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寧從誕生至今從未有過像現在的這種疼痛感，藏在外表下的仿真式骨架好似要斷了一般。

這才是真正的痛感嗎？人類的感覺？

洛寧被凱的手腕擊中的下頜已經痛到發麻，洛寧下意識的伸手去擋。

而這時，在別人的眼里，洛寧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發紫。

凱的目光從傷了洛寧之后就沒有從洛寧的身上離開過，洛寧的傷處的變化凱也沒有忽視。

凱張了張嘴，微薄的唇里似乎想說什么，可就是塞在喉嚨處，什么也說不出來。

洛寧被凱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擔心他繼續看下去，趕緊從地上借著艾伯納身上的力站起來，隨后立立正正的站好，沖著凱敬了個軍禮。

“謝將軍賜教。”

洛寧這話說完，凱的眉心鎖的更緊，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便不打算說了，草草的回了一個軍禮，從威爾手里拿回自己的外套，向人圈以外走去。

凱的動作看在別人眼里可能沒什么，威爾卻是意外的感覺，凱的腳步似乎失了節奏。

“散了吧，秦嵐交給你了。”

威爾簡單的交代一句，又回頭看了看洛寧，去追凱了。

洛寧看著凱離開，剛剛敬禮的手就落在了自己的下頜上。

秦嵐以為洛寧覺得疼，面色變得比平日里還陰沉，凱的力道秦嵐知道，若是剛剛凱的那一下完全沒有克制，那洛寧這傷只怕輕不了了，從表面看可能沒什么模樣，可是傷到骨頭也不是沒可能的。

“洛寧，去醫務室看一下吧。”

“我陪你去。”艾伯納搶著開口。

洛寧卻是搖搖頭，開口拒絕。

“謝謝教官，我沒事，緩一緩就好。”

說完洛寧還扯出一個淺淺的微笑讓秦嵐放心。秦嵐看到洛寧這樣到真不再擔心了，畢竟要是傷了骨頭，那種生理痛楚是個人也沒法像洛寧這樣自然的笑。

“好，有什么問題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

威爾走的時候下了解散令，洛寧回答完了秦嵐的話，便趨步回寢室。艾伯納想送洛寧回寢室，洛寧拒絕了。

這一系列的動作結束，洛寧的手還是按在傷處，沒有拿下來。

洛寧的目光四處轉了轉，不知是錯覺還是什么，她發現不遠處的思嘉正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亮棕色的瞳中不是空的，卻什么都看不出來。

洛寧漸漸加快了腳步，直到回到宿舍才放下了手。

洛寧站在一人高的穿衣鏡之前，鏡子中，剛剛還一片青紫的皮膚已經恢復到了其本來的模樣。

“……”洛寧無聲的嘆了口氣，眼簾低垂，在眼底落下點點陰影。

——C——

威爾快步追上凱，發現凱臉上的神色嚴肅的駭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得閉了嘴乖乖的跟在凱的身后，向校董辦公室走去。

“威爾，跟我說點什么。”

“啊？”

“說點什么，什么都行。”

威爾聽到凱的聲音有了些異樣。

“老大，你怎么了？”

“沒事。”

威爾幾步上前擋在凱的面前，攔下一直悶頭走路的凱，如果這時候再發現不了凱的情緒很不對勁，那他威爾也就白當了凱這么多年的助手加死黨了。

凱被威爾攔下就當真被攔下了，沒再往前走。

“凱，因為文……文師媛上校？”

威爾試探著詢問，這個類似于禁忌卻又不能歸類于禁忌的問題。

聽到威爾這么直白的問出來，凱反倒是恢復了正常，絲毫不回避的點了點頭。

“是。”

看到凱這樣，威爾長輸了口氣，回到凱的身側，和凱并肩往前走。

“你剛剛嚇死我了。”

“沒事了。”

威爾和凱一同進了校董辦公室，威爾把外套脫下來掛在門口的衣架上，十分自然的坐了書桌后的正位，絲毫沒有凱才是這間辦公室主人的自覺。

凱什么也沒說，直接坐到了沙發上。

威爾見凱沒什么大事，便也放松了下來。

“老大，你剛剛那樣失控了啊？對手只是個新生小姑娘，你下那么重的手，要是傷重了怎么辦？”

凱抬頭去看他，眼里早就沒有了波瀾。

“還能怎么辦？”

“喂，你不打算去看看人家？”

