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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戲悲辭
那年鎮上下了場很大的雪,今年也是。許是大雪的緣故,有些人和事都不大清楚了。
我正同他在臺上唱戲,臺下來了一隊人,里頭有人問了句“戲子能要嗎?”領頭的那人答到“戲子也是有些功夫底子的,如何不能要?”說完,便上來了兩個人,惡狠狠的將他帶走了,我哭著求著他們,我緊緊的拽著他們的衣服“別帶他走好不好,求你們了。”他們將我甩開。
一百八十三天過去了,戲院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我等來的,只有那一塊破破爛爛的沾滿了血漬的頭巾,和一小塊刻著他名字的方木牌子。
阿茫說。他死了。我不信。千里迢迢去了他所在的軍營,他不在。我去問了醫官,他們都不說話,轉身就走了。我拿著他的牌子問了好多人,苦苦的哀求他們,哪怕只有一句他的消息。
“不知道,許是死了吧”
“死在戰場上的人,尸骨和靈魂將會永遠的留在那個充滿硝煙的地方。”
我像是聽笑話一般,聽他們說著。我還將這些話講給了阿茫聽,阿茫卻哭了。我不明白。
大概過了兩年,只記得是個春天了,我坐在戲院的桃樹下,打著小鼾,阿茫跑過來對我說“師姐可不可以給我耍段扇子,我總是習不會這段,師父會打我的。”
我下意識的去了他的房間。推開門,空無一人,我轉身對阿茫說“你師兄的扇子耍的最好了,可是他不在家,你等他回來教你吧。”
阿茫突然沖過來抱住我,他那矮小的身體,才剛好摟住我的腰。我楞住了。因為他在我的懷里哭。他小聲的說了句“回不來了”,不過我還是聽見了。
我問他什么回不來了。他把我抱的更緊了,喊了一句“師姐!師兄他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我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笑著,摸著他的頭。為了哄好他,我答應了給他耍一段扇子。
“師姐耍的扇子才是最好的。”我摸摸他的頭,腦袋里出現了一個男人,穿著戲服,教我耍扇子,我確定的是,他不是師父。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我的記憶力好像越來越弱了,好多事都分不清了。我不明白。我在桃樹下,穿著戲服唱起了一段雙人戲,只有我一個人。腦袋里又浮現出那個男人,穿著戲服,同我現在唱的是一出。但是他的臉,我無論如何都看不清,卻又不陌生。
阿茫看見我在唱戲,沒有打擾我,只是在一旁呆呆的站著,不知是不是在想些什么。我不明白。
不知怎的,阿茫學會了那段戲,一同陪我在臺上演出,那一幕幕都像是似曾相識的模樣,可并不是他。
后來我將這些告訴了師父,師父沒有回答我,只是一臉的愁容。我不明白。
我又去問了阿茫。
如今的阿茫已經是一個二十歲的男子的,長得高高的,俊俊的,看著成熟了不少。
阿茫很生氣,那是他第一次吼我。
“你明明什么都記不清了為何還是記著他!”阿茫將梳妝臺上的東西都打到了地上。我不明白。
“他都死了這么多年了,你為何不看看你身邊的人,比如說…我。”阿茫一步一步緊逼著我,我靠在墻上,無路可退了。
“師姐,我喜歡你,不是一時興起,而是等了八年的期許!”阿茫說道。
阿茫是個孤兒,被師父收養進了園子,做了我們的小師弟,阿茫十歲那年,出了自己的第一場戲,很受大家歡迎,得了不少錢,我們都為他高興,他送了我一支簪子,我不時常戴,取而代之的是師兄的那支。為此阿茫傷心了好久。
阿茫十二歲的那年,師兄死了。
我好像明白了。
我推開了阿茫,臉色陰沉沉的離開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對他。
他是我的小師弟,一直都只能是我的小師弟。
后來的那些日子,我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吃不喝,阿茫每日都在門外放滿吃的。我沒有碰。
幾天后,師父來了,他告訴我,阿茫走了,離開了戲院。
我沒有說話,生活好像恢復了平常,卻又有些別扭。
戲院在只有我和師父兩人的情況下,艱難的度過了兩年。我用這些年存下的錢,在鎮上置辦了一套小宅子,師父上了年紀了,有些不放心他老人家,便與我住在一起。
一年…兩年…三年…
不知多久過去了,阿茫都沒有再回到戲院,之所以沒有賣掉園子,就是怕阿茫回來,找不到回家的路。
還真應了他的那句話。再也回不來了。
阿茫應征了,師父說的。師父還說,他出征的前一天,還看我唱戲來著。
到最后,阿茫很我的師兄一樣,只留下了那一塊刻著名字的小小的方木牌子。
現在的我,白發蒼蒼,臉上都是歲月的痕跡,雪化了,好多事和人,我都記了起來。
我送走了師父,一個人在戲院的桃樹下,唱起了那場雙人戲。還是只有我一人,但腦子里是三個人,我,師兄,阿茫。
一直陪著我的只有戲院里那棵謝了又開,開了又謝的桃樹。它年年的花都開的不一樣,但都是一種花,就如我一樣。
我花了一輩子都沒能明白。明白什么呢?哈!什么都沒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