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詩經篇
- 多少事欲說還休(中華好詩詞·詠懷卷)
- 呂文秀編著
- 6545字
- 2020-11-25 15:28:39
召南·小星
嘒彼小星,三五在東。肅肅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
嘒彼小星,維參與昴。肅肅宵征,抱衾與裯。寔命不猶!
《召南》據說是召公統治的南方地區的歌謠,東漢大儒鄭玄在《詩譜》中說:“得賢人之化者謂之《召南》。”其實未必,《召南》中也有相當多抒發個人怨憤而與“賢人之化”不同的詩歌,此詩即唱出了小人物的悲憤與怨怒。
全詩大意:東邊天上,三三五五的星星還在發著微光。我卻要急急忙忙地連夜趕路,就是因為我不分日夜都要處理公事的命運。我的命運實在是與常人不同!那發著微光的星星,是參星與昴星。我也只得背著被子與抱負連夜趕路。我的命運實在比不上他人!
此詩寫景開端,以情綰結,情景交融,很有感染力。全詩語言通俗易懂,情感簡明,卻也深刻地反映了下層小吏的悲苦命運。此詩特意擷取為了應付公事連夜趕路的細節,反復詠嘆,則令人不難想象這些地位低微的小吏公事繁忙之程度,其奔波辛苦亦不言而喻。詩中雖未直言上層貴族對下層小吏的剝削壓迫,但從“寔命不同”“寔命不猶”兩句中我們不難感受到詩人對勞逸不均的怨憤,亦可從中想象貴族的生活是怎樣的驕奢淫逸!此時更深刻的意義不在于道出小吏的怨憤,而是要給在位者以警醒。正如孔子在《論語》中所講的:“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若是一個國家長期勞逸不均、待遇不公,必將使人心動蕩、政權不穩,怕是亡國不遠矣。
邶風·北門
出自北門,憂心殷殷。終窶且貧,莫知我艱。
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王事適我,政事一埤益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讁我。
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王事敦我,政事一埤遺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摧我。
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邶風》收錄的是鄴國附近的歌謠。本詩是一首下層官吏不堪政事和家庭的雙重壓迫而訴說自己愁苦的詩。詩中的下層官吏不僅政事繁忙,工作勞累,生活困苦,而且得不到家人的理解和關懷,內外交困,身心俱疲,愁苦之情無處排解。無可奈何之下,唯有歸罪于天、自嘆命苦的份兒。
全詩大意:我從北門出城去,心中煩悶多憂傷。既無排場又極為貧窮,可沒有人能知曉我艱難。已經這樣了啊,實在是天意如此,我能怎么辦呢!上司私事派給我,朝廷公務也不斷增加。我從外面回到家,家人還全都指責、諷刺我。已經這樣了啊,實在是天意如此,我能怎么辦呢!
全詩格調陰郁凄冷,刻畫出一個下層官吏無奈而絕望的心境。詩歌一開篇便直言了下層官吏的心境“憂心殷殷”,極為簡單明了,而其“憂心”的原因卻更為復雜。在隨后的敘述中,我們看到,這一切的造成,不是因為無家無業,衣食無著,而是一直忙于公事,卻擺脫不了清貧的命運,更為難堪的是回到家中,還要面對家人無盡的指責與譏諷。如此境遇之下,難怪他會長吁短嘆,痛苦難禁,發出“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的悲鳴,將失望的情緒烘托至極點。
全詩純用賦法,直露地展現其面對的困境,沒有借用任何比興,仿佛其困苦之境不用修飾已經觸目驚心,令人悲嘆。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這首短短的詩中連用了八個“我”字,足見詩人難以擺脫煎熬的焦慮心境。而三章的最后一句“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極為擲地有聲,顯得悲憤難平,將下層官吏在難以改變的困境面前的心酸無奈鋪陳得淋漓盡致。在這絕望的呼喊中,我們不僅看到了一個小吏對命運的思考,也仿佛看到了一個王朝的根基已經動搖。全詩抒發的不僅是個人的不平,國家的命運似乎也在這無盡的哀嘆中被定格。
王風·兔爰
有兔爰爰,雉離于羅。我生之初,尚無為;
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無吪!
有兔爰爰,雉離于罦。我生之初,尚無造;
我生之后,逢此百憂。尚寐無覺!
有兔爰爰,雉離于罿。我生之初,尚無庸;
我生之后,逢此百兇。尚寐無聰!
