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高掛空中的午間驕陽使得戶外的氣溫居高不下。潘存惠站在走廊上，雖不被陽光直曬卻也感到熱氣逼人。不過，像這樣的一個炎熱午時，也有美的一面。走廊外的景色，放眼望去皆是鋼骨水泥的建筑群體。遠方的高聳樓層以蔚藍晴空為布景，高樓的輪廓線條被襯托的更為利落，清晰。烈日當空，宛如一盞巨大的聚光燈，照射在這個名曰大地的舞臺上。光與影的強烈對比，強調出建筑物的立體美。建筑群之間的樹木呈現了各種層次的青翠綠色調。某些樹木蔥蔥郁郁中帶有黃或白或粉紅的點綴，那是不同品種的樹木開花的景象。

潘存惠在表姐，吳佳娟的新居門口前的走廊上。表姐和表姐夫，陳原曠，三年前注冊結婚后聯名申請組屋。上個月領取新居鑰匙，并聘請存惠為新居的室內設計師。兩人已經選定了日子，將在半年后舉行婚禮，并且擺酒席宴請親友。

小時候，存惠很是喜歡到外公外婆家去。媽媽的娘家是一個人數眾多的大家庭。一大群小孩子聚集在一起，總是玩翻了天。無論是室內，還是室外的走廊，樓下的組屋底層公共空間還是兒童游樂場都是他們的玩樂場地。

在那么多表兄弟姐妹當中，存惠最熟絡的就是佳娟表姐和她的兄妹。佳娟表姐的母親和存惠的媽媽是堂姐妹，兩人都喜歡烹飪，常一同上烹飪課。她們也會各自帶著自己的孩子相約逛商場，到對方家一起烹飪聚餐。可是，孩子們漸漸長大各自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再也不會像小時候總是跟著父母親出門。存惠和佳娟表姐也就只有在過新年的時候才會碰面，其他時候也沒有聯絡對方。

這次，為了佳娟的婚后新居，存惠和佳娟又頻密地聯系對方。雖然兩人是親戚，從小認識，可是存惠并不了解佳娟的喜好和品味。這次與佳娟接觸，存惠感覺好像是重新認識一個老朋友。

今天，存惠是第一次來到表姐的新居，被眼前這一覽無遺，居高臨下的風景所深深吸引。

潘存惠面對著這么一幅艷陽下的城市景色。自言自語道:

“不愧是三十幾層樓！風景好美！這么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色，有煩惱的時候，站在這里還真的可以把煩惱拋到九霄云外去！這晴空藍，藍的真美。矣，對了，就這個藍色。”

存惠從包包里拿出她為表姐帶來的油漆目錄，翻至藍色調的欄目，再以眼前的萬里晴空的藍色做對比，從而挑出了兩款油漆藍色。存惠的另一名客戶要求客廳以藍色調為設計主色，這朗朗晴空藍很合適。

存惠很是滿意的把目錄放回包包，心想：“如此陽光明媚的美景，得要拍下來！”

存惠往包包里取手機，卻不見手機的蹤跡！

“手機呢？難道掉在哪里了？”

存惠仔細想了想，才記起來，早上在辦公室給手機充電，離開時忘了把手機帶上了。存惠看了看手表，其實表姐夫已經遲到了。表姐夫會不會是有事耽擱了，卻因存惠沒帶手機而聯絡不上她？

存惠正愁著如何是好，卻意識到有人出現在電梯等候處與走廊的連接處。

存惠下意識的認為那人就是表姐夫，于是她轉過身子往那人的方向前進了兩步。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間時分，身處同一道走廊上，今生素未蒙面的兩個人，相隔了約三米，正面相望。二人幾乎同時原地止步。

此時，一陣風吹了過來。在炎熱的午時，這風是溫熱的，絲毫無涼意。

來者并不是表姐夫。那人的穿著輕便，身穿漸變淺藍色圓領T恤搭配橄欖綠百慕大短褲和白色運動鞋，手里拿著手機。年齡看來三十左右。存惠猜想此人應該是和表姐表姐夫一樣，即將結婚，婚后新居就在這層樓的某個單位。看樣子，他所前往的組屋單位是得要先經過表姐的新居門口。

存惠禮貌上側過身子，讓路給對方走過。可是那人似乎沒有要前進的意思。只見他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著存惠！

這里是新建成的政府組屋，還沒幾戶人家入住。有許多戶正在進行裝修工程。雖是午餐時間還是能聽到從某層樓傳來的電鉆聲。這層樓還沒有人家搬入，不過已有兩家正在裝修，其余單位都還沒有開始進行裝修工程，這個時候，這一層樓好像只有她和眼前這個行為可疑的陌生人。

