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4—2014年墨西哥財政政策選擇與效應
- 朱曉金
- 5910字
- 2020-11-30 10:27:43
第二節 關于財政政策的宏觀分析框架
綜合上一節的總結,本節我們試圖從西方公共財政百年以來的理論和政策實踐變遷中,結合當前世界經濟的運行特點,提出一個關于一國財政政策的宏觀分析框架。通過這樣一個框架,我們試圖解釋財政政策在一國經濟發展、經濟調控中的基本模式、目標與影響因素;與此同時,由于現代財政理念中財政政策是包含目標、工具與結果“三位一體”的有機系統,我們不能忽略對政策工具所產生實際效應的關切。
一 財政政策選擇的內在邏輯:國家與市場、公平與效率、需求與供給
如前所述,現代財政政策誕生之初便與一國宏觀經濟發展密切相連,因而宏觀經濟發展的重要議題、內涵無不滲透在財政理論與政策的實踐中。在西方經濟發展過程中,關于國家與市場、公平與效率、需求與供給的討論從未終止,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國家主導或市場放任、追求效率以促進增長或保證公平以擴大社會總體福利,釋放需求以刺激經濟改善或強化供給以著眼長期經濟調整,這三組概念為一國特定時期的經濟模式選擇、政策制定提供了內在的改革邏輯。財政政策也不例外。在不同的經濟模式選擇、經濟政策制定中,財政政策往往依據其邏輯進行相應的選擇與配給,因而我們分析一國財政政策在宏觀經濟政策中的作用性質,便不難發現其內在的政策歷史邏輯。
二 財政政策效應的短期分析:經濟穩定效應
財政政策除作為一個改革目標外,也是財政工具運用與實際工具效果的統一。從政策績效的角度,我們在分析框架中引入包括經濟穩定、經濟增長與改善收入分配三方面的效應,以適應近年來財政政策多重宏觀經濟目標并存的實際情況。三者之中,促進經濟穩定的效應,主要借助于短期逆周期的財政工具應用,來獲得應對外部沖擊、熨平經濟波動的實際效果。當前隨著經濟全球化進一步發展,國際經濟波動性和不確定性上升,一國財政政策穩定經濟的短期經驗和效應值得探討。
三 財政政策效應的長期分析:經濟增長與收入分配
如前所述,促進經濟增長是一國經濟政策最重要的課題。在財政政策發揮社會公共資源調配樞紐作用的同時,通過稅收、支出、債務等工具調節資源配置,調整產業結構,從而作用于經濟中長期增長動力的培育和提升,是財政政策重要的實際效應。
與此同時,由于公共財政同時肩負生產與分配兩個環節的資源調控,對一國收入分配中的初次分配和二次分配過程都相應地發揮調配作用,因而被視作社會福利之源泉。收入分配的改善也是一國政府財政政策可觀的效應。
圍繞以上理論邏輯,西方財政政策在長期實踐經驗中分別發展出了有關財政政策與宏觀經濟穩定、經濟增長與改善收入分配三方面效應獨立、系統、完整的理論分支與實證研究,它們分別是:
(一)財政政策與宏觀經濟穩定關系的理論與實證研究
如前所述,現代財政政策理論是隨著現代宏觀經濟學的誕生而產生的,其最初的著眼點即在于應對總需求不足造成的經濟大衰退,調節失衡,維持宏觀經濟穩定。凱恩斯主義認為財政政策可以發揮調節經濟周期、自動熨平經濟周期產生的波動影響,對宏觀經濟起到穩定作用。20世紀70年代,貨幣學派主張以貨幣政策來穩定貨幣與物價,實現宏觀經濟穩定這一首要目標。新凱恩斯主義則更進一步,將財政政策視作實現宏觀經濟穩定的工具。