《王風》是東周王室直接統治的今河南洛陽附近的詩歌。此詩表達了詩人本人在繁重徭役下的牢騷與控訴。風格悲涼,反復吟唱詩人的憂思,也正是《王風》中的黍離之悲,在感慨身世的同時,也寄托了對時勢的憤慨。
全詩大意:那只兔子樂悠悠地走來走去,那只野雞卻掉入羅網中來。想我剛剛出生時,沒有兵役沒有災。誰知從我出生后,各種苦難都遇見。于今之計,唯愿長睡不醒,再不管這世事紛紛。
此詩運用了典型的重章疊句的寫法,在反復詠嘆中表達出詩人心中的憤慨。每章皆以比興起筆,描畫了一幅生動的場景,讓人忍不住好奇為什么兔子可以逍遙自在,雉雞卻難逃被捕捉的命運。兩相對比,為后文寫“生不逢時”奠定了感情基調,寄托了對舊時代的留戀與對當今之世的唾棄。隨后提到的“為”“造”“庸”分別指兵役、勞役、徭役,這都是百姓生活中最為沉重的負擔。詩人以此“我生之初”與“我生之后”兩句形成鮮明的對比,暗示這些勞役都是現在才有的,在過去還有一個無有煩惱的黃金時代。在對比中直白地表達出對自己“生不逢時”的無奈和悲涼,毫不掩飾自己對過去的懷戀和對現在的厭惡,失望與憤慨之情溢于言表。從詩中我們不難發現,其實詩中主人公所求的并不多,他只是希望能夠在沒有在徭役、勞役、兵役的環境里自由自在地生活,可是黑暗的社會現實卻讓百姓苦不堪言,只好寄希望于能夠“長睡不醒”,希望能夠以此來逃避現世的苦難。這種絕望感和無力感,顯得如此真實而不造作,深具現實主義的風格,對后世影響極大。如唐代大詩人杜甫的《兵車行》就說過:“長者雖有問,役夫敢申恨?且如今年冬,未休關西卒。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最后給出了一個反常理的解決方案,實際上已經說明統治者的濫用民力破壞了正常的社會秩序,甚至摧毀了基本的社會形態,預示著一個亂世的到來。
魏風·園有桃
園有桃,其實之肴。心之憂矣,我歌且謠。
不知我者,謂我士也驕。彼人是哉,子曰何其?
心之憂矣,其誰知之?其誰知之,蓋亦勿思!
園有棘,其實之食。心之憂矣,聊以行國。
不知我者,謂我士也罔極。彼人是哉,子曰何其?
心之憂矣,其誰知之?其誰知之,蓋亦勿思!
《詩經》時代的魏地在今山西芮城一帶。此詩吟唱的是憂身傷時之嘆,共分兩章,每章的意味基本相同,傾吐著詩人難以排遣的憂愁。
全詩大意:果園里長著桃樹與酸棗,那果實真是美味佳肴。而我實在無心品嘗,皆因我的心中充滿著憂傷,我也只能在國中徘徊,不斷地低吟淺唱著歌謠。不理解我的人啊,說我這人太驕狂。若是他們說得對,你說我該怎么辦?我的心中很憂傷,誰又知曉這煩惱?我的憂傷誰知道,何不丟開全忘掉。
這是一首憂時傷己的詩,詩中多次寫到“心之憂矣”,對自己的“憂”直言不諱,對自己“憂”的內容卻未明言,但這并不影響我們理解主人公心中的憂傷愁苦之情。詩中主人公大有“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諷刺意味,他訴說自己不被人理解的郁悶傷悲,十分哀婉無奈。桃樹、酸棗樹尚可結果供人食用,自己卻不能使自己所想所憂所追求的被世人理解,世人甚至覺得他“驕”,覺得他“罔極”,他心中的郁憤不平可想而知。于是漸漸地,他甚至開始懷疑人生,懷疑自己:“彼人是哉,子曰何其?”他們說得對嗎?我該怎么辦呢?這樣的卑微委屈,實在令人憐惜。“其誰知之,蓋亦勿思!”一種不被理解的孤獨絕望之感躍然紙上,既然無人理解,不如就這樣算了吧。全詩情感哀婉悲涼,沉重深切,展現了主人公內心無人理解的痛苦和矛盾,即使過去了千年,也讓人讀之哀傷。清代陳繼揆《讀風臆補》總結得好:“是篇一氣六折。自己心事,全在一‘憂’字。喚醒群迷,全在一‘思’字。至其所憂之事、所思之故,則俱在筆墨之外、托興之中。”全詩正是在這反復轉折追問中,將其心中的纏綿憂思展現在字里行間,極有感染力。
唐風·蟋蟀
蟋蟀在堂,歲聿其莫。今我不樂,日月其除。
無已大康,職思其居。好樂無荒,良士瞿瞿。
蟋蟀在堂,歲聿其逝。今我不樂,日月其邁。
無已大康,職思其外。好樂無荒,良士蹶蹶。
蟋蟀在堂,役車其休。今我不樂,日月其慆。
無已大康,職思其憂。好樂無荒,良士休休。
《唐風》收錄的是春秋時期晉國的歌謠。因晉國的初封國君為唐叔虞,所以也稱晉為唐。此詩是一首歲末抒懷詩,就其詩意而論,在勸人珍惜時光,勤勉于事。
全詩大意:蟋蟀在堂屋里叫,時光飛馳,一年又將到歲暮,那役車也要停在處所。有人說,今天我若不行樂,大好時光就要錯過。可諸位要知道,行樂的時候也不可太過,還是要把分內之事做好。行樂終究不能誤了正事,諸位君子要把這時刻警醒,隨時勤奮,方能事事悠然。
