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技術科沒察覺監控錄像的問題，挨了曹賀兩句。蘇勤是個要強的人，這幾天一直泡在案發現場，瘋了一樣的工作。曹賀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但他了解蘇勤，所以也沒多加勸阻。可對其他人，就沒那么好的臉色了。

“術業有專攻，錄像的問題我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

“恩，這件事相關的幾個人，我已經訓斥過了。我可以擔保，以后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盧秋瞇著眼笑，給人一種很好脾氣的感覺。可只有技術科的人知道，這個盧科長……兇神惡煞，白瞎了這一張好皮囊。

“恩。”

程江河夫婦今早剛來過，想起對他們二人的審訊，曹賀就有些失落。程江河沒有動機，也毫不知情。而一直被懷疑MAI兇殺人的何敏芬，也徹底擺脫了嫌疑。七十萬的巨款，其實到了郭靜怡的手上，這是這個女人對這個家，最后的維護。

線索，徹底中斷了。

曹賀頹廢的坐在辦公室地板上，要不是有幾個泥腳印，他能躺下去。他想起了李姐的口供，描述了郭靜怡對待貓的種種惡行。很難想象那樣一個女孩，背后會有這樣的恐怖行徑。正想著，一川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布滿血絲的眼睛嚇了他一跳。

“我們去看看尸體。”

恩？尸體？驗尸報告非常詳盡，而且一川翻閱了起碼十五到十八遍，早就爛熟于心了。尸體上，還能看出什么門道呢？

“你是發現了什么？”

一川點了點頭，就往門外走。

曹賀爬起身，緊跟著去了法醫辦公室。

外頭再艷陽高照，法醫辦公室里也沒一絲暖。因為解剖的需要，這里的溫度始終保持著恒溫狀態。曹賀縮了縮脖子，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川眼里只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所以手續都是曹賀辦的。法醫辦公室的頭是個高材生，這幾天被借調了，否則…或許能有些新線索。

郭靜怡的尸體被塑料膜包裹著，拉鏈上有一個標注著死亡時間的小標牌。

驗尸不是曹賀的強項，所以他沒有上前，只是站在一邊。

一川穿上隔離服，帶上手套對尸體進行了非常細致的檢查，細致到曹賀足足等了三個多小時，小腿肚子都開始抽筋了。一川的檢查方式跟尋常法醫不同，全靠眼睛看。他的眼睛沒什么特別，卻總能找到一些被遺漏和忽視的細節。

見一川摘了手套，曹賀忙問。

“怎么樣？”

“為貓復仇。”

曹賀用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想起了郭靜怡對貓的行徑。眼睛一亮，有了新的思路。

“你是說？死者施加到貓身上的傷害，兇手如數奉還了？”

“恩。掌心煙燙、指尖針刺、后頸淤青。完全一致。”

“李姐的口供里并沒有詳細描述，你是怎么……”

一川沒回話，伸手拿過曹賀口袋里的手機，輸入了一個網址，打開了一段視頻。

晃動的視頻中，正是死者郭靜怡對貓進行了各種各樣的虐待。正如一川所說，這些傷害絲毫不差的出現在了尸體上。但更可怕的是這視頻的點擊量和轉發量……而死者郭靜怡的賬戶俏佳人竟還有四百多粉絲，其中不乏以各種禮物甚至金錢催更新的人。

一川的ID，空，也是粉絲之一。

“你平時看這些？”

“恩，偶爾。”

對于別人的興趣，曹賀并不關心，他關心的是除了一川以外的三百九十九個粉絲里……誰才是兇手？

現實中大范圍的搜索，轉移到了更無法掌控的網絡。雖然粉絲的數量不大，但排查難度卻不小。而且無法得知郭靜怡的居住信息，是從那一段視頻中泄露出去的。

技術科這回，有的忙了。

“喂，蘇勤，有線索，回局里。”

“好，二十五分鐘后到。”

一川像是用光了全身力氣，回到辦公室，坐在懶人沙發上就睡著了。曹賀拿著自己的手機，看著已經黑了的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經過技術科一天半的篩選，確認死者發布的三段視頻中，有死者居住地的明顯線索。其中最明顯的，是一段在草坪上的視頻，清楚的拍到了別墅區的門牌和信箱。

曹賀從蘇勤手里拿到視頻，抬頭關心了一下。

“回去歇歇，我批你半天假。”

“不用。”