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世界范圍內以貿易為先導的經濟全球化以及國際資本流動、金融全球化的影響,世界范圍內新一批新興市場國家在經濟轉型與開放的過程中金融危機頻發,通貨膨脹與財政赤字嚴重威脅了國家宏觀經濟的穩定性。與此同時,貨幣主義的實踐催生了各種貨幣規則,Mac Callum(1984)提出了通過名義收入的規則來執行貨幣政策,基礎貨幣增長率依據名義GDP增長率以及先前設定的目標之間的差距進行相應的變動;Talor(1993)則根據美國貨幣政策的實際經驗,保持實際短期利率穩定和中性政策立場,這種繼承單一貨幣增長規則且兼具靈活性的規則被各中央銀行采用和發展。新興市場國家則紛紛通過貨幣與財政政策的調整以及規則的建立應對危機。拉丁美洲許多國家在90年代逐步實行了新凱恩斯主義“通貨膨脹目標制”的貨幣操作框架,同時加強了財政紀律。2009 年新一輪的國際金融危機以來,發達國家紛紛陷入高財政赤字泥潭,在財政赤字不斷擴大的過程中,能否成功應對目前的通貨膨脹壓力、穩定宏觀經濟,成為短期內各國宏觀政策(財政與貨幣政策)面臨的最大挑戰。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的合理協調運用,成為新興市場國家在短期內維持宏觀經濟穩定需要予以特別關注的課題。
有關財政政策與通貨膨脹關系的理論與實證研究主要包括:Sargent和Wallace(1981)關于“非合意貨幣主義算法”理論以及 Woodford (1995)關于價格層面的財政理論都認為,不被約束的財政政策會給貨幣當局加大赤字貨幣化的可能性。Bernanke(1999)則認為,巨額赤字會阻礙通貨膨脹目標制的形成。Minshkin(2004)認為,以提高政府透明度和控制政府赤字為主要內容的財政改革有利于通貨膨脹目標制的形成。Agenor(2013)認為,財政不平衡是繼金融危機之后中等收入國家實行通貨膨脹目標制面臨的一個大問題。
研究方法方面,世界各國中央銀行和西方經濟學家廣泛采用DS-GE[3]模型結合本國的實際情況分析財政政策的宏觀經濟效應。其中眾多學者如 Woodford(1996,2001)、Kim(2003)、Daving 和 Leeper (2005)通過使用DSGE模型檢驗美國財政赤字和通貨膨脹之后得出財政政策在穩定價格和控制通貨膨脹兩方面的作用尤為突出;Montiel等在文獻中(1996)提出,泰國、巴西和韓國呈現正相關,其他5 國相關關系較弱;歷史經驗研究表明,盡管美國2001年提出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相互獨立,但是歷屆政府在多年實踐中成功實現了兩種政策的協調配合,其中克林頓時代尤為典型。成功克服危機,實現金融和宏觀經濟穩定有賴于適宜的財政政策,以及與貨幣政策合理地配合使用。
(二)財政政策與經濟增長關系的理論與實證研究
經濟增長理論一直是經濟學研究領域研究時間最長的命題之一,經濟增長也是促進各國經濟發展的基礎和核心問題。古典經濟學探討的核心問題即為資源配置與經濟增長的關系。而對財政政策與經濟增長的密切關系發端于20世紀。早在30年代,在凱恩斯主義為主流的時期,哈羅德—多馬長期經濟增長模型分析了儲蓄、投資和國民收入的關系,認為儲蓄率和資本產出比率影響增長,這一模型雖然把增長問題高度簡化,但其關于利用財政政策促進增長的基本主張很有價值;20世紀60年代,全球范圍內國家的公共財政支出規模都在不斷擴大,GDP占比也有明顯提高,經濟學家開始關注公共支出與增長的關系。
同一時期,以索洛模型(1956)為代表的新古典增長理論打破了宏觀經濟學長期關注波動問題忽略增長問題的趨勢,經濟增長的動因以及影響因素成為重要的研究領域。新古典主義的外生增長模型引入了一個外生的技術進步這個新因素,其認為決定經濟增長最重要的因素是技術進步,主張采用財政政策影響儲蓄率,接著就是影響資本積累的生產能力,從而使經濟以最佳增長路徑運行,但是如果不討論外生因素的影響,長期經濟增長依然難以解釋;新古典綜合派的托賓提出增長性財政政策,主要內容是以充分就業和國內經濟增長為目標的長期預算赤字政策。劍橋經濟增長模型則反對新古典學派,發展了李嘉圖關于工資與利潤消長的思想,更加注重收入分配對經濟增長的影響。20 世紀80 年代,自由主義經濟再次興起,各國都開始對公共財政支出進行控制,在這樣的發展趨勢下,必須對公共財政支出結構做出相應的調整。因此經濟學家開始著眼于公共財政支出結構的調整,尤其是對公共財政支出結構調整與經濟增長關系的研究。
