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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研究概況

一 多義研究總體概況

最早關注語言中歧義問題的是哲學家,我國古代對歧義現象的研究可以追溯到《荀子·正名篇》《左傳》,西方有關歧義問題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臘時期的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現代語言學興起以后,歧義研究也一直受到語言學家的關注,從結構主義一直到認知語言學都很重視歧義現象的研究,喬姆斯基(1979)曾宣稱:“一種語法理論的精當性,就在于它解釋歧義的本事。”馮志偉(1996)也指出:“在現代語言學的發展史上,歧義問題總是成為某個新的語言學派崛起時向傳統陣地進擊的突破口。”可以說,一個語言學派、一種語言理論的解釋力強弱,可以在對歧義的研究和解釋中得到驗證。

(一)國外多義研究成果

早在古希臘時期,亞里士多德就在《工具論·辯謬篇》中以邏輯學的視角對語言的歧義問題進行了較為詳盡的闡述。五個世紀之后,希臘的語言哲學家蓋倫提出了一套更為全面的歧義理論。近四十幾年來,國外有關歧義的研究主要圍繞著語言理解是模塊的還是相互作用的,提出了很多理論模型,在這其中,歧義消解逐漸成為探討句子加工的一個重要研究領域。

一部分學者主要關注語義信息對歧義結構的制約作用。語義信息經常對句法分析提供強烈的制約信息,那么這種信息是否立即被用來指導句子加工就值得深入研究。克利夫頓(Clifton)等人(2003)在研究中,使用更多的材料和額外的眼動方法發現語義對句子加工有微弱的影響,但是,只要語義提供了微弱的制約,就支持了基于制約的模型。語義是否立即影響歧義句子加工還存在爭論。

另外一些學者則把注意力放在語境對歧義消解的影響上。奧爾特曼和斯蒂德曼(Altmann & Steedman's)(1988)的研究與其他參照語境影響的研究都發現了語境對句子理解的影響。奧爾特曼等人(1998)的研究表明,由疑問制造的語境也影響句法歧義消解。

還有部分學者更加關注使用頻率對歧義消解的影響。學者們普遍認為,在英語里沒有偏好或僅有微弱的低附著偏好。特魯斯韋爾(Trueswell)等人(1993)研究了一類可能被分析成賓語,也可能被分析成補語從句的暫時歧義,結論是人們在句法歧義消解時使用了詞匯頻率信息。

(二)國內多義研究成果

我們首先根據多義研究的發展時期梳理一下國內多義研究的主要成果。

1.多義研究萌芽時期

我國語言學界對歧義的研究最早見于呂叔湘和朱德熙1951年《人民日報》上發表的《語法修辭講話》,1952年成書出版該文列舉了五種歧義現象,并對歧義做了表層分析。漢語真正理論意義上的歧義研究始于趙元任先生用英語發表在國外的《漢語的歧義問題》(1959),1988年收入《語言學論叢:第十五輯》他主要探討了歧義界定、歧義分類、歧義成因、歧義分化、歧義消解和歧義度等重要問題。趙文根據英語歧義例句“The chicken is ready to eat.”提出了最早的漢語歧義例句:“雞不吃了。”到了20世紀60年代,文煉先生的《論語法學中“形式和意義相結合”的原則》(1960)從語法形式和語法意義的角度對歧義現象作出了解釋。朱德熙先生的《句法結構》(1962)開國內歧義研究的先河,運用層次分析法分析“咬死了獵人的狗”類歧義句式,并運用變換分析法解釋了“屋里擺著酒席”類歧義句式,極具啟發性。人們為此發現了在線形排列、標稱結構的后面,還隱藏著許多尚未挖掘的更復雜、精細的語法規律。朱德熙先生在《“的”字結構和判斷句》(1978)中提出了歧義指數的概念,并在《漢語句法里的歧義現象》(1980)中指出了歧義的性質和原因,從組成成分的詞類、層次構造、顯性語法關系和隱性語法關系四種角度提出了分化方法,對歧義進行了系統而深入的闡釋,也為歧義研究奠定了基礎。

