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姐妹五重奏
- 小屋(王立春童書館)
- 王立春
- 5904字
- 2020-12-10 11:08:34
序曲:二妹
我打小就不主張大孩帶小孩,這沒什么好處。
我媽還算聽我的,二妹出生的時候果然就沒用我帶。我是老大,比二妹大兩歲,大概我媽覺得我那時身體還軟得像泥一樣扶不上墻,霸道得卻像舊社會遼西地區的胡子一樣,看見比自己弱小的東西還伸著爪子亂抓亂撓呢,就饒了我。
于是,我自由奔放、天馬行空地一溜煙兒長到了四歲。但說真的,四年間,我竟沒騰出一點兒空來去注視一下二妹,二妹嬰兒時長得什么樣?我竟一點兒沒記住,現在想起來還覺得挺對不住二妹的。
我能記得一點兒事時,二妹已經在雞窩上坐著說話了。她不管跟誰都說,張姨李姑馬大爺,也不管人家從哪兒出來走向哪里,她都尊敬地問人家,你吃了嗎?你上班呀?人家答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把這兩件事問了。大人都稀罕她,走過來拍拍她的頭,摸摸她紅彤彤的蘋果臉,夸她乖。她就得了勢似的,更逮誰問誰了,包括從門前走過的雞鴨鵝狗,問個遍,那些家伙才不理她那套。豬稍稍懂點兒道理,禮節性地哼哼兩聲,但也不瞅她。
沒人說話時,她就跟地上的螞蟻說話,她的話多,比滿地爬的螞蟻還多。四歲的我,從沒見過能說那么多話的小孩。
主題呈現:三丫
老三出生了,我媽仍忙著上班。孩子重要,但上班卻比孩子更重要。我媽為了讓我早點適應帶孩子的工作,就把我和老三放到奶奶家里,見習我奶帶孩子,并早點出徒,然后自己帶老二回縣里的單位上班。
我奶喂孩子,特別精細,老三沒母乳吃,我奶就嚼飯喂。有時讓我給老三嚼飯,偶爾會有肉和著細糧(小小孩才能吃細糧,長大了就吃粗糧)進到我嘴中。我一直挺佩服自己,多么自律啊,在那么小的年齡,沒有大人的監督,我竟沒把一口肉咽到自己的肚子里,沒有一口,真的!盡管我那么盡心盡力,老三會坐著的時候,也和別人不一樣:她要圍一圈枕頭才能坐起來——現在知道,那可能是缺鈣。
我那時不懂什么是缺鈣。我在我奶不在屋時,偶爾照看孩子,做起了育兒實習生。拽著老三的小胳膊讓她坐起來,好家伙,只聽小小的“咯嗒”一聲,孩子一下子大哭起來,胳膊不能動了!聞訊從供銷社跑回來的我爸說,老三胳膊錯踝了。我不知道“踝”是什么,聽音覺得那個什么“環兒”,那個“環兒”套在胳膊腕的肉里,看不見。“錯環兒”大概就是那個“環兒”錯開,不在原來的地方了。
第一次帶老三就惹了大禍,我被我爸大訓了一通。
我爸沒去找大夫,搬個小板凳放在孩子跟前。我躲在遠處渾身“絲絲”冒涼氣。我爸小聲地跟哭號的老三說話,輕輕拿過老三那不讓碰的手,放在板凳上,不知怎么一歪一擰,那胳膊腕“咯噔”一下,老三忽然就止住了哭聲,手腕竟能在爸的手里輕輕地轉動了,好了!那個可恨的叫“環兒”的東西終于“錯”回去了!我急忙上前給老三擦干凈滿臉的鼻涕和眼淚,雖然自己也滿臉汗水。天大的窟窿,讓我爸給補上了,就在那孩子腕間小骨頭的一聲脆響中,補上了。
打那兒以后,我再不敢碰老三,我覺得泥娃娃布娃娃草娃娃都比她結實。我對老三除了躲著走,還放任著她。結果放任也惹了事。
老三坐得很好了,牙也長出了兩三顆,就在炕上蹭來蹭去,玩坐著能玩的事。過年,家里包羊肉餡兒餃子,鮮肉做的餃子餡兒散發出誘人的香味。她就聞著香味蹭過來,趁大人不在屋,上去就挖一筷子,連筋帶肉地往嘴里放,看著我,挑釁似的大嚼大咽。我看著她,不上去阻止,也不喊大人,任由她嚼著,并隨著她每一次吞咽,自己也一下一下地咽口水。結果是,大人們的餃子還沒包完,老三卻把餃子餡兒吐了一地。
如歌的行板:孩兒
