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萬籟俱寂。
窗外細細碎碎的吵雜聲吵得墨子蘇睡不著覺,她緊皺眉頭,睡眼朦朧地翻了個身才發現之前睡在沙發上的滄赤月已沒了蹤影。
又聽到了寢殿的外室有說話的聲音,便好奇的從床上起身前去一看。
“梵卡大陸的九鄉最近總是有無辜的少女被割喉放血而死,兇手是血族的人,你去和國王說,讓你來負責這件案子。”雪笙對著滄赤月說道。
滄赤月遲疑了一會兒,才繼續道出一句:“好。”
因為他知道雪笙不會無事到大半夜從血族城域跑來只告訴他這件事。
“不可以!”墨子蘇在門后聽到了雪笙與滄赤月的對話內容,沒忍住便直接推門而出。“赤月身體還未完全康復,讓他去與血族的人抗衡無疑就是送死!”
墨子蘇狠狠地盯住雪笙,她每次來找滄赤月都沒有好事。
“我能告訴你的就只有這么多了,我想你應該自己去找答案。”雪笙沒有理會墨子蘇,而是繼續說道,然后便直接從窗外跳下跑走了。
滄赤月望著雪笙離去的背影,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對你做了什么!”墨子蘇見滄赤月的嘴角上帶帶著血跡,便用自己的衣袖將他心疼擦去。“為什么她會無緣無故的要你去九鄉查關于血族的案子?”
滄赤月握住了墨子蘇的手臂,只是溫柔地看著她說了一句:“很晚了,快去睡吧。”
“可是…”
“你身體不好,好好休息最重要,其他的鎖事你就不用管了…”滄赤月說完后便緊緊握住了雙拳。
九鄉…
那是無望懸崖之下的一處小村莊,到處開滿了茂樹翠竹,全然一片綠,是個隱居山林的好地方,但那也是狂瀾曾經逝亡的地方啊…
梵卡大陸,無望懸崖下。
次日的太陽已經隱沒在了沉寂的地平線后,落日的余暉給九鄉鋪滿落葉的小道上又染上了一道金燦燦的輪廓。
滄赤月靜靜地坐在小道邊上的一塊大巖石上,望著遠處高地花之國防守塔處傳來的弱弱火光不禁走了神。
午時他到無望懸崖下歇了一會,本想走到曾經墜底的地方再看看,卻不料那地方已經被各種枯木樹枝給封了路。
僅僅三年的時間,不想無望崖底已經樹木雜草叢生。
“在想什么?”雪笙望著片片枯竹葉從滄赤月的臉頰滑落,見他發起呆來便從身后的樹叢中跳出,打斷了他。
“你總是這樣神出鬼沒的。”滄赤月看著她笑了一下,然后又接著說道:“來這里不知不覺已經兩天了,卻仍然一點線索都沒有。”
雪笙爬上大巖石,坐在滄赤月下方低一點的一塊小臺階上說:“再等等吧,不過話說回來,瑞拉國王怎么會這么輕易就同意你來管這么危險案子呢?”
“我是偷偷跑出來的,走時只留了一封書信在桌子上,不然怎么可能不帶人出來呢?”滄赤月苦笑道。
“只怕國王看了你的書信后,怕是會滿世界瘋了地尋你吧。”雪笙打趣著說。
滄赤月嘆了口氣,突然想到了那晚在寢殿內室外雪笙對他所說的那些話,然后繼續問道:“那晚你說的那些話…”
啊——
突然,還沒等滄赤月把話說完,從身后的小村莊里就傳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有情況!”兩人相互對視了一下,便匆匆朝著發出慘叫的小村子里飛奔過去。
兩人跑進村子里后,見一家屋子的房門大開,便直接闖了進去,卻只看到一個白發老婦人驚恐地坐在地上,盆子里的水也被打翻,灑地到處都是。
“發生什么事了!”滄赤月連忙扶起老人,只見老人驚恐地指著一處地方,然后變暈倒了過去。
順著白發老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在灶臺的下面躺著玩一位衣服不整的少女。
為了探清楚情況,滄赤月大著膽子走過去,才發現這女孩的脖子已被利器割斷,卻沒有流多少血,她的眼角也有血絲,一雙大大的眼睛還瞪著窗外。
“她的血被吸干了。”滄赤月說道。
“啊!”雪笙故意大叫了一聲,然后轉移視線故意看向了窗外,才接著說:“那我們快追,兇手肯定還沒有跑遠!”
