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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女師大風潮與“三一八”慘案

女師大事件發生的經過以及有關情節,我們倘一翻閱《華蓋集》的正續編,對于當時的一些人物,如楊蔭榆、陳西瀅之流,以及這個事件的真相,大抵可以了然。當時女師大這些青年學生,內有校長的高壓,外有“正人君子”者流的輿論、報刊和流言,上有教育總長章士釗和北洋軍閥段執政布下天羅地網。魯迅站在學生群眾的一邊,義正辭嚴地給予這批狼樣的兇獸們以無情的打擊。在兩本《華蓋集》中,有四分之三的篇幅是用來抨擊他們,用力氣不可謂不大。他們最后相繼在正義面前失敗了,在真理面前繳械了,他們要求“帶住”了。但是魯迅說:《我還不能“帶住”》。這些文章,讀起來至今還虎虎有生氣。古人有讀了美文而醫好頭痛病的,這些抨擊章、楊輩的文章,仿佛似之。

魯迅在這一次,打了一個漂亮的勝仗,使敵人望風披靡,棄甲曳兵而走,遭到了徹底的失敗,翻不過身來。

原因何在?一個女學校的風潮其實很普通,何至鬧出偌大問題,牽連許多人物?假使這邊沒有魯迅這枝筆,這次青年運動是否就會減色?我們試探索一下。

最后勝利永遠屬于革命的一方,反革命者就是一時稍占些便宜,最后終于要失敗。這是事物發展的規律,是不能以主觀的意志為轉移的。魯迅跟著革命的群眾一起前進了,獲致勝利了。敵人集合一批反動力量,看似有權有勢,炙手可熱,到頭來還是失敗,這是由他們本身的反動性質所決定的。

北洋軍閥的黑暗統治已臨末日,腐朽的段祺瑞執政,想和革命的民主主義者孫中山作對,想和已經蓬勃開展起來的人民群眾反帝反封建的革命運動作對,當然是無濟于事,注定要失敗的。

女師大事件,就是當時北京的革命知識分子、青年學生,和賣國的軍閥政府之間斗爭的一個環節。學生們其始不過想對自己的學業有所提高,對學校措施有些不滿;倘使接受這些正確的要求,風潮本可避免。但既屬于反動一面,他就會產生出一套反動的辦法:嗾使貌作旁觀、置身事外、其實是同伙的一批人,在外大說“閑話”,如陳西瀅;大放流言,如現代評論派;顛倒黑白,如《甲寅》周刊與老虎總長章士釗。魯迅在旁隨時看出敵人的弱點,立即給以抨擊,不使敵人野心得逞。

楊蔭榆不學無術,到美國“鍍金”回來,拉攏了一些臭味相投的人,活動了幾個擁護女人長校不問賢愚的狹隘的唯女權論者;再投靠了當時的權貴段、章,利用歪曲事實、無恥造謠的陳西瀅,就以為炙手可熱,人莫敢違了。于是與教師、學生、群眾為敵。

1925年,在反抗楊蔭榆卑鄙治校的風潮起來不久,革命的民主主義者孫中山先生3月間在北京逝世。正值人們痛悼之際,楊蔭榆竟然污蔑中山先生是“共產公妻”,不許學生去追悼,因而群情大憤。5月7日是日本軍國主義強迫中國反動政府簽定二十一條的一天,楊蔭榆利用人們必然踴躍參加國恥紀念大會的愛國熱情,企圖偷梁換柱,把國恥紀念大會,變為替她洗滌污垢的場所,從而達到回校辦事的目的。同學們有所違抗,即加以搗亂國恥紀念會的罪名,于是著令其私黨歷史教員(亦在教育部供職),威脅劉和珍和我代表大家向楊認錯,否則有幾個人要被開除學籍。我們秉全體同學之命,且以手加頸表示:寧死不屈,決不認錯。這個毒計未能使堅持正義的學生屈服,于是楊蔭榆躲在校外寫出開除六個學生的布告,清晨掛在墻上。大眾看見,知是預為布置的陰謀,更加憤不可遏。學生會決定不承認這個非法開除,就把這個布告牌取下來丟在教室講臺里的地板內。楊蔭榆四處捜索無著,不好再發布告,我們便照樣上課。

