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花園。
傍晚時節,陰涼的風恐怖地嗖嗖刮著。
在孤寂的陰風聲中,仔細聽去還夾雜著許些瓦礫被輕輕踩碎的聲
音。
一頭銀白色的凌風短發倒是為這“清一色”的灰暗冥河花園增添了一道銀白耀眼的光芒。
這是花之國的小王子——北島月,他是塞爾維亞皇后唯一的親生兒子。
北島月身披著一襲銀白色的狐裘,背上還背著一個絲鑲金龍的黃色布袋,里面裝有著一些淡水和食物。
因為無意中發現自己的母后鬼鬼祟祟地派了一些人跳下了內宮后林的瀑布,心生好奇,于是自己也準備了一些用品悄悄跟著爬了下來,他只想看看自己的母后到底想要做什么。
北島月雖說是塞爾維亞皇后全力推舉出將來要繼承王位的一個人選,但他和琉璃月一樣心底對王位并不感興趣。
琉璃月整天飲酒作樂,而他卻整日無所事事。
可就他一個不被國王看好。
琉璃月并不喜歡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所以處處針對他,而他也不學無術,偷練禁術,所以國王也不怎么器重這個小兒子,在整個宮里,除了自己的母后,就只有滄赤月肯對自己好。
在他得知自己的母后想要加害于自己的哥哥滄赤月時,他決定背著王后出門在暗中保護滄赤月,他想要和大家一起同甘共苦,也想讓大家接受他。
北島月踩在碎瓦片上走著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看到離自己不遠的前方有個奇怪的東西爬在地上顫抖。
出于好奇,他立刻扔掉手中的棍杖向前跑去。
北島月把地上的奇怪東西翻過來才發現,是一個女孩。
他這才看清了女孩的面孔。
“雪笙!”北島月驚奇地大叫,也回憶起了兒時。
在他小時候和塞爾維亞還住在雪域冰林的深處時,就已經認識雪笙,那時候國王還沒有接他們回宮,在那里北島月與她可是每天都形影不離的好伙伴。
猶如男孩般性格的雪笙領著北島月跑出冰林,攀上自家房屋的屋頂上齊坐著。
星滿地,雪滿天。
雪笙用她的手握住北島月被凍僵的手,幫他取著暖,他們就這樣肩并肩冒著小雪坐在屋頂看著遠處的七彩色煙花。
在北島月兒時的記憶里,雪笙就一直是這副膚如凝脂,晶瑩剔透,純白無瑕的模樣,直到現在,她還是這副不老的樣子。
這是一副讓人見了就永遠忘不了的模樣。
“北島,你躲著你娘親都兩天沒有回家了,她可會生氣?”雪笙瞪大眼睛問。
“管她呢,我才不要回去,我娘親整天就只會逼著我念書習武,我都快乏味死了,還說再過幾天我就會有個父王了,父王會親自來接我和娘親搬到很遠的宮殿里住。”北島月嘟著小嘴,望著雪笙笑盈盈地說:“最頭疼的啊,是我得管我娘親叫做母后!”
“原來是要做小王子了啊。”雪笙寵溺地摸摸北島月的腦袋說。
北島月愣了一下。“那、那以后我們還能見面嗎?”
雪笙歪著頭望著小北島月,大大的眼睛笑的瞇成了一條線。“只要有緣,就算再遠我們也終有一日會見面啊。”
“那等到那天你愿意把自己托付給我嗎?”
雪笙愣住,又覺得非常好笑。
她活了這么多年,第一次被一個人這樣告白,況且眼前的人還是個黃口小兒。
可沒想到這一別卻是十年之久。
微雪熙熙飄下。
雪笙用手接下了一片小雪花,看著它在掌心中慢慢融化。
她笑逐顏開,湊到北島月的耳邊輕聲對他說:“好啊,等你長大的那天,我老得都可以做你祖輩的姑姑了。”
——
回到冥河花園的廢墟。
北島月抱起雪笙,向被廢墟堆底下被掩埋的一間破木屋匆匆跑去。
“聽著,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躺在這個鬼地方,也不管是什么讓你變成了這樣,你一定要振作起來,我要你活下去!”
暮色漸進。
冥河花園的冷風嗖嗖吹著。
但在這個小山洞里卻是溫暖的。
啪...
克里斯把一張羊皮卷地圖又狠狠按在石塊上,用手指畫著對大家說:“明天一早我們就啟程,如果繼續向下走我們就會到達冥河,河邊會有一艘小木船,逆著冥河水的方向一直劃我們就能劃進雷恩海岸,穿過雷恩海岸我們就能到達梵卡大陸了。”
“這就是說我們得泡在海洋里很長時間?”洛嬸疑問。
“也不完全是,不想泡你也可以死在這。”克里斯嘴角上揚。“大家收拾好早點睡,半夜可不要一個人走動。”
“可是赤月的病可不能這樣一直拖下去啊。”瑟瑟握住滄赤月的手,擔心地說。
洛嬸好像也意識到了什么,她只是拉開瑟瑟說:“男女授受不親,你與他之間還是要注意點分寸的好。”
雖然是兄妹,可畢竟不是親生的。
“你住這里是有多久沒見過男人了,竟然會喜歡上自己的親生哥哥?”克里斯偷笑了一下,一臉蔑視,然后大步地走過來,單手插著腰說:“我這里剛好有小瓶碘酒,你幫滄赤月的傷口消毒一下就趕緊休息,我們明早就啟程。”
瑟瑟愣住了。
也只有一些不知情的人,才會以為滄赤月與錦瑟是親生兄妹。
在冥河花園廢墟的破木屋里。
北島月把像蜘蛛腿一樣的東西從雪笙的背上一根根地用利刃拔掉,然后又幫躺在木床上的雪笙消毒處理腹著部被刺穿的傷口。
“啊,痛。”躺在床上的雪笙猛睜開眼,大叫起來。
心早已提到嗓子眼的北島月總算松了口氣。“姑姑這么快就醒了啊?凝香露的藥效還神奇啊。”然后又掂起一個繡花的小藥瓶看了看,說:“你恢復的倒很快啊。”
雪笙掙扎了一下,感覺自己身體里有無數根神經在刺痛,就放棄掙扎乖乖躺下,弱弱地問了一句:“你是誰?”
北島月故意提高了音量,抓了一下自己的銀發,說:“雖說命是保住了,可你這身武功應該是廢了。”
雪笙這才發現之前背上的八條蜘蛛腿早已不見了蹤影,她瞇了瞇眼睛,加重語氣,隨時準備爆發似的說:“你是誰?”
北島月不理會雪笙的問題,走上前托住她的下顎。“不過沒關系,有我在。”
雪笙見北島月沒回答自己的問題,很是不滿地又再次問了一遍。“你是誰?”
北島月整理了一下衣領,攤開雙手,歪著頭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你問了三次同樣的問題,是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神經病。”雪笙白了個眼,扭過頭去。
...
