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天生地，地生萬物，萬物皆有靈，以氣流，以形現(xiàn)。而今，卻有一股氣，似乎被什么擾亂了，發(fā)生著常人無法察覺的波動。

然而人無法察覺的波動，鳴聆玉潭卻可以察覺。此刻，青芒供養(yǎng)的鳴聆玉潭正發(fā)出破碎的嗡嗡聲，將她從睡夢中驚醒。

——一個祭司一生只有一個鳴聆玉潭，根據(jù)她們能力的不同，察覺到的氣流變化也不同。青芒的玉潭，大約是帝國中除了主祭司之外，最純凈的那一個，而她這多年的修養(yǎng)，使得這個玉潭成為了帝國最靈敏的一個，多么細(xì)小的變化都可以及時反饋，但是，發(fā)出這樣難聽的聲音，這還是第一次。

青芒的臉色隨著聲音變得很是難看，她急忙起身梳洗穿上雪鈴衣——那是祭司使用法陣的基本禮儀，是對神的敬和使用這份力量的感激之心。

穿戴整齊后，她便捧著玉潭走向濟(jì)陣殿，那是只有她和神使才有資格的進(jìn)入的地方。在那里，她將坐在法陣之中，探索這一道未知的氣息，此時的她，還不知道這道氣息將會帶來怎樣的命運。

命運的漩渦已然開始轉(zhuǎn)動，而處在漩渦之中的人還茫然無知，更多的人，仍舊還是過著一如往常的悠閑生活，比如佰川。

今天是蘭城冠絕帝國的名酒莊新酒出窖的日子，下面的人自然是將最新最好的酒貢獻(xiàn)給他們偉大的城主大人，也就是蘭虎神使，佰川。

他是個大方的人，再者酒逢知己千杯少，一個人喝酒始終是寡淡，便請了許多蘭城門臣之后，以及其他城里往來較多的貴族子弟一同暢飲。

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唱歌作詩很是熱鬧，佰川就陪他們玩了一會，也算是湊湊文雅的熱鬧。

耳中是歡聲笑語，眼里是明媚陽光。如今是酒過三巡，有幾分醉意了，他是尊貴的神使，請喝酒已經(jīng)是莫大的榮耀了，自然不必時時候著這些年輕人，再有人敬酒，他便懶懶揮一揮手。此時他正用手托著頭，斜靠在長椅上，衣衫半敞，露出半邊結(jié)實的胸膛，琥珀色的眸子迷迷蒙蒙地看著底下喝得正酣的眾人。

他漸漸有些出神，卻感覺到腳邊有什么攀了上來，低頭一看，一襲柔軟明亮的金發(fā)蹭來蹭去，佰川動動腳，把他的手引領(lǐng)過來，將他拉到自己跟前。

那人很乖巧的轉(zhuǎn)向佰川，一扭頭，是一張精致的臉蛋，大大的眼睛，碧綠的眸子在陽光映射下宛如綠寶石一般璨然奪目，然而這張美麗的臉上也有了不少歲月的痕跡，能夠看出他已經(jīng)不像座中的那些年輕人一般了，因此當(dāng)他一臉懵懂的看著佰川，歪了歪頭，像孩子一般的笑著時，有明顯的違和感。。

佰川很自然地，帶著寵溺的微笑摸著他的頭，他笑得更開心了，就像如同一只小狗一樣配合著佰川輕輕的蹭著。

底下有人看見了這一幕，忍不住調(diào)侃著：“佰川，外頭都傳你有龍陽之癖，難不成是真的？”

這個人是谷城城主的堂兄弟，身份很尊貴，又并不是佰川的侍臣，說話就沒那么小心些。加之佰川平日就愛開玩笑，和這些人說話沒正形的時候多，所以大家也就習(xí)慣隨心所言了。

不過此話一出，席間好幾個人就望了過來，有些人是緊張，擔(dān)心佰川生氣，有些人則也是看笑話的心態(tài)。不過佰川倒不很在意，也不作答，只是曖昧的一笑。

眾所周知的，佰川早已過而立之年，不僅沒有婚娶，就連個女伴也沒見過，倒是經(jīng)常見到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出入他的屋宅，甚至傳出他與一個男子數(shù)月同寢一屋的，傳言說得有模有樣，不少人信以為真。

外人不知，但許多內(nèi)閣大臣是知道的，佰川就每月都要外出一趟，說是外出散心，但不免讓人心生揣測，再加上這些傳言，有些當(dāng)職的門臣連上幾道牒文，提醒著他要時刻謹(jǐn)記神使之責(zé)，端正風(fēng)紀(jì)。更有厲害的，每天都給他介紹各城神使的血親女子或是門臣之女，苦勸他早日娶妻。

如今又是一笑置之，倒真讓人忍不住懷疑起來了。

這邊笑著，那邊匆匆來了一個藍(lán)衣小奴，到了佰川跟前，干干脆脆一句話：“主上，祭司大人有請。”

