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林城是一座人口不過八萬人的中小型城池，位于大明北疆，屬于大明皇室寧王歸轄下的二十八城之一。（注釋：封王一字是親王，二字是異姓王。）

雖是有二十八城，但人口總數不足二百萬，還不及南廣三十二城總人口的七分之一。

這與地勢地貌有很大關系，北疆之地，沒有南廣那樣的千里平原沃野，耕田不多，糧食就少，也沒有東襄的湖泊大川，有的，只是那向北一望無際的群山森林。

北望森林最外圍，圍著一排排高大的木制欄障，三個穿戴不整的小兵蹲在邊上打牌賭錢，沒人看守。

吳云走了過去，說道：“我要進森林。”

“交錢。”一個小兵頭也不回道。

往地上扔了五枚銅錢，響起清脆的銅聲，那個小兵回頭，看見吳云稚氣的臉龐，吱牙笑道：“小兄弟，想進去得十文。”

吳云一征，說道：“我上次來只要五文。”

“上次是上次，我說這次十文就得十文。”那個小兵站起來大聲說道，比吳云還高半個頭。

吳云瞇了瞇眼，面色冷淡的又扔下五文錢，然后走進北望森林。

那三個痞氣士兵最多內勁四層，吳云完全可以一打三揍他們一頓，但這里駐守的士兵是綿林城的城守編制的軍隊，在外圍護林，收點稅錢，吳云不想為了這區區五文錢惹上麻煩。

北望森林的樹木都是冰針木，樹葉如針，青綠往長，寒冬也不落葉，生長得又高又密，遮掉了陽光，走在樹蔭底下，更覺寒冷。

走了許久，有幾只野兔野雞跳出，松鼠和鳥雀在樹上叫的歡快，吳云還碰見幾個農家獵人，也有幾個柴夫砍著樹木。這里是森林外圍，吳云沒什么興趣。

再向里深走一會，又一道高大的木制欄障橫擋在前面，旁邊還有一間駐守木屋，也有三個士兵，這三個士兵手拿戰刀，背著弓箭，雖然交談說笑著，但眼神時不時警惕地望向森林深處，提防著什么。

“三位大哥，我想進內林。”吳云走過去微笑問好。

一個士兵看了一眼吳云，笑道：“小兄弟，內林可不比外林，里面多是兇禽猛獸，你沒人組隊，就你一個人，我們可不敢放你進去。”

另一個士兵眼細，看到吳云穿的練武裝上繡了一個娟小的“蕭”字，詫異問道：“你是蕭家的人？”

吳云點了點頭。

“你練到內力第六勁了？”

吳云微微遲疑，再次點了點頭。

“不愧是大家族，年少出英才啊，進去吧進去吧。”那個士兵羨慕說著，給吳云打開了木欄小門。

這個兵大哥如此順水推舟，吳云也只好厚著臉皮應承下來。

“小哥，太陽下山前必須要出來，這森林冬天溫度變化很大，晚上能凍死人。”

“多謝提醒。” 他向三位士兵道了聲謝，跨門進去。

一進內林，一股比外林更濃重的腐臭泥土氣息彌漫。

這內林吳云只是第二次進來，上一次還是半年前的狩獵節，跟著蕭家的大部隊進內林，有三十來人組隊，感覺就是在樹林里散步，而這次只有吳云自己一個人，走在這寒冬寂靜的森林，陰冷冷的寒氣襲來，心中不由有些緊張害怕。

“用不著害怕，我已經內勁五層了，單手抓力有一百斤，來只猛虎也可一戰，”吳云給自己壯膽，“就算打不過，我會爬樹，也可以跑掉。” 吳云還不知道，這茂密廣闊的森林內，可不只有豺狼虎豹。

本來在沒有突破第六層內勁前，吳云是不想一個人進內林的，但他更想送給小杰一份珍貴而有意義的禮物，他想要小杰開心。而在外林，除了普通的藥草，就是小兔小雞，值不了什么大錢，只有進入內林冒險碰碰運氣。

“這些灌木長得真是快。”吳云抽出隨身的短刀，割開一片片前面擋路的灌木叢。

半年過去，植被生長速度驚人，還有積雪覆蓋，上一次來的標記已經沒有了。

“應該快到了，是三棵樹交叉生長的地方。”吳云用短刀在一棵樹上做好來時的路標。

半年時間，植被生長雖快，但樹木變化不大，只要那三棵冰針木沒被砍掉，吳云還是能認出來。

“有了，有了。”吳云心中欣喜，看見三棵高大的冰針木，樹枝交叉，呈三角生長。

拿出背包里的小鐵鏟，扒開樹下的積雪，五株嫩綠小草，在這冬天依舊青翠欲滴，“哈。有五株呢。”吳云自覺運氣不錯，居然沒有人來采走，他小心翼翼地用鐵鏟把五株小草連泥帶根挖出，放進小背包里。