嘁嘁——
伴著踏碎枯葉的步伐聲,兩人尾隨著血跡匆匆跑進了野竹林里,卻不料剛跑進后便在里面迷失了方向,濃霧彌漫著周圍,太陽早已褪去,周圍都是蟲子鳥獸的叫聲,寒氣入骨,陰氣沉沉。
“糟糕!”滄赤月剛回頭,前一秒還緊跟在身后的雪笙卻早已沒了蹤影。
接著身后的灌木叢跟著抖動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沖出來,滄赤月猛的回過頭,卻發現什么也沒有。
“雪笙是你嗎?”見前方的草堆里有動靜,滄赤月小心地靠近草叢。
突然,伴隨著一聲巨響,地面裂開,生在野竹林里的唯一一棵大榕樹從裂開的地面拔地而起,數根粗根化作了腿腳,枝葉化作了臂手,然后張牙舞爪地朝著滄赤月襲來。
“魔物?”
滄赤月邊想邊回避著樹魔的攻擊,卻不料他竟連絲毫還手的力氣都沒有。
樹魔朝著地面一震,許多尖根便從地里刺出,如若不是閃避的及時,估計整個人都得被它刺穿,然后撕碎。
高處。
親王正站在無望懸崖的中洞石臺上,淡定從容地望著崖下發生的一切,臉上還一直保持著微笑。
“霜。”雪笙氣喘吁吁地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后。
待雪笙走近后,親王便用手輕輕地撫摸著雪笙的頭,然后微笑滿意地望著她說道:“你做地很好。”
“我不明白,為什么要這樣做?”雪笙用手抓住親王的衣袖,她已經好久沒這樣親切地喚過親王了。
而此時的親王卻滿臉陰險道:“因為他是我的小兄弟啊,我這個做兄長的當然得為他做點什么…”
之前一直被親王困在重生殿里的滄龍王就在半個月前突然失蹤了,無論親王再怎樣拷打蔭龍長老和月姬,他們也絕不會招出滄龍王的下落。
為了避免出現什么紕漏,親王只好想到用滄赤月下手,來引出滄龍王。
唰——
濃霧彌漫著一切,隔著迷霧已經完全看不到了周圍的情況與樹魔的確切位置,只能聽到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源源不斷的木枝從地上扎出,如果稍微不謹慎了就會被尖利的木枝給穿透。
滄赤月的身體發出了淡淡的微光,他一邊不斷地用手臂去擋住迎面而來的藤蔓,一邊迅速地躲避著樹魔的攻擊。
滄赤月心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必須得找個機會逃走。
就在此時,樹魔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背后,一根扭曲著又帶刺的粗藤蔓從空中向他打下,等滄赤月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閃避,他只好用手去接住樹魔的藤蔓攻擊。
卻不料,之前被北島月誤傷到的手臂在這時候又突然失去了知覺,自然支撐不住這根藤蔓的重量。
藤蔓上的尖刺一根根地插進了滄赤月的手臂里,只感覺視線在扭曲,接著便天旋地轉了起來。
樹魔模糊的影子突然變得一片漆黑,就在此時,又一根粗大的藤枝條從地上撩起,然后直接打在了滄赤月的背上,將他拍打在地上。
剛倒地時,許多細小的尖藤又從地下鉆出,從他手臂上的肌膚處鉆進了他的肌肉里,汲取著他身體里的能量。
又是這種五臟六腑都錯位了的熟悉感覺。
滄赤月被樹藤綁在地上動彈不得,一口黑血從他的口中噴出,就在快失去意識的時候,眼簾里映上了血紅的耀眼紅光,接著只聽到一聲嘶鳴,自己便被一雙有力的手從地上給拖起,然后扛在了此人的肩膀上。
滄赤月用模糊的余光看著抗住自己不停地向前跑的人。
竟是個女孩!