對于我,帶老三只是一個引子,真正帶孩子的大幕還沒正式拉開。我媽終于等我長到了六歲,六歲春天就迫不及待把新出生不久的老四交給了我。老四從小也沒個正式名,就隨隨便便叫了個“孩兒”。
我已正式跟我媽住在遼西小山村里的苗圃了,轉正為大孩子。把孩兒放在悠車里,我媽上班去了。中間她回來喂奶,喂奶以外的時間都歸我。
那個時候,我多盼著我那四妹妹總是睡覺啊,只要一睡著,我就可以推開窗戶一下子竄到外面去。說實在的,我出去玩從不走門,走門得繞外屋地,費時費事。
我的外面,一地的春天。柳條噴著嫩芽,就等我擰哨子,我不擰哨它都不會發出嘟嘟的響兒。滿地剛會蹦的小螞蚱,土一樣的顏色,蹲在矮草棵里等著我去扣。那種肉乎乎的手感,那種扣了一瓶子螞蚱的成就感,實在比悠車里又哭又鬧能吃能拉的孩兒有趣。
孩兒黏黏糊糊停留在嬰兒時代,故意氣我似的不愿快點長。我到現在還落個毛病,看見誰家小孩閉眼睛睡覺就覺得莫大的幸福——但多數的時候,孩兒都不著急睡覺,瞪著黑眼睛看我,像看新鮮景似的,有時還笑。我對她又皺眉又瞪眼大吼大叫,她就是不睡。我變個法,對她笑,她卻愣愣地瞅我,還嘴一撇要哭出來,大概我那笑也不好看,像哭似的。我有時學著我媽,哼那個世界上最沒意思的、只有兩個音符的催眠曲,孩兒一聽,果然有睡意,迷迷瞪瞪地開始合眼,但就是閉不嚴,閉一半睡覺,留一半看著我,害得我的催眠曲變成了哭腔。所有的招兒都使盡了,我終于尋到了最后一招兒:悠悠車。
我們家和所有滿族人家一樣,房梁上長年掛個悠車。悠車是橢圓形的,上部寬底部窄,上面一圈用軟木條圍著,繩網連著底下小軟木圈,用鐵絲穿底,鋪上躺孩子的棉被,再用四根長帶子吊在房頂,悠起來就像來回蕩著的小船。
大悠和小悠不一樣。
孩兒不睡覺,我唯一的辦法就是大悠。
悠到炕沿邊最好,不大不小,這屬于小悠。有耐心的大人適合用這個方法,孩子正受用。我那時只想大悠。大悠就是可勁兒悠。六歲的我心急,只想讓孩兒快點睡,就鉚足了勁兒把悠車拖到快靠窗臺了,再猛一推,結果悠車就像高空秋千一樣蕩起來,越蕩越高,我那悠車里四妹的表情,至今讓我記憶猶新:頭發根根直立,雙手雙腳隨著每一次大悠,都挓挲起來,果然就不哭了。現在想起來,那哪里是哄好的?是嚇的,嚇得顧不過來哭了。
在我和我媽的共同侍弄下,孩兒長到五六個月,就很胖,鄰居都管她叫四胖子,本來就夠坑人的,再一胖就更坑人了。之前我還能抱得動,這時竟抱不了多一會兒了,就只好把她放在門前的石頭上,一邊玩一邊守著她,只要她不從石頭上掉下來就行。所以孩兒后來特喜歡我家門前那塊石頭,一見到它就坐上去,像見到親人似的,要是不考慮到上學和長大,她極有可能和那塊石頭長到一起。她一到石頭上就有精神,像個懂事兒的佛似的,一臉高深莫測,也許她和石頭有默契。而那個時刻,她看到我每次大汗淋漓地跑過來看她,就撲騰著小胖胳膊,露兩顆新長的乳牙笑并歡喜地尖叫。
看著整日勞累的媽媽,我早早學會了做飯。有一天傍晚,我想趁著媽沒下班前把飯做出來,等媽一回來讓她驚喜,就學著媽的樣子把孩兒放在院子的一個草苫子上。一個多好的草苫子呀。可我那孩兒,才會坐著的孩兒,看我往屋里跑去做飯,竟號啕大哭起來,哭聲尖尖的長長的,上氣不接下氣,我不從屋子里出來她決不罷休。我剛剛生著爐子,就只好從屋里鉆出來,氣急敗壞地對她喊幾聲,她被嚇住,鼻涕眼淚地看著我。看她不吱聲,我又趕緊往回跑,屋里的鍋等著要坐在爐上。還沒等我轉完身,她又像打雷一樣“咔咔咔”哭起來,哭聲震天!我哭喪著臉,回來向她跺著腳。在她的哭聲中,我又像黃繼光堵槍眼一樣沖進屋里去。我一邊聽著她撕心裂肺的哭聲,一邊淘米做飯。越急越出錯,下過米的鐵鍋沒端穩,一鍋的高粱米扣在了爐子上,米撒了不說,好不容易才引著的爐火,一下子被澆滅了。
