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年前的仙魔大戰，帶走了我們的阿父，同時也帶走了我們一家偏安一隅的生活。

我問姐姐們，為什么我們要躲到人間？

姐姐們好似都在逃避這個問題，臉上寫滿了不高興。

不久后，阿娘腹中的小九出生了，我也有妹妹了。

但是小九笨笨的，什么都學不會，連狐貍天生的媚術都沒學到幾分。

后來姐姐們在后山上救下來一個男人，帶回來時，渾身是血，身上臟兮兮的，后來我們把他救活了，但是他什么都不記得，不記得自己是誰，又從哪里來，為何會滿身是血的躺在后山，他自己是這么說的。

沒辦法，我們收留了他。阿娘給他取名叫容生，阿娘說他被發現時渾身是血，有些煞氣，便取這個名字警戒他要包容下所有的生命，不論卑賤，不論長短。

容生很勤快，也很聰明，時常教教小九認字，還有劍法。他待小九也很好，跟待我同姐姐們的感覺是不一樣的，阿娘也知道，幾位姐姐也知道。

幾位姐姐總是欺負小九，我無能為力，只能讓容生替她出出頭。

小九很聽容生的話，都勝過我們這些姐姐跟阿娘了。

小九說:“今日容生哥給我帶了些糖葫蘆，可甜了。”

小九說:“容生哥他好聰明啊，他居然認識龍舌草，不像我，什么都不會。”

小九說:“容生哥又教了我一套劍法，可是我總是學不會，怎么辦呢？”

小九說:“容生哥送了我一條劍穗，八姐姐瞧。”

小九還說:“今日容生哥說他要帶我離開這里，可我還不想離開阿娘和八姐姐。”

小九將這事告訴了阿娘，幾位姐姐也知道了。

“怎么能讓小九吃了便宜呢？讓容生自己選！”二姐姐有些惱了。

“就是就是！”剩下的幾位姐姐也贊成二姐姐的話。

我沉默了，容生是個好夫君，小九是個傻姑娘。

于是，阿娘叫來了容生，她問容生:“我這幾位女兒，你最瞧得上誰？”

容生都沒看我們一眼，眼里只有小九。

“幾位姐姐各有千秋，但容生心里只有小阿九。”容生毫不猶豫。

小九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笑了一下，這個笑容沒有曾經的天真，沒有以前的有神，倒是有些落寞，又好似是釋懷。我沒明白。那一刻，我覺得她這個妹妹可比我們所有姐姐，都經歷的要多。

“你這小兔崽子，可是我們姐妹幾個辛辛苦苦將你從閻王爺手里搶回來的，怎么說也得在我們姐妹幾個中選吧。”大姐姐發話了。

“可不是嗎？那小九啊，可是連基本的媚術都不會呢，你說是吧，老八？”五姐姐的話引的其他姐妹哈哈大笑。

我沉默了一會兒，還是下了決心，道:“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個個風華絕代，四姐姐媚術超群，五姐姐有一雙巧手兒，六姐姐七姐姐醫術高明，而我老八只會做做飯，照顧好家里，小九雖然一事無成，倒是少了你們這些歪心思！”

是的，我站在了小九這一邊。

小九沒有說話，阿娘也沒有，幾位姐姐也沒有鬧騰了。

良久，阿娘吩咐我們出去，獨獨留下了小九，我的幾位姐姐試著在門口偷聽，奈何阿娘設了禁制，所以她們臉上個個都寫滿了不高興。

很晚了，我見小九的房間還是亮著的，想她應是回來了，我還是有點擔心，于是便去尋她。

推開房門，房間空無一人，只有一盞用來照亮房間的燈籠，靜靜地站在桌子上，一封信壓在下面。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連忙跑過去。

拿出信封，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八姐姐親啟”五個字。我當時一愣，卻沒有多想，打開了信封:

八姐姐，對不起，小九要走了，再也回不來了，小九騙了你們，小九其實并不是一無是處，小九的一只眼睛可以看見未來所要發生的事，這是小九在幾年前才發現的，阿娘知道。

那時小九總是待在容生哥的身邊，不久后，一閉眼總是看見我掏出自己妖丹，滿手是血的樣子，小九很害怕，可是小九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容生哥，阿娘叫我逃，逃的越遠越好。可我沒有那么做，我選擇留了下來，如果我走了，阿娘跟姐姐們怎么辦啊？我也一直相信，容生哥心里是有我的，總有一天，他會想明白的，我也可以逃開這個宿命。直到那日，容生哥說要帶我走，我便覺得，自己好傻，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廂情愿，我以為我能改變他的。今日他選擇了我，我能認為他心里是有我的嗎？阿娘將我留下來告訴了我容生哥的身世，他跟我們一樣不屬于人間，卻跟我們又不一樣，他是天界的私生子，他為了給他娘親討個公道，他父親一怒之下廢了他的神力，而他來到這里僅僅是為了我體內的妖丹。阿娘說，我的妖丹是姐妹中最特殊的，因為那不是我的妖丹，那是阿娘的，我本是死胎，阿娘將她的妖丹給了我，維持著我這半吊子的命。八姐姐，你別怪容生哥，也別來尋小九了，小九的命是偷來的，可是小九愛他，所以小九愿意成全他，對不起，八姐姐。

我看著最后落款的，寫著歪歪扭扭的“小九”，一時不知言語，當我回過神來，眼淚已經打濕了紙張，我慌慌忙忙的擦擦，小九留下的最后的東西啊……

我跑去了阿娘的房間，阿娘房門緊閉，我敲了很久，我喊了很久，阿娘沒有回應。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為什么不勸勸她？”

“小九為何一出生便是死胎，是不是和阿父有關？”

“你憑什么替小九做決定啊，你有想過她的感受嗎？你有考慮過她作為你的女兒有沒有快樂過嗎？”

“你們！一個一個，勾心斗角，欺壓小九，小九可曾有半句怨言？她到最后都用這條毫不起眼的命，保護著你們，你們就沒有一絲愧疚嗎？”我指責著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我尋不見小九了。

容生一開始就是為了小九的妖丹而來，他想恢復自己的神力，與自己那毫無人性的父親好好理論一番。他什么都記得，他什么都知道，可他怎么忍心？小九又怎么狠心啊？

我不明白。

幾日后，阿娘的房門打開了，不知為何阿娘剛出來一步便吐了一口血，我恨她歸恨她，可她畢竟是我的阿娘，我不能做到置之不理。

那一刻我知道，小九再也回不來了。小九應了預言，阿娘說她看見了，她看見了小九一步一步艱難的，渾身是血的，往家鄉走來，最后倒在了走過的幾步之外。

阿父是人類，阿娘她告訴我說。

她想在人間等到阿父的轉生，現在等不到了。阿娘說。

把小九帶回來吧，下輩子別再做她的孩子了。阿娘說。

“你瞧…你的阿父…來接我了…”

阿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