長長的棕褐色卷發被一根紅色細繩綁住后垂在了肩上,一身白色的的女式軍系制服外套,下身便是一條白色的短裙與長靴,女孩只管扛著他不停地向飛前跑著,涼風吹起她的長發時,滄赤月卻不經意地看到了她的臉龐。
好熟悉的面孔…
竟然是她!
“狂瀾?”滄赤月渾身顫抖,另一只手卻緊緊地抓在了她的手臂上,好生怕她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身邊。“不會…”
女孩并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一眼,只是繼續扛住他的身體朝著黑霧較淡的地方跑去。
突然,滄赤月的手一松,整個人又直接撲倒在地上,不禁朝地上吐了一口黑血,此時只覺得呼吸更加困難了,然后身體便顫抖得更劇烈了。
“起來!”女孩朝著他大吼,想要再次拖起他。
“你快走…讓我睡一會…”滄赤月暈暈乎乎地,只感覺每走一步對他來說都是種痛至無比的煎熬。
伴隨著一聲巨大的嘶鳴聲,樹魔又突然出現在了身后的不遠處,地上許許多多根暗綠色的尖藤相纏著向前移動,同時又分泌出許多令人惡心的綠色粘稠液體。
女孩想了想,她迅速地抱起滄赤月的身體,將他拖進了身旁的一堆雜草之中,然后從背后變出了一把血紅色的長鐮,獨自向著樹魔的方向飛奔而去…
此時天色大變,漆黑的夜空上又加上了一層厚厚的黑云,霎時,天作雷鳴,暴雨毫不留情地從空中潑下。
整個九鄉野竹林中,除了與樹魔打斗時的嘶鳴聲外,竟然還能隱隱在打雷聲中聽到幾聲龍鳴…
正與樹魔打斗中的女孩感覺到了不對,不禁走了神,背上生生挨了魔藤的一個沖擊,直接將她打下了一個深溝里,而握在她手中的猩紅之鐮也被打掉在地上。
就在此時,一道龍形的雷電從黑云中向樹魔直落而下,直接打進了它的體中,樹魔停在原地不動了一會兒,緊接著便隨著雷光的散開體爆而亡。
整個竹林中的地上都是稀碎的木屑與綠色粘液。
而留在原地的,便是一身金衣,身上帶著微光,頭上還帶著龍角的一位白發老人…
是在重生殿失蹤的滄龍王。
緊接著,跟在滄龍王身后的花之國的千軍也隨之趕到,是滄龍王帶著花之國的士兵們趕到了這里。
“赤月哥!”瑟瑟穿著水裳也跟著軍隊趕來,她跳下了馬,向滄赤月躺著的那堆雜草坑跑去。
雨勢太大,雨水已經積滿了雜草坑,淹沒過了滄赤月的半個身體。
站在遠處的親王見滄龍王出現了,本想上去將他給抓住,可不想又擔心起被樹魔打進深溝里的女孩,只好緊握雙拳,放棄了上前打斗的念頭,然后連忙帶著雪笙向深溝里飛奔去。
幾日后。
花之國。
午時,風和日麗,房間內不時會飄來一陣陣紫檀香,幽靜而美好。
窗外一片嫣然之景,碧樹繁花,遠處有座噴池,不時會有幾個侍女抬著食物盤經過,她們放慢了腳步,談話聲也極輕,就生怕弄出一點動靜來會吵到還在昏迷中的滄赤月。
寢殿內。
“都已經第五天了,藥也喂不進去,你總是這樣,大家都很擔心你啊,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墨子蘇握著滄赤月的手,又用竹棉沾了些消炎的草藥水清理著滄赤月身上的傷。
“你很吵…”滄赤月閉著眼睛有氣無力地說。
“赤月!”墨子蘇見滄赤月醒了,就激動地直接抱住還躺在床上的他,開心地說“太好了,你終于醒了!”