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以Romer、Lucas等為代表的理性預期學派,突破了傳統經濟理論關于要素收益的遞減或不變的假設,構筑了內生增長理論,該理論為研究財政政策與經濟增長趨勢兩者的關系提供了新的理論基礎和分析方法。該理論認為一國經濟長期的增長是由于人力資本、知識和技術進步等內生變量的存在,也是內生變量的存在使物質資本收益遞增,經濟增長率決定內生化;該學派還認為政府通過調整財政政策,可以解決人力資本積累外部性、技術外部性以及知識外溢效應等問題,并且加大在人力資本、研發等方面的投入,進而有效提高長期經濟增長率。內生經濟增長理論盡管處于不斷發展完善過程中,但它不僅較好地解釋了經濟發展事實,同時也為分析財政政策和長期經濟增長兩者的關系提供了新的分析方法,使財政政策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被重新定義,依據該理論,財政政策是政府可以利用的促進經濟增長的重要工具。20世紀,美國、日本等國家就是通過對這個理論的合理運用邁上了一條新的經濟增長道路。
Barro(1990)提出每個國家的政府都應該有一個“最優公共財政支出規模”,在這個規模形成之前,政府應當擴大公共財政支出,確保其能促進經濟增長,而一旦超過這一規模,就要減少公共財政支出,并在研究中提供了一個標準理論框架來分析公共財政支出結構與經濟增長的關系。Devarajan和Zou(1996)也運用“AK”模型對公共財政支出結構對經濟增長的影響進行了研究,并將公共支出一分為二,分為資本性支出與經常性支出。經過詳細的研究分析得出,資本性支出可以促進經濟的增長,而經常性支出阻礙了經濟的增長。
實證研究方面,國內外從外生增長模型到內生增長模型、從財政政策的總體效應到結構效應幾個不同的方面對財政政策促進經濟增長效應這個理論進行了深入的研究探討,進而探討了財政政策對于一國特定時段經濟的增長有無效應、有多大效應以及效應產生機理和實現路徑,并且得出了不同的一些結論。
Aschauer(1989)對美國1949—1985 年公共支出與經濟增長關系進行了考察,將支出分為生產性支出與消費性支出,得出結論:公共生產性支出對經濟增長具有強有力的支撐作用,而消費性支出對經濟增長只有微小的正面影響;Heng-fu Zou等在文獻中(1993)通過對43個發展中國家近二十年的年度數據進行分析,研究顯示公共支出條件的變化對經濟增長率可以產生一定的影響,這里的支出不僅包括公共投資的產出能力,而且包括對這些公共投資的分配。在其所考察的發展中國家中,大多數國家的公共投資都是超量的,這一現象反而導致了經濟增長的下降,導致這一現象的原因是過量的支出可能產生“擠出效應”。因此如果公共投資過多,反而會使其產出能力下降甚至變為負。Paul Ev-ans等在文獻中(1994)實證研究分析表明政府財政政策的必要性,研究結果顯示,政府除了在教育上的支出是有效的,其他方面的支出都是無效的。Miller和Russek(1997)針對政府支出對經濟增長的影響進行了詳細的研究,研究發現所有的樣本國家都出現了統一的現象:通過增加稅收來增加財政支出促進經濟增長,通過增加國債使財政支出阻礙經濟的增長。這一現象表明政府支出的經濟增長效應取決于其資金的來源。Richard Kneller等在文獻中(1999)提出,不正常的稅收會阻礙經濟增長,除此之外,他們還得出政府支出只要投資于生產性部門就會促進經濟增長,投資于非生產性部門則會阻礙經濟增長。