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國際直接投資主要理論評述

20世紀60～70年代，隨著發達國家跨國公司在全球范圍內的擴張，國際直接投資理論研究開始興起。最早的理論僅以發達國家跨國公司為研究目標，研究集中于對外直接投資的動因、優勢和區位選擇等方面。20世紀80年代之后，隨著發展中國家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的迅猛發展，國際直接投資理論擴展到以發展中國家跨國公司為研究目標，研究涉及發展中國家對外直接投資的階段劃分、競爭優勢和動態演進等方面，極大地拓寬了理論研究的廣度，也更具現實指導意義。本書研究主題是非洲外國直接投資，在深入分析外資流入對非洲國家的影響之前，有必要對國際直接投資理論進行梳理，從而對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的主要動機、獨特優勢、區位選擇、產業分布等有深入了解，這些方面會影響到跨國公司對非洲直接投資的最終決策。

一 傳統的國際直接投資理論

傳統的國際直接投資理論側重于研究發達國家跨國公司的內部化優勢、產品優勢、成本優勢、知識與技術優勢等微觀層面的問題，以及發達國家的比較優勢、國家和國際因素對跨國投資的影響、投資區位選擇等宏觀層面的問題。

（一）壟斷優勢理論

壟斷優勢理論最初由美國經濟學家海默（Stephen H. Hymer）于1960年在其博士論文《國內企業的國際經營：關于對外直接投資研究》中提出，后經其導師金德爾伯格（Charles P. Kindleberger）加以修正和發展而形成的理論體系。[18]壟斷優勢理論擯棄了傳統理論的完全競爭市場的基本假設，轉而從不完全競爭、廠商壟斷優勢和寡占市場組織結構來解釋對外直接投資行為。

壟斷優勢理論認為，跨國公司選擇對外直接投資而不是產品貿易的主要原因，是試圖利用其產品差異化、商標、銷售技術、操縱價格、掌控資源和規模經濟等所形成的壟斷優勢，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在國際市場上實現較高的壟斷價格和利潤。壟斷優勢理論首次從不完全競爭出發來研究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問題，也就是跨國公司通過利用市場不完全性獲得的壟斷優勢，進行對外直接投資（見圖1-4）。具體來說，壟斷優勢理論認為市場的不完全性主要體現在：產品和要素市場的不完全；規模經濟引起的市場不完全；政府干預導致的市場不完全。一般來說，跨國公司比起東道國本土企業，在對市場的熟悉程度、政治環境的適應能力、語言的運用等方面都處于劣勢，只有在跨國公司具有某種市場壟斷優勢時，才會有效彌補其自身的劣勢，進行海外直接投資。具體來說，跨國公司的壟斷優勢有以下四類。一是產品市場的優勢，如跨國公司擁有的產品差異化能力，商標、銷售技術和渠道，或其他市場特殊技能，以及包括價格聯盟在內的各種操縱價格的條件。二是要素市場的優勢，如專利技術、專有技術、管理和組織能力，以優惠條件獲得資金等。三是規模經濟的優勢，包括內部規模經濟和外部規模經濟?？鐕就ㄟ^水平或垂直的一體化經營，降低生產成本，取得規模經濟效益?？鐕具€可以通過專業化生產，利用各國生產要素的差異，合理布置生產區位，獲取企業內部和外部規模經濟優勢。四是政府管理行為帶來的優勢。跨國公司可以從政府提供的稅收減免、補貼、優先貸款等措施中獲得某種壟斷優勢。