上海五卅慘案事起,學生們紛紛聲援工人階級的英勇斗爭。女學生們(我們)組織護士訓練班,學習看護。楊蔭榆詭計多端,為了破壞學生的這一革命運動,一面揚言學校暑假大修理,不準大家住校,一面向學生請來講習護理知識的醫生進言,勸阻其來校。這樣,學生對她的陰謀詭計更加憤慨。離家萬里,一時不易回去的各地學生,因見楊萌榆欲借題發揮,想借口學校修理,而迫令被開除的和未開除的學生一同離開學校,于是氣憤不過,就把真相揭露出來。楊蔭榆見惡毒的一計不成,又生二計。把學校電路截斷,伙房關閉,大門并用鐵鏈鎖了起來,杜絕往來。學生們借燭光照明,餓著肚子與各界、親人、慰問者隔著大門相對飲泣,而“正人君子”們卻為楊蔭榆幫腔,說她的這慘無人道的卑鄙措施,是“以免男女學生混雜”。學生們于此更感到這批家伙卑劣陰險,于是由我執行學生會總干事的職責,在大門內宣言:像這樣關閉電燈,迫令燃點蠟燭,并且封鎖大門,杜絕出入,倘有失火,連逃命都有問題。為自衛計,大家毀鎖開門!號令一聲,眾人奮起,不一時鎖毀門開,親友執手互慶得以直面相見。為避免奸人造謠,堵塞“正人君子”的流言,學生們在這最緊張的一夜,請了幾位師長住在教務處,并請有聲望的婦女來當臨時舍監。魯迅就是被請來校執行任務之一人,就這樣,我們把楊蔭榆的詭計,一件件地揭破了。

楊蔭榆是失敗了。然而她的“上司”、她的后臺老板等輩并不就此甘心。因此,就發生了堂堂教育總長下令其司長劉百昭,公然引領警察及打手,雇用流氓和三河老媽子(身體特別高大)毆打學生,并驅逐出校,禁閉在女師大附設的補習學??瘴輧鹊氖录?。記得那時,我眼看著同學們像貨物一樣被拖走,像罪犯一樣被毒打,痛哭失聲,慘無人道的這一幕活劇之后,即離開女師大,跑到學生聯合會告急。連夜開緊急會議,向各界呼吁。待到反動統治者在囚禁的人們中查點人數找不著我的消息登在報紙上,魯迅對于一時得不到信息的我們幾個人,是何等焦急!他極力托青年向各方打聽。當時,章楊不顧青年學生離鄉來京遠道求學的渴望,惟恐拔不掉這幾根眼中釘,惟恐學生“嘯聚學?!保ㄋ麄兊脑挘灰走_到解散學校的目的,于是有設法叫兩個警察押一個,押解被開除的六個學生回籍的計劃傳出。試想:這六個學生,為了學校之事,卻要活演“林沖押配滄州”的一幕!如果真個實現出來,鄉親和家長們,還以為她們想是犯了什么滔天罪行呢!在舊社會內,遭到這樣不平的待遇,能設想它的后果嗎?這種倒行逆施,能不叫稍有正義感的人氣憤?!正當學生們在補習學校義憤填膺的時候,我們在校外奔走活動的幾個人,也正走投無路。平日過從很密的親友、同志,很多都怕惹事,拒絕招待了。這時候只有魯迅挺身而出,說“來我這里不怕!”如是,我就在現今故居的南屋,和老同學許羨蘇住在一起,躲過了最緊急的幾天。事后曾經聽說,有幾個警察也來過西三條胡同,但都被魯迅堅決頂回去了。

學生何所恃?理直氣壯博得真正的輿論的同情,革命的火焰燃燒在群眾的心中。各校學生會和我們站在一起,支持我們最力的北大學生會,更是敵人最嫉恨的,所以敵人大造流言。但我們無所懼怕,因為1921年中國共產黨成立以后,一切群眾運動都有黨的領導,我們的學生運動也成了這個群眾革命運動中的一部分。有了正確的方針路線可以遵循,我們不怕再接再厲而覺力量不繼!還有真正執行孫中山先生政策的革命民主主義者也支援了我們。這是光明與黑暗,正義與反動,被壓迫者與壓迫者,愛國者與賣國者的斗爭,所以人也越來越多,步伐越來越堅實。魯迅用他那枝橫掃千軍的筆,極有力地支持了我們。

也有國民黨的短視者。我和劉和珍去請教他時,他卻這樣“鼓勵”我們:“你們干,放膽地干好了!你們看,黃花崗有沒有你們婦女在內?!”我當時即想:原來他認為我們鬧革命是為了要在黃花崗上爭一席之地!從此,我們對這位先生再不去請教了。