2.漢語多義研究全面發展時期

到了20世紀80年代中期,研究者們對歧義現象進行了更為精細的描寫、分析和解釋,研究成果主要表現在完善歧義分析手段和深入探討歧義理論兩個方面。80年代的研究主要有三類:第一,描寫歧義性質和涉及構成歧義的條件;第二,就某些歧義結構深入探討分析歧義的方法,或從理論上分析歧義的性質;第三,討論語境歧義以及消除歧義的語用手段。黃國營先生的《現代漢語的歧義短語》(1985)對歧義格式進行了最為詳盡的歸納。至此,漢語歧義研究已經全面鋪開,研究體系基本確立。沈開木先生的《表示“異中有同”的“也”字獨用的探索》(1983)和《“不”的否定范圍和否定中心的探索》(1984)從語用的角度對歧義現象作了研究。馬慶株先生在《述賓結構歧義初探》(1985)中指出述賓結構中有實指賓語和虛指賓語兩個大類的對立。徐思益先生的《在一定語境中產生的歧義現象》(1985)首次對語境歧義展開了研究。邵敬敏先生在《關于歧義結構的探討》(1985)中對歧義進行了全面總結。石安石先生的《說歧義》(1988)探討了歧義劃界和歧義格式等問題,對以后的歧義研究具有指導性作用。從20世紀70年代末開始到20世紀末,隨著結構主義語法、格語法、轉換生成語法、配價語法和認知語法理論在國內被廣泛接受,三個平面語法理論、語義特征分析法、語義指向分析法和語用學中焦點、預設、蘊含、語境理論普遍應用,歧義研究手段逐步完善,漢語歧義研究在20年間取得重大突破,逐步走向縱深和成熟。

3.漢語多義研究熱潮回落時期

21世紀以來,歧義研究熱潮回落,學者們把注意力集中到歧義的應用研究,并且開始更多關注語用歧義的研究。黃昌寧、姜自霞、李玉梅(2009)通過真實語料的實例分析了“A+V”結構歧義的語法特點和分布,并建議把“A+V”中詞組中心語的詞性標為名詞,即把“V”視為動、名兼類詞,其目的是讓“定語”名正言順地成為漢語體詞性中心語前邊的修飾成分。王玲玲(2010)的《漢語述賓/偏正短語的意義優選和歧義度考察交際中的歧義現象》采用問卷調查的方法,考察了現代漢語158條述賓/偏正歧義短語的相對和絕對歧義度,通過對相對歧義度的考察,認為短語中動詞的動性、名詞的有/無指、詞的使用頻率以及人們已有知識經驗等都會影響人們的語義選擇。

4.多義問題的跨學科多角度研究時期

在這一時期,學者開始從心理學和認知角度來挖掘歧義產生的語言機制,比如周治金、陳永明《詞語境中漢語歧義詞多個意義的加工過程》(2006)利用詞語境探討漢語同形歧義詞和同音歧義詞多個意義的加工過程。馬明艷在《“每隔+數量+VP”的語用歧義認知研究》(2008)一文中,從認知的角度探求人們對“每隔”數量結構歧義的認知度和認知方式,認為概念化的知識結構、焦點整合、認知趨簡心理以及“隔”意的虛化傾向是“每隔”式歧義認知產生影響的四個相關因素。孫婷、金雅聲、胡阿旭《基于ERP實驗的兩類漢語單字詞類歧義研究》(2011)采用ERP技術,基于ERP數據及溯源定位相結合的研究方法,以兩類最常用的漢語單字的詞類歧義作為研究對象進行了研究,發現在對歧義的語言現象進行理解時,左腦仍舊是重要的語言功能區域;在兩類詞類歧義的試驗中,N/V 類出現了較為明顯的 P300效應,A/V類則能看到較為清晰的RP成分,而有關語言的ERP研究中經常會出現的有關語義理解和句子加工的N400并未發現。南開語言學團隊則借助心理學研究中普遍使用的眼動儀,把歧義的認知研究推進了一大步。于秒、閆國利、姜茜、夏全勝、石鋒《“三個工廠的工人”類詞組歧義傾向性研究——來自眼動實驗的證據》(2011)采用眼動技術分析“三個工廠的工人”類詞組歧義的傾向性,發現“三個工廠的工人”類詞組的強傾向意義與弱傾向意義在眼動指標上差異顯著,其中的“數量”和“的”都起到很重要的作用,研究認為總注視時間在強弱傾向性上的顯著差異性是被試從認知上進行重新分析的結果。于秒在專著《現代漢語句法歧義加工的眼動研究》(2014)中從心理語言學的角度,從普通人對語言的感知和理解來發現人們漢語句法歧義的認識,選擇了常見的三種不同類型的句法歧義例句進行心理學實驗,發現被試對這些實驗句的歧義加工理解一定會有相同的表現和不同的表現。在歧義句義的理解建構過程中,人們對于兩種意義的提取都具有傾向性,而且語義、語境在早期都影響了句法歧義的加工。至于理解句義的建構過程中是系列建構還是并行建構,是與歧義類型和語境強度相聯系的。在這一時期也有眾多學者開始結合聲學實驗,從物理學角度探討歧義的相關問題,下文會有詳細闡釋。

