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所有的孩子都一愣,但孩子們的心智大都不太成熟,不會多加思考話里的意思,沒想那么多,還以為陸遙只是隨口說說,就和玩“過家家”是一樣的意思。
“我們不是在欺負人。”
“是啊,我們是在‘為民除害’!”
“你一定不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吧?”
“她知道,她就住他們家……”黃衣女孩拉了拉旁邊短發男孩的衣服。
“住他們家也不一定知道他都干了什么!”短發男孩突然拔高了音量。
其他孩子好像都挺聽這個短發男孩的話,只要他一開口,其他人就都不敢隨便插話。
“他干了什么?”陸遙雙手撐在圍墻上,好奇的問。
“他啊,他是個賣 淫 女生的……嘶……”短發男孩正噙著笑要和陸遙吹噓一番,沒想到始終沉默不語被他們圍在中間的男孩突然沖向他,一下就把他撞倒在了地上。
“路君峰你瘋啦!你竟然打我!給我打他!”短發男孩叫嚷著,讓其他人一起打趴在自己身上不讓自己起身的人,他沒被壓住的手瘋狂的錘在男孩的后背上,可男孩就是不撒手,死命把他壓在自己身下!
在短發男孩的“命令”下,其他圍著的孩子開始用力的踢他,可無論他們怎么踢他踹他,他就是不撒手,壓著短發男孩,像是要把他給壓碎了!
陸遙站在圍墻內看著圍墻外的這場力量懸殊的打斗,也不知道她腦子抽了什么風,竟然不管不顧的從圍墻上一躍而下!
幸而圍墻外是泥地,陸遙也不是閉著眼睛瞎跳,她是朝著人群撲過去,壓在了好幾個孩子身上,一時間哀怨聲四起,眾人呼痛不止。
連最開始撲倒在地的兩個男孩也被陸遙這邊的動靜驚動了。
“你、你怎么突然從墻上跳下來了呀。”有個女孩被其他人連拖帶拽的碰倒在地,好像擦掉了點手臂上的皮,疼得哭出了聲。
陸遙揉著摔疼的屁股也擠了兩滴眼淚出來,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啊……”
路君峰聽到她聲音里的哭腔,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看到剛才對自己拳打腳踢的人圍在她身邊,他用力推開他們走到她身邊。
“摔疼哪里了?”他半蹲下身緊張的去查看她的手和腳。
“這里……”陸遙坐在地上,曲起右腿,膝蓋上被地上的小石子磕了一下,皮破了出了點血,其實還沒剛才那個女孩子蹭破的皮多,不過她語氣中強忍著痛哭一場的委屈卻是牽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這可是陸醫生的女兒,孩子們看人學說話,知道大人們對陸醫生他們可是尊崇有加,要是知道陸遙摔傷了,雖然不是他們害的,但要是被大人們看到自己出現在這里,不管陸遙是怎么傷的,自己肯定免不了挨上一頓打。
于是很多孩子都默默的離開了。
只剩下被路君峰推倒在地上的小平頭和穿黃色連衣裙的女孩。
路君峰扶著陸遙站起身,想帶她去洗一洗傷口,卻被小平頭攔住了。
“你們兩個不許走!”小平頭的身上全是臟兮兮的泥污,他用手臂隨手擦了下臉,沒想到手臂更臟,把一張臉直接擦成了小花貓。
陸遙忍不住笑了。
小平頭一愣,竟然沒生氣,反而在陸遙的笑聲中漲紅了一張臉。
“萍萍手出血了。”萍萍就是黃裙子女孩,陸遙看著她手臂上的傷,確實比自己嚴重多了。
于是陸遙一蹦一跳的來到萍萍面前,友好的攙起她的手,“我帶你去用水沖一下吧,然后去問陸勻……我爸拿點紅藥水涂涂就好了。”
萍萍看了眼路君峰攙扶在陸遙手臂上的手,低垂著頭不說話。
小平頭似乎看出了什么,突然走過來拽住陸遙的另一邊肩膀,“你現在一瘸一拐的怎么陪她去啊,路君峰你帶萍萍去。”
小平頭的話讓陸遙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這才開始認真的打量起了這位萍萍。
陸遙在一般女孩子里算是個頭高身量挺拔的那一類,所以她看著這個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女生,一時倒分辨不出她的年紀,相貌和名字一樣,只能是平平,算不上好看但也不丑,如果不是皮膚黑還穿黃色衣服的話陸遙覺得還算過得去。
配路君峰嘛……嗯?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
還沒等陸遙甩開小平頭的手,路君峰已經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厲聲道,“別碰她!”
三個人都一驚,神色各異的看著他。
萍萍捂著流血的手臂,牙齒咬著嘴唇,默默的流淚,小平頭則沒想到路君峰今天真是造反了,不僅敢推倒自己竟然還敢這么和自己說話!
