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喝酒的地方看見女人在哭泣，會勾引起心中極大的興趣。哭泣者如果是一個中年丑女，就沒有比這更丟丑的事了。要是讓希姆萊[12]看見了，會想馬上槍斃她。

漂亮的女人為什么這樣占便宜呢？無論哭泣還是發火，都會得到寬容。

發火，就更明顯了。丑女發火沒有效果，大家都只會笑。如果還不肯罷休，就遭人嫌了。

漂亮女人真是可怕。這世界凈是不公平。

話題再回到那個哭泣的女人身上。那件事發生在我和我的朋友、朋友的戀人三個人在青山一家大酒吧里的時候。那家店里的牛排很好吃。我的朋友和他的戀人正情緒激動地鬧分手。

朋友是一個極其開朗的家伙，他原打算高高興興分手的，不料事情并沒那么順利。本來就不可能順利。女朋友那邊開始哭泣。

這個女朋友因為很可愛，所以周圍的客人都投來頗有善意的目光。我的朋友也許是因為被人覺得“你這個可惡的家伙，竟然把那么可愛的女孩子惹哭了”而有點得意，也許是因為只是感到害羞，他始終微笑著。

“喏，我絕不是不愛你，也不是感到疲憊了。考慮到你的幸福，我覺得我們現在還是分手的好。”

朋友信口說著諸如此類不痛不癢的話。這時，這家酒店引以為豪的牛排端上來了。女朋友哭著吃了牛排。她吃了兩塊，把頭轉向我，說出這樣一句話。

“真香，阿龍，這牛排真的很好吃。你趁熱吃了。”

她是兩眼還噙著淚水說的。我默然了。我的朋友也說不出話。

女人的眼淚是真的。無疑，她是悲痛至極。

那時，我們推測，她應該會咽不下去吧？……不料，她咽下去了，還說“真香”。無論在什么時候，女人都要吃牛排。這樣的女人，男人不可能搞定她。

實際上，女人說“真香”以后，我的朋友啞然失聲，停止了笑。他也是個非常機靈的家伙，大概馬上就認輸了吧。

以前鄉裕美唱過“你這個人真是……你這個人簡直……”，真像歌中唱的那樣。

在古代如戰國時期[13]，夫人追隨城堡失守、人馬潰敗的主君身后自刎，常在影視劇里成為美談。但是，那樣的事肯定是無稽之談。實際上主君也許擁有好幾個那樣的夫人，她們被殺害自己主君的男人收為新妻的情況無疑比比皆是。那種事早就習以為常了。一邊吃著牛排一邊哭著說“真香”的女人們，一瞬間就會接受主君戰死的現實，跟著別的男人跑了。

我似乎聽到有人在說：“這正是女人的軟弱呀！”胡說。哪里是軟弱？這不是強悍嗎？

我們常常可以看到母子受傷后一起亂竄亂跑的反戰照片，配的是“戰爭對女人和孩子來說是最悲慘的”這樣的解說詞。奇怪。那意思是說“后方也很悲慘”吧。還有，像印度支那[14]那樣全部土地都淪為戰場的國家里，女人和孩子也犧牲了很多，這是事實。

但是，想一想吧，軍隊就是男人。軍隊是最大的消耗品，軍隊是男性的。后方也很悲慘，尤其是打敗仗，還有空襲，我覺得也很殘忍。但還是男人更悲慘。

看看第一次戰后派[15]那些悲慘的作品吧。男人是更悲慘的。

前幾天吃河豚魚，隔壁餐桌上坐著兩位五十歲出頭、估計是搞管理的男士。他們在交談。

“某某先生離婚了，你知道嗎？”

“啊，知道，上個星期我見過他，變老了。”

“是呀，無精打采的，說什么‘想去死’。真急死人。”

“是那女的太厲害了。”

“你說得沒錯。不過，兩人確實沒法兒比啊。單身上了年紀以后，如果是個老奶奶，大家都會去探望她，但如果是單身男人，誰都不會去探望，真讓人郁悶。是那么回事吧？”

就是這么回事。我再三說：“男人是消耗品。”無論在什么樣的社會里，女人都會受到珍惜。

等到依靠高科技的進步造出了人工子宮，人類大概會產生變化吧？但那時也許人類也就不再是人類了。

成為消耗品的男人怎么辦才好呢？

有辦法戰勝女人嗎？

這個答案，就是全人類所有的歷史。

藝術、經濟、政治、宗教、法律、文學、建筑，這些歷史，就是男人們“對母性的反叛”。

靠這些，能戰勝女人嗎？

不能戰勝。

女大學生氣焰囂張，這是不言而喻的。和平持續的時間越長，女人就越是飛揚跋扈。總有一天所有的女人都能做到經濟自立，有組織的勞動者，也就是現代的奴隸們會被機器人奪走職業。這樣的日子一旦到來，一夫一妻制無疑就會崩潰。

女人們將會更真實地生活。

她們大概不屑去霸占無能的丈夫，而會心安理得地炫耀自己已經有了第幾個英俊男人，會覺得還是做那樣的女人好。

到了那個時候，無能的男人們也許會渴望發動戰爭吧。

我說的“無能的男人們”，不是指政治家或軍人，而是指現在正在讀著這篇文章的讀者諸君——你呀！

那么，一夫多妻制會給男人帶來幸福嗎？

在賓館的酒吧里，我曾經和一位沙特的空軍軍官交談。

“日本女人真好。”他說。

據說，他有開發油井的特權，資產有幾百個億，多到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日本女人真好，這是意料之中的。據某項調查，日本女人在世界上的人氣占第一位。該項調查又稱，日本男人占第二十七位。

“我在尋找日本女人呀！我還只有三個妻子，第四個一定考慮日本人。”

“是嗎？沙特可以娶四個妻子呀。”

“是啊。你羨慕？”

我搖了搖頭。我覺得，一個都無力招架，四個只能投降了。

“如果有四個妻子，那就只能投降了吧？”

空軍軍官苦笑著點點頭。

無論四個，還是七個，或是一百個，結果都是一樣的。

體制里沒有意義。如果想要得到快樂，就只有冒風險站到體制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