資料來源：張為付：《國際直接投資比較研究》，人民出版社，2008，第48頁。

在海默和金德爾伯格提出壟斷優勢理論后的幾十年里，許多西方學者為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應具備的壟斷優勢做了進一步的補充和發展，主要論述了如下觀點。一是占有能力論。約翰遜（H. G. Johnson）在其1970年發表的論文《國際公司的效率和福利意義》中認為，跨國公司相比東道國企業的一個重要優勢就是占有知識資產，知識轉移是對外直接投資產生的關鍵。知識包括技術、訣竅、管理和組織技能、銷售技能等一切無形資產。這些知識資產的生產成本雖然很高，但是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利用這些資產的邊際成本接近于零。所以跨國公司利用知識資產，可以降低成本，獲得更多利潤。二是產品差異能力論。這一理論由凱夫斯（R.E. Caves）于1971年在其論文《國際公司：對外投資的產業經濟學》中提出。強調創造差異產品的能力是跨國經營企業擁有的重要優勢。跨國公司可以利用其技術優勢生產出差異化產品，滿足不同消費者的需求，還可以通過塑造品牌形象，使其產品在消費者心理上產生差別，以此來獲得競爭優勢，謀取利益。三是貨幣差異論。1970年由美國經濟學家阿利伯（R.Z. Aliber）提出。這一理論從貨幣差異角度解釋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的優勢來源。他認為，跨國公司擁有相對堅挺的貨幣，可以使它首先在匯率上獲得一個所謂的通貨溢價的額外收益。投資貨幣的不同，使投資者擁有當地競爭對手通常無法具備的特殊優勢。[19]

壟斷優勢理論是最早研究對外直接投資的獨立理論，具有重大的理論意義。這一理論首次將國際投資研究從國際貿易理論中分離出來，并將直接投資與間接投資明確區分開來，還擯棄了古典國際貿易理論中完全市場競爭的假設，首次將市場不完全性引入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理論，對其后的國際直接投資理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而這一理論以美國制造業跨國公司為研究對象，能夠較好地解釋美國知識和技術密集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決策，卻無法解釋不具備壟斷優勢的發展中國家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活動。這一理論對于發達國家之間的相互交叉投資和發展中國家之間的橫向投資行為都不能較好地解釋，還無法解釋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中的區位選擇問題。此外，這一理論沒有解釋為什么具有壟斷優勢的企業不采用技術轉讓的方式，而一定要采取對外直接投資的方式發揮其優勢地位。綜上所述，壟斷優勢理論仍然具有很大的局限性和不足之處。

（二）內部化理論

內部化理論首先由英國經濟學家巴克萊（P.J.Buckley）和卡森（M.C.Casson）在1976年出版的《跨國公司的未來》一書中提出，之后加拿大經濟學家拉格曼（A.M.Rugman）在其1981年出版的《跨國公司：內部化市場經濟學》一書中對內部化理論做了進一步的拓展。[20]內部化理論創造性地將科斯的交易成本理論引入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理論中，解釋對外直接投資行為的動因。所謂內部化就是把市場建立在企業內部的過程，由內部市場取代外部市場。

內部化理論將市場不完全作為假設前提。由于市場不完全會導致許多交易無法通過外部市場來實現——即便可以實現，企業也要承擔較高的交易成本——這必然促使企業通過創造內部市場進行交易。內部化理論的市場不完全是指由于某些市場失效以及由于某些產品的特殊性質或壟斷勢力的存在而導致企業市場交易成本增加。這里的不完全市場主要指的是中間品市場，包括半成品，特別是技術、信息（渠道）、營銷技巧、管理方式和經驗等無形資產市場的不完全。交易內部化的目的是獲取內部化的收益。這一內部化過程如果跨過了國界就是對外直接投資。[21]跨國公司在實行中間產品內部化的過程中，會得到很多收益，主要表現在以下四點：一是，統一協調內部相互依賴的各項業務所帶來的經濟效益；二是，實行差別價格轉移帶來的收益；三是，消除買方不確定性帶來的經濟效益；四是，保持技術領先優勢帶來的經濟效益。

當然，內部化過程將把一個完整的外部市場分割成若干個獨立的內部市場，在這個過程中，不僅會帶來收益，還會造成內部化成本。企業內部化過程中存在兩種成本，即外部交易成本和市場內部化成本。外部交易成本指通過公開市場進行交易的成本，包括發現相對價格的成本、確定契約雙方責權的成本、交易和支付風險的成本以及交付稅金等。市場內部化成本主要包括如下幾方面。一是管理成本。跨國公司實行內部化后，為加強對各國子公司的管理，需要建立完善監督管理機制，必然會增加管理成本。二是國際風險成本。內部化會造成跨國公司對外國市場的壟斷和對當地企業的控制，這些可能導致東道國政府的干預，帶來額外的風險成本。三是控制成本。為了防止內部技術和商業機密的泄露，各公司需要加大溝通和控制成本。四是資源損失成本?？鐕镜膬炔炕瘡娜鐣嵌葋碚f，沒有實現資源的最佳配置，只是在低于最佳的經濟規模水平上從事投資和生產經營活動，造成了資源的浪費。[22]