下面我們從多義的界定、多義的分類、多義格式、致歧與多義分化幾個方面總結學界的研究成果。

1.多義的界定

多義是同一種語言結構可能含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意義,可作兩種或兩種以上的分析,但彼此間存在不同程度的差異,且其中不同的意義都是合乎語法和邏輯的。漢語學界對多義的界定也做過諸多探討,如王希杰《多義現象和理解的誤區》《論多義與歧義和雙關及誤解和曲解》(1992、1993)、邢凱的《歧義現象和語言的不確定性》(1997),大致將多義與歧義、籠統、模糊區別開來。基本結論體現為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歧義與多義。古代哲學研究和早期語法學研究中“歧義”和“多義”是不分的,學者們也普遍用“歧義”這個提法泛指所有一個語言形式對應多個意義內容的語言現象。近些年語法學家們逐步厘清“歧義”和“多義”的不同。多義是一種客觀的普遍的語言現象,沒有積極、消極之分。它指的是語言層面靜態的抽象多義,具有獨立性,沒有語言環境依附,所以多義也是無法消除和避免的。靜態多義進入交際領域中,如果語境等其他因素仍不能使其意義受到限制,仍然有多種理解,使人在理解上“誤入歧途”,就形成了歧義。所以歧義是交際領域中的消極現象,是應當避免的。歧義是就一定的語言環境而言的,也就是說只有句子或是比句子更大的語言單位,才可能有歧義。多義與歧義之間,不具備必然的因果關系。多義是一種可能性、潛在性,而歧義將這種可能性與潛在性轉化為現實性。

第二,多義與籠統。多義重在所指對象的“真假”情況不確定。籠統重在所指對象個別成員不具體。籠統的語義是概括的,舍棄了非本質語義,而多義并列的兩部分可以作不同的理解。

第三,多義與模糊。多義結構所包含的幾種意義是離散的、獨立的,一個多義結構總是能分化出幾種確指意義。模糊是語義的性質,單純由詞義的模糊性引起,與精確的區別是其語義界限是否清楚。模糊與多義的界限爭議不大。

綜合來看,多義是指一種語言形式有兩種或兩種以上不同的合乎邏輯的意義解釋。

2.多義的分類

語言的開放性和不確定性是語言中多義現象產生的宏觀原因。多義產生的微觀原因往往和多義類型的描寫聯系在一起,對多義的分類也就是對多義產生的原因進行歸納。趙元任(1959)從不同角度對歧義進行了分類:根據歧義語言片斷是否出現于一定語境,將歧義分為詞匯歧義和語境歧義;根據歧義語言片斷引起或造成歧義的可能性大小,分為可預期的歧義(低度歧義)和不可預期的歧義(高度歧義);根據說話者或作文者是否有意造成歧義、接受者是否故意引出歧義,分為有意歧義和無意歧義;根據歧義現象出現于同一語言之內還是不同語言之間,分為語言內歧義和語言間歧義。藺璜(1993)將語法歧義分為句法平面歧義、語義平面歧義和語用平面歧義。目前普遍有代表性的兩種分類角度主要是語體角度和三個平面的角度。

3.多義格式的研究

多義格式指具有潛在歧義的抽象句法格式,其結構項包括常項和變項。常項是具體詞語,變項是語法詞類或句法成分類。以句法平面、語義平面和語用平面的多義結構為基礎,可以歸納出一些多義格式來,但是格式并不是造成多義唯一的原因,它還與詞的語義特征有關,因此在某種格式中填入不同的詞語,有時會產生多義,有時不會。趙元任(1959)最先提出“是……的N”這樣一個歧義格式,黃國營(1985)和馬慶株(1985)最先使用“歧義格式”名稱,文獻中研究最為深入的歧義格式有:

