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房間里，克萊蹲端坐幾案，一手端茶，一手翻書。

“喲，做噩夢啦。”他看看愣住的林玨，舉了舉手里的茶，笑道，“我還以為你今天醒不來了呢。”

“揚朗爾格院長早上好，什么時候了？”林玨當沒聽到上一句，迅速整理衣裳。

“昨晚昏迷后，你就一直睡到現在，再過兩個刻時，就該正午了。”克萊頓取笑他，“睡眠真好啊。”

“嘖。”林玨有些羞惱。

“洗漱地方在那邊，”克萊頓哈哈一笑，指向一邊，“沒熱水了，湊合一下。”

林玨連忙跑去一旁洗漱。

克萊頓放下茶杯，和上書，伸了一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林玨是睡舒服了，但他可是悲催地熬了夜，現在只想趕緊解決林玨與琴柳的事就去補覺。

不多時，林玨洗漱完畢，回席坐好。

“昨天發生什么，你仔細講一下，”克萊頓無奈問，“你倆如何認識，又怎會昏在那里？”

林玨尷尬點頭：“在書館里認識，后在靜林里又遇見了，我不小心說錯話。”

“說來聽聽？”

“我也不知那句說錯，只言語了句拔她的劍，因為她那把劍好好看。”

“原來如此，”克萊頓撫額，“你有所不知，在新伊布坦，想拔對方的劍就是決斗的意思。”

林玨人傻了，摸摸腦袋，小聲道：“意思我昨天完全是咎由自取？”

“你說呢？”克萊頓無奈嘆氣，“唉，還害人家小姑娘擔驚受怕。走吧，先用午膳，而后我們去見琴柳，把這事解決了。”

時近正午，克萊頓兩人來到公廚，正式飯時，公廚里學子眾多，克萊頓向來頗受學子歡迎，學生們都開心地起身行禮。

克萊頓一邊微笑著和同學們打招呼，一邊領林玨上了樓。

“揚朗爾格院長，琴柳是誰呀？”房間里，林玨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向克萊頓發問。

克萊頓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腦海里不禁浮現出昨晚琴柳背負少年的景象。他連忙甩甩腦袋，挑了些能說的：“琴柳是新伊布坦國王拜瑞的第四個孩子，也是最受寵的孩子。她自幼聰慧，天生神力，有印靈垂青，修煉之道天資卓越。十歲便師從印靈大家玉公主，以雪公主名號聞名天下。”

林玨眨巴眨巴眼看著克萊頓，克萊頓也眨巴眨巴眼看著林玨。

“沒啦？”林玨疑惑問。

“沒了。”克萊頓點頭道。

林玨大感郁悶，低頭干飯。

克萊頓意味深長地笑笑。

用過飯后，兩人徑直來到柒館，果不其然，琴柳正在學習。

“克萊頓叔叔。”見到他們琴柳并不驚訝，起身行禮。

“琴柳好啊，”克萊頓呵呵笑著，把林玨往前推，“昨天事情，還記得嗎？”

琴柳看向林玨，表情自然。

只是昨晚剛因林玨而社死的她，心里是否真的平靜自然，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林玨尷尬摸頭。

琴柳又看克萊頓：“我還以為克萊頓叔叔今天不來了。”

“林玨做噩夢睡過頭了。”克萊頓很干脆。

林玨震驚看向克萊頓，心想這么丟人的事你都說？

做噩夢？我給他的陰影有那么大嗎？

琴柳看向林玨的眼里有些同情，心中不免自責。

感受到琴柳含有同情的目光，林玨低頭捂臉，不想解釋了。

“昨天之事，是我出手過重。”琴柳略一思量，準備大度一番。

“不不不，”林玨連忙擺手，“是我……說錯了話，我不知道拔劍是決斗意思，然后我還技不如人，這不關琴柳的事。”

“不管怎么說，你都被我打傷了。”琴柳語氣里透露著一股不容反駁，“你想要什么，我可為你取來。”

“琴柳你這樣說，我反而很羞愧。”林玨想了想，眼睛微微發光，“實在要說，我很佩服你的武功，居然兩拳就將我打飛，太厲害了！若可以，我想請琴柳不計前嫌，指導我練習外武。”

琴柳挑眉，有些意外他的知恥后勇，道：“我所學外武是我王庭外武術。你誠心想學，我可以教你。”