內部化理論的特點就是將傳統的微觀經濟理論與交易成本理論結合起來，分析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的動因。當企業內部化后的收益大于成本時，內部化就是有利可圖的選擇。內部化理論的適用范圍很廣，被很多經濟學家稱為外國直接投資的一般理論，它可以解釋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對外直接投資動因，還可以解釋水平一體化和垂直一體化對外直接投資的動因。但是這一理論對于較小規模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活動缺乏解釋性，還無法確定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的區位選擇問題，因此仍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三）產品生命周期理論

1966年，美國哈佛大學教授弗農（R.Vernon）發表了《產品周期中的國際投資和國際貿易》一文，首次提出產品生命周期理論，之后在1974年出版的《經濟分析與跨國公司》著作中發表了一篇題為“經濟活動的區位”的文章，對這一理論進行了修正。[23]1979年弗農又在《哈佛經濟學·統計周報》上發表題為“一個新的國際環境下產品生命周期假說”的文章，進一步完善了這一理論。產品生命周期理論的核心觀點是利用產品生命周期的變化，解釋美國企業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進行國際直接投資的動機、時機和區位選擇。[24]弗農將一種新產品從產生到標準化的過程稱為一個生命周期，按照產品生產的技術發展大致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產品創新階段。這時新產品剛進入市場，企業一般選擇在國內生產，因為這一階段產品主要滿足國內高收入階層的特殊需求，新產品的需求價格彈性很低。此時產品在國內市場具有壟斷地位，并少量出口到國際市場，企業無須對外直接投資即可獲得壟斷利潤。

第二階段是產品成熟階段。這時產品的生產技術趨于成熟，產品基本定型，新產品在國內被消費者普遍接受。收入水平與創新國接近的國家對新產品的需求在急劇增加，出口量也在增加，生產技術擴散到國外競爭者手中，仿制品出現，創新企業的技術壟斷地位被削弱。產品的邊際生產成本加上運輸成本逐漸接近并超過進口市場的預期平均生產成本。此時產品市場競爭逐漸轉向生產成本方面，需求的價格彈性增大。創新國家的企業需要到與本國需求結構相似的國家進行投資，以降低生產成本，維持已有的市場份額。

第三階段是產品標準化階段。產品的生產技術完全成熟，產品趨于標準化并在國際上得到普及。創新企業失去了原有的壟斷優勢，更多的廠商進入產品市場。成本成為市場競爭的基礎，此時創新企業將產品的生產轉移到生產成本低廉的地區，以發揮和保持自身的技術優勢，取得比國內更多的利潤和市場份額。當對外直接投資的產品大量返銷到國內時，表明投資國企業已經完成了由產品的出口轉向對外直接投資的過程。

產品生命周期理論揭示了企業從產品出口轉向對外直接投資的動態過程，提供了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階段性區位市場選擇。這一理論能夠較好地反映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美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情況，也能較好地解釋美國對西歐和發展中國家的直接投資。但是這一理論無法解釋發達國家之間的大規模相互直接投資的現象，也無法解釋許多跨國公司在國外進行研究開發，生產和銷售新產品的情況。

（四）邊際產業擴張理論

邊際產業擴張理論是日本一橋大學教授小島清（Kijoshi Kojima）在1978年出版的《對外直接投資：跨國經營的日本模型》一書中，根據國際貿易的比較優勢理論[25]，在對日本廠商對外直接投資進行實證研究基礎上提出的理論。

小島清認為，壟斷優勢理論忽略了宏觀經濟因素分析，尤其是忽略了國際分工中比較優勢原理的作用，指出對外直接投資應該按照比較優勢的原則進行。[26]小島清首先將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動機分為四種類型，即自然資源導向型、市場導向型、生產要素導向型和生產與銷售國際化型。小島清在研究中發現，日本對外直接投資并不符合壟斷優勢理論，它主要集中在國內處于發展劣勢的部門。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向國外轉移國內處于比較劣勢的產業，在東道國將其轉化為具有比較優勢的部門，從而形成比較優勢向國外的延伸。由此小島清認為對外直接投資應從投資國已經處于或趨于比較劣勢的產業（邊際產業）依次進行，這些產業應是東道國具有比較優勢或潛在比較優勢的產業。從邊際產業開始對外投資，可以將投資國的資本、技術和管理經驗與東道國廉價的勞動力資源相結合，發揮出該產業在東道國的比較優勢。這種對外直接投資可以使投資國和東道國的雙邊貿易量增加，有助于提高兩國的福利水平。