我跑到孩兒身邊大哭起來,比孩兒的聲音還大。孩兒爬過來,一邊哭一邊抱住我的腿,蹭了我一身的鼻涕眼淚。我坐在她身邊,摟著她,哭成一團。
那個夏日的黃昏,我的哭聲和孩兒的哭聲扭在一起,停泊在那被澆滅的一爐子白煙中,停泊在我那長也長不大望也望不到邊的童年里,很久很久。
孩兒兩歲那年,我要上小學了,我媽帶我們倆到城里,去照相館照相,為我與孩兒患難與共的日子留個紀念。孩兒沒見過世面,還倔,不像我。那么穩當的、舒服的照相凳子,她竟不坐,任我和我媽怎么哄也堅決不坐。攝影師連蒙帶嚇,總算讓她離開我媽的懷抱坐下了。那位在暗中亂晃的攝影師,從蒙著黑布的照相匣子里摸出個東西,對著孩兒,猛地一捏,“嗚哇”一聲怪叫,孩兒嚇了一跳,我也嚇了一跳,依照挨嚇的慣例,我們都愣住了。還沒等看清那是什么東西,閃光燈就閃了。我媽事先囑咐過我,要笑,我看都閃光了,就趕緊把嘴咧開,還沒笑好呢,“咔嚓”一下,照完了。人家孩兒沒啥,我卻留下了遺憾。那是我周歲照以來的第一張相,也是人生的第一次遺憾。
許多天后,我爸從城里拿回了照片。我看見孩兒緊緊靠在我身邊,頭發根根立起,表情異常驚恐,哪像個正經照相人?至于我,緊緊地扶著孩兒,和身上穿的棉猴大衣一起,哆哆嗦嗦,神情慌亂。
我六歲帶孩兒,沒把孩兒帶出毛病,真是萬幸。
華彩樂章 老五
老五接踵而來。
這時的我,已經是個育兒老手了,已習慣了換尿布,涮奶瓶,洗衣服。一把屎一把尿的技術活對我來說早已駕輕就熟。只可惜,我得去念書,不能把帶孩子當成主業,我爸我媽好像也察覺出了這個弊端,給我縫個花書包,打發我到河對岸小學校上學去了。帶老五的任務,自然而然地落到已茁壯成長起來的二妹身上。二妹正值帶孩子的黃金時期。加上從小在我身邊做下手,打短工,一身精湛技藝,正手腳發癢、躍躍欲試呢。
我每天上學前,都要千叮嚀萬囑咐二妹。到大門口,會轉過身來,看一眼二妹。二妹再不沒完沒了地說那些沒用的話了,在時光里,把六歲的我復制下來,粘貼到自己的幼年上,不生不熟地帶妹妹,并迅速懂事迅速成長。
到了暑假,一年級的我重歸夏天。二妹去奶奶家,她迎來了第一次解放,我接管老五。
我爸一個月回家一次,那時他已不允許我們帶孩子用悠車了,大概他覺出我用悠車不怎么對勁兒,就換上了我們家的手搖車,木頭的。底下是半圓形,用手一搖,車橫著晃,不像悠車那樣豎著悠。這個搖車,搖過我,搖過我的四個妹妹,一直把我們自己的孩子一個一個搖大,那是相當有資歷!也許是因為它的瓷實吧,只要把孩子用帶子捆在車上,怎么使勁兒搖,孩子也不會從車上掉下來。從小就愛出新、不愿因循守舊的我,在搖孩子的實踐中終于又創造了一種新型搖法:我把孩子在車上緊緊捆好了,一只腳拴一根帶子,離搖車老遠搖,這樣可以拽著搖。由于遠,每搖一下,車都要側過來,在沒徹底翻扣過來前,我一松帶子,搖車就搖回去,這樣省事,我能騰出手來彈滿炕的嘎拉哈(滿語,羊拐骨)。
但我覺得沒有悠車,笨笨地搖搖車,孩子是不過癮的。
我先把老五用包褯子的帶卡子裹好,打成一個長條包,再包上小被,只露一個小臉蛋。被子外面用帶子一捆,放在一個蒙被垛用的大被單上,再召來幾個孩子,四個人各拎被單一角,站在大炕上,開始悠孩子。
我們一起喊著“嘿嘿”的號子,四個角往起悠,能悠多高就悠多高。老五裹著小被躺在大被單里,那是我給她創造的自由和幸福啊。哪兒承想,不知誰的手沒握住,被單的一角脫落,猛地出現了一個大豁口,被單里的孩子忽悠一下就沒了!老天爺!我們急慌慌地四處找,炕里邊,柜蓋子,頂棚上,全沒有!老半天,從地下的柜子底傳來孩子的號哭聲,那號哭聲是憋了半天哭得上不來氣之后的一聲大爆發!我那可憐的老五,已被甩到柜子底下,被柜簾擋住了!我趕緊從柜底把她掏出來,虧得包著小被,不然這一下將非常了得!
