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時光乍飛，一年又一年。

冷色的夜空圓月高掛，細雪漫天飛舞，群山樹林皆是披上一件銀裝，了無聲息，分外靜謐安寧。

窗外雪景，似曾相識，勾人思憶。

皎潔的月光映染在少年那稚氣未脫的臉上，他望著窗外，目光深邃，神色淡漠，有著一種與同齡人不符的成熟和寂寞，他輕嘆一聲：“五年了。爹娘，你們是真的不要云兒了。”

這嘆息的少年，正是吳云啊。

吳云拿出通靈寶玉，玉石在月光的照射下，發出淡暈綠光，他依舊牢記著娘親的叮囑：“云兒，只要你戴著這塊玉，無論你在哪里，為娘都可以找到你。”

“可是，五年了，娘親也沒有來找我。”

這五年，吳云經歷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一開始，他還會捧著那塊玉石，望著夜空思念父母而獨自流淚，還希冀父母會來接他。后來，慢慢地，他知道，再怎么哭，也是沒有用。

哭，只會讓人嘲笑你，欺負你。

因為，哭，是最無用的懦弱。

吳云也曾想過要仇恨父母，為什么不來接他，為什么將他拋棄，可真到了心中，卻是怎么也恨不起來。腦中孩時的記憶，讓吳云知道吳錦生和溫碧游是有多么地深愛他，他也明白，無論過了多久，只要父母出現在他面前，他還是會像個孩子一樣，哭跑著過去，沖入他們的懷中吧。

再看了一眼窗外的雪景，吳云關上窗戶，收回了思緒，他盤膝冥想，開始熟練地運起煉氣道訣。

吳云現在養起了一個好習慣，每天晚上都用冥想煉氣代替睡覺，效果比睡覺好，不僅可以放松身體，還可以煉氣，他把對父母的思念，都傾入到修煉當中。

深寂的黑夜一晃而過，“咯喔喔喔———”雄雞嘹亮的打起鳴叫，冬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進了吳云的小屋。

吳云睜開眼，精神抖擻。他結束冥想煉氣，感應了一下，皺眉不解：“記得爹說我吃過靈果妙液，還需五年即可筑基，可現在過了五年，我煉氣比以前還勤奮，為什么感覺只有煉氣九層？”

無法想通，吳云搖了搖頭，洗漱了一番，推開房門，迎著勁爽的寒風，向蕭家莊的練武場走去。

練武場上，已經有幾個人在練身，隨著太陽的升高，越來越多的人來到練武場，有五六十人，其中不少是穿著蕭家的奴仆服飾。

蕭家規定，無論是誰都可以習武，只要你想學，即使是奴仆，也有機會翻讀莊中的武學書籍，如果一個奴仆可以練到內力第六勁，則會和莊中的家族子弟一樣重點培養。

“喝！呀！”“哈—”“嗨，哈！”

在這寒冬，練武場上也是一片熱火，有幾人，甚至光了上身，直接翻滾到積雪里練身。

汗水不住地從吳云臉頰流下，他一手抓著一個五十斤重的石墩，一上一下的舉重，他咬著牙，青筋冒出，又堅持抓著舉了二十下。

“呼呼——”吳云放下石墩，掏出隨身的毛巾擦汗。

“吳小兄弟，你每次都來這么早啊。”旁邊一個熱汗淋漓的壯漢向吳云問好。

“常大哥，你也一樣啊。”吳云對常大虎微笑以對。

常大虎笑瞇瞇地湊過來對吳云說道：“今天是冬節了，要不要老哥再帶你去燕春樓玩玩？”

一聽是燕春樓，吳云立馬擺手搖頭：“常大哥，還是你自己去吧，我還小。”

“小啥呢？瞧你這身板，誰敢說你小。”常大虎拍了拍吳云壯實的肩膀。

因為長年習武練身，吳云的身材比一般農家孩子高出一截，看上去就是十六七歲。而常大虎說的燕春樓，可是個尋花問柳之地，吳云上次就被騙著去了，知道是風流之所后，把他嚇得趕忙逃了回來。

這時，前方陸陸續續走來許多少男少女，都穿著統一的勁裝練功服，他們是蕭家的家族子弟，在室內的練功房鍛煉。

其中三個和吳云年紀相仿的少年，看見吳云在練武場，走了過來，一臉嘲諷道：“喲喲，這不是我二伯收的義子嗎，倒是和下人稱兄道弟起來了。”

吳云似乎沒有看到這三個人，對常大虎笑道：“常大哥，我先走一步，明天練武場見啊。”

然后扭頭，理也沒理那三個小子，徑直走開了。

“喂，吳云，啥時候練到第六勁啊，我爹說十五歲前還沒練到內力第六勁，這輩子就是廢物了，哈哈哈。”蕭向兆嘲笑的聲音刺耳地傳入吳云的耳朵，吳云緊緊握拳，沒有回頭對罵，只是默默地向前走去。

