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亞我去過多次,選擇冬天從北方到三亞旅游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最好是一個北風呼嘯、大雪紛飛的日子,你從沈陽的桃仙機場出發,在機場的候機廳里把自己的大棉襖、二棉褲們脫下留給送你的親友(如果沒有親友送你,那你就只有把他們塞進自己的拉桿箱里了,因為回來還要用喲),然后剩下一些春秋穿的薄衫,以應付從安檢口到登機前的這一段過渡期。登上飛機以后,機艙里的空調會讓你暫時忘掉季節,那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溫度。乘務員們職業地向你微笑,問你好,回答你提出的任何問題,有的航班上還會因為“擔心你旅途寂寞”而開展各種商品的促銷活動,那時會有一個口齒出奇伶俐的乘務員,手拿話筒滔滔不絕地向你推銷她眼前的那些商品,如果你稍微意志不堅定,或者真是旅途寂寞的無奈,你就可能把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自己的錢包,買上一件你根本不需要、買了之后很快就會后悔的物件。
可這些對于旅行來說根本不重要,因為你要經歷將近5個小時的空中行程。
當飛機即將落地時,乘務員會向你通報地面的溫度:最高氣溫26℃(也可能是最高氣溫30℃)。你可能已經忘記了這個“最高氣溫”是一個什么樣的感覺,因為你剛剛從零下20℃或者零下30℃中走來。
當你走出機艙,尤其是走出候機大廳時,你馬上就會感到一股熱氣撲面而來,你的眼鏡會立馬罩上一股霧氣,那些有經驗的乘客會旁若無人地在那里繼續脫掉多余的衣服,而你如果沒有準備,就只好任憑熱浪包裹著你,你會感到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釋放著許多小爬蟲,你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被三亞的熱融化了。
那以椰子樹為代表的熱帶植物林林總總,你不必著急去問它們的名字,因為我相信如果你不是一位專業的熱帶植物學者,就是問了也是白問,因為那些熱帶植物的種類實在太多,就算土生土長的當地人也很難說清,況且有的植物本身就有好幾種叫法。你就去大略地欣賞吧——不要問它叫什么,只要記住它的鮮綠和蔥蘢。
如果時間安排得順利,你放下行裝就該直奔海邊,去實現你來三亞的第一個愿望——與大海約會!
那時,三亞的任何一個海灣都會像見到老友一樣熱烈地歡迎你,海浪會像你家飼養的一群寵物狗那樣忘情地向你撲來,爭相向你獻著殷勤,他們會舔你的腳,吻你的腿,熱擁著你的周身。這時的你,盡可甩掉對嚴冬寒冷的余悸,盡可以丟棄棉衣、毛衣、保暖內衣中裹藏的羞澀,釋放出你冬天以來的所有郁悶和沉積,把自己脫得只剩下那條游泳褲,然后去和大海來個新婚般的相擁!
如果這時你用手機給剛才送你到機場的朋友打一個電話,或者告訴還沒有下班回家的家人,說你已經泡在海水里了,享受到了南海的陽光,不論他們的反應如何都不重要,而你則一定得意萬分,如果是在歐洲的話,你已經跨過了好幾個國度。
當你從海水中出來,靜下心來在海邊漫步一下的時候,你會發現,三亞的海邊是那么悠閑。沙灘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休閑床,岸邊也有各式各樣的酒吧和餐館,它的后面多半是一座座富麗堂皇的大酒店,那些酒店是很高檔的,好多有自己的露天泳池,也有自己的餐吧。尤其到了晚上,海邊各式各樣的酒吧開始營業,俄羅斯的、法蘭西的、英格蘭的,各色燈光、各種語言、各種膚色、各款服飾都被一曲曲悠長、委婉的旋律牽挽起來,織就一條長長的彩帶,悠閑地散落在沙灘上。
這是一個悠閑的世界。而悠閑的基礎是積累和消費。當你不知在哪里,不知通過什么方式,把錢掙足了之后,你才可以來這里大把大把地“悠閑”了。
三亞是中國唯一一座地處亞熱帶的旅游城市。明朝一位知府曾經寫過這樣的詩句:“海外風光別一家,四時楊柳四時花。寒來暑往無人會,只看桃符紀年華。”至今讀來仍然不過時,很有時代感覺。三亞的面積只有1900多平方公里,卻有20多公里的海岸線,散布著19個海灣和40多個大小島嶼,冬暖夏涼,四季常青。迷人的天涯文化、海角景色使三亞在藍天碧海、綠樹銀灘的襯映下,猶如一顆璀璨的明珠閃耀在中國的南海。
它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綠色城市,到處都是“沈陽的世博園”,時時都是北方的春天。陽光麗日,綠樹紅花,是這里司空見慣的風景。
三亞的南山寺供著中國最大的金佛,前些年又花巨資填海建造了南海觀音塑像,曾有中共中央總書記引領著領導集體來這里栽種了不老松,應了“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老話。于是,在“不老松”們的感召下,我也點上一支香,面對佛祖,頂禮膜拜,許上一個自己也不甚清晰的心愿,祈禱上蒼的佑護!