小島清的邊際產業擴張理論有三個特點。一是，認為對外直接投資企業與東道國的技術差距越小就越容易進行技術轉移。二是，這一理論更適合于解釋中小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因為在同一個產業內，當一些大企業還能保持較強的比較優勢時，許多中小企業可能已經處于比較劣勢的境地，因此就會較早地進行對外直接投資，而且中小企業經營靈活，適應性強。三是，這一理論強調將對外直接投資與國際貿易比較優勢理論結合起來。[27]

邊際產業擴張理論最大的特征就是從投資國的具體情況出發，據以制定符合國情的對外直接投資策略。這一理論首次將比較優勢與對外直接投資相結合，將對外直接投資的基礎從企業具有壟斷優勢，發展成為企業具有比較優勢，擴大了對外直接投資的基礎。但是這一理論具有明顯的不足之處，它只能較好地解釋20世紀60年代至70年代，日本尚處于對外直接投資初期階段的實際情況，卻不能解釋當時美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真實情況，也不能完全解釋20世紀80年代以后日本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狀況，因此這一理論具有很大的局限性。

（五）區位理論[28]

對外直接投資的區位理論主要說明東道國擁有哪些區位因素可以吸引跨國公司進行直接投資活動。這一理論由多位國際經濟學家共同提出，不斷修正，主要論著有帕里的博士論文《國際生產區位：制造業跨國公司參與國際市場的貿易與非貿易方式的研究》、鄧寧的《國際生產的決定因素》和《貿易、經濟活動的區位與跨國企業：折衷理論的探索》、霍斯特的《美國對加拿大市場的出口和子公司銷售的行業構成》、希爾斯的《企業的國際貿易和投資理論》等。

具體來說，東道國吸引外資或改變外資區域布局的因素主要有以下幾個。

一是成本因素。最早的成本因素主要強調勞工成本，之后逐漸強調生產成本。鄧寧認為跨國公司從成本差異角度選擇投資區位時，應主要考慮八種成本因素：接近供應來源；可得到勞動力；可得到資本和技術；勞動力成本較低；其他生產成本較低；運輸成本較低；政府財政上的誘因；更有利的成本水平。[29]除了生產成本外，還有學者將交易成本因素納入區位理論。如希爾斯將生產成本和交易成本結合起來，構建了以成本差異決定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區位選擇的模型。希爾斯認為，影響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的成本變量主要有三類：比較投入成本；企業特有的生產要素收益；隨經濟距離而增加的信息、通信和交易成本。[30]

二是市場因素。指東道國的市場規模大小、市場增長態勢、發展階段水平及當地競爭程度等都是跨國公司在選擇投資場所時必須考慮的區位因素。鄧寧將吸引外國直接投資的市場因素歸結為七個方面：市場規模；市場增長；維持市場份額；促進母公司出口；需要同顧客密切聯系；不滿于現有市場安排；出口基地的構建。他還指出，市場規模與市場增長潛力是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最重要的區位變量。[31]

三是貿易壁壘因素。主要指東道國為吸引外國直接投資而故意人為設置的貿易障礙，包括高關稅、進口配額、當地標準等，還包括東道國當地顧客偏愛本國產品的程度。

四是投資環境因素。泛指跨國公司從事對外投資活動所面臨的外部條件。主要考察東道國的政治、社會和經濟環境等是如何影響跨國公司風險估計、成本收益概算以及子公司建立地點的。鄧寧將東道國的投資環境因素分為七類：對外國投資的一般態度；政局穩定程度；所有權限制；外匯管制程度；匯率穩定與否；稅收結構；投資國對東道國的熟悉程度。他認為，東道國政府政策會對外國企業進入東道國市場的方式產生直接或間接影響，如影響外國企業對國家風險的估計、影響外國企業選擇參與市場的方式、影響外國企業選擇建立制造業子公司的地點等。[32]

