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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比較研究的價值與理論意義

回顧史詩比較研究的成果,我們較多見西方的荷馬史詩與東方的蒙古族史詩或印度史詩等的比較,而較少見到東方史詩內部不同民族史詩的比較研究。事實上,在我們對蒙古族史詩和印度兩大史詩的對比研究中,發現了諸多可比性和研究價值,進而確立了不同民族史詩比較的多種可能。由于幾乎所有民族的英雄史詩都經歷了從遠古神話時代到封建社會的歷史跨度,從口頭傳誦到文本傳播的過程,其講述的內容也都離不開為爭奪領地、權力、財富、女人等而進行的戰爭,因此,古代史詩的同質性是顯而易見的。而同為東方民族的蒙古民族和印度民族,其思維方式與西方人相比更接近,因此,東方史詩的相似之處就更加普遍。根據比較文學的理論,文學現象之間的相似點并不一定具有可比性,因此,如何確立存在諸多相似點的史詩比較的可能,就成為我們首先必須解決的問題。我們認為,蒙古族史詩與印度史詩不僅僅有同,而且同中還有異,也就是說,當我們真正走進兩個民族的史詩世界,撲面而來的是風格迥異的藝術天地,因此,何以同為東方史詩,其面貌卻大不相同,就非常值得我們關注了。本書從兩個民族史詩的生成開始研究,既找出史詩形成的共因,又辨析了不同民族史詩從出現便具有的得天獨厚的條件,進而挖掘史詩風格相異的重要成因。本書又從文學范圍內的平行研究和闡發研究入手,確立了蒙古族史詩與印度史詩在主題與民族精神、審美、人物形象以及史詩詩學方面的比較研究方向。從跨學科的文學研究,即文學與宗教的關系、文學與社會學、文學與人類學的關系的視角透視兩個民族史詩中蘊含的不同的宗教文化意識、原始思維特征、史詩的文學功能。研究方向的確立是基于兩個民族史詩客觀存在的異同現象,且能夠從中尋找出史詩比較研究的一般規律。因此,本書基于文本的客觀存在、比較文學的理論和前人的研究成果提出了史詩比較研究的多種可能。

本書的理論意義首先體現在考察蒙古族史詩與印度史詩外部與內部的相似性,從史詩本身出發,有針對性地確立比較研究的角度,突出東方史詩的獨特之處。蒙古族史詩與印度史詩卷帙浩繁,蒙古族史詩除了《江格爾》和《格斯爾》,還有眾多篇幅短小的史詩,構成了蒙古族史詩群;印度兩大史詩的長度也是少見的,《摩訶婆羅多》原書共十八章,約十萬頌,《羅摩衍那》原書共七篇,五百章,二萬四千頌。不僅如此,就印度史詩而言,內容之龐雜,更是罕見,印度兩大史詩中存有大量的神話、傳說、歷史故事、宗教內容等。因此,如何將規模宏大、篇幅超長、內容龐雜的史詩進行比較研究,是有難度的。本書將這兩個民族的史詩納入比較文學研究的視野,立足史詩的特點,特別是東方史詩與神話、宗教、原始思維的密切關系,確立研究方向,即從發生學、文學人類學、宗教學、美學、詩學等方面進行比較研究。

本書選擇宗教文化意識視角的比較,就是突出東方史詩的獨特性。蒙古族史詩受薩滿文化影響,印度“兩大史詩屬于印度婆羅門教文化系統”[5],兩個民族的史詩在不斷傳播的過程中又都滲入了佛教思想。雖然兩個民族的史詩在其漫長的形成過程中混雜有較復雜的宗教思想,但薩滿教對蒙古族史詩的影響與婆羅門教(后來發展為印度教)對印度兩大史詩的影響是深層次的,不可低估的。故此,本書重點探究兩個民族史詩與薩滿教和婆羅門教的密切關系。