在+NP+V+N        在黑板上寫字

V+的+是+N        反對的是老李

N1+的+N2         一個工人的建議

V+N1+的+N2       牽著小王的手

N1+連+N2+也/都+VP   他連村長都不認識

別+V+了         別后悔了

V+T時段+的+N      砍了兩個星期的柴

V得A           說得好

N1+V+得+N2+VP     那小孩追得我好累

NP+的+V         魯迅的研究

V+N           組裝電腦

4.致歧與多義分化

宏觀上,句法規則是一個有限的系統,而客觀事物卻是無窮無盡的,以有限的句法關系表示無限的語義關系,必然是一對多的結果。漢語缺乏嚴格意義的形態變化,主要依靠詞序和虛詞來表示語法關系,與形態發達的語言相比,漢語的多義現象更具普遍性和必然性。多義的微觀致歧因素主要有以下幾種:(1)同音詞;(2)同形詞;(3)多義詞;(4)兼類詞;(5)結構層次;(6)結構關系;(7)語義關系;(8)語義指向;(9)詞的次類語義特征;(10)量詞轄域;(11)副詞轄域;(12)省略;(13)話題;(14)潛語境;(15)臨時意義。

多義分化是指通過某種方法從一個多義結構中分離出幾種不同的意義,即解釋多義結構的意義。探討語言中多義的分化消解問題是從在西方心理學中關于句法歧義的認知加工開始的,一般來說,分化消解歧義的過程同時也是確定歧義有無的過程。早期學者趙元任(1959)、朱德熙(1962、1978)、范繼淹(1981)、吳葆堂(1979)、徐仲華(1979)、朱德熙(1980)、沈開木(1983、1984)、呂叔湘(1984)、邵敬敏(1985、1991)、劉寧生、錢玉蓮(1987)、詹繼曼(1990)和藺璜(1993)等運用了各種方法分化歧義,主要有以下四方面。

第一,語音手段:A音節時長  B音高變化 C重音 D停延

第二,詞匯手段:A同義詞替換 B添加虛詞 C增補省略詞語

第三,語法手段:A換位    B同義句式變換

第四,語境手段:A上下文   B情境   C場景 D文化背景

21世紀以來學者對多義確定和消解問題的理解更加深入。張亞旭等(2002)采用移動窗口和眼動記錄兩種范式,考察了話語參照語境影響歧義短語句法分析的機制和時間進程。趙春利、石定栩(2012)通過對“NP1+在NP2+V+NP3”這個典型歧義格式的研究,認為歧義并非源自結構本身,而是基于對現實世界關系的多種解讀,將該句式從語義上分解出10種單義句式,提出對不同性質的歧義可采用不同的消歧策略。

從20世紀50年代到今天,漢語歧義和多義的相關研究專文達300余篇,專著二十幾部,研究內容涉及多義問題的各個方面。以漢語傳統語法問題研究為出發點,學者們不再只關注“歧義”“多義”本身,在探究多義成因和分化多義過程中提出并發展了語義指向、詞類再分類和句法成分再分類理論,逐步完善了語義特征分析、變換分析和副詞轄域理論,引進語用學中的焦點預設理論,推動了語法研究中的語用平面研究。學者們對多義問題的關注與探討不僅推動了語法學各流派的理論研究,也促進了語法學和語言學其他分支學科的結合性研究。綜合以往學者的有關多義的研究成果來看,有以下幾個特點。

第一,學者們多把多義問題當作語法問題,其中句法平面的歧義研究最為全面深入,語義平面歧義研究較少,語用平面歧義的研究尚未全面展開。

第二,學者們對顯性語法關系的多義研究較為深入,對隱性語法關系的多義研究不足。

第三,主要研究書面上的多義結構,較少關注多義結構口語表達上的韻律特征。

第四,近年來,出現將多義結構的語法研究與心理學、中文信息處理、機器翻譯、人機對話和漢語自動分詞等方面研究相結合的趨勢,多義問題在新時期有了新的應用和發展。

結合以上有關多義的研究成果的特點來看,以后的研究方向除了要傾向于多義的應用性研究和語用方面的研究,重視用歷史語言學和比較語言學的方法來研究多義,還要繼續將語言學與其他應用學科結合起來,提高計算機處理信息的能力,不斷擴展計算機應用范圍。今后有關多義的研究要取得新的突破,應該集中關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重視演繹分析,增強多義研究的系統性和預見性。