根據區位理論，跨國公司需要綜合權衡投資目的國的區位優勢和劣勢，以做出合理的對外直接投資決策。從這個角度來說，區位理論具有廣泛的適用性。

（六）國際生產折衷理論

20世紀70年代，英國經濟學家鄧寧（J.H.Dunning）在綜合西方經濟理論中的產業組織理論、廠商理論、區位理論等傳統理論的基礎上，吸收了海默等人的對外直接投資理論思想，創立了集國際貿易、對外直接投資和非股權轉讓三者為一體的綜合性理論，即國際生產折衷理論。[33]

根據鄧寧的國際生產折衷理論，企業從事海外直接投資是由該企業本身所擁有的所有權優勢（Ownership Advantage）、內部化優勢（Internalization Advantage）和區位優勢（Location Advantage）三大基本因素共同決定的，這就是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的OIL（Ownership-Internalization-Location）模型（見表1-3）。所有權優勢主要指企業擁有或能夠得到的，而外國企業沒有或難以得到的無形資產和規模經濟優勢，包括技術優勢、企業規模優勢、組織管理優勢和金融與貨幣優勢。內部化優勢指企業為避免市場的非完善性而將企業所有權優勢保持在企業內部所獲得的優勢。這里鄧寧所說的市場非完善性既包括結構性非完善性（如競爭壁壘、政府干預等），也包括自然性市場非完善性（如知識性市場上信息不對稱及高交易成本等）。內部化優勢主要表現在：節約市場交易成本，回避特殊技術和商標的使用成本、買方的不確定性及政府的干預措施；確保商品品質并利于實施市場差別價格；有效控制投入物（包括技術）的供給及銷售的條件；企業內相互補助可使市場中缺乏之物從內部彌補等。區位優勢是國內外生產區位的相對稟賦對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的吸引與推動力量，主要取決于自然資源稟賦、勞動力成本、市場購銷因素、貿易壁壘、政府政策和心理距離等。一個企業只有同時具備這三種優勢時，才會選擇對外直接投資的方式。

鄧寧的國際生產折衷理論較全面地分析了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的決定因素，適用的范圍較寬，有國際直接投資“通論”之美譽。由于這一理論的研究對象是發達國家的跨國公司，對于不具備獨創性技術優勢的發展中國家企業和中小型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活動很難做出合理的解釋。此外，這一理論將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歸因于同時具有綜合三種理論優勢，也不符合日益變化多樣的跨國投資實踐，尤其對服務業跨國投資缺乏解釋力度。

二 國際直接投資理論的拓展

20世紀80年代之后，發展中國家的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步伐開始加快，理論界針對發展中國家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的特點和優勢，從多個視角提出了發展中國家國際直接投資理論，這是對以發達國家為研究對象的傳統國際直接投資理論體系的擴展。20世紀90年代，學術界提出的投資誘發要素組合理論是對國際直接投資理論的新拓展。

（一）投資發展周期理論

20世紀80年代，英國經濟學家鄧寧提出了投資發展周期理論，旨在進一步發展和完善國際生產折衷理論。通過對亞洲、大洋洲、拉丁美洲、非洲、中東幾個區域中表現比較突出的發展中國家進行研究，鄧寧用人均國內生產總值（最初用的是人均國民生產總值）水平將發展中國家的國際直接投資發展分為五個階段。

第一階段，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在1110美元以下，國家處于貧困狀態，區位優勢不足，很難吸收大規模外國直接投資。由于本土企業缺乏所有權優勢和內部化優勢，也無力對外投資。第二階段，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在1110美元到5402美元之間，區位優勢有所增加，外國直接投資流入速度加快，規模擴大，并開始出現少量的對外直接投資。第三階段，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在5402美元到10919美元之間，處于世界中等或中等以上水平，每年對外直接投資的增加值超過了外國直接投資流入的增加值，但是凈對外直接投資額（指對外直接投資總額減去外國直接投資流入總額的凈值）為負值。第四階段，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在10919美元以上，處于發達國家水平，凈對外直接投資額變成正值。第五階段，凈對外直接投資額開始轉為下降，之后又回升，在零點上下波動。此時國家擁有兩個關鍵性特征：一是跨國交易不通過市場，直接由跨國公司通過內部化或跨國公司之間進行，內部化傾向增強；二是隨著經濟結構、資產結構趨同，國家之間的直接投資最后將趨于平衡。這也表明了國家經濟和企業的國際化程度加強，沒有一個國家可以擁有一種完全擁有支配權的自創資產?？鐕舅袡鄡瀯莸男纬蓪⑤^少依賴本國的資源，而更多地依靠自身獲得資產的能力和有效組織、開發利用境外資源的能力。[34]