威爾這話說的自然無比，可聽在凱耳朵里就無比的別扭，試問凱當兵這么久，什么時候因為和人對打傷了人而向人道歉的？況且對方是個軍校新生，在訓練中受傷是正常事。

威爾見凱的模樣當下就明白凱是怎么想的，一臉的無語，就差翻白眼了。

“大哥，你能不能行了？你邀人家過招傷了人家還不打算去看看，你的紳士風度呢？你的上級關照態度呢？于情于理都不合適吧？”

威爾了解凱，凱對威爾的了解也是只多不少，威爾什么心思那對凱來說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要去獻殷勤，你自己去。”

“又不是我傷的人，干嘛讓我去？”

威爾一副看傻子的樣子看著凱，神色里更是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死木頭，泡妞都不會？

凱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向書桌后的書架，要是他沒記錯，上次威爾給他的A4紙般的七十名指揮系學生信息就在書架上放著。

威爾見凱的這幅怎么都不上道的樣子最終決定關心美女的這件事，還是得自己去。威爾在凱的辦公室抽屜里翻了翻，找出一瓶去淤青的藥，揣進兜里就要出門。

“威爾，你去幫我問問，她和文上校認不認識。”

威爾一聽這話，渾身的火氣就上來了。凱這個人明明心里都是疑問，還裝作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這樣口是心非真的好嗎？累不累啊？

威爾折身回來，把藥瓶往凱的辦公桌上一拍。

“小爺不去了！要問自己問去！”

說完轉身就走，頭也不回，猛的就把凱辦公室的門給扣上了。

站在緊閉的辦公室門的門口，威爾突然后悔，就凱的那個樣，萬一真不去看洛寧怎么辦啊？不行，還得找時間去看看，要不然凱不得被自己的疑問憋死啊？而且美女嘛，還得英雄來招呼。

威爾就這么毫無羞恥心的自認英雄，同樣毫無羞恥心的繼續走上打著兄弟義氣牌子的泡妞的道路。

凱回頭看了看被威爾拍在桌子上的藥瓶，洛寧被他所傷后的身影在眼前一晃，隨即出現在凱腦海里的是兩幅畫面，洛寧冷冷的敬著軍禮，而這一畫面慢慢的和另一幅畫面融合，最終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幅占了上風。

凱伸手把藥瓶拿到眼前，在手指間擺弄了幾下，順手揣進兜里，往外走去。

凱的腦海里忽然變得一片空白，那些總是纏繞在心里而得不到答案的問題都消失不見了，直到凱站到洛寧的宿舍門口以后這些問題才逐漸浮現。

看清楚周圍的環境，凱輕嘆了口氣，像是在說服自己，抬手準備敲洛寧的房門。

而這一靠近，凱隱隱約約聽到洛寧的房間里有人在講話，是兩個聲音，其中一個比起真人更像是從通訊器里傳出來經過處理后的人聲。聲音不大，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凱的臉色瞬間變了，嚴肅之中藏著冷冽。

德威軍校是不允許任何學生攜帶通訊器之類的東西的，難道洛寧攜帶了違禁品？

女生宿舍凱是不可能擅闖的，抬手敲了門。

“誰？”

洛寧那很有特點的清脆音從房間里傳來，而另一個信號音卻是戛然而止。

凱臉上的嚴肅更深了幾分，還是耐著性子回答。

“諾萊得.凱.貝默克。”

片刻后洛寧的房門被打開，洛寧神色自若的站在門口，向凱行禮。

“凱將軍。”

“嗯。”

洛寧雖然擋在門口，但是以凱的身高，再加上單人宿舍的面積本來就不是很大，凱一眼就把洛寧宿舍里的情況看了個透徹。在洛寧的書桌上放著一個啟動燈還在亮著的音響，此時應該是被按了暫停，沒有聲音傳來。

凱看遍屋里的情況之后，目光回到洛寧身上。凱不由得有些好奇，這樣一個纖瘦的姑娘，剛剛在對打的時候是怎么爆發出來那么大的力量的？而象征著兩人過過招的洛寧臉上的傷，現在被洛寧用一塊醫用膠布給貼好，看不出來傷勢如何。

凱從兜里把那瓶藥拿出來，遞給洛寧。

“這個你拿著。”

洛寧怔怔的看了看凱，竟有些不敢接。

凱也不說話，就那么擎著。這樣更讓洛寧覺得尷尬，只能伸手接過來。

“謝將軍。”