破木屋外的陰風呼嘯著。
一股帶有清新草藥香味的暖氣緩緩飄了過來,讓人聞了就產生暖意,渾身舒暢。
“你倒是很樂觀嘛,武功都廢了,你哪來的勇氣還敢對我這么囂張,信不信我一掌打死你。”北島月瞇著眼抬起手,諷刺地說。
雪笙提高了嗓音,用微微顫抖的語氣虛弱的說:“反正這條命是你救的,愛怎么樣你請便。”說完咬了一下唇,閉上了眼。
請便嗎…
僵持了一會兒,北島月并沒有出掌,雪笙只是感覺到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正將自己抱起。
雪笙立即睜開了眼,看到自己與北島月的胸膛緊緊貼到一起,甚至可以清楚地聽到北島月那不規則的心跳聲。
“你干嘛?”雪笙的臉立刻漲紅了起來。
“水涼了...”北島月淡淡地說。
“啊?”
“我的意思是,我用凝香露燒了一盆藥水,泡洗有利于你傷勢的恢復,再不洗的話就水涼了,傻瓜!”
傻瓜…
除了幾年前冰林里的那個小男孩,已經好久沒有人這樣喚過自己了。
原來是要泡藥水浴,可雪笙這才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自己身上的衣物服飾早已被換成了一件白色的襯衣...
這可為難了雪笙,她不知要怎樣向這名陌生男子開口詢問。
“在找衣服嗎?早被我換了,不然你的腹部傷口會被臟衣服感染的,哈哈...”北島月大笑。
“小人得志。”雪笙不知道這時候應該說些什么來應付他,她只想趕快等自己好了便一掌拍死眼前的這個人。
“可那又怎么樣呢,還記不記得你以前曾說過,如果我們再次見面了,你就會把自己托付給我。”
“你!”雪笙氣得臉更加漲紅了,可仔細看北島月的臉,倒還真像自己從前認識過的一個人。
北島月只是微微一笑,繼續溫柔地說:“準備進水了,可能會有點痛哦。”然后將她放下了藥水里。
“嗯啊!”
“忍一下就好,我幫你把衣服脫了吧。”北島月的手慢慢向雪笙的背部伸去。
可雪笙卻毫不領情,她在大木盆里往下沉,讓藥水淹過自己的脖子,然后忍者疼痛往木盆的另一個方向走去。“你出去,我自己能來。”
“該看不該看的我早看過了。”北島月說完轉身走了出去。“那我就在門口,你有事叫我。”
望著北島月離開的背影,雪笙終于松了一口氣,只覺得這背影似曾相識,但一時半會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該看不該看的都看了…
雪笙仿徨,心中思緒萬千,他是從前住在冰林里的那個小男孩嗎?
可就算是他,自己又怎么可能會把自己托付給一個小男孩呢?早在親王救下她的那日,雪笙就暗地里偷偷許下了芳心,不求和他在一起,只求能夠經常見到他。
但那應該是不可能的吧,雪笙是永遠不可能會背叛狂瀾的。
北島月走到門口外,背靠破門欄,轉過頭從木墻上破開的一個小開口處看著里面正脫著白衣泡浴的雪笙...
熱水在這陰冷的環境下泛出陣陣白霧,襯托出雪笙的曼妙身姿。
雪笙靠躺在沐浴盆里,感受著藥水的治療,顯得十分愜意。
歲月奪不走她的容顏,雪白的肌膚還和從前一樣,從未變過。
原本見到雪笙以后心跳就不規則的北島月看到這一幕心跳的速度變得這么更加快了:“天啦,我到底在想些什么...”然后做了一個荒唐的表情表示感慨。
“你有毒吧!”雪笙回頭,發現了一直站在門口偷看自己的北島月。
被發現了,北島月終于按耐不住,他咽了一下,臉上依然保持著俊氣的微笑。
華麗的一個轉身,他大氣地往雪笙泡浴的那間破木屋走去。
渾身赤裸的雪笙見到這名陌生男子又走了進來更加氣憤了。
“混蛋出去啊!”雪笙靠到浴盆的邊緣用雙手擋住自己露出一半的胸部。
北島月卻安靜地坐在木盆邊上看著她。
這讓雪笙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一下子變地語無倫次。“你是想打架嗎?”
北島月聽了后粗暴地托住雪笙的下顎,任憑她在水里掙扎,只是溫柔地說:“我是北島啊,你可知我喜歡了你十多年,等了你十多年...”
“我不喜歡你啊,神經病!”
氣氛一下子突然安靜了下來,北島月狠狠看著她,仿佛要把雪笙裝進自己的眼睛里。
接著,北島月不顧自己的衣袖被藥水弄濕,仍然把手放到雪笙的脖頸上,目光卻一直定格在她的臉上。
任雪笙再怎么掙扎,他也不放手。
“北島,你住手。”
“身體這么燙,還敢說你心里沒有我?”
“你!”雪笙惱羞地說不出話,她活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見如此厚顏無恥的人。
“你什么你?你剛剛不是說要和我打架嗎?來啊!就讓我來教你要怎么喜歡我!”北島月放開了雪笙,站起來兩下子把披在身上的外套往地上一扔,側身翻進了木盆里。
木盆里的藥水被兩人弄得灑了一地。
冥河花園。
這里雖說是早晨,但也不終日見陽光,只有陰陰的冷風刮著,灰暗一片,讓人分辨不出現在是什么時辰。
克里斯從遠處快速跑過來,大步地跨進山洞。
“我已經找到了藏在冥河邊的小船了,大家快收拾一下,我們即刻啟程。”克里斯拔起插在地上的一把劍,然后插進自己的劍鞘里。
被大石柱砸傷的滄赤月慢慢虛弱地睜開眼睛,他感覺肩部被一股力量壓著,使他根本抬不起身體來反而痛得輕哼了一聲。
滄赤月低頭,只看到瑟瑟正靠在自己的肩上,抱著自己的手臂在身邊睡得很香。
他不忍心叫醒她。
可突然,發炎的傷口又再次裂開,使得滄赤月痛得顫抖起來,同時也把睡夢中的瑟瑟給弄醒了。
“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嗎?”瑟瑟趕緊爬起緊張地問。
滄赤月強忍著疼痛,只是微微一笑。“你壓得我整只手都麻木了。”
“對不起哦,我也不知我昨晚是什么時候睡著的。”瑟瑟滿懷些歉意地低下了頭,然后濕潤了雙眼。“傷口又開始發炎了,我們得趕快到梵卡大陸才行。”
才是第一次見面不久,她竟然會天真到為了自己的傷口感到難過?
