人對窮人的不自覺的瞧不起。
他打完電話,遞回手機,“謝謝!呃,我叫趙辰。”
一個典型的八零后的名字。我知道他在等我的名字,但我并不想跟陌生人多說,只是裝傻,“不客氣。走啦,拜拜。”
“同學,你去哪,要不送你一程?”
我驚異,他居然對我有興趣。癡情的男子常讓我心生憐惜,但現在他已被歸為對前女友不再鐘情的行列,又有輕視女生的嫌疑,于是,適才僅有的那點兒吸引也變的索然無味了。感情這東西,真是易變。
“不了,我宿舍不遠。”
我拿起書包,頭也未回的離開。走出教室樓,看到一輛蘭博基尼停在門口正中央,分外扎眼。呵。
走在校園里的幽靜小路上,方才顧得上看手機,發現有好幾個未接來電,都是母親打來的。她一定還在為我復讀的事情操心。
我深呼吸了幾下。和父母的對話,從高三那件事之后,變得很怪。我時常感覺一家人像在演戲。家,曾經于我是美好和溫暖的象征,現在變成了一份壓抑和無奈。在家里時,我經常喘不過氣,像是頭上罩著塑料袋,但是袋子上面有孔,雖不至于憋死,但也能把你憋的半死。
撥過去,電話很快接通了。
“喂?小雪嗎?”冷勇接的電話。
我想說一句“嗯”,但聲音卡在喉嚨里說不出。這已經是我的一個老問題了,從高三冷勇出軌事件后,我跟他的對話就總像是收音機對不上頻率一般,不是我說話他沉默,就是他說話我不想回答。
有時,我問他一句話,他像沒有聽見一般,還在自顧自的說話。我總是需要不耐煩地追問,“我剛才問你話呢。”久而久之,我也決定報復他,不好好回答他說的話。于是,就成了現在的樣子。
“喂?通了嗎?喂?”
“我依舊無語,看著他在電話那邊自顧自地說話而得不到我的回應,我心里竟有一絲喜悅,報復的喜悅。”
“喂,小雪,你爸跟你說話”母親忍不住喊了一嘴,“她能聽見。”
我能想象出我的短信對母親,一定是個晴天霹靂。因為她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像剛哭過或是喊過,不知道是哪種。我猜想電話另一頭的她一定表情嚴肅,還很不耐煩,因為她的聲音并無往日的快樂,而是多了幾分沉重和焦躁。
母親沒有上過好大學,這么多年也沒當官,一直是個普通科員。她說她腦子不如我和冷勇好使,生完我她就全身心照顧我,放棄了事業,所以一輩子只是個沒用的普通科員。我臥室的書桌上現在還擺著一張我滿歲的照片,母親正舉著勺子喂我吃飯。對此,我內心其實并不認同。一個女人的人生價值難道只是孩子或丈夫嗎。作為孩子,她的奉獻實際上讓我倍感壓力,有時我倒希望她能對我不上心一點兒。
也許是我上了大學后,她內心太空了,聽說我的臥室里擺了很多花花草草。
我又聽見冷勇沏茶倒水的聲音,說實話,我很反感他喝茶,只有老邁的人才一天到晚沏茶喝,他裝作老態龍鐘的樣子只為討取我的憐憫。
“小雪,是學校有人欺負你嗎?”母親問我。
還沒等我回答,冷勇先開口了:“開學時送她去宿舍,看她舍友的面相還行。”
“你別插話,聽聽閨女怎么說。”沉默。
他們又開始聒噪。我強忍內心的煩躁,回答“沒有。”
“那學習能跟上嗎?”母親緊鑼密鼓,根本沒給我解釋的時間。
“閨女從小到大學習就沒發過愁。”冷勇說。
“那是以前,現在清北到處都是尖子生。”母親反駁道。他不再作聲。
“學習能跟上。我就是不太想讀了。我不喜歡現在的專業,水利水電工程,無聊。”其實,此刻我內心已經基本打定主意,還是要繼續讀,研究生申請出國去MIT。但是,我很好奇他們會怎樣想,也為了再說服一下自己,我沒有著急說出自己的決定。
“那什么有聊?計算機?”母親的聲音開始上揚,我聽得出她的焦慮在增加。
“對。”
“大二換專業不行嗎?”