這些年,不少外地人來這里買房子,或者買地建房子,我認識的就有好幾位。全國的拉動使三亞的房價幾年之間漲了好幾倍,紅了眼的農民,干脆把自己的宅基地也賣了,讓外地人用它建房子,那樣會很便宜,而農民們也可以立馬見到錢。至于今后沒了宅基地怎么辦,他們沒有想過,反正到時政府會向著農民說話的,法律也聽政府的,官司打到哪里都不怕,大不了說農民不懂法罷了,終究是農民們馬上見到了錢,馬上就可以腰纏萬貫,帶動了歌廳、棋牌、錢莊的興旺……
三亞的房屋開發一度是無序的,爛尾樓、圈而不用的土地比比皆是。聽說海南成了國際旅游島之后,三亞的土地價格更是一路飆升,此時的三亞就像個即將出嫁卻不懂化妝的少女,胡亂地往自己臉上涂著胭脂,弄得深一塊淺一塊的,可惜了天生麗質的容顏,也可惜了豐富的旅游資源,更可惜了這號稱中國第一、世界第二的空氣質量。
鬧市中到處橫行著出手闊綽的富人,他們是來休閑的,消費的,他們理所當然地享受著這里的陽光、藍天和白云,享受著服務、禮儀、舒適和快樂。但在三亞狹長鬧市區的另一邊,還“蝸居”著不少窮人,他們有的是“海南原住居民”,也有的是來海南的打工者。他們在鬧市區出現時多半是侍從、門童、賓館服務生,是挑擔擺攤的,是擦鞋的、賣唱的、燒烤的,還有不少干建筑活的……他們居住在離市區較遠的地方,每天坐著最便宜最破舊的公交車到市內上班。街里也常有乞丐出現,各種奇形怪狀的姿態,可憐地向人們求助,那樣子讓你不得不動心施舍,與現代化的流光溢彩形成強烈的反差。面對著碧海云天、綠樹紅花的美景,不敢悠閑的人不在少數。
“海南人快富了,因為我們已經成了國際旅游島!”愉快的當地人自豪地告訴我。看得出,盡管勞累和拮據,但他們對自己的生活現狀是滿意的,快樂的,對未來充滿了自信和期待。
我不知“國際旅游島”的到來,何以能夠讓海南人不費吹灰之力地富起來,只是希望三亞這個待字閨中的“靚妹”,保持著自己的素面朝天和清水芙蓉,不要輕信市場經濟這個媒娘的巧舌,不要輕易整容,不要濃妝艷抹,更不要輕易嫁人,一定要讓那幾千年的質樸無華和冰清玉潔保持下去。
我自知這是一個落伍甚至愚昧的期望。因此我對三亞的感受也是復雜的,既感受著她的天然,她的美麗,同時也憂慮和不甘地感受著她的成熟,她的奢華。
如我對佛祖的祈愿。
2010年3月31日于三亞半山錦江花園
路人丁:
我喜歡三亞,這是我看文章前半部分受到的感染;我擔心三亞,這是我看文章后半部分受到的啟發。文章清晰流暢地介紹了三亞的美麗、三亞的清純。那海、那樹、那閑,無不讓人艷羨。文章也冷靜客觀地分析了三亞的現狀、三亞的未來。資源買賣,貧富差距,急功近利,無不透著隱憂。文章雖是游記,但有很強的介入感,唯有關注國事,關注民生,方能如此。唯有愛她,才更惦念,才更擔憂。就像一位漂亮可人的姑娘,更讓人害怕遇人不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