魯迅在學生中威望很高,其原因是和群眾站在一起。當學校風潮起來時,他作為一個講師,沒有很多時間在校,開始采取慎重態度。因為許壽裳先生曾在女師大當過前任校長,還有理科主任也是許先生所熟識的,而這位主任就曾被楊蔭榆當面無理地罵過“豈有此理”。這時,魯迅可能對校事也聽到了一些。后來學生被開除了,“正人君子”們又大放流言,把女學生糟蹋得不成樣子,章又據流言寫成文章刊出,楊又據之以發“感言”。一群牛鬼蛇神圍攻著青年學生,這就更加引起魯迅的注意,應學生請求,代擬了兩個呈文到教育部,催促趕快另換校長;又感到“正人君子”們污蔑女學生太甚,于是親自擬好《對于北京女子師范大學風潮宣言》,邀請馬裕藻、沈尹默、李泰棻、錢玄同、沈兼士等人和他共同聯名發表,證明學生被無辜開除,而她們品學兼優,“平索尤絕無懲戒記過之跡”。挺起胸脯,用負責的態度駁倒那些躲躲閃閃、吞吞吐吐、不說人話的“閑話之徒”。而這些“閑話家”們,為了掩蓋他們對封建統治階“幫閑”的反革命罪行,為了模糊青年斗爭的目標,卑鄙地對這次斗爭的性質作了惡毒的歪曲,說什么女師大風潮之所以起來,是由于“某籍”“某系”的煽動。企圖以這種方法來封住對方的口。魯迅怎能為他們這種無恥伎倆所嚇倒?所以在《對于北京女子師范大學風潮宣言》的具名上,魯迅在起草時就自己寫明“國文系教員”。其他簽名的人,也都表明了自己的系,結果,除了“史學系主任李泰棻”之外,其余都是“國文系教員”,并且都是“某籍”(浙江籍)。這就給了專放流言的陳西瀅之流一個沉重的回擊。其實,只要問事情辦得對人民是否有利,其“籍”和“系”本沒有什么相干的,惟其他們作賊心虛,自己結黨營私怕被別人揭露,所以就誣陷別人,倒打一耙,這就像流氓做了壞事反說別人也做過壞事一樣,實在卑鄙。

章士釗對女師大風潮遲遲不予處理,不予解決校長問題。他利用楊蔭榆戀棧之心,死硬到底。一面支持她壓迫學生,一面暗中布置,要他夫人吳弱男來做校長,所以解散女師大如此積極,實想打掃好“臭毛廁”為夫人登坑也。但他倒先行試探,派人向魯迅說:“你不要鬧(因為魯迅站在青年一邊——作者),將來給你做校長。”魯迅何等樣人,豈為圖做校長而參加斗爭?所以不予理會,于是章士釗就越權(舊制度僉事職務是總統任命,總長無權撤換)撤魯迅教育部僉事的職以泄憤。

本來,女師大風潮不是單純的一個學校的事情。因為女師大的國文系,也就是我選課的一系,六位教員都是在北大國文系任教的,且又多是反對胡適的,所以斗爭又牽涉到北京大學內部。這個斗爭,是中國知識分子在五四動之后,走向分化的具體反映。瞿秋白同志曾經指出:

五四到五卅前后,中國思想界里逐步的準備著第二次的“偉大的分裂”(第一次分裂,是在辛亥革命之后——作者)。這一次已經不是國故和新文化的分別,而是新文化內部的分裂:一方面是工農民眾的陣營,別方面是依附封建殘余的資產階級……這個分裂直到1927年下半年方才完成,而在1925—1926的時候,卻己經準備著。

——《魯迅雜感選集》序言

魯迅當時反對以胡適為首的現代評論派,有些問題常常隱蔽在個別的,甚至私人的問題之下,然而這種斗爭,在原則上的意義,隨著歷史的向前發展,卻越來越明顯了。

為什么會有這種斗爭呢?說起來也很簡單,因為反動派不能只靠大炮和機關槍來維持他們的統治,一定還需要從思想上麻痹和鎮壓人民,而現代評論派所起的作用,正如魯迅所揭露的那樣:他們是一些“脖子上還掛著一個小鈴鐸,作為知識階級的徽章……能領了群眾穩妥平靜地走去,直到他們應該走到的所在”。然而,在中國無產階級已經登上政治舞臺的1921年之后,他們這樣對敵人獻媚和效勞,并不是無人過問的,所以這就有尖銳和激烈的斗爭產生。魯迅對這一小撮反動幫閑者的無情揭露和沉重打擊,是革命力量在斗爭中取得的一次巨大的勝利。