蕭向兆如此的大聲冷嘲熱諷，讓那些在練武場里的仆從下人對他也是側眼而視，心中對這蕭家少爺并無好感。

“四哥，你干嘛去惹吳云哥啊？”一旁的蕭向航滿臉苦笑，本來他以為是要過來和吳云打招呼的，結果弄成這樣了。

“什么吳云哥，他是個外來人，你叫什么哥？”蕭向兆瞪眼罵他七弟。

“四哥是還記得小時候吳云撒尿到他頭上呢，哈哈……”另一個少年偷笑道。

“向波，你…你住嘴。”蕭向兆氣急，感覺頭頂上又有黃色液體流下。

蕭向航無奈勸道：“那時候大家不都還小嗎？”

“別說了，走，用早飯去。”

五年前，吳云被單芳倩好心收養為義子，得以在蕭家莊住下生活，但他只算是蕭家二當家的義子，不是蕭家老太爺的義子，兩者身份相差巨大。吳云在蕭家這個大家族里，地位也是一般，比普通的仆從倒是要好上一等。

蕭家這個大家族，在綿林城是有名望的富紳武學之家，傳接了六七代人，有一百年的族史。祖上曾有官至正六品城都御使，更是出過一個先天武者，可謂是書香名武世家，家底殷實，子孫眾多。

而人一多，這個家族就復雜起來，人與人之間免不了勾心斗角，相互打壓，尤其是蕭家的嫡系兩支血脈，更是在明在暗的較量。

吳云在蕭家莊中，八九歲時還能和莊中同齡孩童一塊玩耍，長大兩歲后，知道他只是一個義子，就不再和他一起玩了，更是有人欺辱他，嘲笑他。

“過完舊年冬節，我就十四歲了，”吳云想起蕭向兆說的話，心中害怕起來：“我只是一個義子，如果十五歲還沒練到內力第六勁，我就會被打發出蕭家，到城內店鋪當個管事。”

吳云害怕的并不是被趕出蕭家，而是害怕再也見不到干娘和小杰，再也見不到那個小時候，擋在他面前，霸道保護他的姐姐。

“不，我一定要練到第六勁，一定要練到第六勁。”吳云眼中閃爍堅定光芒，緊握雙拳，快步向東院走去。

蕭家莊現在爺孫三代，嫡系兩房，旁系兩房，共有一百余人，再加上平時仆從侍女，整個莊內是有兩百多人。而東院，則是嫡系大房一脈居住。

吳云輕車路熟地饒走了幾條路，路上碰見幾個仆從，對他點頭微笑但不躬身。

來到熟悉的廂房，看著房中擺設，吳云心中有些懷念。他九歲時還能和蕭雪凝姐弟同被而眠，好不熱鬧，而到了十歲，身為義子，自然要搬出去到北院居住。

“踏，踏”吳云聽到輕微的腳步聲，正想翻身躲避，卻還是慢了一拍。

清香聞來，一只白皙的手臂搭在吳云的肩膀上。

“啊，啊，姐，胳膊要斷了。”吳云求饒叫道。

蕭雪凝此時一只手抓扭著吳云的左臂，一只手鎖住吳云的喉嚨，讓吳云動彈不得。

“阿云，你怎么老是躲不過這一招。”蕭雪凝放開吳云，沒好氣地敲了一個板栗給他吃。

吳云揉了揉胳膊，說道：“姐，你這是偷襲，不偷襲我準能……”

“笨！”蕭雪凝又賞了吳云一個板栗：“我這是擒拿手，當然要偷襲。”

“我……”吳云知道說不過這小嘴婆，只能又揉揉額頭。

“吶，這個給你。”蕭雪凝遞過來一本草紙書。

“這是什么？”吳云翻看了一下，里面是文字圖畫，是一招招的武功招式，看字跡，是蕭雪凝自己抄的。

“這是我在練的《碧波掌》，我給你抄了前七式，你回去練練武技，對你突破內力有幫助。”

蕭雪凝記掛著吳云還沒練到內力第六勁，讓吳云心中一暖，貼身收起草紙書，堅定說道：“我會突破到第六層。”

“阿云，記得別傳給別人看。”蕭雪凝囑咐道。

武學書籍十分珍貴，在蕭家莊藏書房中，武技也不過二十來本，嫡系子弟可以自行閱看，而其他人除非立功獎賞，否則不可翻閱，更是不能抄錄帶出。

吳云當然明白其中利害，心中更是感動，隨即有些疑惑問道：“姐，你怎么把抄本帶出來的？”

蕭雪凝神秘一笑，指了指自己已經發育頗美的酥胸。

一念想通，吳云臉頰立馬一紅，有點不敢看蕭雪凝。

“嘻嘻，”蕭雪凝俏然靨笑，抓起吳云的手，像小時候一樣拉著吳云：“娘在等我們呢，我們快過去吧。”

今天是冬節，本就豐盛的早餐，又多了一盒流蘇月圓軟糕，單芳倩催促道：“雪凝，小云，快吃，這是廚房里剛拿過來的。”

