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君瑜每說一句,容秀便再也無法向前。他們是這世上最親的血脈之親,她又如何真能做到視而不見。
其實并不是不愿相認,只是早在她離開的那一日她已將岳秀留在了那個皇宮里,當初的她已經道過別了。她,還有她的親人走得路本就不同,現在的他們也都有了各自的人生。
從她隨容莫舞離開的那一日開始便是新生,而被袁微雪從寒冰池底救出亦是她新的的開始,是上天給了她機會讓她可以去完成想要做的事情。她只是一個行將就木一般的,撐著一口氣不愿死去的人。她已經很感激了,沒想過要去奢求太多。
可她畢竟不是身無長物,孑然一身,她的心也不是一顆石頭,不夠鐵石心腸。也許她還是要給一直牽掛著她的人一個交代的。
容秀望著身旁也正在看著她的人,這雙眼睛的主人似乎已經洞悉了一切,明明素不相識,可對方眼里深藏的溫柔與理解,總令她覺得在這個人面前的自己是安全的,她可以做她自己,不必去遮掩自己真實的情緒。
容秀向岳君瑜走了過去,慢慢地離那偉岸俊秀的男子越來越近,看他眼中立刻浮現出一絲欣喜,幼年那些他們兄妹在一起度過的開心時光,也更加清晰了一些。
“容秀,你不能騙自己,你心里其實也是掛念這個人的?!?
“無論怎樣他都是你一母同胞的哥哥,是你這世上最親的人。他肯定是疼愛你的。”容秀腳下的步子一瞬間也更堅定了。
“四哥,你怎么又撇下我一聲不響地一個人跑到這里來了?!?
“我剛才尋不見你,都快急死了?!?
岳君瑜聽見身后來人清亮焦急的聲音,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當看到朝他跑來的少女緋紅的臉頰,便擔憂地轉過身迎上前略責怪道:“跟你說了很多遍,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即使找不到我你也不要著急。四哥怎會丟下你一個人,明明身體弱,再如何你也應當先顧好自己才是。”
岳君瑜心疼看著身前的少女,一邊熟練地從懷中掏出一張淡藍色的帕子,細致溫柔地為少女擦去額上冒出的細汗。
少女許是習慣了岳君瑜體貼和關懷,心安理得地傾身靠在他懷里有些無賴有些調皮的笑了起來。
那清越的笑聲脆如銀鈴一般,非常有感染力。
岳君瑜眼里仿佛只有倚在他懷里撒嬌的少女,全然忘了容秀的存在。
容秀沉默地望著眼前的一幕,她最親的哥哥與那少女之間旁若無人的親昵,突然就刺痛了她。
“四哥嗎?!?
“那應該也是她的妹妹了?!?
“原來我不在的那些年,我的哥哥身邊已經有了乖巧可愛,天真爛漫的小妹妹了,我不在的那些年,我的哥哥也是有人陪伴的,并不是空白冷清的。這樣就好……”
直到確定少女沒有大礙,岳君瑜終于徹底放下心來。等少女從他懷里退開,他這才想起更重要的事來,甚至有些急切地牽了少女的手,將她帶到容秀面前,眼含笑意地為容秀介紹。
“秀秀,這是你九妹岳靈。”
“你離開的時候她還不大,我身邊的嬤嬤那時看見這丫頭,還說她眉目肖似與你。這一看你們倆倒不太像了,這丫頭哪里有秀秀漂亮。”
岳君瑜望著容秀眼里有無法言喻的驕傲和欣慰。
“秀秀,一轉眼你就長這么大了。哥哥很高興,真的很高興看到我的秀秀生的如此亭亭玉立,出塵脫俗?!?
岳君瑜面上帶著一絲追憶和感嘆,隨后又將身旁的橙衣少女牽到容秀跟前,難掩興奮道:“繡兒,這就是四哥經常和你提起的一母同胞的妹妹,你的三姐岳秀。”
岳靈忽閃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白衣女子。
“四哥,她真的就是我們那個三姐嗎?!?