潘存惠突感一陣心慌，身為女子應有的自我防備機制立即啟動。腦海里惟一的念頭就是盡快離開此地！存惠掉頭就往走廊另一端的樓梯口處快步走去。快到達樓梯口時已是幾乎要用跑的了，卻在這時候聽得有人在她身后呼叫道：

“你是室內設計師，潘小姐嗎？我是你的client，陳原曠的弟弟！”

存惠心想：“陳原曠，那不就是表姐夫嗎？”

存惠停了下來，回過頭去瞧那人，那人長的。。。和表姐夫不相似，真的是表姐夫的弟弟嗎？不過，并不是親兄弟姐妹就一定會長得相像的嘛。這個陌生人竟然叫對了她的姓氏還正確的提到表姐夫的名字，那么就得至少回應對方，了解情況。無論如何，存惠做好心理準備，一察覺到絲毫不妥隨時拔腿就跑！

“我沒有惡意的，我真的是陳原曠的弟弟，我叫陳寧暉。我的大嫂出國了，我大哥臨時有事不能來，可是又聯絡不到你，只好找我前來通知你。”

沒錯，佳娟表姐是出差了，今天只有表姐夫會前來，而自己的確是沒帶手機。而且沒記錯的話，佳娟表姐有提過表姐夫是長子，家中除了父母還有個弟弟。

存惠道：“不好意思，我忘了帶手機，難怪表。。。陳先生找不到我。謝謝你特地前來通知我，給你們添麻煩了。我會聯絡陳先生，和他另約時間。”

存惠話一說完也不等對方反應就匆匆地跑下樓梯。存惠也不知道自己已經下了多少層樓，可是她絕對沒有打算要這樣一直往下直達一樓，因為佳娟表姐的組屋單位是在第三十六層！等存惠停下來時，她已在第二十八層樓了。平日欠缺運動的存惠，一口氣跑了好幾層樓的梯級，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原本正在欣賞美景，不想來了個“煞風景”的家伙，害得存惠莫名其妙地受了場驚慌，失措的跑下了幾層樓的樓梯，弄得自己氣喘吁吁。本是個艷陽天，這氣溫已經是讓人有些吃不消了，現在不但是氣溫高，連體溫和血壓都升高！存惠喘著氣，直接用手掌給自己扇風。

存惠回想剛才見到表姐夫弟弟的情景，想著如果那么不巧地在同部電梯里碰面，那絕對是很尷尬的場面！這是一座高達四十層樓的政府組屋，其六部電梯之中有三部只達至二十一樓。若是不想在電梯里遇到那人，最好就是在第二十一層樓乘坐電梯到地面層。那就是還要再下七個樓層的梯級，天啊，還是繞了自己吧！

雖說與陳寧暉乘搭同部電梯的幾率未必高，可是有的時候，越想閃的人或事就越是逃不過！存惠絕不讓幾率主導，而是要自行掌握思考。存惠來到該層樓的電梯等候處，把六部電梯上方的顯示屏看了一遍，最近的一部電梯停留在樓下的第二十五層，如果乘搭這部電梯絕不會遇到那人。存惠按了電梯按鈕，果然是停留在第二十五層的那部電梯升了上來，存惠于是安心的乘搭這部電梯到地面層。

存惠走出了電梯，往多層停車場的方向走去，卻因為一個距離自己約五六米的背影而卡在原地。那不是表姐夫的弟弟嗎！？果然又碰見了，還好是碰見其背影，而不是打了個照面。看來他也是要到多層停車場取車的。唉！只得在這里等一等，不好現在就前往停車場，免得與那人撞個正著。

存惠盯著陳寧暉的背影，好確認他到底是往哪兒去，卻不知怎么的竟然恍神，或許是被這炎炎氣候給熱恍了，這背影好似在哪里見過。存惠腦海里浮現一場畫面，自己氣的牙癢癢地凝視著一個背影，好希望自己的眼神能夠變成箭往那人射去！

突然間，眼前背影的主人好像是踢到了什么，整個人差點往前倒，還好他即時站穩了腳步，取得平衡才不至于跌趴在地！

存惠見了此景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抿嘴兒笑。不過，很快的又責備自己不該幸災樂禍，畢竟像跌倒這種意外是可大可小的。可是，陳寧暉卻對自己的失足意外顯得不以為意，站穩后便立即往多層停車場的入口處走去。不久后，一部白色轎車駛出了多層停車場，從車子的窗戶，存惠看到駕駛者就是表姐夫的弟弟。存惠看著那輛汽車駛遠，在視線范圍內消失了。此刻，在存惠的眼前，陳寧暉是無影無蹤了，但是在腦海里已經留下了印記。

這一天，潘存惠忘了任何事物也只是日常里小事一件，記了陳寧暉是冥冥中大事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