全詩三章,每章八句,各章間只簡單地改換了幾個字,極有音樂的美感。詩人的情感脫口而出,坦率真摯,不加修飾。全詩主旨在勸誡之意,卻沒有死板壓抑的感覺。每章以蟋蟀開頭,蟋蟀鳴叫,歲暮將至,引發人們對時光流逝的悵惋。由此悵惋引出應趁時光正好及時行樂,情感轉換自然流暢,渾然天成。但若此詩僅僅只是勸誡人們抓緊時間及時行樂,倒沒什么新奇的地方了。此詩最大的可取之處便在于其“中庸”的思想,既要及時行樂,又要有所節制,不可忘卻自己的職責,長存憂患意識。這應當是很理想、很令人羨慕的一種生活方式了,該工作的時候就努力工作,該休息的時候就盡情享受,其實勤勉和享受從來都不沖突。人生苦短,應當活得自由瀟灑,無愧天地,亦無愧自己。這是一種有煙火氣的生活方式,既肆意灑脫,又不超然于世,卻也極難實行。“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賢明洞達如孔子,想要掌握這一平衡,也要到七十歲,更何況普通人乎?理想的生活狀態終究是難追求的,對于普通人來說,只能是盡力接近這種狀態罷了。
值得注意的是,此詩開頭與下文若即若離,以感物惜時起筆引出述懷的寫法,對漢魏六朝詩影響很大,如《古詩十九首·明月皎夜光》與阮籍的《詠懷》就是使用此法。可謂淵源長久,沾溉深遠。
唐風·山有樞
山有樞,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婁。
子有車馬,弗馳弗驅。宛其死矣,他人是愉。
山有栲,隰有杻。子有廷內,弗灑弗掃。
子有鐘鼓,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
且以喜樂,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
此詩與上首同樣出自《唐風》,卻表達了截然不同的意旨。如果說上首還能勸人勤勉,此詩則在鼓吹及時行樂,且言語之意更為急切,錢鐘書就評道:“此詩亦教人及時行樂,而以身后危言恫之,視《蟋蟀》更進一解。”
全詩大意:那山坡上長有樞樹、栲樹、漆樹,洼地中長著榆樹、杻樹、栗樹。你有衣有裳,卻舍不得穿;有車有馬,卻不騎也不駕。你就沒想過,當有一天你死了,這些白白地讓別人來享用。你有堂又有室,卻不灑水也不打掃。你既有鐘又有鼓,卻舍不得敲與打。當有一天你死了,這些都將為別人占有。你既有酒又有菜,何不天天聽著那音樂?就用它來尋樂吧,就用它來消磨時間吧。如若不然,當你有一天死了之后,也只能讓別人來住進你的家。
關于此詩的題旨,歷來眾說紛紜。有學者認為這是一首諷刺貴族剝削者守財至死的可笑行為的詩,也有學者認為這是寫一個人對其朋友只知守財不知合理享受行為的勸勉之語。但是無論屬于哪種情況,都不影響對此詩的理解。因為無論是諷刺剝削者還是勸勉友人,終歸是要落到死守錢財這一點上來。
不論是生性吝嗇,還是崇尚節儉,抑或是忙于事務抽身乏術,只知守財不知合理享受都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有衣服車馬而不去使用,有房屋卻不打掃裝飾,有鐘鼓樂器卻不用來陶冶情操,有和沒有又有什么區別呢?自己一天也沒有享受過,待到百年之后,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人?這種“替他人做嫁衣裳”的事情還是不做為好。不僅僅是衣服車馬這種身外之物,才華也是一樣,如果不能合理地展示,又談何大展拳腳兼濟天下?而對于統治階級來說,人才就好比衣服車馬等錢財,如果不能合理的任用人才治理國家,和死守錢財又有何異?全詩意在告誡,對于普通人來說,不應一直過“葛朗臺”式的生活,而應當在合理的范圍內享受生活,過悠閑自在的日子;而對于統治階級來說,則更為復雜,應勤修德政,合理運用國家資源,合理地任用人才,使國家強大,使百姓安居樂業。
小雅·北山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從事。王事靡盬,憂我父母。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
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鮮我方將。旅力方剛,經營四方。
或燕燕居息,或盡瘁事國;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