“原來三姐是這樣的。真正的三姐并不像其它姐妹說的是個已經毀了容貌的丑八怪嘛。看來她們都是騙人的,三姐明明是個大美人,是仙女。”
岳君瑜沒有料到岳靈會這般口無遮攔,想要去阻止時已經晚了。
他看了一眼容秀的面色,見她沒有生氣似乎也并不介意才暗自松了一口氣。
“三姐,我是岳靈,乳名繡兒。對了,你千萬不要誤會,我這個繡是錦繡的那個繡,與你名字里的秀字不同?!?
看著岳靈滿含純稚的眼睛,一副天真沒有心機的模樣,容秀只是笑了笑并未說話。
岳君瑜無奈地摸了下岳靈的頭。
“就屬你最機靈?!?
“你三姐可比你懂事多了,她當然知道家族起名是不允許重字的。何況只是你的小名,無甚要緊的你就不要特意強調了?!?
岳君瑜有些尷尬有些抱歉地望了容秀一眼。
哪知他的話卻戳中了岳靈,岳靈立刻委屈道:“什么嘛,我只是怕三姐誤會而已,好心沒好報?!?
岳君瑜見不得岳靈不開心,立刻軟下語氣安慰。
“好了,你做得很對,是四哥錯了。四哥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本來就是嘛,放在誰身上都很容易誤會的啊。要不是在我小時候你非要為我起這個小名,我這會兒就不用擔心三姐生氣,還特意解釋一番了。”
“要知道小時候就因為這個乳名,我沒少被其它姐妹們笑話,她們都說我只是一個沒人要的,在四哥心頭的三姐的替代品?!?
聽到岳靈的控訴,岳君瑜又心疼起來。
“傻瓜,你是四哥疼愛的小妹妹,從來不是誰的替代品?!?
“是四哥不對,當初太過思念你三姐,所以……”
“讓你受委屈了,四哥給你賠不是。別傷心了?!?
岳靈這才展顏,乖巧的點點頭。“四哥,我胡說的。你不要把我剛才的話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最疼我的?!?
容秀將二人的一番對話聽在耳中,只覺面前兩人才是彼此心里最親近的人,那仿佛自成一界的熟稔,只有她一人被隔絕在外。之前涌上心頭的,那絲淡淡的與親人重逢后的喜悅轉眼便消散了,直至了無蹤跡。
她能夠理解的,時間在向前走,沒有人會永遠枯等一個人。
“可是哥哥,當初確實是你先放開我的手的?!?
“現在在你身旁撒嬌享受關懷與疼愛的人,已經不再是我了,甚至這樣的寵愛我當初也從未得到過?!?
這一刻容秀心里終于筑起了一面城墻,就如那一年她親眼見到岳君瑜離她遠去,只是如今她才真正接受有些人已然走出了她的生命的事實。那種被獨自留下的滋味,她又嘗了一次,已經夠了。她再也不想想起那種酸澀的,又無能為力的感覺。
岳君瑜對容秀心緒的轉變仍然一無所知,只興致勃勃地與岳靈描繪起,他們三人以后回去南境之后的生活。
“秀秀,跟哥哥回家吧?!?
“父親他也非常思念你。五年前父親已經查明了一切,母親是被冤枉的。哥哥已為母親正名,經過這些年的努力哥哥已經擁有了保護你的能力,也擁有了保護自己重要東西的權力?!?
“這次來北境一方面是為尋找你,一方面是為父親,父親他舊疾復發,頭痛癥越發嚴重。聽人說北境有一神醫專治頭疾,我便帶著岳靈和幾個親衛到了北境。”
“幸好我來了,不然就要同你錯過了?!?
“秀秀,和哥哥回家去吧,你獨自一個人在外頭哪里有在自己家里好?!?
“這些年哥哥都沒有好好照顧你,看你長大。哥哥心里真的很遺憾。”
“你隨我回南境,以后再也不用顛沛流離,哥哥要將所有最好的都給你?!?
“等找到神醫聶云,我們便一起回家,好嗎?!?
容秀望著一臉期待的男子,眼中毫無波瀾,良久,她近乎淡默的聲音才被風卷起,傳入岳君瑜的腦海里。
他聽見她說。
“哥哥,已經太遲了?!?
“我們再也不是當初相依為命的我們了?!?
“你就當做從未見過我,今日別后,你也不必再找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