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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 陳倉山
  • 倪桂林
  • 6780字
  • 2020-11-27 10:11:24

鑒古思今事,新潮時代生。

民間生活計,愿景自相同。

1

閆先生到縣立高等小學堂執教之后,出于世道的改變和自己對現實的觀察,潛心于授業解惑的執教之業。隨著他的執業之德、為人之道、學生學業長進的名聲漸大,他接觸到一些新的變革思想,也和先生們議論起社會上的一些弊病。聽取年輕先生們議論的《天演論》、“三民主義”、自然科學和時評。他自思二百多年的清室江山一觸即潰,自己所在縣城在一夜之間變了天,明白了荀子《王制篇》和唐《貞觀紀要》中提到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句話的道理,新的思潮是擋不住的,但是怎樣與時俱進、順應時勢,他心里沒數兒。西府這地方,大凡有女兒的家庭,在女兒長到十二三歲便開始有人提親,家里人也就開始為其張羅找婆家的事,到了十五六歲就有舉行嫁娶儀式的。

這一天,閆先生在家歇息,妻子又向他說起女兒的婚事,先生考慮到女兒年齡小,應讀經明理,養德成才,才不至于被蒙昧吞沒,聽到妻子的話覺得心煩便出門轉悠。因為他住的地方離西鎮不遠,不知不覺便走到了西鎮的街口。西鎮雖然古老卻只有不過一里路的土街,街上從東到西有馬車店、油鹽店、雜貨鋪、飯鋪、染房、油坊、藥鋪、肉鋪等十多家商鋪,雜以住房、糧市,間隔散居。街的東頭一座關帝廟,西頭一座無量殿與一間火神廟隔街相對、大門相左。逢集日,從街的一頭到另一頭擺滿了新鮮菜蔬、時令瓜果,賣豬肉、醪糟、涼粉、面皮、饸饹、麻花、油糕、酒麩的,應有盡有。在街的兩頭空地上,柴草山貨、牲口都有,而牽騾子、牽馬的滿街都是人,加上各種叫賣聲、說話聲,耳邊總是嗡嗡的。閆先生從設在關帝廟內的社學去了縣立高等小學堂之后,好幾個月沒再到這里來過。今天不逢集,街上倒也清靜,他正轉身往回走,從一側里傳來叫他的聲音,抬頭一看,是街上開藥鋪的竇郎中。“好久沒見先生了,怎么剛走到這里又要回去?”竇郎中問。閆先生笑道:“是竇郎中呀,我沒啥事閑轉。”

“走,到我那里去坐坐。”

閆先生略有躊躇。竇郎中道:“先生是稀客,高就之后更難一見,今日難得相見,一起喝杯茶。”

竇郎中的藥鋪在街中偏西,坐北向南,他是一早兒出診剛回來,二人往藥鋪走時,見到幾家作坊鋪門半開,從門里望進去,有榨油的和染布的,閆先生瞅了瞅自語道:“今天不是集日,這門有的也在開。”竇郎中道:“平常不逢集,但也有人開門買賣東西,只是‘白頭反正’那陣子,大隊人馬從這里經過,拿槍拿刀矛、執火把的,人們受了驚,好些日子誰也不敢開門。這兩年有時一陣兵一陣仗的,集市也不正常。”閆先生點了點頭。說話之間到了藥鋪,竇郎中將兩張藥方遞與抓藥的伙計,說:“現在就給抓藥,一會兒有人來取。”然后把閆先生讓到屋內,在一張方桌前坐下,有伙計來給兩人泡了茶,竇郎中又拿過桌上的水煙袋讓閆先生吸,閆先生搖了搖頭,說:“不會。”然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接道:“竇郎中為醫之道治病救人乃世間一等的善事,該是德福常隨。”竇郎中從嘴邊移開水煙鍋,笑道:“為人治病也是為己生活,一技之長也是一技之私、一己之福,如不留心也是一己之禍。而先生執教授業為學生解惑、成學、育人,乃德配天地,自古以來就是‘天地君親師’五尊之一啊。”

“話是那么一說,其實每家都有每家不如意之處。”