“啊…”滄赤月皺了一下眉頭,才努力地睜開眼,神情溫和地對她說:“痛。”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碰到你的傷口的,我…”
“你能安靜點嗎?”墨子蘇的話還未能說完,就被滄赤月給打斷,他慢慢閉上眼,只覺得此時的任何聲音聽著耳朵都會刺痛。
“嗯!”墨子蘇雖是一臉的內疚,可臉上卻溢出了幸福的微笑,她也跟著閉上眼,然后輕輕地靠在了滄赤月的床邊。
花之國牢獄。
一名監侍端著米飯正要給幾個月前被國王囚禁起來的塞爾維亞送去。
“打開。”監侍示意幾名牢獄守衛,讓他們把牢門給打開。
監侍剛進牢里,卻見幾面空無一人,嚇得他把飯盤往地上一扔,便連忙跑出去,拉響了警鈴。
“塞爾維亞不見了!快去稟告國王!”
花之國,榮譽大廳里。
只見瑞拉國王杵著臉皺眉坐在王椅上,夏洛克往后則是靜靜地守在一旁。
“稟告國王,女祭司回來了!”一名士兵跑進來說道。
“快讓她進來!”
不一會,女祭司手握著把鑲鉆的六芒法杖,拖著白色的長袍,步子加快著小跑進來。
“國王。”女祭司先是恭敬地向國王行了個禮。
“免了,快說說怎么樣了?”國王揮手示意她站起。
“國王,我檢查了一會,牢獄里布滿的靈結并沒有被破壞,守衛那里也沒有異常,一般沒有令牌外人是不可能進去的,可要是想從里面出來,除非強行破壞掉牢獄的靈結和大門才行,可是靈結也沒有絲毫損壞的痕跡,只是獄里有大量的魔氣…”
國王大驚,連忙走上前說道:“你的意思是,塞爾維亞是魔物?”
“不,不是。”女祭司解釋道:“塞爾維亞是凡體,可在獄中消失這件事必定有妖界的人相助,而且能做到不破壞靈結悄無聲息隨意在牢獄里進出的,只有以前的萬妖王,還有…”
“還有什么?”國王問。
“血族親王,霜。”女祭司驚恐地說。
夏洛克王后走到女祭司的跟前說道:“狂瀾不是死了嗎,還有親王怎么會和塞爾維亞扯上關系?”
“萬妖國只要不滅就不可能一直無首,聽說馬克西姆那孽障幾日前還新扶了一個妖王上任,是北森的守護冰女。”是滄龍王,他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進大殿。
瑞拉國王一見是滄龍王來了,便激動地跑下臺階,連忙地去扶住他。
十余年的不曾相見,從前圣氣凌然的龍王如今卻變成了一個兩鬢白發的蒼白老人,見他清瘦了不少,國王竟然連著心痛了起來。
“許久不見,你可是蒼老了許多啊…”國王扶住老龍王,望著他的白發心疼地說道。
滄龍王愣住,他望著從前瘦小不堪,連帶著王冠都覺得沉重的小國王,如今卻也成了有些矮胖的白發老人,深有感慨地說道:“你也是啊!”