Robert J.Barro (1996)通過實踐論證的方法對經濟增長的決定因素進行了研究,對研究結果分析得出了基礎教育、壽命、生育率、法律的完善程度、貿易的自由度等與經濟增長是成正比的,以及政府消費與通貨膨脹率成正比,與增長速度成反比的結論。S.Russek等在文獻中(2001)通過選取的跨國經濟數據進行實證檢驗發現,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征稅有利于經濟增長,而負債則會提高政府支出不利于經濟增長。但發達國家的實證結果卻是恰恰相反的。除此之外,他們還發現,財政支出類別的不同也會對經濟增長造成影響。對發展中國家而言,通過債務融資來支付國防、醫療保險和社會福利等會減緩經濟的增長;但是對發達國家來說通過債務融資來支付教育支出會促進經濟的增長。
(三)財政政策與調節收入分配關系的理論與實證研究
在西方經濟學發展進程中,亞當·斯密提出了分配理論的基礎,李嘉圖進而把收入分配作為主要的研究對象,從而開始注重分配對生產的影響。20世紀以后,分配引入經濟增長模型,發展經濟學總體上傾向認為經濟增長自然解決收入分配的問題。然而更多的實踐經驗則表明,在市場經濟規模不斷擴大和深入發展的背景下,收入分配狀況惡化及貧困的增加卻并未得到緩解;70 年代以后,福利經濟學家庇古主張在不損害資本積累和國民收入總量的前提下加大國家干預力度,促進收入均等化,至此西方發達國家正式明確了財政政策在調節收入分配中的重要作用,以及包含財政在內的國內政策在一國經濟發展中平衡“公平”與“效率”兩大重要政策目標。
初次分配環節與生產過程直接關聯,以市場機制為主導,按勞動和生產要素貢獻適當對個人的分配拉開差距,再分配環節,政府介入干預發揮主體作用,通過轉移支付等方式將收入差距控制在合理范圍。[4] 財政政策主要通過擴大稅基、加大稅收力度和提高稅率等措施提高政府財政收入,從而提高國家對社會財力的支出,在稅收結構上不斷進行優化,合理配比直接稅和間接稅所占比重,依據具體國家的經濟發展狀況制定合理的累進性或累退性來進一步干預再分配調節;另外通過財政支出多投向社會保障、醫療保險、健康等民生領域來緩解福利赤字。
國內外關于財政政策與收入分配關系的研究正是聚焦于對收入分配不平等問題的分析上。相關方面的理論和實證研究有:A.Harding (1993)強調“稅收—轉移支付系統”可以在較短時間內對收入分配進行合理的調整,可以看作將一部分社會收入從富人轉移到窮人,在短期內實現經濟平衡和社會相對穩定。但是這種系統在長期執行過程中的效果卻不如短期的明顯,還有不利影響。Ramos等(2008)通過向量自回歸模型對英國財政政策對經濟產生的影響進行研究分析。通過分析,他們指出政府在收支分配方面的規律,如增加政府公共支出能夠減少收支不平衡現象;直接稅、間接稅與收入分配之間的不平衡關系不會隨著政府公共支出的增加而發生較大變化;增加稅收會造成收支不平衡狀況的突出。Wolff等(2007)以家為單位研究政府凈支情況來總結財政政策與收入分配不公平現象之間的關系。總結出不同財政政策工具在進行調整前后計算的基尼系數說明政府支出較之稅收更能夠降低收入分配不均的不良影響,政府轉移支付以及公共消費更加有利于減少分配不均現象的發生,但效果不如前者,至于稅收,其作用較小甚至會在某些情況下造成不良影響。Warr等(2006)針對稅收及公共支出,泰國減貧僅靠保持稅收總量卻不調整稅收體系結構的影響是未降低貧困率及其影響。
[1]成琳瑜:《美國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財政政策理論與實踐的演變》,碩士學位論文,吉林大學,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