竇郎中是馮村人,早年讀過私塾,因無緣于秀才,常跟隨父親到山里挖藥、賣藥材。后又投師一位老郎中習醫,出師之后在西鎮開了一間藥鋪行醫賣藥。因為人勤快、小心謹慎,漸漸在鄉里極有人緣,甚有名望,他與清泉村的秦山祖上是親戚,如今雖已無有來往,但提起過去卻也感到親近。村里為義學請先生之事,秦山沒少與他議論過,當竇郎中知道他們要請閆先生到他們村的義學教書時贊不絕口,但他曾經懷疑大先生不一定能來。及至請他陪同鄉約、族長們迎接閆先生到義學教授時,他才與先生相識,知道先生平易近人。兒子由義學到社學再到考入縣立高等小學堂,一直受到先生關照,他也為先生看過病,先生的為人處事、道德經綸,使他對先生心存敬仰,說起鄉里之事,閆先生抬頭望了望竇郎中,端起為他新續的茶水喝了兩口說:“能從你們清泉里的義學考到縣立高等小學堂,遠的不說,近的像秦山的兒子、你那兒子、劉村劉財東的兒子、趙家的兒子,都是可造之才。家里人也都好。”

“我那兒子就不說了,其他幾家,論家財家勢,非劉、趙兩家莫屬,論家風人品德行,秦家可數,另外秦山這人誠實善事,鄉親鄰里之中口碑不錯,眼下雖然給人做長工,日后定有大起之日。俗話說房跟檁、人跟種,其兒定有出息。”閆先生聽完笑了笑,自思自己認識秦山這人以來,覺得他為人厚道勤儉,又如此下苦力供兒子念書,想得遠。他也聽說過他家祖上出過舉人的事,遂說道:“你所說不假。”這時外面的伙計進來說道:“掌柜的,有人取藥來了。”竇郎中忙起身對閆先生說:“先生稍坐,我給取藥人叮嚀一下煎藥要注意的事。”閆先生見竇郎中忙,便起身告辭,竇郎中將閆先生送出門外,回頭拿起一個小藥包,指著柜臺上的大藥包和取藥人比畫著說了一番。取藥的人剛走,只見秦山的大兒子秦世德牽著他家的大驢急急走來,走近后叫道:“竇叔,我爹請你過去看病哩。”

“是世德呀,看把你急的,你們家誰病了?”

“不是我們家的人有病,是我們鄰家的蛋蛋他爹陳才。”

“噢,咋啦?”

“聽說跌了一跤,人就叫不醒了。”

“那他們家再沒人?”

“一個女人,一個不滿十歲的娃娃,再沒誰。”

竇先生知道病人病情緊急,向店鋪里伙計交代了一聲便轉身要走,屋里有人出來說:“飯熟了。”秦世德說:“到我家吃吧,竇叔。”竇先生從醫多年知道病人要緊,便出門上了驢背,秦世德牽了驢走出街口后,將驢韁繩遞給竇先生,自己繞到驢后趕著驢向自家村中走去。

2

竇先生這人性格沉穩,平日里不茍言笑,但對病人不論窮富一樣看待,對時令之病一服藥就好,對疑難雜病,其望、聞、問、切診斷仔細得很。可有時候對一些為富不仁的人也會擺擺架子,請他的人知他身懷絕技,辨癥施治、用藥下方較重但甚是顯效,因此來時高騾子大馬像接神一樣把他接去,社會上又時興把大煙作為一種盛情款待方式,又是煙又是茶,他只喝茶吸旱煙,看完病吃了油餅子雞蛋湯,收了高于普通人看病的禮金就走人。主家生怕再請不來,然后又用大騾子大馬送他回家。而窮人請他看病遇上吃飯時節,一碗攪團他也不嫌。

西鎮離清泉村不到五里路,秦世德趕著驢很快就到了,進村后,秦世德從竇先生手里接過驢韁繩,徑直牽往鄰居陳娃家去。陳娃家三間廈房,墻頭泥皮有幾處已經脫落,沒有院門,房前土院的一角里,一棵皂角樹樹冠濃綠,已經掛上了皂角。