兩人頓了頓后對視了一會兒,又想起從前,竟不約而同地仰天大笑起來。
記得瑞拉國王還是個十幾歲小孩的時候,那時因為王位的紛爭,他的幾個王兄竟然不惜兄弟之情相殺了起來。
他的王兄被權利蒙蔽了雙眼,起兵弒父,并殺死了所有有機會繼位的兄弟,還把他們的遺體全扔進了亂葬崗里進行焚燒,那時候,是滄龍王沖進了火海里將重傷不醒的小瑞拉給拖了出來。
滄龍王救出了瑞拉之后,在暗地里幫他回到了花之國王宮,并抓住了他篡位的王兄,最后還以龍王的名義扶他坐上了國王的位置。
滄龍王對他有恩,而在滄龍王有難的時候他也曾盡心盡力無微不至地照顧滄龍王的小世子,甚至還想讓他將來繼承自己的王位。
那時瑞拉國王也不過十幾歲,可現在時光流逝,兩人竟都成了蒼發老人。
“馬克西姆那孽障從前就喜歡埃爾莎那妖女,那妖女掉下塵世臺后,馬克西姆將她的萬妖之珠與蛇魄植入了狂瀾的體內,而狂瀾卻是因為把萬妖之珠給了赤月而死,現在,北森冰女必定會找赤月討回從前的萬妖之珠,她才能坐穩妖王的位置。”滄龍王一字一句地說道。
“聽你這么說,想想還真是可怕,親王不會是來復仇的吧?可她為什么要救走塞爾維亞呢?”夏洛克王后匪夷所思。
“之前親王看到了龍王出現在花之國,現在肯定不會輕舉妄動,但他不會是想利用塞爾維亞來復仇吧?”女祭司想了想說道。
“可是她的孩子北島月還被國王鎖在內宮里,我想,她應該會先想辦法救走北島。”夏洛克王后說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北島那孩子之前也是迷雪笙那妖女中了魔我才把他鎖起來,要是她不顧自己的孩子強行去害赤月可怎么辦?”國王生氣地說道。“我是擔心赤月的身體太虛弱了,若是他有個什么三長兩短該怎么好。”
“無妨,有我在,赤月不會有事的。”滄龍王雙眼放空道。“他可是我們龍族的全部希望。”
說到這里,瑞拉國王卻思緒萬千,十幾年無微不至的養育,他早已把滄赤月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甚至比親生的孩子更為關心。
自己唯一的長子琉璃月已死,北島月雖也是他的孩子,但那是與塞爾維亞所生,他脾氣火爆整日不學無術,更何況從前他與妖族勾結偷學禁術,國王又怎么可能讓他將來繼位呢?
若是以后滄龍王將滄赤月帶回西美倫山脈是最好不過的,但若是他走了,花之國繼承人一事又該怎么辦,自己老矣,總不能將少女心懵懂的琳瑯月硬推上位,等將來她嫁人后又把王位拱手他人吧?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么。”滄龍王注意到了瑞拉國王的神情,他顫抖著手慢慢坐下后又繼續對國王說道:“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赤月以后一定得回去重振龍族,我會讓赤月娶了琳瑯月,然后把小世子養在她的名下,這樣你就不用擔心王位繼承人的問題了…”
“可是為了王位,要瑟瑟犧牲以后的幸福我怕不太妥…”國王擔心地轉頭看向了夏洛克王后。
夏洛克王后也走上前來,她站在國王的身邊說:“我們的親生孩子也只剩瑟瑟一人了,不用擔心,她一直是個識大體的好孩子,她會理解的…”
說到自己的親生孩子,國王總會想到死去的琉璃月,不禁又心酸起來。
“將來得讓赤月獨自去對抗親王,我怕只是蜉蝣撼大樹,還害了他…”國王擔心地說道。
“等我死了,我會用龍族的祝福將我此生所有的力量都傳給他,到時候就不用再擔心親王會害他了…”
夜晚。
“赤月,你救救我啊…”在一片不知名的濃霧沼澤中,狂瀾披頭散發衣衫襤褸地向滄赤月走來,她雙眼空洞,從眼眶里正向外不斷地涌出黑血,叫聲慘烈。“我是予念啊!你怎么可以害死我呢…”
——
滄赤月蹙眉,猛地從噩夢中被驚醒。
狂瀾的死早已讓自己愧疚不已,痛苦不堪,再加上前不久自己受到了樹魔的襲擊,魔根的毒從手臂的傷口蔓延至全身,每當太陽落下時都會劇烈地發作,侵蝕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今天是陰天。
滄赤月看了看窗外,突然感到渾身如火燒般的炙烤,又如同千萬蟻蟲在血液里躡爬的煎熬。
窒息的感覺蔓延至全身,幾乎要將他堙滅,脖頸上與太陽穴部位的血管也變為了黑色,他單薄的身體仿佛寒天烈雪中的一片樹葉,控制不住地顫抖。
他一個勁地從床上爬起,沖到了水晶桌前想要喝口水來緩解自己身上的痛楚,卻因手臂顫抖地太厲害,竟連個杯子都拿不穩,把水灑了一地。
“啊——”滄赤月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雙手抱住頭,整個人就控制不住地向墻壁上撞去。
墨子蘇端著藥湯剛到門外就聽到了一個悶悶的聲音,似乎是有什么東西撞到了地面上,她趕緊推開門,只見滄赤月爬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身體蜷縮在一起,俊秀的五官此刻糾結成一團,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被撞破的額頭里的血也流了一地。
墨子蘇見此,趕緊把盤子放在地上,朝滄赤月跑了過去,然后慌亂不安地抱住他,不再讓他往墻角撞。
“赤月你怎么了啊!”