投資發展周期理論描述了發展中國家對外直接投資動態的發展，構建了國際直接投資不斷演進和發展的模型。世界上多數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國際投資地位的變化基本符合這一規律。但是僅以人均國內生產總值這個單一指標來反映各國的經濟發展階段必然會有很大的局限性，由此來判斷國際投資變動也必然會有與現實相背離的地方。

（二）小規模技術理論

美國哈佛大學教授劉易斯·威爾斯（Louis T. Wells）于1983年出版了《第三世界跨國企業》一書，提出小規模技術理論。威爾斯認為發展中國家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的比較優勢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一是擁有適合低收入國家小規模市場需求的小規模生產技術。這種技術的特點是以勞動密集型為主，并且具有很大的靈活性，適合小批量生產。由于大規模的生產技術在市場需求較小時無法取得規模效益，這使得小規模技術在市場規模小時具有競爭優勢，可以滿足發展中國家小批量、多樣化產品的需求。

二是擁有可以替代進口的技術和產品。由于發展中國家普遍缺乏外匯，很多國家政府采取限制進口和鼓勵進口替代的措施，這使得發展中國家企業積極研制替代進口的技術和產品，更多地進行當地采購，以減少進口依賴。一旦企業擁有了這類技術，就可以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將它推廣到面臨同樣問題的其他發展中國家，從而具備了發達國家跨國公司所不具備的特殊優勢。

三是采用低價產品營銷策略，擁有企業管理和營銷費用較低的優勢。發達國家的跨國公司一般采取高投入、追求高端品牌效應的發展策略，管理人員和技術人員的薪資較高，企業管理和營銷費用都很可觀。相比之下，發展中國家跨國公司多以物美價廉的低價競銷策略占領市場，依靠良好的產品口碑擴大影響力，盡量推行原材料當地采購，并且管理人員和技術人員的薪金水平較低，因此擁有企業運營成本較低的優勢。

四是擁有民族紐帶優勢。一些發展中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中有一部分是針對海外同一種族團體的需要而建立的，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根據威爾斯的研究，在印度、泰國、新加坡、馬來西亞和中國香港、中國臺灣等地的外國直接投資中，這種具有民族紐帶特色的投資都占有一定的份額。

小規模技術理論是早期發展中國家對外直接投資的代表性理論，將發展中國家跨國公司的競爭優勢與國家經濟發展的市場特征結合起來，為落后國家的企業如何發展對外直接投資提供了一個嶄新的分析框架，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但是，這一理論過于絕對地將發展中國家企業定位于創新技術的追隨者和處于國際產業分工低端的企業，沒有以發展的眼光審視發展中國家跨國公司的崛起，是其局限性所在。

（三）技術地方化理論

英國經濟學家拉奧（Sanjaya Lall）在1983年出版的《新跨國公司：第三世界企業的發展》一書中提出了技術地方化理論。[35]拉奧認為，發展中國家的企業可以通過對進口的成熟技術或產品的生產工藝進行一定的改造，使其更能滿足當地市場的需求，更能符合當地經濟條件，以此獲得自身的特定優勢，并借此進行對外直接投資活動。發展中國家企業的競爭優勢不僅來自其產品和生產過程與當地供需條件的緊密結合，還來自創新過程中產生的技術在小規模生產條件下具有更高的經濟效益和更靈活的生產組織結構。這樣發展中國家跨國公司就能在較低的技術水平上形成對經濟發展程度和收入水平相仿的其他發展中國家進行直接投資的“特殊優勢”（見表1-4）。在特定條件下，如果對技術的創新已經趨于成熟，還可以促成對發達國家的直接投資。

技術地方化理論分析了發展中國家跨國公司的競爭優勢來源于企業的技術創新活動。與威爾斯相比，拉奧更加注重企業對引進技術的本地化應用，以此獲得其對外直接投資的“特殊優勢”。技術地方化理論為發展中國家企業提升國際競爭優勢提供了可以追尋的方向，具有現實意義。