竇先生在院里下了驢,在陳家幫忙的巧仙見大夫來了,趕忙去叫秦山,秦山問過竇先生,便將他引入陳娃爹的屋內,他讓圍在炕前的人暫時都到外面去,讓先生給病人看病。

病人雙目緊閉、兩手自握,竇郎中斜倚在炕邊拉過病人的手腕診脈,左右互換診過脈,又翻了翻病人的眼皮,低頭聽了聽病人的聲息,后又問了病人跌倒的時間和地點,說:“病人乃肝陽暴漲,氣血上逆,痰火壅盛,一時陽閉,此病叫中風。”接著又問了病人得病前的情況,說道:“這病麻煩,我先開個藥方抓兩服藥一日一服吃完再看。”陳才家哪來的紙筆,秦山叫兒子世德去自己家中拿,說著將自己的旱煙袋遞給先生,說道:“大老遠的又是正午時候,叫你也不得歇息。”竇先生說道:“人常說遠親不如近鄰,遇上你這么個好鄰居叫我,我不能不來。”秦山說:“碰巧今中午我回來,剛進門聽說了這事,唉,這男人一倒下,只剩女人娃娃的,也難。”這時秦世德拿來筆紙硯臺,滴水磨墨,然后先生提筆,問清病人的名字,開了藥方交于這家女人手上,說:“快去抓藥吧,抓回來就熬。”秦山叫先生到他家吃飯,陳才家的女人將一碗做好的荷包蛋湯與面餅端來。時已過午,竇先生也不謙讓,接過碗將面餅掰碎泡入其中,吃了之后一再囑咐病人身邊不能離人和煎藥吃藥要注意的事,之后便要離去。秦山讓到他家去歇息,他搖了搖頭。“讓世德送你。”秦山說完又對陳才的女人石榴說,“把藥單和錢給世德,讓他回來時給你把藥捎上。”竇先生走出病人家的院子,突然轉身對送自己的秦山說道:“你看我來時還記著跟你說的話,差點忘了。”“啥話?”秦山問。竇郎中便說了他上午碰見閆先生和閆先生在他的藥鋪里說的話。秦山聽了,說:“那都是你們抬舉我哩。”

“人家閆先生是啥人呀,說不定你那幾個娃將來有大出息哩。”“咱的娃以后只要不辱沒先人就行了。”

“我走了,記著,一家有女十家求,兒女的婚事是正經事,可別錯過了。”說完騎上驢走了。

閆先生從西鎮回家之后,一掃從家里出去時因妻子嘮叨而引起的心緒煩亂和滿臉的不悅,晚飯后便將自己上午見竇郎中時和竇郎中說的話和妻子說了,妻子聽了說道:“我知道秦家兩口子都是好人,可是一家子除了幾個光葫蘆兒子和不多的一些地再有啥哩,大人還給人家當長工哩。咱就不能挑個像樣的人家。”夫妻兩人說的話,讓走進屋里的玉兒在廂房門外聽見,母親的話剛一說完她便將門簾掀起叫道:“爹、娘,你們不要說了,我聽說縣里有女學堂了,我要念書去。”娘說:“你看這村里左鄰右舍像你這么大的女子,有幾個沒定親的,還有準備出嫁的哩。”“那都是為饑飽和生老病死在發愁,有幾個想以后的事哩,《三字經》里說,人不學不知義。《家誡要言》里也說,多讀書達觀今古可以免憂,多讀書則氣清,氣清則神正。”聽了女兒的話,父親在一旁點頭,他覺得女兒讀了《三字經》和《家誡要言》,倒也記住了一些話,可見女兒漸長,學則事理通達。便對妻子說道:“女兒婚姻事,宜擇其古舊門坊、守禮敦實之家才無后患。”妻子道:“你們父女倆咬文嚼字的,我聽不懂,玉兒叫你調教得只想念書啥也不會做,等嫁了人等著受氣吧。”女兒接道:“你放心,娘,我都把我爹給我的《女兒經》讀了,《女兒經》里的女德、女容、女言、女工我都知道,我會給你和我爹爭氣的。”母親瞅了一眼女兒和丈夫,說:“你們都識字,我說不過你們。”說完拉了炕一頭放著的被子和在一旁翻書的小兒睡覺去了。

