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

這是陳久此生第一次聽到有人言道這個稱呼。

一旁的李先生皺了皺眉，有些凝重的盯著王瘸子。

陳久或許不明白這二字的含義，但他卻是知曉，這個稱呼向來只流傳在于修士之間的。

難道說這個狼狽不堪的算命瘸子，竟然是神秘莫測的修士？

“先生，你誤會了。”張老大也有些意外，搖頭道，“我并非修道之人，只不過是當年得了些機緣，卻仍是凡俗而已。”

“哦？”王瘸子很是意外，面露好奇之色，不過他隨即又想到什么，心中一暗，不由嘆了口氣。

如今他這副境地，便是知曉以往的辛秘，也沒什么用處了。

“既是如此，那也沒什么好說的了。”王瘸子盯著張老大，“不過你既非修士，那封印靈脈的藥散又是從何而來？此物配方復雜，需著不少奇珍老藥，可不是能輕而易舉弄到的。”

張老大示意了一下陳久，陳久從懷里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瓷瓶來，這就是他之前在小公子筷子上涂抹的東西。

“此物由來倒是有些曲折。”張老大接過小瓶把玩了一下，“聽閣下話里的意思，你先前接近那少年，是真的有什么企圖？”

“不錯。”王瘸子坦然道，“我見那少年天資穎慧，根骨奇佳，且心性堅韌，如蒙塵之美玉，資質(zhì)之好，實乃吾生所見之最，欲傳之道統(tǒng)。”

“原本我見你一路之上對其多有照拂，原以為是閣下亦有收徒之意，途中艱辛，不過是對其的磨練。”

“可今日你卻又譴那少年暗中在吃食之中混入藥散，那藥散尋常人或許服下無妨，但對他這般剛剛啟慧的人而言不異毒藥，而今四下妖氣彌漫，前方更是有一股兇氣聚而不散，直上云霄十余里，這等妖物，最喜吞食先天精氣，閣下此時的舉動，再也明顯不過了。”

“若是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想活祭那三名少年。”王瘸子冷笑一聲，言道，“此舉大違天和，閣下三思。”

“不然，我雖不知你口中所言那少年天資有多卓越，但他三人乃衛(wèi)國貴族，以此身份祭祀黃狐老母，正好顯我誠心。”張老大搖頭拒絕道，“況且那少年恐怕早有仙家緣法，以閣下此時的境地……”

王瘸子此時自嘲道，“我知曉你的意思，也不瞞你，我早已根基破敗多年，一身法力皆失，已經(jīng)算不上什么修道之人了。”

“且我早有預感，兩三年內(nèi)若不得大機緣，恐怕我就會身死道消，化作一捧黃土。”

“至于仙緣師承，我之傳承可見不得比晉國那幾家仙家門派差了，我也不會逼迫于他，他若愿意受之，并不用拜我為師，只消承諾日后再將我傳承擇人傳下，便就好了。”

講道自己師承之時，王瘸子卻是言語肅穆，悄然直起了身子。

“哦？”張老大很是意外，“我聽聞修士之中最重師派傳承，閣下竟為那少年舍得如此，只為將來一個空口無憑的承諾？”

“那少年乃是天生大氣運者，此劫只是其足下踏石，我有感，他將來的成就足以讓人望其項背，絕對是此方天地最頂峰的存在之一。”王瘸子勸道，“愿閣下迷途知返，切莫誤了身家性命。”

王瘸子這話的意思已是隱隱點明了，便是張老大仍是一意孤行，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場空而矣，自會有人為小公子解開危局。

因為此等人物，乃是應天意而生，自有天地佑之。

王瘸子身旁那糙漢子已經(jīng)有些呆滯，顯然有些回不過神來，張老大輕咳一聲，他才是反應過來。

“這瘸子難道真的是……”

“你且出去候著。”張老大不容置疑道，“記住，對誰也不許講剛才的話。”

“是。”那漢子低頭應道，連忙退了出去。

“閣下還有何事？”王瘸子忽然深吸了一口，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原先綁他手上的繩子竟是從中斷開，“我雖根基已壞，但自保的本事還是有的。”

“不瞞仙師，我確有一事相求，此事若成，我便放那少年隨你而去也無不可。”張老大正色道。

“你且言明。”王瘸子道，雖然已經(jīng)確定張老大并非修士，但他隱約覺著其還有什么古怪，所以不到最后他并不想翻臉。

“阿久。”張老大喚了陳久一聲，陳久心中一動，隱約想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只聽張老大說，“王仙師，你看我這后輩……”