或不知叫號,或慘慘劬勞;或棲遲偃仰,或王事鞅掌。
或湛樂飲酒,或慘慘畏咎;或出入風議,或靡事不為。
這首詩通過下層官吏對勞逸不均、待遇不公發出的怨言,揭露了統治階級上層的腐朽和下層的怨憤,反映了統治階級內部矛盾的尖銳。
全詩大意:登上高高的北山是為了采擷紅紅的枸杞,身強力壯的士子從早到晚都有公事要忙,沒完沒了的公事使我的父母為我擔憂。普天之下的土地,沒有一處不是國君所有,這土地之上的所有人,沒有一個不是國君的奴仆,可因為大夫分配勞役不公,故辛勞的只有我一個。有的人在家享福,有的人為國事忙碌;有的人安睡在床,有的人奔勞不止;有的人聽不到人們的哭號,有的人為受苦的人憂心勞累;有的人早睡晚起高枕無憂,有的人忙于國事長期操勞;有的人飲酒作樂,有的人提心吊膽;有的人進進出出放聲高論,有的人忙里忙外萬事都干。
此詩應出自一個下層官吏之手,詩中鮮明地控訴了種種不公平的現象,以樸素直白的話語道出,不使用任何修飾,就已具有極大的爆發力與感染力。前三章正面刻畫出“士子”朝夕勤勞、四方奔波的疲乏面貌,喊出“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的吶喊。“嘉我未老”三句典型地勾畫了大夫役使下屬的手腕,他又是贊揚,又是夸獎,他們對士子的辛勞視而不見,他們只看到了士子還有被壓榨的空間,大夫們居心不良的夸獎,使士子們的處境更加凄涼,活現了統治者馭下的嘴臉。下面則通過一系列的對比,道出這世間的事大多是不公平的。共有六組對比句,鋪陳排比出十二種社會現象,每兩種現象都是一對對比,將大夫和士子之間的矛盾簡潔透徹地展現出來,使社會等級制度的不合理和不平等充分地暴露出來,雖未直言其后果危害,卻更能引發人們進行深刻的思考。韓愈的長篇五言古詩《南山》中有兩段便借鑒了《小雅·北山》中的這種寫法,亦連用多個“或”字起句,構造兩句成為一對對比的格式。但誠如沈德潛所批評:“然情不深而侈其辭,只是漢賦體段。”韓愈的詩鋪陳太過,太重辭藻,不如《小雅·北山》的情感流露自然深切。
小雅·何草不黃
何草不黃?何日不行?何人不將?經營四方。
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獨為匪民。
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
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棧之車,行彼周道。
這是一首描寫出役士兵對非人的行役待遇的抗議和控訴的怨詩。全詩以出征人的口吻來寫,凄凄慘慘中隱藏著無可奈何的辛酸苦楚。
全詩大意:什么草不會枯黃?我有哪個日子不在奔忙?有什么人能不出征?我終日來往匆忙。什么草不會枯萎?什么人能不孤單?可憐我們這些出遠門的人,孤獨行走在曠野中,卻不像個人。我們既非野牛,又不是虎,為什么要出沒在那曠野。可憐我們出征的人工,從早到晚不休息。那毛發蓬松的狐貍,出沒沿著那草叢。高大役車向前走,行駛在那大路中。
此詩以草起興,來興起征人的愁思。“何草不黃?”“何草不玄?”如果說所有的草都會枯黃、枯萎,那么征人是為了什么要一直奔走不停歇呢?俗話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可細細想來,征人們的生活其實還不如草木,草木尚且有枯萎休息的時候,可征人們呢?他們有休養生息的時間嗎?為何他們要與野牛、老虎、狐貍這些野獸一樣長年在曠野、草叢中奔走?難道征人不是人嗎?哪里有人生來與野獸同命?可是征人們又能怎么樣呢?他們根本沒有能力改變自己的命運,除了一直走下去,他們別無選擇,他們注定要在征途中度過自己的一生,只因為在統治者眼中,他們命如草芥。
全詩用反問的語調,描寫了行役在外的征人們的悲苦生活,接連五個“何”字句使強烈的情感噴發而出,表達了征人們對遭受非人待遇的抗議。這種抗議不會有結果,征人們終究逃不掉“有棧之車,行彼周道”的宿命。《何草不黃》不是“念吾一身,飄然曠野”的個人悲劇,而是一場殃及全民的社會悲劇,在全民的毫無希望、無力改變現狀的痛苦泣訴下,周王室的衰落腐朽暴露無遺。值得一提的是,恰恰是這些統治者眼中命如草芥的“民”最終見證了他們和他們政權的滅亡。正如清代方玉潤《詩經原始》所言:“純是一種陰幽荒涼景象,寫來可畏。所謂亡國之音哀以思,詩境至此,窮仄極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