（四）技術創新產業升級理論

20世紀90年代，英國里丁大學的坎特維爾（John A. Cantwell）和托蘭惕諾（Paz Estrella Tolentino）共同提出了技術創新產業升級理論，從技術進步和技術積累的角度分析了發展中國家對外直接投資的動態演進過程。[36]

這一理論認為技術創新是一個國家產業和企業發展的根本動力所在。發展中國家跨國公司的技術創新活動雖然不具備發達國家跨國公司那樣先進的研究和開發能力，主要是利用特有的“學習經驗”和組織能力，掌握和開發現有的生產技術，但是隨著技術的不斷累積，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和產業結構升級的步伐在逐漸加快，而技術能力的提高和積累又進一步促進了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并影響著投資的產業分布和地理布局。發展中國家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受其國內產業結構和內生技術創新能力的影響，隨著時間的變化存在不同的產業和地域選擇。

在對外直接投資的產業分布上，發展中國家跨國公司首先從事的是以自然資源開發為主的縱向一體化生產活動，之后轉變成以進口替代和出口導向的橫向一體化為主。隨著發展中國家工業化程度的提升，產業結構也發生了深刻的變化，技術水平大大提高，產業結構不斷升級，對外直接投資也不再局限于傳統的產業和產品，開始涉足于高新技術領域的產品生產和技術開發活動。技術創新產業升級理論認為，發展中國家如果只是遵循“順貿易型”對外直接投資模式，就永遠也無法改變在全球產業分工格局中的不利地位。若要實現趕超，需要在產業投向上有所突破，大力發展高新技術產業，推進“逆貿易次序”的對外直接投資模式，通過主動并購發達國家的高新技術企業，或與之合資建廠、聯合研發新產品等方式，培育本國高新技術產業的優勢地位，突破在國際分工中的從屬地位。在對外直接投資的地域分布上，發展中國家跨國公司可以選擇先在周邊國家進行投資，充分利用地緣和種族的聯系，擴大市場領域，隨著投資經驗的不斷豐富，逐步向其他發展中國家擴展。當對外直接投資的經驗積累得足夠豐富，為獲取更為復雜的技術，發展中國家跨國公司可開始向發達國家投資。[37]

技術創新產業升級理論重點描述了發展中國家通過技術積累和創新，帶動產業結構和對外投資結構變動的動態過程，這一理論能夠比較全面地解釋20世紀80年代以后亞洲新興工業化國家對外直接投資實踐，對發展中國家對外直接投資活動具有相對普遍的指導意義。

（五）投資誘發要素組合理論

20世紀90年代初，許多西方學者將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行為的研究重點轉向外部因素的影響方面，綜合眾多西方學者的觀點構成了誘發要素組合理論。這一理論的核心觀點就是，任何對外直接投資行為都是由直接誘發要素和間接誘發要素結合作用的結果（見圖1-5）。

資料來源：郭波：《國際投資：理論、政策、戰略——以中國利用外資與對外投資為視角》，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第91頁。

直接誘發要素是指東道國和投資國所擁有的各類生產要素，包括勞動力、資本、資源、技術、管理及信息等。如果投資國具有某種誘發要素的優勢，可以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將該優勢轉移出去，獲取利益。如果東道國具有某種投資國所不具備的誘發要素的優勢，投資國可以通過對東道國的直接投資來獲取和利用這類要素的優勢。

間接誘發要素指的是除了直接誘發要素外的其他影響對外直接投資的非生產要素組合，主要包括三方面：一是由投資國誘發的因素，如鼓勵性的投資政策及法規、與東道國簽訂的合作協議等；二是由東道國誘發的因素，如東道國投資軟硬環境、鼓勵外資的優惠政策、政治穩定性、法律體系健全性等；三是由國際經濟環境誘發的因素，如經濟全球化、區域化、集團化發展，全球性的產業結構調整和轉移，科技革命的發展及影響，國際金融市場的利率和匯率波動等。[38]

投資誘發要素組合理論認為發達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主要是直接誘發要素在起作用，而發展中國家在很大程度上是借助間接誘發要素起作用，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對外直接投資行為的外部影響因素。這一理論將研究重點從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的動機和條件等內部因素，轉向了外部因素對投資決策的影響，拓寬了對外直接投資理論的研究視野。但是這一理論沒有從動態角度分析對外直接投資的發展過程，是其局限性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