滄赤月不解,可他不能對不起予念。
克里斯背著昏睡的滄赤月,他們一行人往冥河花園里的核心小道下到了冥河邊上。
周圍一片漆黑,再加上冥河水的惡臭,讓大家更加想要趕快離開這種生不如死的地方。
幾個人擠著乘坐在一條四五米長半米寬的小船上,幸運活下來的帕特站在船尾負責掌舵,由于帕特的身體強壯有力,他們很快就逆流劃出了冥河,劃過一片水上樹林然后融進了雷恩海的海水里。
“我不行了。”洛嬸暈船,一只手輕輕拍打著胸口,另一只手扶著船邊說。
“再忍忍吧,過了這片緩海,很快就會到淺灘,然后就可以看到梵卡大陸了。”克里斯從掛在腰間的布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望遠鏡望著遠方說。
"喂,你的口袋里到底都裝了些什么呀,怎么什么都有!"瑟瑟驚奇地問。
“我有名字。”克里斯冷冷應了一句。
“克里斯,你的這幾位弟兄都怎么稱呼呀?”瑟瑟又捧著臉問,卻不管躺在身邊昏睡的滄赤月。
“沒大沒小,你很煩,再吵就把你扔進水里!”克里斯翻了個白眼。
“瑟瑟還是第一次跟這么多人相處,難免會興奮。”洛嬸脫下身上的一件長衣,為躺在瑟瑟身旁昏睡的滄赤月蓋上。
“我叫阿晉,比較擅長于長矛搶弓之類的武器,至于我身旁這位,你叫他羅伯吧。”阿晉比較開朗,他笑著說。
大家坐在劃得平靜的小船上開心地聊著天,卻不知一股詭異的海浪正從遠處的深海向他們襲來。
“你說這邊的海域里會不會有鯊魚啊?”瑟瑟爬在船邊,用手撥著水自娛自樂。
“很快就要到淺灘了。”
這時,一種不明巨型生物往小船的底部猛地游了過去,小船劇烈地顛簸了一下,給站在后邊的克里斯來了個重心不穩,差點翻下水去。
“那是什么東西!”
“烏鴉嘴,好強的妖氣。”克里斯警惕地看著周圍說。
——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水底是什么東西之時,突然一只巨大的章魚觸手浮出水面,一下子把船上的阿晉拉下了深海,只留下一片紅色的水面。
“阿晉!”克里斯望著又失去自己的一個弟兄痛心不已。“又是妖物,大家趴下,千萬不要掉到水里。”
克里斯剛說完,小船就被一支章魚觸手打得四分五裂,船上的人全都跌進了深海里。
過了一會兒,大家都浮上了水面,只有受了傷昏睡恰好又不懂水性的滄赤月一人獨自慢慢往深海里下沉。
“赤月不見了啊!”瑟瑟剛說完就被一只觸手給卷在半空中,正要拉入水里之時,克里斯揮起長劍砍斷了那只章魚的觸手。
“大家快往前游,前面就是淺灘了,你們先到岸上等我,我去找滄赤月!”克里斯在慌忙中吼得嘶啞。
身為一名暗殺者的羅伯游在最后,保護著瑟瑟洛嬸母女倆,卻不料被另一只尖硬的章魚觸手從胸部刺穿,舉向空中然后又拉進水里。
待瑟瑟發現身后有動靜的時候,她回頭只見水中一片嫣紅,而羅伯早沒了人影。
瑟瑟被嚇得捂住了嘴。“羅伯...”
“快游,別愣著。”洛嬸見瑟瑟停下,急忙轉身拉著她的手繼續向岸上游去,也時不時回頭看看克里斯有沒有救起滄赤月。
正與巨大章魚怪拼命廝殺的克里斯被甩開后,他看到自己前方的深海里突然爆炸,頓時水花四濺,而章魚怪也被炸地腐肉橫飛,整個海域里只剩下一片暗紅色與章魚怪的碎尸。
好強大的妖力。
過了一會兒,他看到離自己不遠處浮出了半個身穿紅裙的女子,她手中正抱著滄赤月,朝遠處的岸邊游去。
克里斯一眼便看出這女子不正常,就從腰間拔出一把小匕首向那名詭異女子飛去。
鋒利的匕首瞬間就深深刺進了紅衣女子的胸間,那名女子兇惡地回過頭瞪著克里斯,又迅速游到克里斯的面前,說了一句話便消失了。
克里斯總算看清了紅衣女子的面容,在她的下半身,分明是一條長長的蛇尾。
“狂瀾!”克里斯驚訝地說。“不對,你不就是我上次贖買的那個女子?”
狂瀾騰出一只手慢慢捏住匕首的刀鋒,然后猛地把匕首從胸口拔出,鮮紅的血頓時染紅了海面。
“就憑你,也想殺我?”狂瀾鬼魅一笑,然后摟抱著滄赤月潛進海里便消失了。
梵卡大陸。
午后。夏日的陽光如水般音符一樣燦爛的流動,濕澈了不同的嫵媚的憂傷。
狂瀾抱著滄赤月游到了空無一人的海灘上,她把滄赤月平放在沙灘上,一條粗壯的大蛇尾卻仍然泡在海水里。
“滄赤月,你給我醒過來!”狂瀾爬在滄赤月的身上輕輕拍著他的臉頰說。
眼看滄赤月還是沒有醒過來,她只知道常人拯救溺水之人的其一方法就是人工呼吸。
狂瀾此時心里也是一團糟,什么都沒考慮太多,就朝著滄赤月唇部接了下去。
幾只海鳥輕盈地飛著,海灘上的風景是如此的美麗,時間仿佛靜止在此刻。
可一切都太晚,渾身本就帶有重傷的滄赤月加上溺水又在這冰冷的海水中浸泡太久,早就沒有了呼吸,他的手部也僵得開始發紫。
狂瀾并沒有驚慌,她仍然保持著平靜爬出水面,到陸地上然后抱起了滄赤月,向梵卡大陸的城鎮中心跑去。
梵卡城里的居民看到這名身穿紅裙的女子下半身竟是一條粗壯的蛇尾,便嚇得四處逃竄,只有一些跑不動的難民跪在地上不敢睜開眼,只想乞求她不要傷害自己。
狂瀾跑到城鎮中心的一家旅棧門口朝內望了望,二話不說,一甩尾巴便砸開了店外的木板。
旅棧的老板望見自己的店鋪竟被一名女子砸了,就生氣地跑出來,卷袖大罵道:“哪里來的瘋丫頭,滾。”老板手一揮,示意幾個提著木棒的壯士走了過來,可走出來才發現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個妖怪。
眾人想跑已經來不及。
狂瀾也沒多說什么,只是空出一只手,伸出后在空中轉了一下,然后五指緊一握,那幾個提著木棒的壯士竟通通七竅流血倒地當場死亡。
老板被嚇傻了,爬在地上連忙向狂瀾乞求饒命。
“女俠饒命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女俠大駕光臨,女俠就放過小的吧。”老板害怕地說。
“我要幾套干凈衣物。”狂瀾狠狠地說。
“那個...需要我去鎮上的神醫來嗎?這位公子看上去好像很不好的樣子。”旅棧老板見勢,這才好心想要上前去幫忙,卻被狂瀾一口回絕。
“不想死就別碰他!”狂瀾大罵。
老板又跪在地上,望著狂瀾背著滄赤月走進旅棧后,再看看地上的許多血跡從遠處一直拖到旅館的門口,與那條長長的蛇尾,這才反應過來此人正是殺人不眨眼的萬妖女王。
梵卡大陸的居民們都上前來圍繞著旅館,指著地上的血跡對老板小聲地說著話。
“你看她流了那么多血,一定是受傷了才迫不得已住到你這里!”