凱點點頭，看著洛寧接過那瓶藥，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將軍有事？”

凱的嘆息聲十分細微，若不是洛寧的聽覺系統是經過精密設定，只怕也聽不到。聽到凱著微弱的嘆息，洛寧的眉心起了皺，眼睛也不再去看凱，那種無法抗拒的壓迫感油然而生。

“冒昧前來，有些問題想問。”

洛寧猜測，凱問的問題會和她的格斗術有關。

凱在訓練場的時候只把格斗術一句帶過，可并不意味著他就真的不在乎了。

洛寧后退一步，把凱讓了進來，凱伸手攔了一下門，就讓門直接開著了。

“將軍請。”

洛寧客套的給凱倒了杯白水，在德威軍校，洛寧只是一個學生，也沒茶葉、咖啡什么的招待凱，甚至都沒想過學生宿舍里會來什么客人。

凱進門以后沒找地方坐，一個女孩子的宿舍，他一個男人，坐哪都不好。

“你學格斗術多久了？”

凱一開口，問的問題果然跟格斗術有關。

凱倒是沒壓低聲音，因為指揮系今天是提前下課的，在宿舍里的人都是指揮系的學生，對今天發生的事都知道，聽見也沒什么。

洛寧接收了這問題，卻是搖了搖頭。

“記不住了。”

凱狐疑的看了洛寧一眼，第二個問題接踵而來。

“你知不知道你用的格斗術叫什么？”

洛寧又是搖搖頭。

凱正視洛寧，走了幾步拉近與洛寧的距離。

“你可知這格斗術的創造者是誰？”

“至今多少年？”

“哪位士官用它立了多少功？”

“這格斗術屬于什么體系？”

“一共多少招多少勢？”

接二連三的問題撲向洛寧，洛寧一一用搖頭回應。

這并不是洛寧在裝傻，而是洛寧真的不知道。對于這格斗術，洛寧的了解也僅僅停留在，一堆一堆的數據信息，和一部分的原視頻。

凱的問題終于是停了，可洛寧周身受到的威壓卻是絲毫都沒有散去，洛寧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都已經不受控制了，這種氣場上的壓迫，這一次根本無法破除。

可洛寧畢竟不是受情緒控制的人，理智的數據系統終究還是會做出反應。

“凱將軍這是什么意思？”

在凱的臉上洛寧沒有看出任何情緒，一種可能是凱把情緒壓制的很好，而另一種更靠譜的解釋是，對于這些問題，他只是問出來而已，答案是怎么樣的他并不在乎。

可他到底為什么要問。

凱知道此時的洛寧已經是混沌的狀態了，問題于是沒有再問。

“你用的格斗術來自斯圖亞特，一個純粹的亞裔人。在彼得伽俐已經沒有人會用了。”

凱盯著洛寧，那股威壓漸漸淡去，毫無征兆的淡去，在凱的浮現出一種獵鷹狩獵時的尖銳，分分鐘把獵物撕裂的尖利。

洛寧感覺到這種變化，而心里的火氣瞬間燃上了全身。

“凱將軍以為，格斗術這種東西只有創造者可以用嗎？還是在警告我，在彼得伽俐，就不可以學習斯圖亞特的格斗術？獵鷹將軍你該不會是個獨裁者吧？”

洛寧這話帶著明顯的諷刺，誰讓凱的態度讓洛寧完全沒有辦法心平氣和的和他說話，這個人和他的格斗術一樣，一味踩在自己的節奏里。

“你是不是以為你猜對了我這些問題的意義？”凱反問洛寧，語氣卻是肯定的，“你父母難道沒有教過你，不要自以為是嗎？”

“難不成凱將軍的父母沒有教過凱將軍什么叫尊重嗎？”

凱一陣沉默，看這狀態，兩人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了，便轉身離開。

凱剛跨出洛寧的宿舍一步就停住了，突然間意識到，自己這樣跑過來到底是為了什么？凱下意識的轉過頭去看洛寧。

洛寧站在凱的身后，臉上貼的醫用膠布似乎是防敏型的，左下角的一處微微向上掀起。

膠布下的，洛寧的皮膚，和洛寧脖子上的白皙的皮膚沒什么區別。

凱的神色一頓，而洛寧那雙充滿戒備的雙眸卻把凱的一切想法都給推了回去。凱不再停留，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