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微雪從松月閣出來,徑直朝花廳的方向走去,只行至一處假山時突然駐足,轉而往另一頭的回廊處去了,沿著回廊穿過月亮門,眼前曲徑通幽儼然自成一片天地。
袁微雪從那花繁葉茂中行過,一陣清風徐徐而來引得四周暗香浮動,月光下所有的景物都帶著一點朦朧恍惚之感。他一直往前走著,平靜無波地直視前方,步履緩慢,月光中他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分明,可他周身的氣息卻昭示著他此時應正在思考些什么,使得他清雋的眉峰都仿佛染了一層霜色。
天地間仿佛只有他一人,周遭仿佛萬籟俱寂,不知過了多久,也仿佛只有一瞬,袁微雪忽地停下腳步,凝望著那一輪被眾星環繞的明月出了神。
誰也不會知道他心里此刻正在想些什么,又為何獨自一人行到這寂靜之地來。他兀自佇立著,不多時又將目光收回,然后轉身往來時的那條林蔭小道行去。
回到松月閣時已是月上中天,袁微雪望著那燈火闌珊之處,眼神一柔,一顆心也安穩下來。想到自己心之所系之人近在眼前他的步伐也不禁快了些,跨進門檻走進屋內,一眼便瞧見坐在一張大椅上拿著一本已然泛黃的書籍,就著紗燈的亮光仔細閱看的拂與。
許是太過入神,袁微雪走到他身邊的時候,拂與竟似一點沒有察覺,依然看得認真。
見他如斯認真,想到對方是為了容秀才如此用心,感激的同時也沒有上前去打擾。
因為記掛著容秀,袁微雪側身往屏風后走去的時候自然也未注意到拂與抬起的雙眸。
“微雪。是你嗎。”
容秀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慢慢轉過身來朝聲音的來處望去。
“是我?!?
袁微雪聽到里間傳來的令他幾乎魂牽夢繞,刻于靈魂深處熟悉無比的聲音,心中一蕩,滿心起伏的心緒才終于安定下來。
“還好,還好,你醒過來了。你就在這里,真實地好好地在我眼之所及之處。我沒有失去你?!?
袁微雪只覺心里充滿了感激,連腳下的步子都快了許多,一手挑了珠簾步進簾內,不緊不慢地走到床榻旁坐下,溫柔地與之對視。
“阿愿可覺好些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你餓不餓?!?
“你肯定餓了。我讓人去給你準備些吃的。”
“你想吃什么可以告訴我?!?
“要不然就讓廚房給你煨點雪耳蜜棗銀米羹,你受了傷昏睡多時才醒,此時胃里空空的,喝點軟糯溫熱的剛好?!?
“若是不夠,我再讓前頭送些云絲卷,花鈿糕來,這兩樣點心用料講究又做得比較精致,入口即化,應該合你胃口?!?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這些了。不若還是讓她們給你煲了湯送來吧,再做一些云團吃著可好?!?
袁微雪認真無比地看著容秀,一點沒發覺自己絞盡腦汁一本正經給著建議的樣子有多生動。
容秀忍著身上的疼痛,靜靜地看著在她面前對她噓寒問暖,對她訴說關心的人。她心里的袁微雪又更加豐富立體了一些,看著這樣的他,她眼里漸漸染上了一絲若隱若現的促狹。
“好了,微雪。你說的這些我可以下次再吃?!?
“我現在不覺得餓。胃里頭反而有一種飽腹感。”
“倒是你,感覺才一會兒不見,怎么看上去你好像又瘦了些。”
“你自己吃過東西了嗎。”
容秀定定地看著袁微雪的眼睛,帶著一絲不容置疑。好像在提醒他不許騙人,不然她肯定是會生氣的。
袁微雪瞬間就氣弱了幾分,也無法理直氣壯地說謊話來,在容秀面前他永遠只能繳械投降的份。
“阿愿,我不騙你。我的確還沒有用晚膳,可廚房里已經備好了,稍后就會送來,我會吃的,你放心?!?