“我們快去請巫師來吧!還得去報告駐軍處,趁她受傷得趕快來抓住這個女魔頭,還大家安寧的生活啊!”
...
居民們都紛紛贊同地點著頭,誰也不想活在逃亡里,整日提心吊膽地混日子。
花枝招展,碧風飄漾。
在這塊梵卡大陸上,狂瀾親自抱著滄赤月跑進了一間位居城中心的旅棧住下,可是滄赤月的情況卻不容樂觀。
面對早已沒了呼吸又全身僵冷的滄赤月,狂瀾無奈,只好做出一個萬全之計。
她緊緊抱著滄赤月坐在白色的床榻上,滄赤月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躺在狂瀾的懷里,眉睫緊閉,宛若閑靜之態。
十幾天前,在熒光森林,自己也是像這樣躺在他的懷里。
悄過幾刻后,狂瀾抬起手,用兩指按在滄赤月的眉心間,霎時之間窗外天色大變,狂風四起,她灰褐色的長發也隨著狂風飄舞起來。
在她的指尖與眉宇之間泛著淡淡的紅光,好像在向滄赤月的身體傳輸著什么。
過了一會,狂瀾感到有些眩暈,許些蒙汗也從她的皮膚里冒出,掛在她的面孔上,那原有的大蛇尾又揮之欲現,有力地朝四周攪動著,攪翻了許多家具。
這時,她放下手,滾下了床榻,朝地上吐了一口黑血。
接著,一只修長的手按到了她的背上,好像在為她治療。
狂瀾猛地轉身,又是那熟悉的面孔,那能讓人注視著跌進深淵的深邃眼眸與一身深藍色的帶龍廷圖案的服飾。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是親王。
親王扶起她,可又被她掙脫開,狂瀾生氣地說道:“你竟然跟蹤我?”
“你竟然愿意廢掉這上千年的法力,只為了救他?”親王用他渾厚有力的嗓音說,然后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他只是個人類啊。”
“我不能沒有他!”只見狂瀾怒目圓睜,又泛出失落的目光。
“那我算什么!我們已經成過親了!”親王徹底怒了。“你以為你廢掉的只是你自己的法力嗎?那可是埃莎最后留下的東西!”
“一直以來,你只是把我當做埃莎的替身,在你心里,可有過狂瀾一刻?”狂瀾愣住,看著親王突然沉默起來。
“如若不是在成親那天你突然走火入魔打傷我,我又怎么會知道,在你心里的一直都是埃莎!你對我好,也不過只是想彌補對埃莎的愧疚而已!”狂瀾一字一句道,直戳親王內心。
場面頓時沉默了下來,親王卻依然深情地看著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眼角竟也有些濕潤,閃爍出難過的淚光。
“枯體也會有新感情嗎?”狂瀾繼續追問,不禁難過了起來。
“可你與他也不過半年的感情。”親王冷冷地說。
“如若不是拜你所賜,那我又怎么會遇到他!”狂瀾哭著朝親王大吼。
“那就讓他消失吧。”親王說完,雙眼空洞,他想要毀了滄赤月的軀體,然后與狂瀾重新開始,卻被狂瀾給攔住,自塞納死后,他在這世間還從未有過對手。
…
這時,他望著狂瀾再看看滄赤月才明白自己原來一直都錯了啊。
他突然想起塞納死時,隕落到北森時說過的那些話,還有塞琉出生的那日,原來他從一開始便錯把塞琉當成了月姬剛出生的嬰兒,他以為塞琉是龍族最后的希望所以才一直折磨她,讓她身上沒有了半分龍氣。
卻不想,原來當年月姬生的竟是個男嬰。
狡猾的滄龍王竟然瞞下這件事連夜將他送到了花之國,還讓花之國的國王收養了他,從此一直隱藏著身份在花之國長大。
親王此時才明白滄赤月這個名字的含義,原來是與他父王同姓啊。
親王的手懸在空中顫抖起來。
他就與自己當年的父王一樣,錯的一塌糊涂,是他親手毀了無辜狂瀾的一生,只記得在深淵時自己曾詛咒過狂瀾,讓她的此生到最后不得善終。
“你住手!”狂瀾護住滄赤月。
“你與他相識還不到半年,是什么能讓你這樣護他?”親王問道,可每一句話都是如此痛心。
“因為我有孩子了啊!”狂瀾大喊,卻早已淚流滿面。
親王愣住,思緒萬千。
——
幾個月前,正是狂瀾與霜成親的那日。
一首輕調的悲壯純音樂又在耳邊回旋起。
正換好一身深紅色長裙嫁衣的狂瀾正坐在一面青銅鏡面前,讓雪笙幫她簪著珠寶,鑲著頭。
“我瀾兒帶上這串瓔珞還真是好看。”雪笙提著一串白色瓔珞在狂瀾的額頭上比了比說。
“太花哨了吧。”狂瀾照著鏡子轉了轉頭。
待狂瀾梳妝打扮好后,雪笙拿著青銅鏡站在她的面前高興地說:“女王氣質好,怎樣梳妝都美。”
“胡說八道。”狂瀾斜眼看著她,然后莞爾地笑著。“等哪天也非要親自把你嫁出去才好。”
“好了,我們走吧。”雪笙回答說,她早已心系親王,可親王又從未關注過自己,她與狂瀾又情如姐妹,又怎么可能去插墻角呢?
血族城域內。
雪笙在后面拉著狂瀾的長裙擺,走到親王所居的城堡門口前停了下來。“女王你自己進去吧,雪笙就送到這里了。”
“那這段時間萬妖國的事務就交給你幫忙打理了。”狂瀾放開雪笙的手,頭也不回地擺動著她那條大蛇尾獨自向城堡里爬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她爬到離墓室門口幾步遠的地方,突然停了下來。因為在她意料之中應該是當她走到這個位置,親王就應該走出來迎接她,說“你總算來了。”或者“我等了你好久。”之類的話。
可是事實并沒有。
整棟城堡格外的安靜,沒有一點雜音,靜地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
難道親王不在嗎?