第二,重視調查分析,從心理認知角度解釋多義現象。

第三,重視動態分析,考察影響句法結構自身致歧能力和消歧能力的動態因素和條件。

第四,重視定量研究,特別是歧義度的研究,對其做出精密化的描寫。

第五,重視多義的韻律特征研究,采用實驗語音學的方法研究多義問題。

第六,重視不同平面的研究,加強對語義多義和語用多義的研究。

第七,重視應用性的多義研究,解決自然語言計算機處理中遇到的多義問題。

第八,重視多義相關問題的研究,不斷拓寬多義研究的視野。

二和語音有關的多義研究概況

在歧義句和多義結構中,當句法、語義和語用線索不能夠提供足夠的解歧信息時,人們正是根據聽到的語音方面的韻律特征來感知語言,識別語義。以往很多學者的工作正是通過探討韻律的解歧作用獲得韻律特征在句子加工中的作用。

(一)國外和語音有關的多義研究成果

從韻律層面探討歧義的消解問題,西方語言的大部分研究都集中在探討普通講話者在講話時是否自發而穩定地生成韻律信息消除句法歧義,即不考慮聽話者的需要以及情境是否存在歧義而自動提供解歧線索。斯內德克和特魯斯韋爾(Snedeker & Trueswell)(2003)認為,盡管一些暫時句法歧義句在日常對話中普遍存在,但由于講話者很少意識到語境存在歧義,因此韻律線索并不普遍:韻律信息是一種非常有效但不完美的句法解歧信息。他們的研究同時也表明朗讀出來的話語和自發產生的口語韻律結構存在差異。

另外西方學者還經常關注韻律何時和怎樣引導歧義結構以及句法分析的問題。比奇(Beach)(1991)探討了在口語加工中聽者使用韻律信息的時間點以及在語音句法界面進行的信息加工機制的性質問題。他將局部句法歧義句的開頭部分聽覺呈現給被試,同時視覺呈現給被試這個句子片斷的兩個完整句子,要求被試判斷句子片斷來自于哪個句子。結果發現被試不受聽覺呈現的句子片斷長度的影響,能夠立即使用韻律信息預期句子的句法結構或立即消除句法歧義,表明韻律能夠引導句法分析。施佩爾(Speer)等人(1996)從韻律邊界和句法邊界是否一致的角度研究了韻律是否引導句法分析的問題。他們發現,韻律結構為口語句子提供最初的記憶表征,這種從韻律表征獲得的信息可以用來引導句法分析。施泰因豪爾(Steinhauer)等(1999)使用ERP技術研究聽者在即時的口語理解過程中是否立即使用韻律線索消除句法歧義的問題。行為和ERP數據都有力地表明語調短語引導了句子結構的最初分析。弗雷德里克(Friedericil)等(2001)也使用ERP技術發現韻律線索影響了被試最初的句法結構的建構過程。上述大部分研究結果多數支持相互作用模型。

當然除了有關英語韻律和歧義理解的研究之外,其他語言有關韻律和歧義理解的研究也并不少見。日語研究者中有不少人從事通過韻律條件消除歧義的研究,他們認為,在口語中,結構歧義的切分位置與基頻曲線形狀、停頓時間、切分點前的區分時長等韻律條件存在著一定的關系。F0值高低具有呈現節奏、標示句法結構切分點的功能,人們正是積極利用這些韻律條件進行交際的。

(二)國內和語音有關的多義研究成果

漢語多義研究已經對語音有所涉及,但從研究方法和角度來看,大都集中在把它作為一種消歧手段的簡單考察。如王希杰(1980)、殷作炎(1990)、張國憲(1990)、亢世勇、朱學嵐(2000)等均對語音消歧手段和類型、語音如何消歧等問題進行了有益的探討。殷作炎提出在漢語口語中韻律主要包括三個要素:輕重音、停頓和音高變化。話語韻律能夠消解歧義主要依賴三種區別功能:區別同形異構句子的內部結構層次;區別同形而不同語氣、口氣的句子;消除由于句子中詞語多義而產生的歧義。但是,這種對語音消歧的研究還僅是停留在定性的描寫上,即主要通過語感上的一些語音表現實現句義的確定。事實上在漢語歧義研究中,韻律信息對歧義消解的研究主要還停留在對韻律特征解歧的初步探討上。

我們知道,就韻律特征而言,漢語不同于大多數印歐語系的語言,漢語的每個音節都有相對不同的能辨別字義的聲調,漢語的韻律特征是由聲調和韻律信息共同作用而形成的,韻律特征的變化范圍受聲調固有音高的限制,不像英語語調的變化那樣自由,也不像英語語調那樣有固定的旋律。在句法方面,漢語有大量的省略現象,詞序比較自由,句子結構也比較靈活。因而,漢語的韻律解歧可能有顯著不同于西方語言的獨特之處。