容秀見他信誓旦旦的樣子,這才微微點了下頭。
“那你不許騙我。”
袁微雪寵溺一笑。
“不會騙你?!?
……
兩人正說著話,拂與的聲音便從簾外傳來。
“我算是明白了,也只有容姑娘你能夠讓這個家伙心悅誠服甘之如飴被管束?!?
“你二人也別磨磨唧唧,互相關心來關心去了?!?
“這容姑娘也醒了,微雪你就老實一點去吃點東西吧。一時半會不見面也不會怎樣的。”
“容姑娘剛醒來,你讓她好好養養神,別總同她說話?!?
兩人同時看向站在珠簾前的拂與,又都同時不好意思地移開眼。
袁微雪沉吟片刻眼神已是一變,看著容秀不免正色道:“拂與說的對,你才剛醒,我不該纏著你說話,是我疏忽了。你休息,別為我操心了,我答應你會將自己照顧好?!?
容秀見他起身就覺有些不舍,癡癡地望著袁微雪,那模樣誰都能看出那么一點依戀,挽留的意味來。
袁微雪本欲離開的步子如何都邁不開了,他眼中的容秀帶著些委屈的眼神太讓他憐惜,那欲言又止懵然的模樣甚至帶著幾分嬌憨與傻氣。這樣的容秀是他平日里見不到的,他想自己喜歡的人是在向他撒嬌吧,無意識下的親近和隨意又自然的相處最讓他著迷。
喜歡的人這樣看著他叫他如何舍得離開。
“你們倆夠了。又不是分別瞧你們這副依依不舍的樣子?!?
“你們是不是忘了還有另一個人在呢。我現在牙好酸?!?
……
“秀秀可是醒了?!?
三人不約而同地循聲望去,就見衣重云,林醉,小離皆已挑了簾子走了進來,見她醒來相繼心神一松地露出一抹笑來。
“小姐,你總算醒了。小離可擔心死了?!?
“鳳公子請來的大夫果然醫術高明?!?
“小姐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小離一溜煙跑到容秀跟前眼睛亮晶晶地一眨不眨地看著容秀,也顧不上自己此番行為合不合適了。
拂與只覺眼前一閃,一道身影越過自己飛奔到了容秀床頭,他看著風風火火的小離著實反應不及地愣了下。
林醉無奈地搖了搖頭。側頭為拂與介紹起來。
“這丫頭是太過擔心容姑娘了,所以有些冒失。”
拂與聞言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看著他不語只微微頷首道:“無事,主仆情深,情之所至,能夠理解?!?
容秀乍一見到如此熱情的小離,見她眼中真摯的關切,便有些觸動,微微一笑。
“傻丫頭,我沒事兒。讓你擔心了。”
小離吸了吸鼻子,忍住淚意只笑著搖搖頭。
“小姐你要趕快好起來。你要健健康康長命百歲的?!?
容秀噗嗤一笑,好心情地附和著。
“好?!?
袁微雪見容秀開心,他緊繃的那根弦也似乎松了些許。
“秀秀,看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
“我們就是過來看看你,見你醒來大家才安心。好了,我們這么多人在這里反而擾了你。”
“你好好休息?!?
“我明日再來看你。”
容秀抬眸看向一臉關切的衣重云,一股感動的情緒霎時涌上心頭。
“謝謝。”
衣重云清朗一笑,很是賞心悅目。
“你這聲謝倒有些生分了?!?
“我可是將你當做自家妹子一般的。難得你還叫我一聲大哥?!?
容秀一愣不禁有些愧意,下意識地轉眸看向袁微雪,頗有幾分求救的意思。
袁微雪朝她看來,心下失笑,但還是為之解釋道:“重云,阿愿她只純粹道謝,并不是客套之言,自然談不上生分了。你心里懂的,就不要逗她了。她會當真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