佰川起身向眾人微笑示意，正要離開那個羽人卻便跟著他起身，抱著他靠在他肩膀上依依不舍。

佰川溫柔笑笑，揉了揉他細(xì)碎的金發(fā)：“乖啊，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將羽人交給藍(lán)衣小奴，朝著濟(jì)陣殿去了。一轉(zhuǎn)身，背離了一眾人等，原本迷迷蒙蒙的眼神，瞬間變得清澈而堅毅。

進(jìn)了濟(jì)陣殿，就看見一襲雪衣的青芒坐在法陣中間，聽見他的聲音，便轉(zhuǎn)頭望著佰川，年輕得甚至還有些稚嫩的臉上，平日里雖也不愛大笑大鬧，但現(xiàn)在卻是少見的凝重。

“主上，有異動，在刈城。”

“怎么個異動法？”

“暫時還沒探測到具體情況，但是這很不尋常，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鳴聆玉潭發(fā)出這樣的聲音，我不能給出具體的結(jié)論，但我覺得不像是帝國的術(shù)法?！鼻嗝⒁贿厰⑹?，臉色也逐漸凝重。

佰川挑了挑眉頭，獨自陷入沉思：“中原嗎……可為什么不選擇最近的術(shù)城或是帝都，而是舍近求遠(yuǎn)去了刈城？”

青芒眼神微動，認(rèn)真思索佰川提出的疑問，卻無法得到答案，只能向佰川投去求教的目光。

佰川思考了一會兒，也沒有很明確的想法，轉(zhuǎn)眼看見青芒目光爍爍看著他，不由得伸手假意敲打她的頭，笑道：“我是百科全書嗎，看著我就知道答案了？”

青芒被這樣一說，羞愧得低下頭：“我會及時向中央報告的，或許前輩她們會知道這是什么情況?！?

佰川卻回道；“不，不要報告天守閣?！?

青芒不解，但是沒有馬上反問，而是認(rèn)真思考著，佰川見此也在一邊笑著沒有打擾她，等了一會，青芒試探性的問道：“主上是想看看中央會不會探測到？”

佰川沒有回答可否，還是笑著，說道：“然后呢？”

青芒輕咬嘴唇，小聲說道：“其他神使大人會不會報告，他們會怎么描述？如果真的是中原來襲，按照刈城的情況，很有可能無法自衛(wèi)，到時候由誰抽調(diào)兵力前往刈城呢……”

青芒說著說著，突然反應(yīng)過來，帶著些惶恐看向佰川，卻不知佰川已經(jīng)坐了下來，兩人咫尺距離，一扭頭正好看見他端正英氣的面容上，滿帶著贊許的笑容，琥珀色的眸子明亮又溫柔。青芒一顫，臉開始發(fā)燙，眼神閃爍不知該看哪里。

佰川卻很高興的摸了摸她的頭發(fā)，說道：“很好哦小芒，不只是精于術(shù)法修為，也能看大局了啊?！?

青芒的臉愈發(fā)燙了，低著臉諾諾應(yīng)了一聲，心臟卻像跳出籠子的麻雀一樣。

佰川倒沒太在意她的反應(yīng)，而是注意去看那個還在叫著的鳴聆玉潭，那里面有一團(tuán)小小的黑霧。嘴上懶懶的問道：“你是半夜起來的？”

“是的?！?

“一直在研究這個？”佰川指了指鳴聆玉潭。

“是的?！?

“那就是還沒吃東西了？”

“……”經(jīng)佰川這么一提，青芒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集中精力感受鳴聆玉潭，已經(jīng)忘了早飯，現(xiàn)在肚子發(fā)出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

青芒騰的站起身來，羞赧不已；“主上，對不起。”

佰川也起身，敲敲青芒腦門，責(zé)備道：“說了好幾次，要注意自己身體，怎么老記不住，餓壞了我上哪兒再找個青芒來?。咳グ?，我吩咐他們給你準(zhǔn)備了吃食。”

青芒心頭涌起一股暖流，想說句謝謝，才一張嘴就被佰川打住。

“不要老說對不起、謝謝，嗯？”佰川寵溺一笑。

青芒甜甜淺笑，點了點頭，隨著佰川一起離開濟(jì)陣殿，佰川去了書房，而她則去了內(nèi)廳，那里確實準(zhǔn)備了一桌飯菜，全是她愛吃的。

而佰川到了書房，即刻喚人去請凜容，那是右衛(wèi)凜止的小兒子，明面上是武廷學(xué)生，暗地里卻是佰川暗衛(wèi)軍隊長之一。叫來也就只為了一件事，那就是刈城的異動。

凜容很快來了，少年人纖瘦卻很結(jié)實，普普通通的長相，倒不很起眼。佰川簡單幾句交代了任務(wù)。

“說來，西原也是要去刈城找衛(wèi)先生的?！卑鄞ㄍ蝗幌肫?。

“爺?shù)囊馑迹且胰フ宜?？可刈城這么大，也不好找啊，別是正事給耽擱了?！?

“不用，你自己小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