林玨開心點頭，然后又道：“我不能白學，琴柳，你有什么想要的嗎？”

琴柳看向克萊頓，見克萊頓點點頭，再次看向林玨，聯想昨天克萊頓來找林玨的事，她明白了，這是個身份不一般的少年。

“既然如此，那便學習一天，交付我五百錢，如何？”

一天五百錢，一季三個月三個余九十三天，那么一季就是四萬六千五百錢！

克萊頓眼眶瞬間濕潤了，瑪德比我俸祿都多！

林玨沒有細算，反正他只管點頭，后面自有圣會屁顛屁顛地出來付錢，非常爽快地答應下來：“可以我沒意見。”

琴柳微微頷首——這小子真有錢！

林玨得到了學習外武術的機會，琴柳得到了錢，雙方都有美好的未來。

“那昨天的事，一筆勾銷了？”克萊頓微笑。

林玨與琴柳對視一眼，兩人皆點頭。

事情順利解決，克萊頓心情舒暢，林玨與琴柳約定修煉時間后，前者便告辭離開，到捌館繼續看《三千宗名實錄》。

“克萊頓叔叔，”目送林玨離去，琴柳看向身旁一臉微笑的克萊頓，問，“林玨是誰？”

克萊頓笑笑，在琴柳面前坐下，開始胡謅：“林玨是我朋友林善瑕的私生子，流落鄉野多年，爹不敢認，娘又沒了，別提多慘咯，看他有一副力氣，是修煉的料，年初才跟我回到學院。哦，錢你別擔心，他爹付。”

看林玨那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能有這么慘？琴柳微微蹙眉，就要發問。

“小馨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昨天的事情，我可以當沒看到。”克萊頓忽然笑道。

知道他說的是自己背林玨的事，琴柳臉色不善。

“克萊頓叔叔，我已很大度了。單憑昨夜事情，我就可命人抓了他。”琴柳淡淡道。

“哈哈哈哈，小馨心地善良，我可是知道。”克萊頓哈哈大笑。

琴柳知他是在逗自己，只覺無聊，不再說話，坐回椅子，捧書默默讀著。而克萊頓見琴柳不理他繼續讀書，也是滿意笑笑，他就喜歡琴柳這孩子這一點，勤奮好學。也不打擾，起身離去，在下樓時遇到了正在上樓的林雅正。

林雅正行禮見過克萊頓，側身讓開道路。

克萊頓回禮，微笑著朝林雅正點點頭，先行離開。

很快，林雅正來到琴柳桌邊坐下，兩人見過禮，便各自看自己的書。偶爾有些不好理解的，琴柳會向林雅正請教，林雅正也會在紙上仔細講解。

另一邊的捌館，林玨也很快進入學習狀態，一邊翻看，一邊在紙上做著筆記。

今天天氣不錯，雖然窗外依舊落著小雪，但陽光還算溫暖明亮，他選了個靠窗的好位置，都不用點蠟燭。腳邊擺有小火爐，供取暖用，只是時間長了也有些悶，看得腦袋有些昏沉。便推開手邊小窗，讓冷風吹拂臉頰，提振精神。

捌館外栽著幾顆梅花樹，此時節正是盛放之際。

林玨放下筆，揉揉眼睛，轉頭看著窗外的小雪梅花，而后迅捷一伸手，握住一朵在空中凌亂的梅花，放入溫熱茶杯。

端起杯子輕輕搖晃，他好奇喝了一小口，砸吧砸吧嘴，感覺比平常的茶要淡一些。

不再想有的沒的，又繼續專心看起書來。

時間來到申正，柒館的琴柳看看時間，開始收拾東西，向林雅正行禮道別。林雅正有些詫異她今天離開之早，但也沒有詢問，微笑行禮作別后便繼續看書。

沒過多久，靜林。

當林玨趕到時，琴柳已在湖邊等他了。

“下午好，琴柳。”林玨上前行禮。

“林公子下午好。”聽見林玨聲音，琴柳轉身回禮，“林公子可準備好了？”

林玨點頭。

琴柳解下佩劍，正色道：“我王庭外武術名為伊布坦戰技，是軍旅之術，以拳為本，進而操槍執刀、上馬陷陣。施展時，著重貼近敵人，敵退我進，一步一拳。”