“運氣可以，這垂芽青是蕭家藥堂在收購，五株夠換一兩銀子了，”吳云如是想著，“那冬石葵應該也在這附近。”

吳云一處處扒開積雪，在周圍找冬石葵。

不一會，果然又在另一處找到了一簇冬石葵，不過這冬石葵比較難挖，吳云花了小半個時辰，挖出十枝冬石葵。他留下三枝，明年春天冬石葵可以發出新根。

“三兩銀子還不夠，”吳云計算了一下，“再往前看看吧。”

又直走了差不多兩百米，周圍更加寂靜，只聽到幾聲鳥叫。內林一般人無法進來，除了組隊，就要內勁深厚，否則遇到冬天饑腸轆轆的兇獸，只是自尋死路，會被吃的骨頭都不剩下。

一點紅色吸引了吳云的眼球，輕輕地清開積雪，一枚紅色珠子結掛的藤株，藤蔓已經枯萎，藤葉卷成一坨。

“是紅蘇苓！”吳云面露大喜，急忙拿出小鐵鏟，鏟了一會，他手抓藤蔓，用力拽出一塊黃色塊莖，長有三把細密根須。

“三年份的，哈哈哈，我今天是走什么好運了。”吳云哼起了歌曲小調：“今天是好運日啊好運日。”

把紅蘇苓包好放到小背包里，吳云心中可是那個美滋滋啊，一路上別說兇獸，就是連只野豬也沒有碰到，可真是好運啊。

“難道冬天兇獸都冬眠了？”吳云疑惑想到，“哎，我還期待遇到兇獸嗎。回去咯，光這塊三年份的紅蘇苓，就可以賣十兩銀子了。”

清理了一下身上的泥土，吳云心情大爽，收拾好鐵鏟，順著路標，準備回去。

“喳喳——喳喳—”吳云后方的內林，驚起一群鳥雀，冰針木晃動，震下一堆堆積雪，什么巨大的東西，在朝吳云這邊奔來。

“你個奶奶，說兇獸就真來兇獸。”吳云暗中叫苦，趕忙辨別方向，邁開步子逃去。

顧不上灌木草叢里的荊棘割破褲子，吳云憋著勁跑出去百來米后，慶幸而笑：“看來我今天還是好運。”

就在這時，只覺一陣冷風襲來，聽得沙沙草動之聲，突兀的從右旁跳出一只吊睛白額老虎，張著血口腥淋大嘴，直咬吳云咽喉。

“啊呀！”吳云嚇得一聲大叫，驟然驚嚇之下，本就跑得快的身子，一個踉蹌猛的向前摔去，卻是恰好躲過了老虎的撲咬。

管不得自己摔了個狗吃屎，臉上臟著雪泥，吳云向前拼命翻滾，奮力跳起，又躲過那大白老虎的一記追咬。

“吼——” 虎嘯吼出，這大白老虎是饑腸轆轆，兩次抓咬不著吳云，力已歇了一半，一邊流著黏臭的口水，一邊虎視眈眈的盯著吳云，欲勢待撲。

心臟啪啪啪猛烈跳動，風吹冷汗，一個激靈。

吳云這才定下神來看這大白老虎，抽出錚亮短刀，一人一虎相距不過三丈，兇狠對視。

這時，另一邊傳來“唰，唰唰，唰”之聲。

冰針木震動的聲響越來越近，遠處白雪中竄出一個人影，那人遠遠看見吳云，面露大喜，踏樹向吳云奔來，大喊道：“兄弟，救我！”

吳云錯然驚愕，我根本不認識你，什么時候成了你兄弟？

再待看清追那人影的東西時，吳云臉上變成了驚駭。

那是一群長毛黃猴，足有四十只之多。那些猴子，竟還穿著樹皮包衣，有幾只更是穿著人類的衣服，手持木制尖矛，在樹木上靈活跳竄，宛如平地飛奔，追著那人影向吳云奔來。

“我日你嗎的。”吳云一扭頭，猛的狂奔，大白老虎見吳云調頭而跑，兇性大發，更是追獵而撲。

一虎追一人，而后面，另一個人，還有一群長毛猴子，也緊追吳云。

“我草你嗎的，別跟著我！”吳云對著身后的人大聲怒罵。

“哥們，我迷路了。”那人對吳云悲催回道。

“順著……”吳云剛想指著說往那邊跑就可以到障欄，現在一看，剛剛逃得急，沒了路標，暈了方向，自己也迷路了！

吳云臉色青白一片，大罵道：“我日你奶奶！我被你搞得也迷路了！”

