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么想,我偏不讓你得逞”,林休想著,隨手掀了蓋頭,摘下鳳冠首飾,放到床邊,躺在床上和衣而眠。
第二天外面才剛蒙蒙亮,就有人來敲門。
先是輕叩幾聲,見沒有回應,敲門聲逐漸大了起來。
“三爺,三爺該起床了。”林休聽這聲音,正是昨天勸三爺進洞房的人聲。
林休起身,瞄了一眼三爺,他正趴在桌上酣睡,頭枕在胳膊上,亂發(fā)遮住半邊面孔,看來昨天的酒可是沒有少喝。林休簡單整理了衣服,就去開門。
門口的人見到林休時,著實嚇了一跳,身體下意識的后傾,本能的想后退一步,但多年的教養(yǎng)讓他止住了腳步。林休不怪他,誰會想到太子給三爺指婚的側(cè)王妃竟是個面目如此猙獰的人。
眼前的人并不認識,林休便問道:“你是?”
門口的人這時才想起自我介紹:“奴才是王府的管家孫年,這第一天是要去宮里給皇上和娘娘請安的。奴才這才來打擾,不知三爺醒了沒有?”
林休讓開身子,將門打開,讓他自己看趴在桌上的三爺。
孫管家看三爺這副樣子,快步跑進去,手急急的舉起來,卻又輕輕的落下推了推他。他動了動身子,勉強將腦袋支起來。
孫管家提醒道:“三爺,到去宮里向皇上和娘娘請安的時辰了。”
三爺迷迷糊糊將頭轉(zhuǎn)過來,見到林休時,也嚇了一跳,眼神剛才還朦朦朧朧的,霎時清澈驚醒。林休雖是討厭照鏡子,但自己什么樣子還是知道的,雖說是有些嚇人,也不至于這副表情。林休心中暗暗不爽。
三爺坐起身來,林休這才徹底看清所謂的夫君長什么樣子。若說相貌,倒是長了張正直的臉,五官端正,皮膚略顯白皙。身材雖說不夠?qū)掗煟膊凰銌伪 Q凵衩骼剩郊t齒白,一身精致的大紅羅緞彰顯身份地位。
林休在心里不自覺的拿他和太子相較。太子明顯是經(jīng)過歷練的人,而三爺,更像是書院溫室里養(yǎng)著的皇家绔少。
他起身快步走出去,孫管家緊隨其后。到門口時,他向?qū)O管家交代了幾句,聲音太小,林休沒聽清,但從孫管家的回答上,倒是能猜出一二。
孫管家為難:“三爺您不能自己進宮啊!現(xiàn)在?”
孫管家走了之后,進來兩個婢子,一個拿來洗漱的用品,一個去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
林休洗漱完畢,換上一身端莊的錦衣,伺候林休梳洗的婢子從抽屜中拿出一個雕刻精美的木盒,打開后竟是一堆明晃晃的金釵玉飾。
林休畢竟也是二夫人,雖然眼神沒能離開,但忍住了上手抓起來塞進懷里的沖動。
婢子拿起一個夸張的鳳釵就要朝林休頭上插來。林休趕忙攔住,從首飾盒里隨便撿了根水仙花的素玉簪,吩咐:“就這個吧。”
婢子接過玉簪有些遲疑:“二夫人只要這一個?”
“對。一會要去拜見正王妃吧,還是素氣點好。”
婢子語氣中帶著疑惑:“淮三爺只有您一個側(cè)王妃,并沒有正妃。您要拜見誰?”
“哦?”林休有些驚訝,挑胭脂顏色的手指頓了頓,敢情這個三爺只娶了我一個!林休問道:“我今天要去宮里請安嗎?”
婢子頓了許久,支吾了兩句也沒說出什么來。林休回身去望她,這時孫管家恰好進來,婢子像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退到一旁。
孫管家稍行了個禮,便回了林休剛才的問話:“三爺念在二夫人勞累,自己一個人進宮去了。王府里近日要修繕園子,還請二夫人到偏宅小住些時日。”
三爺還是沒忍住三天,這才第二天就恨不得馬上將自己趕出去。林休倒也是無所謂,在哪里不是一樣!
見林休不作聲,孫管家馬上又道:“奴才已經(jīng)叫下人將偏宅打掃干凈,那里的家奴、婢子都是千挑萬選出精干的,一定將二夫人伺候好。”
林休也不想逆了眾人的心思,在者,在偏院林休也自在些。
“好。”林休簡單的回答。
吃過早飯,便動身前往偏宅,不足一個時辰的功夫便到了。林休扶著馬車的門沿下來,利落的別致小院展現(xiàn)于眼前。門廊花柱倒是精致,但明顯年頭久了,來不及翻新,一副破舊塵封的樣子。
推門進去,早上為林休梳妝的婢子介紹:“這里一共兩進院落,雖然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皆有。花園、假山一應俱全,是個清凈的好住處。”
聽她說完這些話,林休才仔細打量她。跟林休到這里來過日子算是走了下坡路,沒想到還能這么樂觀。
“你叫什么名字?”