人就這樣,工種越熟練,越容易疏忽。
我那時已經開始對樣板戲著迷了。怨我爸那時考慮不周,應該及時為我添置一個戲匣子,就是收音機,那樣就不會出那件事。鄰居家的戲匣子里整天唱樣板戲,我隔著墻聽,有時把耳朵貼在墻上,心里癢得難受。有一天,那熟悉的旋律又響了,這時老五剛睡著,我三下五除二捆好了搖車,翻墻而過,順著聲兒跑到鄰居家去聽。全場《沙家浜》全部聽完,才心滿意足,意猶未盡地翻墻而回。
不得了!大炕上搖車翻倒,捆孩子的帶子、小被子、小枕頭散落一炕,孩子呢?我聽到了地面上土爐子側面傳來孩子吭哧吭哧的哭聲,連忙跑過去。我那水靈靈大眼睛的小妹,滿臉的土和眼淚,臉的一側劃出了許多血道道兒,正往外滲著血!她是從搖車里睡醒了,自己掙開了她姐姐捆得不結實的繩子,骨碌著從搖車上翻下來。搖車還挺照顧她,翻到一半兒就不翻了,沒把她一下子扣到底下,那一下扣上老五的小命就不好說了。然后她順著炕爬,沒爬好,又一骨碌,掉到了爐子上,虧得夏天爐子沒生火,再由爐子滾到地上,臉蹭出了血!一想這個過程,我心驚肉跳,檢查下孩子,老天成全我,還好胳膊腿沒事,只是嗓子哭啞了!這是多長的時間哪,整整全場戲呢!
那個夏天我小妹右側的臉一直結著血痂,讓我心疼不已,愧疚不已。我再不敢離開她半步,走到哪里,都背在身上。我們倆像樹袋熊一樣,無論什么時候,都貼在一起。我背著她,竟也能創造性地騰出兩手兩腳做事情,上山,下河,爬溝,跳格子,做飯,技術熟練到像背上沒這個人似的。她呢,也練就了被這個不靠譜的姐姐背的技巧,雙手雙腿能緊箍在我身上,決不掉下來。小妹長在我背上,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
我日夜盯著那一道道痂,盼望著早點掉光。為了讓她快點兒好,我甚至往傷口上涂草汁、按細土面兒,當藥,弄得孩子一臉一臉的綠和土,見點兒好就給她一點兒一點兒往下摳,以便在我爸回來的時候,看不出一點兒跡象。這件事我媽沒批評我,我怕我爸。我爸回來的那天下午,她臉上還剩最后一道兒。我聽見我爸的腳步聲在大門外響起,再也挺不住了,上去就把那道痂撕了下來。結果小血珠冒出來,血順著小妹的臉就往下淌,伴著尖厲的號哭,我理所當然地被我爸狠狠訓斥了一場。
秋天開學前,老二也要上學了。我奶來了,把老二送回,把老五暫時接走。走的頭一天晚上,老五穿上了我小時候穿過的一件衣服,那件衣服已被四個大孩子穿過,現在輪到了她。藍底的碎花小上衣,破舊的一使勁兒就能戳個洞,但那大小胖瘦卻把個老五,穿成了肉乎乎紅彤彤的小人兒。她的小臉蛋光潔而嬌嫩,沒落下一點兒疤痕。她趴在我背上慣了,我都忘了教她走路,那天晚上她忽然就會走了,小胖腿一步一步扎巴著,從炕東頭開始往炕西頭挪。剛長出的兩顆小乳牙,白生生地露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著我,向我笑著,我是她的她也是我的,我們是彼此相依相偎最親最愛。我拍手喚著她,眼見著她踉踉蹌蹌撲進我的懷里。摟著她,我的眼里一下子涌上淚。我多么不情愿,像我身上如胳膊似腿的小妹,被奶奶領走哇!
早晨的朝陽里,小腳奶奶抱著小妹往東邊走,那里遠處有車站。日頭把她們和溝邊的老榆樹的影子拉得很長,從溝那邊一直拉到我和媽媽身邊。不曾長大的我,站在那里,大把眼淚大把眼淚往下掉,卻不敢哭出聲來。小妹挓挲著小手在奶奶懷里向我和媽媽嗚里哇啦叫,我向她揮著手,她看得見我臉上的淚卻看不見我心中的悲傷。奶聲奶氣的聲音和一團晃動的身影越來越遠了。我心如刀割。
到我三年級的春天,我爸媽才領回了長期住在奶奶家的三妹,集齊了我們五個。按降冪排列,老五打頭,我走隊尾,我爸在前面領路,我媽斷后,我們排著整齊的隊伍向縣城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