“學校不讓。我剛大一,明年重新高考,也沒浪費多少時間。”我繼續演著,就想看看如果我真復讀他們怎么辦。
“小雪啊,爸爸下午給你們高中的李校長打過電話。”居然都跟校長說了,反應也太過激了吧,我還沒跟他們說決定復讀呢。
“雖然沒來得及跟你說,但是因為我想,如果你復讀早晚還得回他那,所以就先自作主張跟他聊了聊,試探一下他的想法,希望你不要生氣。我沒和他說死。”冷勇聲音很輕,像在伸手觸摸窗臺上突然飛來的一只小鳥,生怕把鳥兒驚走。但他越這樣,我反而越是反感,老是表現的像一個受害者。受害者難道不是我嗎?
“他肯定不同意。”我斬釘截鐵。
“是......我猜,復讀生的成績可能不是他的業績,所以他不上心。”
“你們是不是都不同意?”我繼續試探。
“別復讀了。”母親的聲音軟了下來,像在懇求我,聽上去好像快哭了。于是,我想馬上告訴她我也不打算復讀了。
“小雪,爸爸不逼你。如果你堅持復讀,爸爸也支持你。”這出乎我意料。“不過,爸爸也說一下自己的想法,供你參考。”
“你能不能別老‘爸爸、爸爸’的?”我打斷他。其實每當聽見這個詞,我都有點反胃,只是一直忍著沒說。
冷勇停了一下,沒聲音了。我等著他發怒,但他沒有,而是接著說,“不管學什么,只要踏實學,都能有出息。”
“可我沒興趣,怎么踏實學?在不喜歡的專業上能有什么出息?跟你一樣,一天到晚喝茶、聽收音機?朝九晚五,無聊地工作。你的人生難道就沒有追求嗎?”我知道我的話很刺耳兒,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每每看到父母不努力,心中總有一種無名火,時不時躥上來。
“你爸怎么沒追求?他每天上班很辛苦的,人家年年都是單位先進。”她居然在替他說話,這讓我愈發不爽。
“他不是高考時想報考空軍嗎,怎么,沒考上就放棄了?我不想跟他一樣,因為高考沒考到理想專業,就放棄自己的夢想。”我有意揭別人的傷疤。
“你爸的高考分數已經夠了,他是被人走后門頂替的。他在農村沒權沒勢,這不怨他。”她又在替他說話,當初的痛苦她都忘了嗎?
“你知道明年有多少考生嘛?我剛看新聞里說,明年考生人數比去年更多了!你有把握復讀嗎?一年的青春啊,干點什么不好?”母親的音調不自覺地再次提高,應該是不希望我繼續糾纏夢想的話題,她一直都是一個傳統而實際的女人。
她好像壓根就沒有夢想,至少我從來沒聽過她說起。
“你要不要先和你的班主任聊聊?這種情況估計很多新生都有,也不一定每個人都退學吧。”母親見我沒回答,以為她的觀點我不能反駁,于是趁勝追擊。
“我說過了。”
“那她怎么說?是不是也勸你別退學?”
“她就只是象征性地勸了勸吧,她說如果我已經想好了,非要退,那就自己寫申請,手續倒是很”
“對啊,”母親打斷我,“人家班主任才---不管你學不學呢。你是巨蟹座,空有兩只大鉗子,一遇到事情就縮起來。”
又來了,每次我如果想拒絕什么事情,她都是這個理論。這就像道德綁架一樣,我必須答應,不答應就等于承認自己是懦夫。我覺得腦門氣的發脹。
她卻沒有停,“這世界上只有爸爸母親最關心你,別人誰理你。”
聽到這,我腦袋“嗡”得像爆炸了一樣,脫口而出,“關心我?早不關心,他跟那個女的在一起的時候有關心過我嗎?如果不是那件事,我高考會失誤嗎?我會變成現在這樣嗎?我永遠不會原諒他。”
我怒掛電話。
母親沒有再打來。
我也沒有打回。
一夜的夢,奇亂無比。冷兵器時代,似有百萬大軍在后面追殺我,我在逃跑。冷勇出現了,但我看了看他,沒有跑向他。天上有鳥兒在飛,地上卻已經一片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