狂瀾想著,剛要離開這里,卻聽到了從寢室里傳來的一些奇怪的響聲。
為了不打草驚蛇,她剛靠到墓室的石門上,用自己的耳朵貼著,想仔細地聽聽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
“埃莎!”在墓室里的親王突然吼了起來。
親王突然的喊叫讓狂瀾感到毛骨悚然,她是聽過這個名字的,她用蛇尾支撐著,側身爬在地上,目光驚恐地盯著門上看。
說時遲,那時快,在墓室里的親王察覺到石門外有動靜,于是破門而出,用手直接鎖住了狂瀾的喉嚨,將她往石墻按去。
“霜!”石墻被砸出了一個大窟窿,狂瀾被按在墻上動彈不得,她喘不過氣,痛苦地喚著親王的乳名。
可此時的親王雙眼空洞,他為了讓埃莎復活,不惜一切辦法,甚至和他當年的父親一樣,有些走火入魔。
“你是塞納!”神志不清的親王空洞的眼眶里發出了幽幽的紫光,滿臉的仇恨。
他瘋了想要殺死她。
狂瀾像發了瘋似的用力擺動著大蛇尾,在懸空中亂撞,想要掙開。
可無奈實力懸殊,這世間除了塞納,還有誰可以與親王抗衡呢?
狂瀾感覺到親王在吸自己的元氣,她此時才明白,原來從頭到尾她只是一個附屬品。
親王對她好,將埃莎唯一殘存的一縷蛇魄植入了她的身體里,這么多年他一直在找復活埃莎的辦法,可如果埃莎復活了,哪還有狂瀾呢?
那根尖利的指甲直插進了狂瀾的脖頸里,許多鮮血直涌出來,
“你冷靜啊!”狂瀾強忍著疼痛說。
狂瀾脖頸上的傷口愈合又被撕開,撕開然后又愈合。
只見親王一副不認識自己的樣子,狂瀾剛想回擊,卻被親王反手給摔了出去,之后只見氣流無厘頭地向四周炸開,等煙霧散去后,狂瀾已經不見了蹤影。
——
“對不起,對不起。”親王眉頭緊皺,雙目緊閉,想要鎖住將從眼眶中淌出的淚水,親王緊握住狂瀾的手,往心臟的地方靠近。
原來殘骸也會有淚水啊。
這也應了狂瀾的名字,力挽狂瀾,無力回天。
“我...”
“你可是親王啊。”親王解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狂瀾硬生生給打斷。“你為了復活埃莎可以走火入魔,你只是把我當做復活她的一個軀體而已!”
已知解釋是多余,親王一臉憂傷,只說了一句:“我會幫你把孩子照顧好。”
“不需要。”狂瀾斬釘截鐵的回絕了。
親王早料到狂瀾會回絕他,于是他垂下眼簾,抿了抿嘴,用顫抖的聲音說:“我走了。”又慢慢抬起頭,看著狂瀾微笑著說:“要是你受夠了就回來吧。”
親王說完便散成絲縷濃煙消失了,窗外的狂風也停住。
人對萬物的感情也亦是如此,等到你明白它對自己有多重要時,早已經來不及了。
甚至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而狂瀾看著親王消散離去的背影,只是苦苦一笑。
熙風細徐,烏云散去,天微藍。
好似雨后之初晴樣,只是沒有彩虹。
滄赤月之前蒼白僵硬的臉色也漸漸有所好轉,透出幾分紅潤之色,他慢慢睜開眼睛,躺在床上悶哼了兩聲,然后吃力地抬起手,看著周圍。
卻只見一條黑亮色的大蛇尾呈現在他的眼前,還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是他的予念。
只見她上半身爬在床前,還吐了一身的黑血,下半身的蛇尾耷在地上,灰褐色的長發散披著。
滄赤月感覺自己的頭很痛,渾身無力卻依然強撐著從床上爬起,想叫醒她卻又有些心有余悸。
女祭司說的沒錯,她是妖。
那個純真無瑕,什么都不會的予念竟然是狂瀾,她不僅是妖,而且還是萬妖之首。
現在對滄赤月來說,那一切都只是個虛像,曾經的種種美好不過只是狂瀾暫時失憶的一個夢而已。
所有人都想殺了萬妖女王可滄赤月卻拿她沒有辦法,因為他曾經向天地發過言誓說要保護好予念,要一直照顧她的,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只想先離開這里,他還是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
這時,一雙冰涼的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不要走。”
“原來,你是妖啊。”滄赤月沒有回頭,滿心失望地小聲說。
“我不是妖…”
“你可是萬妖女王啊。”滄赤月甩開狂瀾的手,轉過身,表情嚴肅中又微帶莫名的傷感。“在這世間能有幾人可以傷得了你?花之國里到底有什么珍寶才讓你假裝失憶?”
狂瀾哽咽了一下,她閉上眼說:“我沒有…”
想說的話肚里一大堆,可放到嘴邊竟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狂瀾才剛說了一句話,一口鮮血便又接著涌出,沾了一身。
“你怎么了!”滄赤月見此還是沒能忍住,他急忙地從床上跪在地上,抱起吐了一身血的狂瀾,可剛問完這句話整個人又愣住了。
他怎么會關心一個雙手沾滿千萬無辜人命的蛇妖呢。
“你還是關心我的,對嗎?”狂瀾喘不過氣,可還依然笑著說:“一點小傷而已,吃點東西就好了。”
吃點東西就好了…
滄赤月又想起幾個月前,和予念在梵卡大陸的時光。
“肚子老在響是怎么回事啊。”予念一副委屈的模樣坐在路邊的一座石像旁抱著肚子說。
“那是因為你餓了啊。”滄赤月還是抵擋不住予念什么都不懂的天真,表情無奈卻也隱隱透露著一絲笑意。
“那怎么辦啊?”予念把眼睛瞇成一條縫,有些不解。
滄赤月突然大笑,然后幽默地說:“當然是吃東西啊!你腦袋里到底都裝了些什么啊?”
“那我想吃荷雞。”
“荷雞只有大燕國才有,在這里哪還有人賣啊。”滄赤月有些窘迫。
予念撐著腦袋想了一下,然后說:“沒有人賣那我就帶你去偷。”
今日梵卡大陸陽光普照,涼風不燥。
予念拉著一路小跑累到不行的滄赤月,靠在一家梵卡大陸烤雞店的后墻上,悄悄潛伏著。
“直接去買不就好了,你拉我到后門做什么啊...”滄赤月有些為難的說。
“我不是說了要偷嗎?”
滄赤月聽了無奈又有些好笑,然后直起腰一臉正經地敲著她的腦袋說:“我可從來沒教過你偷東西哦,你想吃什么的話就告訴我,我直接帶你去買就好了,偷偷摸摸可是不對的。”滄赤月敲著烤雞店的后門。
轟——
還沒等滄赤月嘮叨完,燒雞店的后門墻板上就被予念一腳踹了個粉碎,露出個巨大的窟窿。
“我知道了,你在這里等我。”予念說完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滄赤月驚呆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世間竟有如此蠻力,觀念里不是偷就是搶的奇女子。
...