這可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好運氣轉變成了壞運氣。

褲子已被劃破，尖刺割傷吳云的小腿，絲絲疼痛傳來，吳云使出吃奶的勁，就往灌木茂密的方向逃去，一心求生，他可不想死在這里。

“唧唧，唧”“吱吱，唧唧”

那群猴子開始發出煩人的叫聲，而后揮起手中的長矛，擲向踏樹奔跑的人，也擲向了吳云。

吳云拼命躲閃，躲掉了飛射而來的長矛，但也拖慢了速度，身后的吊睛白額老虎，一個勁跳，撲倒吳云在地，張嘴咬向吳云咽喉。

血噴如柱，猛獸終究只是猛獸，不是聰慧人類的對手。

吳云把短刀從大白老虎的下顎抽出，血噴了他一臉，掙扎著從這五百多斤的老虎身下滾出，抹了一把黏糊鮮血的臉，卻發現那群猴子在樹上望著他，沒有上前。

“哈—哈—，哥們，那群猴子也怕你啊，”那人從樹上跳下，喘著粗氣，遞給吳云一個水壺，“我叫劉炳全，多謝兄弟相救，哈—哈，”

吳云沒有接過水壺，而是抬頭看向森林上空，吳云站的這邊樹木，枝葉異常茂盛，阻擋了陽光，明顯昏暗，和那群猴子站著那邊，一暗一亮，像是分開的兩個地界。

“不，它們怕得不是我，”吳云神色凝重地看向劉炳全，“而是這個地方。”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吱吱”那群猴子像是看到了什么，亂叫一通，四散而開，跳踩著樹枝跑了。

一股惡心的濃濃腥臭味彌漫，昏暗中，一對銅鈴般大小的綠芒豎眼亮起，吳云和劉炳全漸漸看清了這塊地盤的主人。

那是一條粗如水桶的黑色巨蛇，黑灰緊密的鱗甲光滑發光，三角形的綠紋蛇頭隨著鮮紅的信子一吐一縮，呼著熱氣，銅鈴大的綠眼看得二人心中毛骨悚然。

黑色巨蛇張著血盆大口，口中彈立毒牙，如飛射之箭，一口吞咬向吳云。

“小心！”劉炳全一腳踹開吳云。

那巨蛇撲了個空，又立馬折回了蛇身，咬向劉炳全。

“呼呼——”吳云驚恐吸氣，哪里見過如此巨大的恐怖黑蛇，剛剛是被嚇得呆滯，忘了反應躲避。他更是心中驚疑，以為出現了幻覺，為什么這蛇不冬眠？

那劉炳全在幾棵高大的冰針木間來回跳動，身手靈活，居然與這黑色大蛇斗旋起來，堪堪躲避大蛇的巨口，驚險十分。

“站著干嘛?跑啊！”劉炳全見吳云還在原地發呆看著他斗蛇，大聲喊道。

吳云這才反應過來，拔腿就跑。

“嘶——”大蛇吐著信子，感應到吳云竟然跑向那邊，轉過了蛇頭，丟下劉炳全，扭著粗大蛇身摩擦起沙沙聲響，滑追向吳云。

腥臭味襲來，“為什么追我？”吳云呼呼喘氣，心中懼怕之余，更是泛起一股生殺狠意，他不能死在這里，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決不能死在這里！

蛇信舔吐，血淋大口就在身后，一口咬來！

生死之間，全身肌肉一齊縮緊，大腦心臟一同協調，吳云體內的本命生氣自行運轉，一息之內，煉氣道訣運行一大周天。

這一刻，吳云四肢百骸涌起無窮大力，他疾速快奔，踏樹而上，借力一躍，跳坐到黑色巨蛇的頭上，右手錚亮刀光，一刺而下！

但是，沒有刺進？！

蛇鱗光滑堅硬，刀尖偏鋒滑開了！！！

雖然沒有刺進，但大力聚在一點，大蛇頭部吃痛不已，猛得甩頭，吳云如空中拋物，飛了出去，迎面撞斷幾根碗口粗大的樹枝，掉趴在地上。

“嗚——”吳云面容痛苦，嘴中流出一口內血，適才那迎面撞擊，力道傷及五臟，他只覺體內陣陣痛麻，一時無力站起。

而那大蛇，直立起身子，一動不動地看著吳云，竟是沒有撲咬過來。

奇異的香氣飄來，吳云感覺屁股一陣濕潤清涼，他查看一眼，才發現自己坐壓在一棵通體紫色，不知名的植株上，還一屁股壓碎了唯一的一枚紫色果實，果漿流出，黏黏糊糊，散發出醇香的奇異香氣。