津熊良正、孟子敏(1997)在《漢語語法歧義句消除歧義現象的韻律特征》中最先利用實驗語音學的方法探討消除歧義時所表現出來的韻律特征,結果是漢語中停頓和音長延伸有助于人們對語法歧義句作出正確理解。李子榮(1998)從聲調、輕重音、停延和句調四個方面入手,揭示語音分化歧義的規律。他認為輕重的節律形式之所以能起到分化歧義的作用,是在于重音能顯示語義的焦點和傾向。語法歧義的分化主要靠不同層次停延的提示,也要注意同一層次上時值的大小處理,因為歧義的分化含有強調的意味,相當大的停延時值起強調一種意義、排斥另一種意義的作用。節律各要素在分化歧義時也以綜合表現為多,有時其中一種節律要素起主要作用,有時須由多種節律手段綜合運用來分化歧義。節律因素之間的相互制約會對歧義分化產生較大的影響,其影響有積極的也有消極的。

進入21世紀,學者們逐步明確將韻律和句法語義解歧結合起來研究,并開始廣泛運用實驗語音學的研究方法和心理學研究方法。

楊亦鳴(2000)《試論“也”字句的歧義》將實驗語音學方法用于歧義研究,通過分析“也”字句的語音圖譜來確定話語中心,排除歧義。王丹、鄭波、楊玉芳(2003)的研究發現,在不同的歧義消解情景下,歧義音節的發音時長及其輔音時長有所不同。詞邊界前歧義音節的總時長和邊界后歧義音節的輔音時長分別比詞邊界后歧義音節的總時長和邊界前歧義音節的輔音時長要長一些。楊曉安(2005)基于聲學實驗和聽辨實驗,通過語義歧義句在漢日語中的不同的語音表現,考察了語音的頻率、振幅和時長在漢日語中的歧義分化,最后得出“無論漢語還是日語,歧義結構在語音表現層面都會選擇延展某音節時長的方法來標示此音節后為句法語義切分的境界所在”的結論。楊曉安(2009)在《歧義結構切分中的潛在韻律作用》中,通過對漢語歧義結構的默讀研究,揭示在漢語語句處理中句法語義與韻律節奏的內在關系,指出無意識的基頻改變、停頓位置的變更以及停頓時長的展縮等因素形成了語音結構切分中的一系列重要韻律特點,它們與語義理解密切相關。王瑩(2005)也是在聲學實驗和聽辨實驗的基礎上通過對“也”字歧義句的實驗語音學的考察進一步對傳統語法研究中所得出的觀點或結論進行側面的檢驗或補充,使這種歧義所代表的一類歧義的系統考察逐步深入。徐以中、楊亦鳴(2010)運用語用分析的視角和現代語音學手段對副詞“就”和“才”的用法深入、系統考察,并指出在一定的語用背景下“就”和“才”不同語義指向可導致不同的語用歧義。冉啟斌(2011)從音長的角度考察了北京話、四川話“動(單)+名(單)”歧義結構的重音表現,認為語法結構與重音之間的關系存在方言類型差異,漢語重音的有無及表現與方言的不同和語法結構的差異等多種因素有關。

鄭波(2002)從心理學角度入手發現韻律對不同類型歧義句解歧效果不一。對于結構類歧義,韻律能夠非常理想地消解歧義;對于只能部分利用韻律線索解歧的指代歧義和語氣歧義,韻律的解歧效果稍差;對于同音歧義以及其他類歧義,韻律的解歧效果也不明顯。對層次切分歧義句和指代歧義句的深入研究表明,歧義音節前后停頓時長的變化是消解層次切分歧義的最主要的手段。心理學者楊玉芳等(2003)將講話者和聽話者的研究結合起來進行研究,注意到朗讀和自發口語的差別拓展到韻律何時和怎樣引導句法分析的問題上,結合漢語在韻律和句法結構方面獨特的特點,并與國外的相關研究進行比較,揭示漢語與其他語言在韻律解歧方面的相似性和不同點,深化對韻律句法解歧機制的認識。

總體看來,多義結構語音方面的研究與多義結構其他方面的研究相比,研究成果相對較少,缺乏相關的理論支持,研究基礎尚顯薄弱,研究手段也較為單一,全面系統的多義結構的韻律特征研究在國內也是幾乎未見。以后與語音相關的多義研究方向應該是結合實證手段,以語言學、認知心理學、生理學、物理學為學科支撐,來提高語言學和心理學等相關理論的解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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