曹賀嘆了口氣，不再去看她的一臉疲憊。

死鴨子嘴殼硬啊……

后臺網絡追蹤開始啟動，追蹤了所有看過這三個視頻的ID，并且交叉比對了這些ID的出現頻率。其中有二十五人在兇案發生后，再沒有登陸過自己的賬號。成為重點排查對象，其次為三十二位轉發視頻的人。

有了這些范圍，調查也算有了進展。曹賀一直盯著，直到夜里十二點他也沒回去。如果兇手真的是失控愛貓人士，那么一川給出的網站其他人員也會成為攻擊目標。下一個被害者隨時可能出現，他們必須爭分奪秒。

“曹局，有可疑電話！”

“技術監聽，追蹤位置！”

最終，由于電話掛斷的時機非常巧妙，并沒有足夠的時間，無法成功追蹤到具體位置，只確認了就在市中心商圈一百米半徑范圍內。

一川不知什么時候醒了，靠著門框。

“有意思。”

曹賀右眼皮一陣跳……最怕一川說有意思。

“馬上調取分析錄音，今天晚上，我要知道這個電話哪兒打的！”

“是，曹局。”

半個小時后……

蘇勤一臉疲憊，將剔除雜音、改善音質的錄音交到曹賀手上。

曹賀沒多話，只是將手里的咖啡遞了過去。隨后拿著設備，跟底下的幾個人一起研究。

錄音前半段是接線員的常規詢問，沒什么特別，就被剪切掉了。剩下的，是報案人的錄音，開頭有一陣短暫的嘈雜。

“救命……救命…它來了，它過來了……救命，誰來救救我……我不要死！！我不要那樣死！！！救命！！救命啊……”

錄音非常簡短，但傳遞的恐懼足以令人窒息。

一川按下重聽，一遍又一遍。不知是第幾遍，他忽然做了個全員禁聲的手勢。

那一刻……曹賀的呼吸都跟著停止了。

“這不是被害者。”

曹賀眉毛一挑，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也就是說……”

蘇勤推了推眼鏡，非常專業的分析起來。

“雖然情緒上沒有問題，但也正是因為這種沒有問題，才有問題。人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根本無法完整理智表達，這點接警處的同事尤其是話務員有充分體驗。但這個電話，語句清楚表達清晰，連最后的戛然而止聽起來都非常的戲劇化。那么大的求救聲，一個處于極端驚恐下的被害者發不出來。”

曹賀默默拿起了煙，足足一刻鐘，沒有說話。

“技術科進一步處理，將背景音進行逐層剝離分析。”

“是！”

下完命令，曹賀想起蘇勤的臉，揮手招呼了盧秋。

“剩下的事你來吧。”

“哦~”

曹賀沒理會盧秋的調侃，點了根煙，思考這個電話的用意。要么是真有被害者，兇手報案挑釁，要么就是兇手單純的挑釁行為。這兩者上，有很大的不同。曹賀不是個沖動的人，不會因為這點挑釁而憤怒到失去理智。他更多思考的，是兇手的行為邏輯、心理狀態。

煙被風抽完了，剩下一地的煙灰。曹賀扔掉煙頭，轉頭看見一川趴在桌子上，用手機反反復復的聽錄音。

背景音的分析處理非常細致復雜，稍有不慎，很容易將重要的聲音輕易刪除導致整個案件的走向出現偏差。所以急不得，只能耐心等。等待的時間里，一川像是著了魔，一動不動甚至眨眼頻率都變少了。

一川本能的屏蔽了那呼救的聲音，他聽見了……那是一種震動，他的耳朵將這個聲音放大，成了他熟悉的一種聲音。

“地鐵。”

“恩？”

“這個錄音里，有地鐵的聲音，很輕。”

曹賀對一川雖然信任，但也需要技術上的肯定證據。直到技術科盧秋來了電話，才松了口氣。

“曹局，背景音里分離出了一種震動聲響，但……我們一時不確定是什么發出的，需要時間做更多的比對……”

“跟地鐵運營時的震動聲音比對。”

“地鐵震動？恩，好。給我十五分鐘。”

比對結果不到十分鐘就出來了，吻合度高達百分之九十四。排除電話錄音所造成的失真，可確定，背景音里錄到了地鐵的聲音。

“曹局，這個頻率在人耳內被聽見的可能性只有千分之一不到，你是怎么發現的？”

“不是我，一川發現的。”

電話那頭，盧秋笑了起來。

“等案子忙完了，我申請借調川哥幾天，最近正好有個實驗，需要他的協助。”

曹賀一愣，想起盧秋科學怪人的稱號，不免看了一川一眼。

一川動了動，有些不自在。

“什么？”

“哦，沒事，結果出來了。出外勤。”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