但他看了眼陸遙,瞇著眼狠聲道:“路君峰,你給我等著!”
小平頭拉著萍萍走了,陸遙若有所思的看著萍萍一抽一抽的肩膀。
“還疼嗎?”路君峰再次蹲下身去查看她腿上的傷,白嫩的膝蓋上青灰一片,隱著血絲。
陸遙突然問道:“那個女孩喜歡你嗎?”
路君峰:“……”
陸遙又問道:“你之前干嘛不還手?”
“他們罵你的時候,你為什么不回嘴,為什么不打他們?”路君峰不說話,陸遙就繼續問。
“我以為你也就在我面前裝懦弱,沒想到你在別人面前也是這副死樣子!你憑什么要讓他們欺負你?他們罵你打你你就應該反抗!就算是你的錯,可他們這么多人,早就不講道義了,你應該回擊的!”
這話還是小孟告訴陸遙的,如果兩人之間有仇,那么一對一哪怕打死也沒有怨言誰都不能上去幫,可要是一群人揍一個人,那可就不講道義了,以多欺少不厚道!所以看到路君峰被一幫人欺負,她出于“道義”幫了個忙。
路君峰還是沒有說話,卻背對著她蹲下身。
“我不用你背。”陸遙生氣那些孩子聯合起來欺負他,但她更生氣他竟然能忍氣吞聲任人欺負。
他維持著半蹲的姿勢,口氣溫吞:“你先上來。”
陸遙覺得他這是在威脅自己,但這威脅很成功,她乖乖的趴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身上其實也很臟,除了泥污外,還有那些孩子踩在身上衣服上的塵土。
陸遙是個愛干凈的女孩,她應該是碰都不想碰路君峰的,可是在這一刻她突然有一種很難過很壓抑的感覺。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變得難過,這種難過不是她的,而是從這個男孩身上傳染到自己身上的。她不由自主的隨著這個男孩難過了起來,而她在路君峰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關心愛護中也漸漸明白了一個道理,也許自己是一種藥,一種可以稍微減輕一點這個男孩心底里難過的藥。
“我半歲的時候,我爸生病去世,我一歲不到時,我媽……丟下我就走了,再也沒有……回來,我從小,和奶奶相依為命,可是五年前……奶奶也病了。”路君峰并不是身材高大的男孩,他要背著陸遙還要說話,氣息上不穩,說話斷斷續續。
“就因為這個他們欺負你?”陸遙覺得這個理由簡直不可思議。
路君峰背著陸遙,他們沒有回村委會,而是朝另一個方向走去,陸遙在他背上趴了很久都沒再聽到他說話,正要再問,就聽到一個干澀的聲音響起。
“他們說……說我媽……說她在外面……做那種事……”
這么多年來,面對那些孩子們和大人們在背后的指指點點,帶著殘忍的嗤笑和謾罵,他獨自承受著各種流言蜚語,深埋在男孩內心深處最厭惡最難堪和無處發泄的痛苦,經久累月的折磨著他,讓他想要宣泄卻沒有出口。
他曾經也抄起過半塊磚頭和人動手,一個年幼的孩子,每次為了捍衛自己的母親奮起反擊,卻一次次被人掀翻在地,再被無數更惡毒更難聽的話踩著他瘦弱不堪的脊背踐踏而過!
“他們、他們亂說!”陸遙氣得胸口不斷的上下起伏。
“可是她為什么不回來看看我?這么多年她去哪兒了?”路君峰冷冷的質問,卻不知道是在問誰。
聞言,陸遙沉默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間這場靜默到讓人心疼的啞劇才被陸遙打斷,陸遙清冷的聲音因為趴在他背后而變得甕聲甕氣,可仍然充滿了力量,陸遙一字一頓道:“那、又、怎、樣?”
陸遙的話讓路君峰停住了腳步。
“這些和你有什么關系?你媽是什么樣的人別人會比你更清楚?就算他們說的是真的,和你有關嗎?礙著你什么事了?曾經有個人告訴我,只要你心里不在意,誰也傷害不了你!能傷害你的人永遠只有你自己!”
陸遙的話讓路君峰剛才還漂浮著的心一下子摔了回去,砸在一片汪洋之上,柔軟而溫暖的觸感讓他的心里頓時涌上了一股無法言喻的火熱。
他突然說:“我帶你去看個東西吧。”
“看什么啊?你們這個破島有什么好看的,只有陸勻才用什么一海灘的貝殼和什么子虛烏有的藍色海灘把我騙過來……”
說話間,陸遙的眼前,在一片漆黑無垠的夜色中,成片成片的藍色波浪接踵而來,然后暈開,消失,再鋪開……
綿長的海岸線在瞬間變成晶瑩的藍色,一腳踩在柔軟的沙灘上,腳下藍色熒光隨即呈片狀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