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風馳電掣，下車的那一瞬間，曹賀能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心跳。

周圍太安靜了，連風都停下了。

廢棄的造船廠漆黑一片，巨大的船體遮蔽天空。這個龐然大物上除了鐵銹、劃痕，再也剩不下什么昔日風光。地面上散落著鋼材，還有一些被人遺棄的工具，一頂橙黃色的安全帽在黑暗之中尤其顯眼。曹賀按了按腰間的配槍，那種熟悉的冰冷觸感，讓他心定了不少。

這個廢棄船廠占地面積雖然只有14萬M2，但出口卻有十來個之多。原先是以生產漁船和小型貨船為主，后來經過改革，涵蓋5000噸級以下貨船、多用途集裝箱貨船、漁船、駁船等等。因道路改建，資金鏈斷裂，出口貿易受阻等等原因，被廢棄。

曹賀的腳步聲回蕩在空氣里，額頭冰冷一片。

仔細觀察后，曹賀發現了一個懸掛著的明黃色包裹。那是個塑料的袋子，看起來像是什么店面的外賣包裝袋。袋子里似乎裝了什么東西，看起來鼓鼓囊囊的。它被人用尼龍繩懸掛在二樓斷裂的欄桿處，異常醒目。他并沒有急著上去，而是蹲在地面上，用手機探照燈仔細打量著地面。

很快，他就發現了一組鞋印，前端窄而尖，后部較為圓潤。在一個淺顯的水洼邊，留下了一個異常清晰的鞋印。前端是橫向的紋路，條狀。中后部分為兩個部分，中間部分為V字型壓花，兩側則是半圓型向外開口。后部以小V字橫向壓花結尾，似乎還有一行刻字。但由于環境條件有限，看不真切。

曹賀將這些拍照，隨后跟隨腳印上了二樓。

鐵質的臺階已經銹到發脆，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曹賀留了一個心眼，蹲下身子從側面觀察了一下，隨后皺了皺眉。這臺階，有問題。從臺階的灰塵判斷，有一些被人做了手腳。剛才從下方觀察，這些臺階的背后結構，都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壞。而且越是往上，破壞的程度越大。如果直接踩上去，很可能會跌落下來。

腦震蕩都算輕的。

上了二樓，一股屬于金屬的特殊氣味撲鼻而來。這味道聞起來，令人喉嚨口發甜。

金屬本身是沒有味道的。

這樣的氣味是皮膚接觸到鐵之后，鐵被氧化形成少量亞鐵離子，并快速氧化成為三價鐵，而皮膚上的過氧化脂類則被還原，得到揮發性的含有羰基的化合物，產生味道。簡單來說，這個過程中產生的分子具有典型的霉味的金屬味道，在濃度僅僅是每立方米50納克的時候就可以被人發現。這個反應速度非常快，所以皮膚一接觸金屬立刻就能夠產生味道，導致了味道是從金屬里面產生的錯覺。

常見的含有亞鐵離子的鐵制品金屬表面，銹，飲用水，血液，以及銅制品在與皮膚接觸后會產生這個味道。人類產生這個能力的進化原因可能是聞到血的需要。

所以人的本能，就是嗜血。

曹賀甩開腦子里那些奇怪的想法，小心翼翼的靠近欄桿。這個位置，就算不用什么機關陷阱，也足夠危險。

這個欄桿已經銹得只剩個空殼，任何外力都有可能讓它斷裂，這一腳踩空就不是腦震蕩那么簡單了。

曹賀將手機、搶都放在一邊，用自己的衣服當做鉤子甩了出去。一次……兩次…第三次，欄桿驟然斷裂，曹賀險些摔了出去。

好歹，東西到手了。

這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外賣包裝袋，印著某個小吃店的LOGO，打開后里面是一個銀白色圓形的金屬盒子。

曹賀拿在耳邊晃了晃，聽見里面傳來細微的碰撞聲。在打開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自己上當了。

盒子里正是那個微小的信號發射器，米粒大小的指示燈還在閃爍。這也就是為什么，追蹤軌跡完全停止的原因。而另一個，是一支口紅大小的錄音筆。曹賀用衣服裹住自己的手，按下了開關。

一陣粗重的呼吸聲后，出現了一個男人的嗓音。

“你好，曹局。請不要再繼續追查琥珀案，否則下一具……就是一川的尸體。”