墨子蘇焦急的呼喚聲在滄赤月的耳邊回蕩著,如潮水又似海風一陣一陣地襲來,但又有些難以辯清。
“別碰我!”
“拜托你不要這樣!”
墨子蘇趴在滄赤月的背上,用手從背后緊緊地勒住了他,生怕一放手又讓他往墻上撞了去。
思想有些混亂的滄赤月卻在墨子蘇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墨子蘇雖痛,卻仍然強忍住了眼淚不放手。
就在這時,女祭司與夏洛克王后聞聲也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
“子蘇你快讓開,當心他傷到你和孩子!”夏洛克王后說。
“赤月王子體內樹魔的毒素已經開始發作了,再不抓緊治療的話他很有可能會被魔化,來人,把赤月王子抬到床上去!”女祭司說完,幾名侍衛跑進來把跪在地上的滄赤月抬到了床上,然后緊緊按住。
接著,女祭司又用幾根銀針插進了滄赤月的頸部,她的手心還發著金色的光,她按住了滄赤月的額頭,幫助他調整著呼吸。
滄赤月也不再掙扎,痛楚似乎消了許多。
“女祭司,赤月他怎么樣了?”墨子蘇著急地問道。
“情況不太好,我清不了他體內樹魔的毒素,只能暫時壓抑住它,但很快赤月王子就會被反噬。”女祭司閉上眼,皺著眉頭說道。
聽到噩耗的墨子蘇絕望地往后倒了幾步,幸虧被一直照顧滄赤月的藍喬瑟靈給扶住了。
“區區樹魔的毒素根本不足為懼。”這時,滄龍王跟著瑞拉國王走了進來。
“可是女祭司說…”墨子蘇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滄龍王給打斷了。
“你們先到門外去,留我一人在此即可。”滄龍王說道。“反正我所剩的時間也不多了,這身元力留著隨我而去也是浪費,待會,我會全把它傳給赤月,這樣的話區區小毒對他來說便不算什么,只是要記住,要想徹底清除這毒的話,每日都需要抬他到烈日下暴曬才行…”
“我們都出去吧,滄龍王是赤月的親生父親,是不會害了他的。”國王想多留點時間給這對分別了多年的父子單獨相處一會兒。
雖然滄龍王這么說,可是墨子蘇還是有些不放心,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被國王給勸走了。
——
“赤月…”
滄赤月站在一片混沌的迷霧之中,無意聽到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呼喚自己,才緩緩轉過身去,一位白發蒼蒼身著龍紋金衣的老人便從迷霧中走了進來。
接著,混沌散去,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懸浮于海棠花海之上的宮殿門外。
“此處是懸在西美倫山脈之上的重生殿,本是你的家。”白發蒼蒼的滄龍王走到了滄赤月的身邊,背著手與他說話。
“你是誰?”滄赤月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問道。
“我是你的父王啊,赤月。”滄龍王轉過頭,望著他笑道。
“你就是我父王…”滄赤月不可思議地走近他,望著他蒼老的臉又繼續說道:“從前無意才知道我的身世,卻不想,隔了這么多年才能與父王見上一面,那母后她可還好?”
