焜春
立春一過,天氣乍地暖和起來,雖穿著冬裝,一到中午時分,溫暖包容的陽光仿佛迫不及待地要替你寬衣解帶。處處感覺到萌動的生機。杭州最冷的兩天,那種冷我還記憶猶新,但一切的變化來得如此之快。
朋友圈里欣賞了許多美食圖片,各地節氣習俗與美食雖有不同之處,但“咬春”的說法似乎全國通用。看著大伙兒趁著節日打牙祭,一片欣欣然地享受著不斷改善的生活。
臨海的立春還有一個習俗,叫“焜春”,此字在方言里應讀“gun”的平聲。在臨海方言里,“焜”是熏的意思。不禁想起了小時候給煤爐生火的情形,由于技術不好,常常被熏得眼淚鼻涕直流。那時也不懂得愛護眼睛,被熏得雙眼睜不開了尚不肯罷休,定要一根筋地跟煤餅爐子做斗爭,直到生著火為止。為了生火,我家廚房的小破窗時常會冒出滾滾濃煙,惹得在窗外水槽洗手的師生們常常大叫:“焜死了!焜死了!”
人尚且會被煙熏死,蚊蠅害蟲自然更不是對手。臨海的“焜春”,就是在立春日的立春時刻,將盆子里裝上樟木屑,于室內點燃用煙熏。話說樟木真是個好東西,由于含有樟腦油,能散發出天然香味,吸濕、驅蟲、除菌、凈化空氣,做成柜子放衣服還噴噴香的,著實省卻了買防蛀劑的麻煩。由于它渾身是寶,免不了成為人們“揩油”的目標,順手掰幾塊樹皮,甚者拿斧頭劈幾塊,樟樹總是被摧殘得傷痕累累。也難怪現在看到城市或農村里的大樟樹被圍護起來,周邊立上了“古樹名木”的牌子。
“焜春”有個講究,一定要在立春日的立春時刻進行,對時間的準確性要求非常之高。這到底是迷信還是科學?我還真說不上來。總之,如果立春這一時刻屋子里沒有濃濃的煙氣,那會被認為是無效的。立春時刻須精確到幾點幾分,這確實有點令人匪夷所思,譬如趕上立春時刻在凌晨,那么“焜春”的人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早早起來,提前幾分鐘就燃起樟木屑,以確保立春時刻到來的那一瞬間,房間里會有濃濃的煙霧彌漫。
話說這“焜春”還真是有作用的,記得有一年特別潮濕,母親捧著煙盆子熏過每個房間,之后還真的掃出來一大片蟑螂和蟲卵,把我嚇得不輕,同時又十分興奮,心想自己平日里和這些蟲子同居一室竟然相安無事!現在把它們一舉消滅了,簡直大快人心。而母親卻說,這些算什么啊,“焜春”能把蛇熏出來,有人就在自己樓道里發現了死掉的蛇呢,現在我們“焜”過了,就可以保一年平安了!
這也難怪,大人們曾經告訴我,“焜春”的習俗來源于民間一個美女蛇的傳說。故事的大概是深山老林里有一條蛇精,常幻化成美女守在路邊,問行人晚上打算住在哪里?人若是動了邪念、淫念,告訴蛇精自己下榻的客棧,當晚蛇精就會出現在這家客棧,把人吃掉。然后就有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后生,懷揣柴刀要為民除害,故意去那條山路上等蛇精上鉤。晚上在客棧中,等到半夜蛇精還不出現,后生困得眼皮子打架,就怕自己不小心睡著了,于是向客棧老板借了火盆子點起了樟木屑提神,結果還是睡過去了。第二天清晨起來,聽見門外人聲鼎沸,出門一看,一條碩大的蛇已經橫尸于地上——活活被熏死了。這也算歪打正著吧,不費吹灰之力就為民除了害,正義之人總歸有好結果的,于是這個除蟲的妙法被大家欣然接受,沿襲了下來。
小時候聽到過太多美女蛇的故事,各種版本,各種結局,即便是魯迅先生的《百草園》里,也游弋著這些危險而魅惑的身影。一對其形象展開聯想,必然使我毛骨悚然,夜不能寐。擁有美色的妖,也有一些是被描寫為善類的,比如《聊齋志異》中,但蛇妖卻從來沒有見過善良的。啊,當然,除了《白蛇傳》之外。
2015.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