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秀從床榻上起身,環顧了一下四周,只覺房中布置得十分干凈雅致。想到自己之前明明還身在馬車中,此時卻坐在一間房間里,她是如何來到此處的,她竟一點都想不起來,什么時候她的警覺性已經這樣薄弱了。
好在她沒有感覺到來自周圍不善的氣息,不然就是她自己讓自己陷入困境之中的。
“容秀,警醒一些吧,要知道你還有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做,你有什么資格麻痹大意。”
容秀懊惱地雙手捂著臉,在心里告誡自己。
鳳執一因為念著落雪軒里的容秀整晚都睡得極淺,早早地他便起來,好在他內力深厚,即使只是淺眠也一樣十分有精神。
站在落雪軒門外,聽到里頭輕微的動靜,鳳執一收回了欲叩門的手。對門外的遲英道:“你去青龍衛中挑一個細心的女子將昨日備下的衣飾送來,順便遣個周到的人來伺候她梳洗。”
“如果姑娘問起,就告訴她大家會在樓下等她,我們等她到了再一同用早膳。”
遲英已經不奇怪自家主子對容秀上心的程度了,于是恭敬地應了聲。
“是,主子。”
等到容秀從二樓下來的時候,鳳執一,師無湘,林醉都相繼朝她看來,無疑的三人眼中都閃過一絲驚艷。
此時尚早,一樓大堂內吃飯的人并不多,可在場的人許是第一次見著如此清麗脫俗的女子,都不由得呆住了,眼中現出一絲神往之色來。
鳳執一望著換了一襲水藍色衣裙的容秀,在他眼里如盛開在雪山之巔,遺世獨立圣潔淡雅的藍雪蓮一般的女子,心就怦然不止地快速跳動著。
察覺到眾人對容秀投去的或欣賞或愛慕或癡迷的目光,鳳執一眸子一沉,周身的氣息也冷了許多。
林醉也從驚艷中回神,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
看容秀已走到近前,鳳執一瞬間收斂了所有的情緒,溫柔地看著緩緩走來的人。
“這里先向姑娘說聲抱歉,昨天因見姑娘睡得太好,就沒有打擾,在下擅自做主將姑娘送到落雪軒。”
“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
“不知道姑娘平日的口味,喜好,便每樣都準備了一些。”
“如果不介意,姑娘就坐我旁邊的位置。”
容秀望著鳳執一,見他眼神真摯,心中雖百般懊惱,但面上未顯露一毫。見他身邊的位置果然還空著,便露出一個禮貌又得體的淺笑。
“公子言重了。”
“這一路承蒙公子照顧,容秀只有感激,又何談見諒一說。”
容秀翩然地來到鳳執一身旁坐下,對朝她招手的師無湘露出一抹溫柔的神色來。
“無湘,昨晚有沒有睡好。”
師無湘被容秀問道,立刻喜笑顏開地點點頭。
容秀與師無湘打完招呼,便收回目光看向鳳執一,觸到對方的眼睛不知為何便感覺到他似乎有些不開心。
“先喝湯,別餓著。”
鳳執一舀了一盅湯放在容秀手邊,然后不再看她,自顧自地拿起筷子又夾了幾樣點心放在容秀面前的瓷碟中。
用過早膳,一行人便已達成一致,準備啟程離開。
就在他們臨出門之際,便有一道男子清晰的聲音傳來。
“秀秀,是你嗎?”
“秀秀,我是哥哥。”
聽的出男子的聲音因為急促十分不穩,而且仔細分辨還能察覺到對方氣息隱隱有些顫抖。
容秀手下一頓,那些已然塵封的記憶剎那間鋪天蓋地向她襲來,已經多久沒有人這樣叫過她了。過往的一幕幕在她回頭看去的那一刻又全都浮上眼前,她記憶里的,被她留在心底的那個少年,她一母同胞的哥哥,一霎間與眼前的身著銀白色錦袍的俊秀男子重疊在一起。
她的哥哥岳君瑜,即使多年不見,眉眼間依然有她熟悉的影子在,但是他又好像不是她所認識的他了。她與他分別數載,心頭掠起的一絲異樣與陌生,讓她覺得恍如隔世。
容秀望見那雙眼睛里的熱切與期待,不禁在心里自問,難道真是她自己生來就冷心冷情么,以至于血濃于水的親人近在咫尺,她所做的卻只是默然回首,再也做不到其它了。
“姑娘認識那人。”
林醉看著容秀又看了看昨天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子,斟酌了下才問道。
鳳執一明顯感覺到容秀情緒上的變化,心下雖也好奇但并不想過多去探究,她不愿說的他便不會問。終有一天他會是她心里最親近的人,可以走進她心里的人,現在的他不急。只要她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他守著她就好。
容秀抬眸正好對上鳳執一真誠關切的眼神。
心中一動,才開了口,淡聲對林醉道:“不認識。”
“我們走吧。”
鳳執一隨即輕應了一聲。
“嗯。走吧。”
說著一群人就往前走,落在后方的師無湘幾步躍到容秀跟前小聲道:“姐姐,我們昨天就見過那個人,他還好心地借給我一方帕子。”
“不過我不喜歡他。”
“他問了我好些問題,后來自言自語地又走了。”
“姐姐,他很奇怪。你不要和他走的太近。”
容秀笑著點了下頭。
“姐姐知道了。”
說著就舉步跨過門檻向外走去,師無湘見狀便伸手想要去拉住容秀的衣袖。
鳳執一眼神一暗,悶聲咳了咳,他身旁的林醉立刻會意,一把按住師無湘的肩頭,挽了他的胳膊道:“小子,你還是同大哥我一道吧,啊。男子漢大丈夫不要整日纏著自己的姐姐,仿佛一刻也離不開,扯女兒家的袖子,此等黏黏糊糊的作為不是大丈夫所為。”
師無湘盡管面上一百個不情愿,可終還是忍了忍放棄了去追上容秀的想法。
“我還是做一個男子漢吧,這樣才能好好保護姐姐。”
只他們一群人走出春與樓,愣在原地的岳君瑜才回過神,帶著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追了出去。
他心里有一道聲音反反復復都在回蕩著。
“我沒有認錯,她分明就是秀秀。天底下再也不會有其它的女子,會和我的秀秀一樣在眉間有一道淚滴狀的疤痕。”
“可她為何不與我相認,而且如此冷漠。”
岳君瑜無法接受,他不相信自己的妹妹岳秀會忘了他。
他心里有太多的疑惑,還有失而復得的欣喜。
“秀秀,我是你哥。”
“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整整八年,從南境到北境,我用了一切的力量尋找你的消息,可你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岳君瑜望著那道水藍色的身影,那纖弱單薄的背影,眼前的人真實的在他面前,不是夢。
“秀秀,你回頭看一看,我是哥哥,你這世上一母同胞的哥哥。”
“你知道嗎,我日夜所想的就是盼有今日。”
“我一直在找你,從希望到失望,到后來甚至都絕望了。”
“父親他病得很重,最后的心愿就是能夠再見你一面,他……他知道作為父親這些年一直都很對不起你。”
“你若是我的妹妹岳秀,你如何忍心不與自己的親人相認。”
“秀秀,你真要這樣對哥哥嗎,甚至不理不睬。你怎能……怎能這般鐵石心腸。”
“我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有多么的自責,有多少的遺憾,你知道嗎。”
“你真能忍心不同我相認嗎……秀秀……”
說到最后岳君瑜已經有些哽咽了,眼里也壓抑著深深的痛苦。
那樣強烈的情緒,真摯的自白,不禁也令聞者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