“你的母后是月姬,她被馬克西姆那孽子囚禁在了這重生殿里,等你好后,處理完花之國的這些國事之后,我要你重新回到這里,打開這扇門,救出你的母后,接管整個龍族。”
“可是我…”
“別怕,蔭龍長老是整個龍族里最有威信的人,有他會幫你,若是你舍不得花之國的故人,隨時都可再回來,只是以后只能在夢里與你再見了,時間不多了,快醒來吧…”老龍王說完,身體開始透明起來,接著便隨著一陣風消失在這混沌里了。
傍晚時分,紅日緩緩落下。
滄赤月緊閉著雙眼,突然,他的睫毛顫動了一下,仿佛要從一個傷心欲絕的夢境中清醒過來。
“父王…”
又在做夢嗎,可夢境又是那么的真實。
滄赤月睜開雙眼,只見墨子蘇雙眼紅腫,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映入了眼簾。
他剛想翻個身,卻發現自己的手里正握著一樣東西,他抬起一看,是一顆有些透明的石頭,石頭里面還能隱隱看到一條龍形的樣子。
這不是夢…
“赤月醒了啊。”墨子蘇開心地說著,接著又從身旁的水晶桌上抬起一個精致的小碗。“吃點東西吧,我親手做的杏花羹。”
“不吃,抬走。”滄赤月瞅了她一眼,每次見她時,她都是抬些吃的東西來煩自己心,可他轉頭時卻看到了她手腕上的一排牙印傷口,邊緣雖已經開始凝固,可手臂上還是紫了一圈。
滄赤月好像意識到了什么,想到她懷有身孕,又突然轉變了態度。
“等等!”滄赤月尷尬地笑了一下,然后說道:“給我吧。”
墨子蘇開心地笑著,又抬起剛放下的那碗杏花羹,用湯匙盛起時才發現已經涼了。
“啊,已經涼了,我怎么這么粗心…”墨子蘇耷拉下腦袋,感到有些可惜,又繼續說道:“你等我一下,我去重新給你做一碗。”
滄赤月坐起,搶過那碗杏花羹說:“正好,我現在就想吃涼的東西。”剛說完,他就把那碗杏花羹抬起直接一碗喝了下去。
“等等!”墨子蘇想阻止,卻已經晚了,有些措手不及地看著滄赤月,不禁想起新婚之夜他無意錯喝一整壺暖房飲時的情形。
滄赤月喝完后,把碗遞給了墨子蘇,然后又用不滿的態度對她故意說道:“你看著我做什么?還不趕快去把你手上的傷包扎好,順便再給我盛一碗來…”
“等會!”滄赤月對墨子蘇說道。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嗎?”墨子蘇以為他有事,便停下來關心地問道。
“我以后若是再犯病,你就不要管我,這樣也就不會弄傷你…”
墨子蘇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著滄赤月笑了笑然后端著碗走出了門。
若是可以一直像現在這樣,甚好。
幾個月后。
普魯頓神殿門前。
這里是整塊大陸離太陽最近的地方,距花之國王宮有上百里的路程卻又直屬花之國的管制,王宮里不管有什么大事都會在此處置辦。
恢復需要烈日暴曬的滄赤月這些日子里也一直在此處修養。
普魯頓神殿四季常更,可唯一不變的便是這除了夜晚永不消退去的陽光與這盛怯迷人的十里桃花。
長階上。
身著一件白色襯衣與幾層白色薄紗蓋在身上的滄赤月整個人平躺在長階上,臥椅卻扔在了一旁。
門前的烈日高溫卻令他冒著一身冷汗,相比幾日前的病況,魔藤的毒素雖說已經清除了一大半,可臉色卻顯得更為蒼白。
“赤月。”墨子蘇盤起長發,也穿著一身白色長裙,手里還拎著個籃子,開心地向滄赤月走來,藍喬瑟靈在一旁攙扶著她,為其撐著一把陽紙傘。
滄赤月想看她,卻直面陽光,刺地睜不開眼。
“你怎么來了?”滄赤月示意藍喬瑟靈扶自己起來。“這里烈日炎炎,你怎么受得了。”
“這才是我想問的呢。”墨子蘇拉下臉,看著站在滄赤月身后的藍喬瑟靈悶悶地說:“這幾日你就是這樣照顧王子的嗎,怎么能讓他睡地上。”
藍喬瑟靈看了她一眼并沒有說話,卻湊近滄赤月的耳旁說:“王子妃來這里是因為她說她有了…”