滄赤月站在原地,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他堂堂一個王位繼承人,竟被一個失了憶的女生帶著偷東西…
墻板碎裂的聲音引來了許多的路人圍觀,予念拎著幾袋剛做好的燒雞跑了出去,這也惹怒了店主,店主可不是吃軟飯的,眼看自己辛苦的成果就這樣被人無理地搶走,自然是火氣沖天。
“快來人捉小偷啊!”店主朝周圍大吼一聲,隨之幾名男壯青年就從店里跑出,想要去抓住這個直接破門而入的人。
可予念卻跑到滄赤月的身后,瞪大眼睛對店主說:“我可不是小偷,我是強盜...”
店里做事的人大怒,走上前卻被滄赤月給攔住了。
“抱歉抱歉,她只是忘記付帳了,我替她付,我替她付…”滄赤月怕予念受傷,連忙擋在店家的前面說道。
“她可是砸了我的店!”店主大罵。
“我賠!我賠!”
滄赤月想起這一幕,難過卻從心底油然而生,胸口就火辣辣的生痛。
可還還回得到過去嗎?
此時,克里斯一行人早已埋伏在旅棧的樓下。
“捉拿萬妖女王可是全民膜拜的至高榮譽啊,到時候想不發財都不行...”
“別忘了我們的主要目的是把滄赤月帶回大燕國,不是冒險去抓那條蛇。”克里斯有些發怒。
瑟瑟緊緊地握住洛嬸的手。“母親,你說赤月會不會有危險?”
梵卡大陸。
云淡風輕。白云絲絲絮絮地浮在空中,平日里喧鬧吵雜的街市此時異常地安靜,仿佛存在一場潛伏著的風波隨時都會爆發。
吸收了千年妖法才得以幸存的滄赤月靜靜地睡躺在床上,額頭上蒙著一層密密的汗,仿佛正在進入一個可怕的夢。
似夢非夢。
滄赤月慢慢睜開眼,呼吸有些急促,然后心有余悸地看著狂瀾。
“赤月。”狂瀾用一把小黑木梳梳著長發,然后微笑著問:“現在感覺怎么樣了?要不要再休息一會?”
滄赤月并沒有接受她的好意,反而不滿地閉了一下眼睛,然后用仇視的目光注視著她,狠狠地說:“你派人來殺我,現在又來救我,你究竟想怎樣?”
狂瀾見狀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握住了滄赤月的手,不料卻被他硬生生地甩開。
“不要碰我。”滄赤月冷冷說。
..
午后的陽光愈發燦爛,仿佛在控訴著這世界的不恭。
滄赤月見狂瀾沒事的樣子,就從床上爬起,準備離開這里。
空氣中傳來一陣陣被燒焦的味道和呼呼的拽屋聲。
“等你回到花之國以后,身體一定會受不了,所以要一直靜養,不要再讓安蜜雪來打擾你。”狂瀾也跟著從地上爬起,滿面愁容,慢慢地說:“還有,以前我在你房間的窗臺上偷偷種了一株小花苗,你有時間要常常幫它澆水,至于那條吊墜,就送給你做個紀念吧...”
滄赤月這才反應過來事情有些不對勁,他轉過身,:“你要做什么?”
“全世界都想殺我,那么你呢?”狂瀾冷冷一字一句地問道。
狂瀾滿心希望,可滄赤月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她,并沒有回答。
他此時一定恨透了自己吧。
“那下次再見,便是敵人。”狂瀾苦笑,說完轉身便跳出了窗外。“好自為之。”
她心灰意冷,這十幾年的感情竟敵不過人妖殊途這一道說法。
這時,只有大火拽屋子的呼呼聲。
“快加柴!給我燒死那條臭蛇。”只見克里斯手拿火把,對他的部下說。
一些人對著狂瀾所進的那家旅棧潑灑著柴油,而另一些人則和克里斯一樣,手拿火把點燃著旅棧的房板。
“大人!不要燒我家啊!”旅棧老板連忙向克里斯磕頭求饒。
“不就是一間房子嗎?等我賠你就是!”克里斯一腳便將旅棧老板踢開。
這時琉璃月騎著一匹高大肥壯的黑馬,帶著一群士兵也趕了過來,之前在梵卡大陸乞討的子蘇則換了一套墨綠色的皇式裙服,長長的黑發垂肩而下,騎著另一匹小棕馬在后面跟著,與之前實在是像換了個人似的。
“這不是琉璃王子嗎?”克里斯見到琉璃月趕來,他將左手放在胸前,單膝下跪,恭敬地說。
“赤月在哪?”琉璃月問克里斯。
“在下也不知,之前我們的小船在海上遇到了章魚怪的襲擊,赤月王子不幸落海,但后來我看到赤月王子被萬妖之首狂瀾給帶走了。”
“這么說之前赤月掉下瀑布還是你救了他?”琉璃月說。
“不要再放火了!赤月好像還在這間客棧里沒有出來,怎么辦?!”瑟瑟這時跑出來,搖著克里斯的手,朝著快被大火吞噬的旅棧著急地說。
想要瞞天過海偷偷將滄赤月帶回大燕國的目的被瑟瑟戳穿,克里斯狠狠瞪著她,恨不得將他撕成碎片。
琉璃月聽了瑟瑟的話,大聲向周圍喊:“他媽誰放的火?快滅火!”
子蘇認識了琉璃月這么多年,也沒想到他竟然會爆粗口,滿臉驚訝地看著他。
就在幾名士兵剛想沖進被大火吞噬的旅棧救滄赤月之時,只見狂瀾從窗戶跳了出來,一眨眼的功夫,幾名士兵就傷殘倒地。
“想不到你就是狂瀾。”琉璃月說完,從腰間撥開槍閘,拿出一把雷鳴登式手槍對著狂瀾。“你還想殺害多少無辜的人?”
就在琉璃月剛想按下手槍的那一瞬間,捏在手中的手槍卻被一雙稚嫩白皙的手給打掉。
“什么人!”琉璃月說。
“如果你想要瀾兒的命,就得先把我殺了。”是不知往哪里冒出來的雪笙打掉了琉璃月手中的雷鳴登手槍。
“小妖。”琉璃月嘴角上揚,跳下馬,與雪笙打了起來。
雪笙雖說是萬妖女王的貼身護靈,之前在冰林身為雪女也小有修為,但是自從身體被長矛刺穿,在命運的暗崖邊剛巧被路過的老熟人北島月救起,所以自己的蜘蛛妖身也早已死去,失去了法力,現在就和狂瀾一樣,只會幾招常練的武功而已。
琉璃月縱身而起,雙手交叉往手臂后拔出兩把彎刀,向雪笙刺去。
幸虧雪笙迅速反應過來,彎腰蹲下避了過去,但那把細長的小彎刀還是劃到了她的后背,火辣辣地生痛。
已知打不過,雪笙忍痛朝琉璃月撲了過去,緊緊抱住琉璃月,大喊:“瀾兒快走,走啊。”
狂瀾剛想向梵卡大陸的一座高坡逃去,琉璃月就空出兩指,向狂瀾一劃,一道道細如針的琉璃色光霎時就穿過了她的身體。
狂瀾愣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剛被穿透的傷口,誰料那傷口剛流出血又自己愈合了起來。
因為有萬妖之珠護體,所以任何招式是傷不了狂瀾的。
就在琉璃月想一掌打死正緊緊抱住自己不放的雪笙時,只聽“轟——”的一聲,待琉璃月轉過頭看,那間被大火吞噬的旅棧早已坍塌成一堆廢墟。
“赤月!”琉璃月這時早已顧不得逃走的狂瀾,只想趕緊上前看看自己的弟弟滄赤月有沒有事,可不管自己再怎么動,雪笙依舊緊緊抱住自己不肯放手。
琉璃月此時此刻的心中和腦海里只有“嗡嗡”的鳴聲在回蕩著,空白一片,毫無思緒,他就這樣癱在原地,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片廢墟。
就在他快絕望之際,有兩人穿過濃煙,從被火吞噬的廢墟后慢慢向琉璃月走了過來。
以為滄赤月就這樣葬身于這場大火中的琉璃月看到兩人走出來才松一口氣,定下魂,臉上才多了幾分血色,跑上前著急地問道:“赤月!你怎么樣了?”
