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言說西藏的方式
- 郭克范
- 1223字
- 2021-01-05 16:02:42
如今,我們如何言說西藏?
——穆戈《藏漂》讀后感[1]
我一直有一種看法:西藏這個巨大的題材并不適合于虛構。我在閱讀馬麗華以藝術化解說《艽野塵夢》為內容的長篇小說《如意高地》時,唯一感到突兀和別扭的,是作家自己自視甚高的關于“黑衣人”的虛構,甚至想,刪去與黑衣人有關的所有文字,《如意高地》稱得上是一部優秀作品。
馬原在一篇隨筆中,不解為何人們要把“八角街”說成是“八廓街”。其實很簡單,八廓街是圍繞大昭寺的轉經道,如是名之,不過是藏語發音的譯名,其意為“中轉經道”(與大昭寺內的囊廓、圍繞拉薩老城區和布達拉宮的林廓,構成具有象征意義的內、中、外三道系統),而不是可能令人望文生義的這條圓形道有八個角。我從馬原的疑惑中推測,西藏之于他的創作而言,就是一個背景性存在,與西藏本身沒有多大關聯。
我曾經說過,這個時代,西藏在成為一個重要的話題,關于西藏的圖書大有泛濫之勢,而實際上,卻又是關于西藏的好書匱乏的時代。如何言說西藏,一直就是一個難題。它總是被一些大詞所籠罩,按作家阿來的說法,就是它被“形容詞化”;而最為混亂不堪的,就是政治上的言說。
西藏是發現之地,西藏是感受之地。不是狂妄地發現西藏,而是對于自己的發現,在這個很難用褒或貶的表達來說明的大時代里,在這個熱鬧浮華讓人難以靜下來的時代里,發現自己,是有意義的;也許一直到21世紀初,在西藏,還存在著可以有所體會、有所感受的氛圍。如是的寫作,才是可能的,才是需要的,我以為。
作者把他費盡心力完成的《藏漂》一書寄給我,問我可否寫點什么。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這樣一些個人的想法。也就是說,散文化的寫作才是合適的,哪怕是小說創作;也就是說,不要拘泥于故事的描寫,對于所見所聞,需要有所舍棄,需要拉開距離。而對于作品本身,我很難做到“拉開距離”地看待,我不是合適的評價者。
作者在藏的數年,我們是鄰居;這部作品卻是自老李回京后開始構思與寫作的。從初稿到出版這么多年,我算得上是過程的“大致的”見證者;書中所涉之人與事,其原型的影子有的知道一二,有的也全然不知。感受最深的,是作者為之巨大的付出。那么多年的時光,念茲在茲的,就在這部書稿的打磨上?,F在終于出版了,為作者感到高興的同時,還有更多的期待——我一直非常喜歡此前作者的那些富有哲理而又充滿激情的文章。
大致上從1995年開始,也就是中央第三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之后,新型支援西藏方式實施以來,西藏在以“加速度”的方式發生著巨變。聽、讀一些人關于西藏的談話、文字,常常感到他們引用的數據和想表達的“現狀”,雖然只是與所談時相差了不過一年甚至不過半年的時間,也已經大大“落伍”了。有些變化,太快了未必是好的。曾對一位現在已經退休了的朋友感嘆,有些方面還是慢一點好。看得出,朋友并沒有明白我的意思。這種快速的社會變遷,在作者離開西藏后這些年,又上新的臺階了。如果近幾年作者在藏,還能寫出這樣的文字來嗎?我想大約很難吧,這不僅僅有年齡的關系。
2012年
[1] 穆戈:《藏漂》,東方出版社201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