此時那大蛇張了張嘴，竟是人性化的抬頭望天，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似是對著蒼天懊悔萬分，不該把吳云亂甩，而后那大蛇看向了吳云，蛇腹鼓動，竟是發出如了嬰兒般的嗚嗚哭聲，這是蛇類憤怒至極時才會發出的聲音。

黑色巨蛇極其憤怒，張嘴就要撲咬向吳云。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跳上蛇頭，是劉炳全，他居然沒有自己逃走。

劉炳全兩手各握一把短劍，用力刺向兩只蛇眼，眼膜破裂，短劍刺入，炸出綠白液體。

大蛇雙目被刺，劇痛無比，狂扭蛇身，猛甩蛇頭。

而蛇頭上劉炳全刺完就立馬跳開，哪有他的身影，連地上的吳云也是不見。

真是恨上加恨！

它身為靈獸，修煉百年有余，已經聚靈通智，什么時候被兩個低弱人類戲弄？連守護百年的紫絡妖羅果都被毀了。

當然，這里面也有自己的錯。

不對？！

這一切，全是那兩個該死人類的錯！

即使吞吃他們百遍，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黑色巨蛇心中怒意恨殺，吞吐著鮮紅蛇信，圓形大鼻孔呼著熱氣，在感應追蹤逃跑的兩人。

冬季的森林，除了冰針木的墨綠色，就是積雪的一片白色，如果沒有沿途做下路標，很容易迷路。

“哥們，你認識路嗎？”劉炳全苦笑問道，他看起來比吳云還大三四歲，卻一直以哥們兄弟相稱。

吳云對此人是頗有好感，那時候沒有獨自逃跑，反而跳上大蛇刺瞎雙目來救自己。

“我得停下來辨認一下方向。”吳劉二人一直奔逃，還沒有停下來過。

“那大蛇被我刺瞎了雙眼，應該不用擔心追上來。”劉炳全寬慰說道。

如此，兩人停下，吳云抬頭找太陽的方位，今天是陰天，天空灰蒙蒙一片，太陽的影子都沒有。

吳云又在四周找尋一番，找個一個樹樁，看了看年輪疏密，指著一邊道：“南邊，我們往那邊走，就能回去了。”

“看樹樁就能認出方向？”劉炳全疑惑道。

“信我，”吳云皺了皺眉，面露痛苦：“我姐教我的。”

“哥們，你怎么了？”

“被那大蛇甩撞，受了內傷，又跑得急，更是痛了。呼——”吳云抓著胸口，忍痛得齜牙呼氣。

劉炳全遞過來一瓶丹藥：“這能止痛，吃兩顆。”

接過丹藥，沒有懷疑是否有毒，吳云直接吞下兩顆，感激說道 ：“先前多謝你救我。”

劉炳全擺了擺手，搖頭道：“本來就是我害你這樣的，那群猴子追得我也沒有辦法。其實我救你也是在救我自己。”

這人還真是坦率，他這么一說吳云倒是記起來了，心中好感去了大半，隨口問道：“那群猴子為什么追你？”

劉炳全沒有回答，卻是道：“我們快點離開內林，這里還有其他兇獸。”

“走吧。”吳云應了聲，眼睛一瞥，發現劉炳全的外衣遮著的腰間，也系了個小囊包，鼓鼓的不知裝了什么。

兩人按著大致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朝南邊走去，劉炳全時不時跳上一棵樹木，觀察一番再確定繞走路線。

吳云抬頭看了看天色，他出蕭家莊是辰時，進北望森林差不多是巳時，到現在，至多過了三個時辰，抓緊回蕭家莊，還可以洗個澡換套衣服。

天空灰蒙蒙的，寒風吹來，下起了小雪。

“等等，”劉炳全叫住吳云，停了下來，警惕看著四周說道：“安靜，這里太安靜了。”

吳云細細聽去，風聲呼呼，除了風聲，連一聲鳥鳴也沒有，這里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沙沙—”兩人身后的灌木草叢傳來沙沙之聲，積雪膨動，什么東西，在積雪下快速向吳云這邊移動而來。

積雪下，彈竄出一條黑色巨蛇，巨蛇雙目破裂，流著綠白液體，可怖惡心。

“是那條大蛇！”吳云懼聲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