是北島月把滄赤月從這場大火中救了出來。
琉璃月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臉被熏地黑乎乎的北島月,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因塞爾維亞皇后而排斥了這么多年的北島月,竟然會跟著來到了這個地方救下了滄赤月。
也許,他與北島月之間隔了太多的誤會。
“北島,謝謝你。”涼風吹亂了琉璃月的棕發,他那黑色的眼瞳水盈盈地看著北島月,不過更多的注意還是在滄赤月身上。
也許是嗆了濃煙的緣故,滄赤月無力地咳著。
北島月也對著琉璃月微微一笑,就在他剛想重溫自己的兄弟之情時,他看到一位體型嬌小的女孩從琉璃月的身后一直緊緊抱住他不肯放手。
...
這樣熟悉的體型,熟悉的米白色長發,熟悉的長裙..
北島月把手中攙扶著的滄赤月交給了站在一旁的瑟瑟,目光卻一直未從琉璃月的身上離開過。
琉璃月這才反應過來事情的不對勁,他想推開雪笙,卻怎樣也推不開。
“雪笙?”北島月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姑姑!”看到雪笙平安無事,瑟瑟欣喜若狂。
見雪笙沒什么反應,北島月生氣地上前用力扯開兩人。
“你干什么?”被北島月硬生生地往琉璃月身上拉下來的雪笙生氣地大喊。
“你又在干什么?”北島月喘著粗氣,又狠狠地對琉璃月說:“琉璃月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我冒著生命危險進火場救赤月哥,你竟然和我的女人在這里摟摟抱抱?”
“什么叫摟摟抱抱?你沒搞清楚情況就少亂說話。”琉璃月指責他。
看來琉璃月與北島月兄弟之間的誤會是永遠解不開了。
“那蛇妖之前可能已經受傷了!不然怎么可能打不過我們只想著逃跑!”克里斯的一名部下大喊。
琉璃月尷尬地對北島月笑了笑,然后向克里斯走去。“不是你放的火要燒死她么?狂瀾跑了你怎么不追?難道你不知道待她恢復后危害有多大嗎?”
克里斯站起,鬼魅一笑。“跑了才好,就怕她不跑。”
“為何?”琉璃月對克里斯的話有些不解。
“狂瀾逃跑的那個方向是無望懸崖,待我們帶兵往后面圍住她,她要么跳下懸崖要么就是被我們殺死。而且我在懸崖底部也早已做了許多埋伏,反正這次她是難逃過一死了。”
“那我們快追。”琉璃月說完跳上馬,而克里斯也騎上了一匹士兵的馬,向狂瀾逃跑的方向追去。
看著遠去的一群人,雪笙的臉色也大變,她趕緊甩開北島月的手,自己一人也向無望懸崖的方向跑去。
“我命令你們速度把赤月王子安全護送回宮里,到時候都重重有賞。”北島月對著瑟瑟洛嬸和一隊士兵匆忙說完也跟著雪笙跑去。
...
被大火吞噬的房屋廢墟依舊向外冒著陣陣黑煙,絲絲縷縷地嗆入滄赤月的肺腑之中。
排排士兵跟在瑟瑟與洛嬸的身后,準備一同護送赤月王子回宮,可不管瑟瑟再怎樣用力拉滄赤月,他依舊這樣癱在原地咳喘著不肯走。
清醒的意識隨著黑煙慢慢散退去。
瑟瑟有些不解地搖搖滄赤月的肩。“赤月你還好吧?”
滄赤月卻甩開瑟瑟的手,往前踉蹌了幾步跪倒在地,晃動幾下腦袋想要保持清醒。
“我要去追琉璃哥,我不能讓她有事!”
"可是北島月吩咐過要我們立刻送你回宮的,何況他們是要去殺萬妖女王,很危險的。"瑟瑟著急地說。
滄赤月用余光瞥了一眼洛嬸與瑟瑟,沒有理會她們,他用盡全力站起向前方跑去。無奈的洛嬸也只好上前攙扶住滄赤月不再讓他摔倒,陪著他慢慢地往前小跑。
空中的云朵已緊緊簇擁成了一團,蓋住了天空原本亮藍的顏色,仿佛隨時都會變為灰黑色,烏烏沉沉地壓下來。
順著小路直逃的狂瀾也已經跑進了無望懸崖的范圍,崖面一片荒脊,只有幾株枯草還立在幾塊小石堆之間。
跑著跑著,不知不覺地已經到了無望懸崖的盡頭,長期處在黑暗中的狂瀾視力也不好,她突然反應過來停在崖邊猛急一剎,尾巴掃下幾塊碎石,喘著粗氣,險些掉下去。
此路不通,她剛轉身回頭就看到克里斯與琉璃月等人正擋住了她返回的路,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
狂瀾警惕地看著面前的一堆人,咽了咽,向身后的崖邊又慢慢退去。
“無路可逃了嗎?”克里斯瞇著眼說。
狂瀾轉頭往崖底看了看,云霧繚繞,深不可測。
她心想,有萬妖之珠護體,從前不管從多高摔下去最多也就疼上幾天等傷口痊愈后就沒事了,從這個高度掉下去也應該不會有什么大事吧。
狂瀾回過頭,還沒等她回答,早已等著急不可耐的克里斯向前踏上琉璃月的馬騰空躍起,從腰間的劍鞘里迅速拔出一劍,朝狂瀾刺去。
失去法力的狂瀾也只好正面迎戰,她見此往后一躺,躲過克里斯的攻擊,然后扭過腰俯下身用手掌往前一個橫掃,衣袖卷起許些土灰。
可暗殺多年的克里斯早已看破這招,他又朝地一蹬,縱身而起,翻到了狂瀾的身后握劍一揮,銳利的劍鋒立馬貼著她無瑕的脖頸劃了過去!