語畢，她擺出架勢，仍是昨天左腳前踏、右腳穩扎、上身微前傾、右拳置于腰側的樣子。

“今日先教你前三式，你注意我動作……”

接下來琴柳向林玨展示了伊布坦戰技堪稱兇猛的動作，一進一拳，拳勢兇悍，毫不遲疑，拳風擾動雪花帶起呼嘯。

琴柳打完一輪前三式，又放慢自己的動作，為林玨細心拆解動作分析。

林玨在修煉之道上也是聰慧，跟著動作來幾次，便會了幾分形式，其學得之快，琴柳都有些意外。

“林公子底子不錯，這三式起手，要多練，練習慣后，后面的招式才能走得自然。”打了幾輪拳，琴柳額上也是有了細汗，細心叮囑。

林玨呼著熱氣，擦去臉上汗水，笑著道：“好，琴柳你先歇息吧，我繼續再練會兒。”

說完他就“嘿嘿”著繼續打拳，身上熱氣騰騰。

林玨如此勤奮，琴柳自不多言，系好佩劍，看看天色，才發覺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自己修煉之時。那也就是說她與林玨已經練拳練了快一個時辰，于是她看向認真練拳的林玨眼中驚訝更甚。

伊布坦戰技講究一步一拳，拳拳盡力，力求一擊斃敵。故在練習時格外消耗體力，她沒想到林玨居然能堅持這么久。

如今少年奮力練習的樣子，倒是讓她不禁回想起自己年少時練拳的時光，看向林玨的眼神也不禁多出了幾分回憶。

修煉之時不長，她沒有感慨太久，因為印靈特殊緣故，她故意走遠了一點。選好地方，她脫下白色金邊的靴子和白襪，赤裸的小腳直接踩在冰冷的雪地里，但她面不改色，盤膝在地，雙手掐印置于腹部，閉目引動功法，內力運轉，開始自己的修煉。

這邊林玨剛好練完一輪三式，正在吐納呼吸恢復身體，很快就注意到走遠了一些的琴柳。

他有些好奇，便靠近了些。此刻剛好是一天的夕陽之時，就在橘紅潑灑天際的同時，琴柳的左手手背上印記如流星劃過般閃亮，三團球狀黑火在她頭頂浮現，一道漆黑到極致的黑光自中間的黑火中射出。

在林玨驚奇的目光中，黑光不受控制地射向雪地，劃出不規則無條理的線條，黑光與雪地相觸不斷發出“嗤”的燒灼聲響，融化的積雪上生出縷縷白煙。

這時她腰間佩劍突然散發出淡淡藍光，而后迅速形成淡藍色光圈無形而迅速擴大成一個半球狀的屏障，將黑光限制在身周一尺以內。四周靈氣在功法運轉中不斷被吸收煉化為內力，沖刷丹田內的燈盞。

整個過程中，自黑火射出的黑光都在漫無目的地亂跑，不乏射到屏障上，但無論如何斗不能突破。

林玨又看了一會兒，覺得琴柳那邊不會再有什么變化了，才收回目光。他看看天色，找出埋在雪地里的蒲團，拍打干凈后盤膝坐好，也開始閉目修煉燚功。

半個時辰后天空漸暗，太陽大部都被月亮覆蓋，琴柳修煉之時已告終。待黑光與淡藍色屏障全部消失，她才緩緩睜開湛藍雙眸，重新穿上白色金邊的靴子，離開已經十分干燥的地面。

月光透過盛滿雪花的樹梢灑滿寂寥雪地，旁邊就是靜如鏡面的小湖，外罩翠綠色披風的少年盤膝閉目，神情淡然，身周有細細的紅線流轉。

站在不遠處的琴柳看著這一幕。

她忽然就來了興致，解下佩劍，劍出兩寸，玉手握住劍鞘，身姿騰挪，借著樹梢間的些許月光觀劍。

天色漸暗，湖邊雪地里，少年盤膝閉目，少女騰躍觀劍。

一動一靜，別是一番自然。

（名詞解釋：

觀劍：新伊布坦人一種助宴活動，拔劍出鞘兩三寸，而后身姿騰躍觀劍，期間劍身不得完全回鞘。

外武術：即武術，尋常人皆可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