錄音只有短短的十幾秒，沒有更多的信息。曹賀捏著錄音筆，臉色有些陰沉。

這是脅迫…很顯然這個人對自己和一川了如指掌。曹賀的第一反應，就是那個消失的池俊。

案子不查，是做不到的。但是一川……也不能不救。

現在的情況，倒沒有剛才那樣令曹賀心焦了。起碼，一川現在還活著，而且短時間內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對于藏在黑暗中的池俊來說，一川現在就是砝碼，只有確保他的安全才能拿來作為要挾。

雖然池俊和琥珀案的兇手都在暗處，但并不是完全無跡可尋。自己在明處，雖然會有些受制于人，但也不是束手無策。

而且，他們帶走的不是普通人，是一川。

那絕對不是一個任人宰割的…

曹賀將現場能搜到的東西，都紛紛裝入物證袋。臨走時，連那根斷裂碎成渣的欄桿殘骸也帶走了。

在一個隱蔽的角落，一個小型的監控攝像頭正在運作。

畫面通過數據、信息，傳送到了楚澤的手機上。

“看來曹局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你們當警察的，一個月多少錢？值得你們為了案子，這么拼命？”

一川從沙發上爬起來，隨手拿了桌邊的礦泉水。

“沒幾個錢。”

“那你為什么？”

“因為你，或者說因為你們…案子背后的人，才是最有趣的。”

楚澤關掉手機，再次打量這個坦然自若的人質。

“如果曹局公正嚴明、秉公執法，那你…可能活不久了。”

“人活著，是因為有想做的事。而你……你背后的人，就是我想做的事。”

“你想抓住我們？”

“不，我想了解你們。”

楚澤心中那種不安的感覺又厚重了幾分，他將手機丟到充電器上，站在一川的面前，居高臨下。他是一個綁匪，而這個瘦弱臉色慘白的人是他的人質。這樣的關系，本該讓他覺得滿足、興奮。人質應該滿是恐懼，驚慌，甚至哭喊著叫嚷著。可現在算什么？

這個人，真的讓楚澤很不舒服。

就像是安排好的劇本，出了一個無法掌控的角色。

如果不是因為R，楚澤甚至想就這樣將這個人處理掉。

但…楚澤不能，因為R的命令，是絕對的。如果違抗，那下場……他可不想知道。

“聽說你低血糖很嚴重，如果不舒服請第一時間告訴我。畢竟，現在的你對我來說很重要。你可以死在任何地方，只不過不能是我這里。”

“我現在就不太舒服。”

“需要什么？”

“糖。”

“知道了。”

楚澤簡單的偽裝了一下，就出門了。他離開之后，一川立刻四處查看起來。這是一間別墅的地下室，放置著一張斯諾克桌，除了自己睡的沙發以外還有一臺跑步機、一個酒柜。地下室光線并不充足，看起來有些暗，但并不影響視覺。

一川踩著沙發，抬頭看向光源。

這是一個通風井，上面應該是別墅花園的草皮…

通風井…草皮…別墅…地下室……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涌上一川的心頭。

這一切，非常熟悉。

一川在地下室的入口處，研究了一番，放棄了撞門出去的想法。這門并不是普通的木門，而是材質更為厚實、冰冷的防盜門。從里面無法鎖死，門上的貓眼也被遮蔽。除了這扇門，就只剩下了通風井。之可惜，通風井從外面鎖死了。如果沒有趁手的工具從內部砸開，基本沒有希望。

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從楚澤身上偷到鑰匙，再不被他知曉的情況下開門逃出。可能性只有百分之四到八，不在選擇范圍內。

二，找到合適的工具，避開楚澤，砸開通風井爬出去。

可能性也只有百分之十五到十八…

而且一川相信，這個地方一定裝有監控，只要他有過激的舉動，楚澤就會立刻出現。雖然自己現在是個重要的砝碼，但并不代表高枕無憂。一川的眼睛可以看透人的心，楚澤的言語、肢體甚至是呼吸都在訴說著一件事…楚澤并不喜歡自己，甚至十分厭惡。那么……如果行為過激，不排除楚澤無視上級命令，殺了自己。

沒有機會，不能貿然行動。

一川躺回沙發，覺得有些困倦。糖分缺失令他的思考慢了很多，他需要一個辦法，一個可以安全離開的辦法。

一川翻了個身，突然眼角掃到了一個給貓自動喂食的器具。他猛地一下子坐起，頓時頭暈目眩又再一次栽倒在沙發上。他閉著眼，微微的笑了。

原來，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

依照一川的猜測，這個地下室就是郭靜怡死亡別墅的地下室。

“眼皮底下最安全嗎？真是聰明…越來越有意思了。”

一川瞇著眼笑了，漸漸覺得困倦，很快就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