當時的斗爭,是相當尖銳的。敵人大權在握,就不惜使用武力制造流血事件以泄憤恨。所以“三一八”慘案又繼之起來了??梢哉f:女師大事件是“三一八”運動的一個序幕。

從1925年5月到1926年8月這一年多當中,是帝國主義加緊分割中國的時期,同時,也是中國革命普遍深入到各方面的一個大時代。當時,在上海有五卅慘案,在廣州有沙基慘案,在北京有“三一八”慘案。整個中國人民都處在和帝國主義、封建軍閥的慘烈搏斗中。通過這種斗爭,使我們對敵我雙方陣陳營更劃分得清楚了。

在“三一八”前后,我們看到魯迅怎樣以大無畏的精神,投身于這個反帝、反封建的偉大行列里,鼓舞著大眾,使每個真的勇士,更加勇猛直前。但是知識分子中的敵對者們,就以“天下有閑事,有人管閑事”之類,來攻擊愛國不甘緘默,起來打破鐵窗突圍沖出的人們。魯迅以革命隊伍的代言人自任,起來向他們斥辯,指出“我現在覺得世上是仿佛沒有所謂閑事的,有人來管,便都和自己有點關系;即便是愛人類,也因為自己是人”(見《華蓋集續編》:《雜論管閑事·做學問·灰色等》)。那些把國家大事、群眾得失說成是“閑事”的先生們,其實他們自己并不把這種事情看做是一樁閑事,而是看做眼中釘的,所以想盡方法對群眾思想進行麻痹,對群眾運動進行破壞,直接和人民群眾對立,為反動統治階級幫閑服務。這是“三一八”慘案發生前兩個月的氣候,一批反動知識分子的心聲的暴亂是敵人殺機早已萌芽,而為后來殺人者預留余地的一種姿態。

“你們做事不要碰壁”,這是北京女子師范大學風潮中壓迫學生的楊蔭榆派向學生群眾的警告,也就是如眾所知的:自己殺了人還不認帳,反而美其名曰這是你們“自投羅網”“自己碰壁”的那一套鬼把戲。我曾經直截了當地答復過他們:“楊先生就是壁!”而這“壁”是壓迫者預置的一堵墻,不許革命青年逾越,你如果往前邁進一步,就要招“碰”,就要十惡不赦,死有余辜!當時的青年運動,當時的愛國運動,凡我們認為人的行為,認為人類所當為的,都被反動階級說成“閑事”一樁,無關緊要,如果你要前進,你要反抗,那他們卻是“壁”已樹立,使你寸步難行,不許亂動!

但是革命的洪流,是一堵墻壁擋不了的。當時,魯迅一方面號召青年拿出革命者的大無畏精神;我們“一要生存,二要溫飽,三要發展。茍有阻礙這前途者,無論是古是今,是人是鬼,是《三墳》《五典》,百宋千元,天球河圖,金人玉佛,祖傳丸散,秘制膏丹,全都踏倒他”(見《華蓋集》:《忽然想到(六)》)。另一方面也教導青年,要注意和敵人作戰的方法,要使用壕塹戰,不作無益的犧牲,要“準備‘鉆網’的法子”,巧妙地戰勝敵人。如果“逼到非短兵相接不可的時候,沒有法子,就短兵相接”。倘使敵人“用陰謀”與“裝死”來對付,事情是僵持下去,拖下去不容易解決了,則已沒有中庸之法。在這里,魯迅啟示給青年的戰術是:“隨時用質直的方法對付。”(參看《兩地書》)這個教育,這個指示,非但對當時的青年有巨大的指導意義,就是到了今天,他那種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把革命的熱情和冷靜的頭腦結合起來的戰斗方法,對于我們在對敵斗爭中還有教育意義。

魯迅最富有革命文學者的熱情。凡是讀過《回憶高爾基》這本書的人都知道,做為一個革命文學家的高爾基,對人是多么熱情,對朋友們訴說的艱難困苦多么愛灑一掬同情之淚,就像孩子一樣地時常熱淚盈眶。魯迅雖然比較能克制些,但他的悲憤卻埋得更加深沉。常常因為得不到進步青年們的消息而使得他煩惱的情形,使我每每為之不安。尤其讀到他的《記念劉和珍君》的哀悼文字,真是一字一淚,是用血淚寫出了心坎里的哀痛,表達了革命者至情的文字。這流露于作者和讀者的同聲一哭,正是不甘屈服起而抗爭的呼聲,是喚起“中國的有志于改革的青年”,“知道死尸的沉重”急起奮斗的宣言!