閆玉兒對父親說她婚姻時提到的秦家也熟悉,她知道父親剛到清泉村義學教書時,最早認得的學生就是秦家幾個兒子。秦家最早念書的是老大秦世德和老二秦世孝,秦世德憨厚勤快,他義學念完時三弟世忠也開始念書了。他父親忙完地里忙家里,他十二歲就跟著父親到山里背柴,又學會了扶小犁種麥,他母親一人做著全家人的穿戴鋪蓋,一年光鞋就要做十幾雙,還要做衣服,從紡線到做成大小單棉衣褲,還有推磨做飯,一年到頭不得閑。他跟父親做地里活,跟母親做伺候牲口的家務活,于是也就不念書了。為了家里的用度,他跟父親到山里燒木炭,現在他已經成為一個樣樣農活兒都能干的壯實小伙,而且聽說已經娶媳婦了。而秦家的二兒子秦世孝長得有點文弱靦腆,話不多但念書念得好,父親常常提起他。他又有禮貌。她記得年里他到自己家拜年,一進門就趴下給父親磕頭,然后又給母親磕頭。他一對大眼睛瞳仁黑亮黑亮的,嘴角還有兩個笑窩窩,說實話,他在她少女的心里早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這一年臘月三十下了一場大雪,人們除了走親戚其他時間都在屋里的炕上暖著。秦山的大兒子秦世德坐在炕上,不換眼地看著自己的媳婦提著撥條擰麻繩,媳婦瞅了一眼問:“看啥哩,沒見過擰繩繩?”女婿說:“我看你那張紅臉蛋,加上你這續麻擰繩的樣子,挺好看的。”

“沒出息。過了年還出去做活去不?”

“去呀,不去在屋里干啥。”

“要不,你跟咱爹商量一下,弄一副擔子當貨郎或油郎。天天能在家。”

“你說得容易,一來咱不懂咋買賣,二來哪來錢置那些家當呢?”

“你去冬不是掙了錢回來嗎?”“那錢呀,咱爹早都把腿給安上了,買地還欠人家一些錢,秦祥叔家要給,還有世孝上學要用。再說做生意那是在分分厘厘上說話,稱平了人說你不厚道,稱旺了小小聚大賠不起,現在一些人賣東西都在秤上做手腳,短斤少兩,以次充好,虧人損德,將來死了到陰間,受了苦刑還要下輩子變牛變馬給人還呢。”

3

清泉村里雖早先就有義學,但大多數人都只叫孩子讀幾年識些字、能懂得道理就算了。人們淳樸的風俗靠老一輩人不斷的言傳身教和歷史戲劇傳播的“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八個字維系著。所以不管窮還是富,做事少了德便沒了人緣。

堡子上的趙有余,從父親那里繼承了種植大煙發家致富的門路,家業不斷增大,但是父親去世之后自己悔妹婚姻,與秦、丁兩家有官司糾葛之后,鄉人的口碑便不好了。除了平常鄰里與他來往少之外,最明顯的是家里有婚喪大事幫忙的人也少,你不去請人人手就不夠。另外就是兒子結婚。當地人有戲鬧新房的講究,一般要鬧三天,三天之內,人不分大小,新人都得禮貌相待。白天人忙,晚上一吃完飯年輕人便前往新房里嬉戲。這本是最能吸引年輕人的熱鬧之事,但趙有余大兒子趙福結婚的當晚卻很少有人去,趙有余站在他家的大門外,見了路過的年輕后生叫著讓進屋里去耍,也少有人去。這件事后來成為村人閑聊時的笑話,使趙有余很沒面子。

趙有余通過這件事想到了,人有了家業還得有勢,他從老戲里看到人再有錢還是沒有做官好,做了官不但揚名聲顯,人人見了都得敬著。就拿自己的外甥秦世孝考上縣立高等小學堂的事來說,考上放在過去就是秀才,村里人都去恭賀贊嘆。所以他下狠心也要讓自己的兒子出類拔萃,不僅叫兒子努力進學,還到處燒香許愿。好在第二年自己的二兒子趙祿也考上了縣立高等小學堂,他便大擺酒席,宴請親戚鄰里。但人們總是把他和他的兒子分開來看,認為他的兒子是接受圣人教化才有了出息,并非他的德行所積所報。