只聽見唰的一聲,狂瀾站在原地,用手緊緊捂住自己不斷涌出鮮血的脖頸。
克里斯見勢,站在狂瀾的身后,又緊握住劍朝前鎖住她的脖子,要不是狂瀾奮力掙扎用手扯住了劍鋒,只恐怕自己的人頭早已身處異地。
劍鋒割斷了狂瀾手掌的經絡,鮮血不斷地往傷口流出來。
克里斯想把狂瀾推下懸崖,盡管她渾身是血,可她也絲毫沒有認輸的樣子,她用蛇尾也死死纏住了克里斯,兩人僵在了原地。
“過來幫忙啊!”克里斯嘶聲大喊。
坐在馬背上的琉璃月怕出岔子,他命令了身后的士兵只許觀戰,因為他知道萬妖女王的背后可是親王,他怕等狂瀾死后親王會到花之國尋仇,所以可不想摻這份渾水。
可剛尾隨琉璃月趕來的子蘇卻不明是非,她害怕地看著血濺滿地廝殺的兩人愣住了,只見克里斯的體力也快耗盡了,克里斯向自己求助,如果自己不上前去幫忙而讓克里斯死了的話,那么接下來就該是輪到琉璃月與萬妖女王的戰爭。
子蘇與琉璃月可是至交,他是王子考慮到國家不愿出頭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想到這是一個為民除害的機會,剛好自己也會些三腳貓的功夫。
于是,她眼神堅定,緊握雙手,迅速搶過身旁一個士兵的長矛,然后上前跑去,狠狠刺進朝狂瀾的胸口。
狂瀾軟癱在崖邊,瞳光煥散,從嘴角也流出一絲鮮血,克里斯也趁機從狂瀾的蛇尾中掙脫出來。
“不要!”從遠處跑來的雪笙看到狂瀾被懸在崖邊動彈不得的這一幕,緊張地大喊。
而在這時,被洛嬸和瑟瑟攙扶一路小跑來的滄赤月也正好趕到,他看到子蘇用長矛刺進了狂瀾的胸口,自己的心中也不由得猛地一顫,仿佛快蹦了出來。
克里斯嘴角上揚,他抓住子蘇的肩膀往前順勢一推,狂瀾便被子蘇緊握住的長矛刺著往后倒了下去,然后被往下墜的蛇尾連著一起掉下了懸崖。
子蘇見狂瀾是經過自己的手給推掉了下去,嚇得往后踉蹌,坐在了地上。
“不要啊…”雪笙想沖上前卻被北島月給拉回,她跪在原地嘶喊,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龐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幾口鮮血也從嘴里吐了出來。
可這時,北島月站在原地拉住雪笙卻突然被一個人從背后給撞倒,緊接著只見一個人影跟著狂瀾向崖邊沖了下去——
“赤月!”洛嬸與瑟瑟沒能拉住滄赤月,她大喊一聲然后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而琉璃月則是跳下馬,跑上前跪在崖邊向下呆呆地看著,腦袋嗡嗡地響,心中轟然一陣。
滄赤月竟然隨著狂瀾一起跳下了無望懸崖!
無望懸崖。
正在半空中不停墜下的兩人——
狂瀾在朦朧中竟看到滄赤月也跟著自己跳了下來,然后抓住了自己的手,將自己拉回懷里緊緊抱住…
徘徊在死亡的邊緣,狂瀾只感覺到現在自己的身上無比溫暖,自己身上所有的傷口都不痛了,現在在腦海里閃過的,都是之前予念與滄赤月的種種美好回憶…
兩人就這樣緊緊相擁,朝代表著死亡的崖底墜去。
滄赤月低頭吻住了狂瀾,兩人交纏,互相傳遞著溫暖的生息。
這竟是一吻天荒。
突然間,狂瀾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伸出手按在滄赤月的胸口上,皺著眉,雙眼禁閉,只見縫隙間一道神秘的紫光自胸口沿著自己的手臂,然后傳進了滄赤月的胸口里。
是萬妖之珠。
滄赤月只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猛地收縮,然后他把狂瀾抱得更緊了。
隨后,狂瀾把臉湊近滄赤月的耳朵旁,輕聲對他說道:“我不會讓你死的,但我要你生不如死,這是你欠我的。”
剛說完,她突然猛地出手重重打在滄赤月的胸口,將他朝上空的方向狠狠地擊開。
這一掌,也同時將自己身體的重心向下移了一段,還沒待她緩過勁來,立在崖底的一根尖竹樁就從她的背后狠狠插穿了自己的身體,就這樣將她牢牢地釘在了地面上。
胸口一陣血氣翻涌,仿佛只要插在胸口上的尖竹樁與胸口間只要露出一點縫隙,在身體中沸涌的熱血就會從縫隙中噴涌出來。
眼珠也被幾滴從口中吐出的鮮血染得通紅,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在她的視野中,明亮的光線慢慢一點點的褪去,就在一片黑暗快要占據滿自己的整片視野時,她的腦中突然打了個機靈。
狂瀾艱難地轉動眼珠看了看周圍,發現自己的身邊到處都是類似的尖竹樁。
她緊握雙拳,痛苦地嘶吼一聲,用盡了自己的全力擺動蛇尾,把那些直立在地面的尖竹樁通通砸了個粉碎,然后蜷縮起自己又粗又大的蛇尾,目光斷送在空中。
只有把這些尖竹樁都消除了才不會傷到滄赤月啊!
數秒后,滄赤月也緊接著墜底,他的身體重重地砸在了狂瀾蜷縮起的蛇尾上,然后又翻滾了幾個身,滾到了地上。
雖說墜底時是掉在了狂瀾蜷縮起的蛇尾肉墊上,可背后生生挨了一個沖擊,他只感覺此時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震碎了。
“我死后…能不能…把我…葬回…北森…”狂瀾嘴里不停地朝外涌吐出鮮血,她斷斷續續地說完幾句話,便斷了最后一口氣。
滄赤月軟軟地癱在地上,他聽到了狂瀾說的最后一句話,他想爬向她,想牽住她的手,就在他意識快散盡之時,身體突然抽搐起來,胸口的部位發出了一層隱隱若有若無的紫光,他用一只手支撐起自己跪在地上,用另一只手緊緊按住胸口。
接著大量的鮮血不斷地從滄赤月的口中涌出,順著脖頸染紅了他雪白的衣領,從胸口處傳來的劇痛讓他痛苦地跪倒在地不斷地掙扎。
過了一會兒,滄赤月感到呼吸更加地痛苦不堪,他四肢冰冷無力,胸口只猶如被無數把利刃刺中,他漸漸失去了意識,眼前一片黑暗,可口中的鮮血依舊不停地朝外狂涌。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涼風吹得這片竹林沙沙作響,仿佛連老天都在嘲笑這連死都不能平等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