為了聚積革命力量,以有限的代價換取更大的勝利,魯迅有時是不主張請愿的。他曾經說過:“請愿的事,我一向就不以為然的。”因為“知道他們(指反動派——作者)麻木,沒有良心,不足與言,而況是請愿,而況又是徒手”,這些話是魯迅在“三一八”慘案(1926年3月,日本等八國為阻撓中國軍隊在天津布防,既發強橫通牒,又用炮轟大沽。北京大中學校學生,于3月18日在天安門舉行大會,表示抗議,并向執政府請愿,要求反對帝國主義。但段祺瑞竟下令開槍射擊愛國青年,遂釀成這一慘案)發生以后,以壓抑不住的悲憤寫出了他對革命青年的熱愛,對反動派的無比憎恨。我還記得“三一八”那天清早,我把手頭抄完的《小說舊聞鈔》送到魯迅先生寓處去。我知道魯迅的脾氣,是要用最短的時間做好預定的工作的,在大隊集合前還有些許時間,所以就趕著給他送去。放下了抄稿,連忙轉身要走。魯迅問我:“為什么這樣匆促?”我說:“要去請愿!”魯迅聽了以后就說:“請愿請愿,天天請愿,我還有些東西等著要抄呢。”那明明是先生挽留的話,學生不好執拗,于是我只得在故居的南屋里抄起來。寫著寫著,到十點多鐘的時候,就有人來報訊,說鐵獅子胡同段執政命令軍警關起兩扇鐵門拿機關槍向群眾掃射,死傷多少還不知道。我立刻放下筆,跑回學校。第二天,我們同甘苦、共患準的斗士劉和珍和楊德群活生生地被打成僵死的尸體,鮮血淋漓地被抬了回來。請愿群眾的憤激情緒,達于極點。魯迅在這個“民國以來最黑暗的一天”里,寫下了如下不尋常的語句:“這不是一件事的結束,是一件事的開頭。”果然,不出魯迅所料,繼承著“三一八”斗爭的傳統,后來許多前仆后繼的群眾愛國運動,并沒有被敵人所嚇倒,反而規模愈大,在共產黨領導下,口號更加響亮地發動起來了。這是為什么?因為血的事實教育了青年,使他們認識到人民和統治者之間絲毫沒有妥協之余地可言。正如魯迅所說:

實彈打出來的卻是青年的血。血不但不掩于墨寫的謊語,不醉于墨寫的挽歌;威力也壓它不住,因為它已經騙不過,打不死了。

——《華蓋集續編》:《無花的薔薇之二》

當然,魯迅不主張請愿,是為了避免手無寸鐵的群眾和敵人正面沖突,但是既然已經和敵人接觸了,那就是正如他所說的“逼到非短兵相接不可的時候,沒有法子,就短兵相接”了。所以“三一八”慘案發生以后,他公開站在群眾一邊,向敵人進行猛烈的攻擊,《華蓋集》里的文章,不是簡單寫在紙上的文字,那是和敵人進行白刃戰中使用過的真刀真槍,即使今天讀起來,仍使人感到寒光凜冽,鋒利無比,真正當得起幫助人民殺出了一條血路的匕首和投槍。而且如前所說,魯迅不主張請愿,是從愛護革命力量這一點出發的,他的中心目的,是聚積革命力量,待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再與敵人決一勝負。但是,當時有一批“正人君子”者流,為了反對群眾的愛國運動,卻也打出了“愛護青年”的幌子,比如他們說“三一八”愛國運動,是學生受了某些人的“煽動”,說“學生本不應當自蹈死地”等等。這是他們明目張膽地為反動派幫腔,是企圖用革命青年的鮮血來洗滌劊子手們的污手。魯迅對這種反動論調,給了直截了當的還擊:“我只覺得所住的并非人間?!薄把獋仨氂猛飪斶€。拖欠得愈久,就要付更大的利息!”壞事在一定的條件下也有可能變成好事。魯迅當時曾經這樣說過:

這回死者的遺給后來的功德,是在撕去了許多東西的人相,露出那出于意料之外的陰毒的心,教給繼續戰斗者以別種方法的戰斗。

——《華蓋集續編》:《空談》

這種方法,不是別的,就是他所說的“火與劍”的方法,也就是黨領導我們使革命能夠迅速取得勝利的武裝斗爭的方法。幾十年來,由于黨和毛主席的英明領導,全國人民的艱苦斗爭,特別是人民軍隊的堅強斗爭,才使祖國獲得了解放,人民獲得了勝利,革命前驅者們的愿望也終于得到了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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