這一年秋天,他和大兒子趕著牲口,把春天在山場翻犁的地全種上了大煙,第二年割完大煙回來之后,忙于大煙的收集處置和家里的農活,沒來得及收拾留在山里的煙果殼,等他把家里的事全安頓好再進山去時,煙苗上的煙果殼都不見了,他回到朱老漢住的地方,問朱老漢:“老朱叔,有沒有見著進山來的人,到對面山梁后面去的?”朱老漢說:“進山割柴的人有,到對面梁后去的人沒看見,你問這——”趙有余沒敢說自己種煙的事,他撒謊道:“我在梁后一塊地方種一坨兒洋芋,今天去看剩的沒幾窩了,好像被人挖了。”“唉,這山大了誰能知道你在那里種的東西,也許是讓獾和野豬給糟蹋了。”朱老漢說。趙有余心里明白,獾和野豬不會吃他那留在地里的煙骨朵的。他原想割完煙膏后待骨朵風干了,再摘回去賣給藥鋪,結果卻讓人給摘走了,白跑了一場,想起來就一肚子氣。

原來清泉村秦山族叔的兒子秦旺,到山里背柴時發現了那片掛著煙骨朵的荒田,他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小伙子,他知道這大煙殼殼是藥,能賣錢。里面的籽兒取出來搗碎,合在面里烙成饃油香油香的,便決定把它摘回去。但是他知道這是山外人種的,割完煙后未及時收取,弄不好會落個偷。而且跟他一起來背柴的還有鄰家陳才的兒子蛋蛋。他便把蛋蛋支遠一點去割柴,并告訴他割好了柴叫他,他幫他捆柴打背。蛋蛋走后他割了一陣柴,便把自己裝饃的布羊肚袋里的饃掏出來揣到懷里,去摘那干煙骨朵。等到蛋蛋在山坡上叫他時,他已打理好自己背的柴,他走過去幫蛋蛋捆好柴、挽好背帶,說:“坐下吃點饃吧。”完了幫蛋蛋把柴背上說:“你往下走,我去背我的柴。”一路上蛋蛋在前面他在后面,蛋蛋隔一陣兒叫他一聲“旺叔”,他應一聲,在一個有歇臺的地方,蛋蛋發現他背的柴上,夾在中間裝饃的白羊肚袋子圓鼓鼓的,說:“旺叔,你肚子不餓嗎,羊肚袋里的饃還那么多。”秦旺靈機一動說:“那是我拾的幾個馬兜鈴。”“馬兜鈴是啥呀?”蛋蛋不解地問。

“馬兜鈴是一種藥,能治咳嗽。”

兩人走出山門口時太陽已經下山了,便加快了腳步往家里趕。

這叫蛋蛋的是鄰家陳才的兒子,他還不滿十二歲就開始操心家里的事。自他爹陳才得了中風躺在炕上,雖然有秦山一家幫顧,經診治人能說話了,半面身子卻動不了了,家里的日子過得很差,缺吃、少穿、沒柴燒,娘常在山坡崖畔上割柴草,在墳地里刷草屑。這次他偷偷跟著秦旺去了山里,他娘找不到他,直到發現她割柴的鐮刀和繩子不見了,才知道可能是他拿去割柴了,中午沒見他回來,他娘心急,不住地跑到門外去看。山村的太陽一偏西就跑得快了,村后的西山嶺一擋就向晚了,他娘便坐在門檻上等兒子。

天黑了,蛋蛋背了一捆柴回來了,蛋蛋娘忙站起身叫著兒子的名字說:“你背柴去也不給娘說一聲,到山里去你就不害怕嗎?”蛋蛋放柴時,胳膊沒法從背繩里取出來,便連柴一起躺倒在院子里,蛋蛋娘上前幫兒子卸去肩膀上的背繩,兒子齜牙咧嘴地抹了抹自己的肩膀說:“我跟我旺叔去的,柴背都是他給我打理的,我渴得很,娘,你給我舀一碗水。”喝完水,娘已端去一盆水說:“洗洗臉吧,看你臉上讓汗流得五麻六道的,你跟你旺叔一起回來的?”

“他背的重了,走得慢,在后面哩。”

接著娘給他端來了糊湯飯和饃。到了屋里,爹說:“以后走哪里要給你娘說,少叫你娘為你操心。”話雖是這么說,但當爹的心里卻涌出對兒子由衷的期望,期望他趕快長大,能頂立門戶。

秦旺翻過大塬嶺后就走得慢了,他故意把進村的路留到天黑走。第二天他又早早地一個人去了一趟山里,也是到了天黑才回來。這一次他是專門去摘那山場地里的煙殼殼,順便捎了不多的一點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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