本書選擇文學人類學的角度,也是基于東方史詩的共同特征。眾所周知,東方古代文化中“萬物有靈”觀念十分突出,因此,蒙古民眾與印度民眾中延續著神秘文化。鑒于此,我們用文學人類學的理論透視兩個民族的史詩,發現史詩中存有大量的禳災功能和治療功能。蒙古民族與印度民眾都有言語治療傳統,蒙古族史詩作為口傳活態史詩,史詩內容和講唱過程共同構成一個完整的史詩表演,史詩的治療功能在每一次具體的表演中被激活實現;《摩訶婆羅多》的故事結構本身就是由講唱者“護民子”與史詩中人物的對話構成的,在講唱與聆聽過程中,發揮了文學的治療功能,無論是史詩的講唱者還是聆聽者都能夠從中得到心靈洗滌和道德凈化,這也充分顯示了“摩訶婆羅多”故事的神圣治療作用。再有,兩個民族的史詩中禳災功能表現活躍,例如,蒙古族史詩和印度史詩都隱含這樣的敘述模式:秩序混亂災禍橫行—英雄掃除禍患—收復人們身體和心靈的家園,此為文本中暗含的禳除災禍的功能。在田野調查中我們發現,蒙古族史詩的講唱過程可以說就是一次完成禳災功能的儀式,許多蒙古民眾都會通過請藝人演唱史詩來為自己家消災避禍。印度史詩中也記載了諸多禳災祈福的儀式,祈求神靈的助佑。

總之,由于東方史詩異于西方史詩的特殊性,選擇有針對性的比較研究角度,對全面深入挖掘史詩的價值有著重要的學理意義。

其次,比較蒙古民族和印度民族的史詩作品,辨析其主題、人物、審美、詩學等方面在宏觀和微觀上的異同,挖掘其異同的深層次原因,這是本書的又一理論意義。

蒙古族史詩與印度史詩是產生在草原文化和森林文化中的古代文學經典,其中滲透著兩個民族的文化、人們的生存狀態、社會體制、宗教倫理、思維方式、民眾對美好理想的追求等方面的內容。本書主要運用平行研究的方法,將兩個民族的史詩進行比較研究,如此并置能夠拓寬視野,全面地辨析異同。因此,在宏觀上從史詩的形成、整體構篇與敘事方式,到史詩的內容,如主題、故事情節、人物形象,再到史詩中蘊含的宗教文化意識、原始思維特征、文學禳災與治療功能等,如此研究涵蓋了史詩研究的多種可能。從微觀上來看,在研究每一個問題時,都深入文本之中,從細節入手,甚至對所用詞匯逐字辨析。例如,在審美意識方面,蒙古族史詩與印度史詩都誕生在東方廣袤的大地上,同樣蘊含著東方美學的一般審美特質,即都體現了在審美“同情觀”制約下的審美意識,如“物我同一”的審美意識,但當我們從微觀的角度考察時便發現,蒙古族史詩的“物我同一”主要表現在人與物的互通互滲互變,而印度史詩的物我一體,既包括人與物的互通互變,更強調人與自然的同情同構。從這個意義上講,兩個民族的史詩雖同受“萬物有靈觀”的制約,但印度史詩可謂真正達到了自然與人的交融。印度史詩常常描寫人“觸物”之后的主觀感受,形成“物感”的自然審美觀;而蒙古族史詩則很少有此種自然的審美意識。由此也就形成了兩個民族史詩不同的敘事風格,一個是喜歡描寫自然景物,且善于描寫人因觸物而引發的或愉悅或悲傷的情感,因之史詩具有抒情性色彩;另一個是多敘述戰爭場面,或英雄的聚會,因此史詩的敘事性較突出。這種從宏觀著眼,從微觀入手的研究,非常有助于異同的辨析。當然,本書并沒有停留在此,而是進一步挖掘了兩個民族史詩異同形成的原因。我們認為,地理氣候與生存環境的差異、生存方式與民族性格的不同、宗教文化與倫理制度的相異、語言習慣不同、遠古人類共同的思維方式和心理活動等都會對史詩風格產生決定性的影響。總之,本書將宏觀的比較與微觀的比較融為一體,在對細節的考察研究中辨析其異同,并挖掘產生異同的原因,如此研究使史詩的研究更全面、視野更開闊、基礎也更扎實、論據更充分、結論更可靠。


[1] 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14頁。

[2] 滿都夫:《蒙古族美學史》,遼寧民族出版社2008年版,第184頁。

[3] 季羨林、劉安武選編:《印度兩大史詩研究資料匯編》,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年版,第20、29頁。

[4] 劉放桐等:《西方現代哲學》,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765頁。

[5] [印]毗耶娑:《摩訶婆羅多》第1卷,金克木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前言,第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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