她欠了欠身:“奴婢叫緋月。”
林休和緋月兩人向二門內(nèi)走去,遠遠便聽到掃帚劃過地面的聲音。
還沒邁過二門,就聽見“啪”的掃帚落地的聲音,一個清脆的女聲抱怨:“剛?cè)⑦M門就被趕了出去,跟著這掃把星,以后的日子還怎么過。”
旁邊有人勸道:“誰叫咱們這么倒霉,被派來伺候她,都是命,認了吧!”
那女聲繼續(xù)抱怨:“我才不認呢。她就是一個乞丐,還是那個鬼樣子,都能飛上枝頭當鳳凰,我好歹識文斷字,怎么不比一個乞丐強。”
緋月聽不下去,加快進二門的腳步,林休也緊走兩步,拉住緋月,叫她不要說話。林休本以為在偏宅能安生一些,沒想到還沒進門,宿怨已經(jīng)結(jié)下。
她本無意惹是生非,但若不開始就壓住婢子們,以后更難辦。讓緋月出頭,倒不如自己教訓教訓她們。
“識文斷字又怎么樣!”林休大聲對著那個女聲喝道,“出口成章又怎么樣,你是婢子,就要做好婢子的本分。”
出言不遜的婢子見林休出現(xiàn),立馬沒了剛才的氣勢,低著頭不說話,但表情上明顯不服。
林休繼續(xù)對所有人說道:“偏宅確實沒有王府舒服,但你們被分到這里伺候本妃,多大的委屈也要給我忍著,別忘了你們的身份。今天我在這里立下偏院的第一個規(guī)矩,但凡背后非議主子者,罰鞭刑二十下。”
在場的婢子們聽罷,立馬齊齊跪下,跪地求饒:“奴婢知錯了,請二夫人開恩。”唯有剛剛說話的婢子一臉倔強的站著,旁邊的婢子拉扯了她好幾下,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隨眾人跪下。
“念你們是初犯,可免此次責罰,若是下次再犯,兩罪并罰。”見她們齊齊把頭埋在地上,林休才滿意,隨后昂著頭走入剛剛收拾好的臥房。
雖然林休的家境不錯,在家鄉(xiāng)也是富庶之戶,但汴京這種極盡奢華的都城,即便是不起眼的王爺府偏宅,已經(jīng)叫林休稍有感覺到一步登天的快感。
她多想去摸摸紡的結(jié)實的紗賬,又想去敲敲實木的床梁,但礙于婢子緋月在場,林休強忍著,手指輕輕的在敦厚的桌布上摩挲。
緋月以為林休是個任人欺負的主,見林休剛才的“英勇”表現(xiàn),竟束手束腳起來。一舉一動間沒了剛才的隨意自然,拘謹?shù)暮堋?
林休指了指繡著荷花的凳子示意她坐。
“奴婢站著就好。”緋月謹慎的回道。
“我無親無故,總不能做個無人親近的孤家寡人吧。”林休想到這試著跟她溝通:“你跟我到偏宅來沒有怨言嗎?”
“奴婢卑微之軀,侍奉主子乃是天命,怎么會有怨言。”
林休又問:“你的主子是個乞丐也沒有關(guān)系嗎?”
緋月受驚般立馬跪下:“奴婢不敢。”
林休起身將她扶起來,語氣盡量柔婉可憐:“我知道我是個乞丐,身份卑賤,相貌丑陋,嫁進王府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可是有誰天生是個乞丐呢,如果不是戰(zhàn)亂,我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說到此處,林休演技爆發(fā),硬生生擠出幾滴淚來,緋月看著林休,眼神柔軟很多。
林休繼續(xù)說:“雖說是三爺?shù)奈ㄒ煌蹂憧次胰缃竦奶幘撑c守著活寡有什么區(qū)別。”
緋月突然將林休嘴捂住,回頭謹慎的望了望,低聲提醒:“夫人,這話可不能亂說,叫別人聽了去,傳到三爺耳中,可是了不得的事。”
林休點了點頭,表示知錯。林休看了眼外面,說道:“我并不是個嚴苛的人,只是現(xiàn)在不給她們點教訓,以后這偏宅指不定要誰當家了。”
緋月朝林休默契的笑笑,她剛才也是如此想法,才快步打算教訓教訓她們。
“我叫林休,有人的時候你叫我夫人,沒人的時候叫林休就行。”
緋月連連搖頭:“這可不行,尊卑有別,夫人不要為難奴婢。”
“你可別為難我了,你看我哪里像個夫人的樣子。再說,這偏宅都到汴京邊上了。大家都明白,我不過是被三爺打發(fā)到這里的,我的處境我自己清楚的很。”
緋月張了張嘴,林休立馬明白她要說什么,趕忙阻住:“不用說那些安慰的話,我覺得這樣挺好,不用每天看人臉色,落得逍遙自在。”
緋月看林休瀟灑的表情,抿嘴發(fā)自內(nèi)心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