夾起一塊，一咬，甜蜜熱乎的糖水流出，吳云最是喜愛吃這軟糕，“娘，小杰呢？”吳云沒看見小杰，小杰也很喜歡吃流蘇糕，怎么不在？

“哦，過三天就是小杰十周歲生日了，今天在祖宗堂拜祖。”單芳倩喝了口湯說道。

吳云心中一驚，暗道壞了，竟是忘了這等大事。

因為醫療條件所限，很多小孩子在十歲前都容易夭折，而十歲后，一般就可以健健康康的茁壯長大，所以小孩子的十周歲生日被看得非常重要，象征一個孩子可以平安長大。尤其是蕭向杰作為嫡系大房一脈的男丁，綿林城其他幾個大家族也都是要過來送禮道賀的。

吳云湊到蕭雪凝邊上，小聲問道：“姐，你給小杰準備了什么禮物啊？”

“嘿，這可不能告訴你，”蕭雪凝狡黠一笑，看到吳云眼虛不定的表情，狐疑反問道：“你不會是沒給小杰準備禮物吧？”

“怎么可能？”吳云立馬一臉正色嚴肅：“我可是半個月前就準備好了。”

“這么早就準備好了？啥禮物，給我瞧瞧。”

“不給看，你都不給我看。”

“切，”蕭雪凝對著吳云翻了一個白眼：“不看就不看。”

單芳倩看著姐弟兩人斗嘴，會心而笑道：“你們兩個無論準備什么禮物，小杰都會很高興的。”

但問題是，吳云壓根沒有給小杰準備禮物啊。他一心想著突破內力第五勁，一直練武運勁，給忘了。

再吃了幾口早飯，吳云放下筷子：“娘，我吃飽了，去看書了。對了，娘，我中午要去城里轉轉，就不過來吃午飯了。”

吳云住的北院是和管事仆從同一個院，雖然有自己的獨立小屋，但飯食卻是不行，所以單芳倩一直讓他來東院吃飯。

正要起身離開，吳云卻被單芳倩拉住，塞給了他一瓶丹藥，“小云，這里面有一顆蘊體丹。”

吳云一聽是“蘊體丹”，連忙推回：“娘，這我不能要。”

蘊體丹，可以蘊養武者身體，助推內力運轉，幫助突破瓶頸障礙，是蕭家的武道獨門丹藥，專門留給族內子弟使用。

內力進階中，第五勁到第六勁，第九勁到第十勁，是兩個巨大的分水渠，也是兩個最難沖破的壁障，而有了這蘊體丹，就可以降低一些突破難度，在蕭家的城中店鋪，這一顆蘊體丹，就可賣黃金二十兩。

“拿著吧，這本來是雪凝突破第五勁留下的。”單芳倩又硬塞回吳云手中。

“可是……”

“你先用吧，等雪凝練到第九勁，也不知道什么年頭了。”單芳倩笑道。

蕭雪凝又夾了一塊流蘇軟糕，吧唧著嘴說道：“阿云，你快突破到第六勁吧，那樣我們就可以對練了。”

吳云雙目一紅，急忙轉身，說道：“娘，我走了。”

“小云，今晚是冬節晚宴，天黑之前記得回來。”單芳倩囑咐說道。

“嗯。”吳云應道，快步離開，眼眶潤濕，不想讓干娘和蕭雪凝看見他此刻的表情。

他依舊清晰記得單芳倩說過的話：“小云，記住，家人之間不用說謝謝。”這五年的恩情，吳云深印在心，雖然對蕭家沒什么好感，但單芳倩一家給他的溫暖，他從未忘記。

回到自己北院的小屋，吳云平復了一下心情，把蘊體丹藏到床下夾板，開始思考。

“雖說十五歲前越早突破到第六勁越好，但我反正這么遲了，也不多嫌一兩個月。如果運氣好自己突破，也就省了這顆蘊體丹。”

然而吳云并不知道，即使他服用了蘊體丹也是很難突破，就是突破到了第六勁，以后最多也是止步內力第九勁了，再難前進。因為吳云練的內勁功法，和他的體質不兼容。

不是蕭家不給吳云其他功法，而是因為蕭家自己也只有兩本功法，還是祖上那位先天武者傳下來的，其中一本殘缺，蕭家所有人，練的都是同一本功法《冰水念》。

只有那些真正傳承久遠的武道世家，才有齊全的五行功法，會懂得以已身體質來選擇相應功法。

“得給小杰買什么禮物呢？”吳云撓頭焦急，他只是一個義子，蕭家給的零花月錢少的可憐，哪有多余的錢買好的禮物送小杰啊。

記得吳云十周歲生日時，只有單芳倩一家給他慶生，單芳倩送了三書四經，蕭雪凝送了一套練武勁裝，而七歲的蕭向杰，把自己最喜愛的木偶人送給了吳云。

看了看還放在床頭的木偶人，吳云心中溫暖，做了決定，收拾一番，朝外走去。

注釋：這里標定一下大明的錢幣物價：二十文銅錢可以買一斤豬肉，一串銅錢是一百文，一兩白銀可以換一千文銅錢，一兩黃金可換十兩白銀。下等平民一家四五口人，一年下來的生活費用只要三四兩銀子。而蕭家嫡系子弟一個月零花錢就有五兩銀子，吳云一個月只有兩百文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