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璽生日之夜后,為兌現自己的高光宣言,岳子君回到美國便積極著手公司轉讓事宜。公司評估下來,是個相當可觀的數字,很快有兩家公司送出橄欖枝。作為一個懷揣兩百美金便去美國闖天下的第一代移民,在美國打拼多年,岳子君創下這份家業、取得這份成就還是相當令人欣慰的。流血流汗這么些年,岳子君也疲了、累了。他的計劃是,現金拿到手就退休,什么都不干了。他已在三里屯附近看中了一棟商業樓,價值一億八千萬。只等公司轉讓出手,就把樓買下做房東,過上有錢有閑的幸福生活。作為一個五十歲不到的中年人,這就算平安著陸、塵埃落定了。他就可以安心做“大建筑師顏璽身后的男人”,支持她的建筑理想,做她堅強穩定的大后方。
顏璽作為“先遣部隊”留在北京,積極為接下來的幸福生活做準備。
生活方面,岳子君要顏璽去挑選一套五百平方米以上的豪宅,再買一輛顏璽喜歡的奔馳G級越野車。事業方面,岳子君準備為顏璽投資一家建筑設計公司,自己做老板。當然,一切的一切都要等到公司轉讓出手,錢到手了才能一舉實現。
夫妻間長期分居,聚少離多,這當然是不正常的事,不過這只是臨時的。公司的轉讓期限,岳子君預估不會超過半年,所以這種聚少離多的日子很快就會結束。
收購事宜在緊鑼密鼓地推進。當時兩家公司競爭,岳子君自然選擇了出價高的一家。各種文件、各種談判細節,岳子君每天都會在電話里跟顏璽匯報進展,讓顏璽有種幸福的胡蘿卜在鼻子前晃蕩,再往前一步就能吃到嘴里的期盼。
變故發生在四個月后。出價高的那家香港公司由于種種原因,資金鏈斷裂,不能完成收購,之前的功夫全白費了,岳子君卻又不甘心轉讓給出價低的那家公司,如此,繼續尋尋覓覓,一拖又是幾個月,再也沒有公司開出理想價位。無奈之下,岳子君降格以求,轉頭去找當初價低的那家公司,誰料那家公司乘人之危,把價格壓成了白菜價。岳子君氣不過,自然不答應。幾經挫折,一年過去了,公司還沒有轉讓出去,而此時的公司與一年之前相比已有極大變化。
岳子君的公司經營中檔的時尚手袋及飾品,美國市場低迷,消費力下降,下游吃緊;而廣東這邊的生產工廠人工漲價,增加了工資成本和生產成本,公司兩面受夾擊,苦不堪言。
況且,這一年以來,岳子君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公司的轉讓上,而在內部管理上有所疏忽,幾個月時間,竟然離職了數位核心員工,對公司造成了重大打擊。
兵敗如山倒。
內外夾擊,四面楚歌,此時的公司不要說鉆石價,就連白菜價都沒人愿意出了。岳子君猛然意識到,再這樣下去,他在美國幾十年的奮斗成果就將付諸東流。不!他要挽回這一切,重新用自己的雙手讓公司重整旗鼓,起死回生。
在顏璽生日的高光宣言一年之后,岳子君終于對顏璽宣布,公司轉讓不出去,也不準備轉讓了。他要留在美國,不會回北京了。
顏璽驚得七葷八素。岳子君習慣在顏璽面前扮演強者,顏璽更習慣了把岳子君看得無所不能。所以岳子君遭遇的困境,顏璽并不清楚,但她的委屈與不滿卻是顯而易見。岳子君不回國了,顏璽該何去何從?
恰恰此時顏璽接到了老同學蔡總的電話,邀請她共同設計一個項目,雖然規模不算很大,但屬于顏璽中意的文化項目。顏璽犯了難。另一邊岳子君卻勸她留在北京,一切都以她的理想和事業為最高考量。
顏璽再度被感動了。如果岳子君要求她回美國,她應該是會回去的。可岳子君并沒有,他依然支持著她的夢想,寧可獨守空房。當然,結束了這個項目,她隨時可以回美國,隨時可以與岳子君團聚。在這種“臨時的”思想的自欺欺人之下,顏璽繼續“臨時的”待在北京。
分居,靠一根電話線聯通彼此,日子還是“臨時的”。
顏璽越來越深地陷入了游移和矛盾。每次回美國,她都下決心說,這次來了,就多待幾個月,多陪陪岳子君,況且她居住的地方山好水好,干脆就留下不走了。
開始的三五天尚有新鮮感,過上十天便有些不耐。十五天,咬牙克服困難,十八天,給自己鼓氣——誓把牢底坐穿,二十天,簡直要瘋了……
如此,每次回美都把返程日期訂在三個月以后,可每次最多二十天便倉皇改票,逃之夭夭。
但是回國之后,日子一樣不好過。顏璽不斷地從此地奔向彼地,又不斷地折返。而不管在什么地方,她總是無比思念對岸——生活在別處,生活在彼岸。她不斷地奔赴機場,不斷地把自己塞進狹小逼仄的機艙,不斷地倒時差……生活一直是動蕩的,她甚至不知道,未來會去向何方。
但無論如何,岳子君永遠是安穩可靠的后方。這是她的屏障,她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