“張叔。”陳久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言語的感覺，他有些希翼的看著王瘸子，修道，仙人，這些往日陌生的詞匯從沒有像今日被人提起的這么頻繁過。

讓他頭一次覺的自己離另外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那樣的近。

“根骨一般，資質(zhì)平平，且小黠大癡，并非良材。”王瘸子毫不客氣道。

陳久木然一呆，心中的火苗猶如澆了一盆冷水，只覺渾身一冷，手足無措起來。

“那請問仙師，可否傳其一二修行之法門？不敢求窺大道，只求在這亂世之中有一分自保之力。”張老大言語真誠，懇求道。

“傳法之事，不可輕言。”王瘸子皺眉，“閣下不明因果之說，若是今日我傳這少年法門，他日這少年的業(yè)果卻是會落在我的身上，如同輪回。”

“雖然我已是冢中枯骨，但事關未來我之所承，恐怕……”

張老大見他有推脫之意，心中一嘆，他轉(zhuǎn)頭見陳久沉默的站在一旁，不由氣惱。

“剛才還是我太心急了，應該先把阿久支開的……”他有些擔心的開口道，“阿久，你先不……”

“沒有什么，張叔。”陳久抬起頭，不過誰都看出他臉上的苦澀，“我以后跟著你打獵，跟著李先生讀書也一樣是個出路……”

“唉。”李先生低頭看著手中的湯碗嘆了口氣。

凡俗只行萬里路，唯有修道最逍遙。

“王仙師，此事真的沒有任何商量嗎？”張老大不死心問道。

“我雖是將死之人，但我門派傳承并未斷絕，【青靈派】香火正盛，不說如日中天，但也是中上之流。”

“我之前所言欲傳那少年的法門，并非我們中已有傳承的那些，而是我這些年來苦心推演而成的新法，希望由其擇人發(fā)揚光大。”

“此中尚有隱情，我不便言明。”王瘸子神色肅穆，“不過，我也并非不可另傳你這后輩其他法門。”

“真的？”張老大大喜過望，而陳久也是睜大了眼睛。

“我需言明幾點，一，此法乃是我自一廢棄洞府之中得來，并非正途，修到一定境界若是無有合適的后續(xù)功法，恐怕會止步不前，一生再難有所成就。”

“第二，你這后輩在外不可言明師承于我，我也不會認你這個弟子。”

“第三，這部法訣……罷了，你自己看吧，練與不練，全憑你自己作主。”

王瘸子伸手自懷中取出一個黑色的小珠，陳久接過，只覺一股難以言明的妖邪氣息忽然彌漫在他四周，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靜心！”王瘸子低喝一聲，他伸出滿是污血的右指在陳久眉間一點，只見一股青氣自他指間傳出，沒入在陳久身中，緩緩消散。

陳久一個激靈，忽然覺的自己的腦海之中多了些東西，他下意識的閉上了眼，只見數(shù)千密密麻麻的小字在自己腦海中浮現(xiàn)，五個大字居中，正是這篇法訣的名字：【尸氣養(yǎng)身經(jīng)】

這竟是一篇，養(yǎng)尸御尸的邪道功法！

就在陳久閉上雙目的一瞬間，王瘸子卻是隨著那道青氣的消散而咳出了一口黑血，整個人氣息都萎靡了幾分。

“王仙師。”張老大急切道。

“無妨。”王瘸子若無其事的擦了擦嘴角，“若是你這后輩真的決定修煉那法訣，今日你需答應我……”

“我立刻命人備好飲食，那少年是去是留，決不食言。”張老大正色道。

“不急，你且按照原計而行，而且我要你。”王瘸子瞇了瞇眼。

“今晚在前方祭祀之處，一定要活祭他的那兩個弟弟，只留下他一人便可。”

“甚至，可否想個計策，令他親自下手，如此最妙。”

張老大和李先生都是吃了一驚，他倆對望一眼，萬萬未曾想到王瘸子會提這個要求。

“即是如此，但憑仙師做主。”張老大點頭應道。

不過他的心中卻是隱約有些擔憂起來，這王瘸子也非良人，卻不知他傳給阿久的，到底是一門什么樣的功法？

就在此時，外面卻是忽然傳來嘈雜的聲響，有人在大喊什么，李先生皺眉傾聽，片刻之后露出疑惑的神色。

“飄了好幾日的大雪竟然停了？”

他扭頭剛想說些什么，卻驀然瞥見，王瘸子聽到雪停之時，眼中閃過一絲陰冷之色，但是轉(zhuǎn)瞬即消，如同錯覺。

“這雪停的有古怪啊……”李先生心中暗道，不由警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