“這里太熱了!我們先進殿里說吧!”還沒等藍喬瑟靈說完,墨子蘇便搶話,從籃子里拿出一塊冰敷毛巾,為滄赤月擦著汗。
她可不想滄赤月知道自己有孕的消息是從別人的嘴里說出來的。
盈殿內。
厚實的巖石建筑把室內與外界的高溫給分隔開了,殿內的巖石壁上也不斷地冒出流著清涼的水流。
墨子蘇扶著滄赤月走進殿內,就轉過身對身后的藍喬瑟靈說了一句:“你出去吧,順便把這些換洗的衣服也帶走。”
話完,她便把盈殿的石門給推上了。
滄赤月斜眼看著她,為藍喬瑟靈打抱不平,冷冷地說道:“藍喬不是你的傭人,別總是這樣對她說話,她是少年時父王從西美倫山脈派下來照顧我的人,時間很久了,你也不必總是這樣防著她。”
“你心疼了?”墨子蘇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
墨子蘇愣住了,她本以為滄赤月會說沒有之類的話,卻不想他會這么直接,然后又繼續走向他,笑著道歉說:“對不起嘛,沒有下次了。”
“道歉的話你應該親自對藍喬說。”滄赤月冷冷地回答道。
“聽聞她從小時就一直跟在你身后,細細照顧你的起居,你們這么親密,你又不舍得使喚她,怎么不收了她,給她一個正式的身份?你能有上幾個寵妾也是很正常不過的事,莫非是怕人口舌?”墨子蘇問道。
“不需要,我也從未寵幸過她。”滄赤月卻換下了衣服,赤著膀子坐在水池邊,用手試著水溫,他轉移了話題,問道:“剛才你來這里說你有什么事?淵兒可還好?”
墨子蘇卻走上前,平跪在他的身前,拉著滄赤月的手,伸向自己的小腹,笑而不語。
滄赤月立刻便明白了,表情凝固,愣了幾秒,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此時他已經分不清在他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該愛還是去恨。
“赤月,我之前就有一肚子的話想對你說,可每次到了你面前卻不知道怎樣說出口,你認為是我殺了狂瀾,可那時我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如果我不去幫克里斯,失去了那個機會,狂瀾回頭一定會殺了所有人,可你有沒有想過,她可是狂瀾啊,天下人都知道萬妖女王是不死之身,單憑我一把小匕首,又怎么可能真的要了她性命呢?”
滄赤月只是靜靜聽著她解釋道,沒有任何反應。
墨子蘇又繼續解釋道:“后來,你卻認為我為了當上王子妃是費盡心機地利用琉璃哥,可是我…”
“夠了,你別再和我說有關琉璃哥的事,還有,你若是再對我提起狂瀾,我真的不能保證會對你做什么。”滄赤月壓抑住自己的怒氣。
原本以為自己能夠放下她了,卻不想被墨子蘇一提,才明白自己的心里自始至終是從未忘記過她一刻。
是啊,單憑墨子蘇的那把匕首怎么可能傷害到她,真正的殺人兇手可是自己啊。
“赤月對不起!可我求你能不能不要再甩開我,能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別再去想以前的事了…”墨子蘇想哭,她知道她做了一件永遠也不可挽回的事。
“起來吧。”滄赤月嘆了口氣,把她扶起后,眼里顯露出的滿是失望。“狂瀾已經死了,何況她還是天下人人得而誅之的萬妖女王,怎么能不死…”
滄赤月說這句話時,卻滿是哽咽。
“對不起。”墨子蘇抱在滄赤月的懷里,像是一只知道錯了要重新來過的小貓。
滄赤月深知自己留在花之國的時間不多了,他也想著能嘗試著放下曾經的一切,去接受眼前的事實,盡量好好對待自己的妻子墨子蘇,因為待來年自己回西美倫山脈后,墨子蘇便只能孤身一人留在花之國,照顧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