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君峰……
十歲左右的男孩,自我意識萌芽,好奇心旺盛,基因里開始產生叛逆的苗頭。
當他遇上一個女孩,一個和他從小到大見過的所有女孩都不一樣的,她就像一顆從天而降美麗又帶毒的糖果,砸在男孩毫無防備的心上。
從一開始因為好奇而小心翼翼的靠近接觸,再到遭到了她毫不避諱的嘲諷和鄙夷,讓男孩變得羞憤,難堪,不甘,才讓他人生第一次在一個女孩的身上展露出叛逆的端倪。
她的厭惡使他更加的想要靠近她觸碰她,他渴望得到這個女孩的注意,用以證明自己對于她是特殊的存在。
還有,他喜歡她那雙笑的時候會彎成一雙月牙兒的漂亮眼睛。
這是一個從小生活在優越幸福的家庭中,沒有煩憂和困擾的女孩,她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一切事情,所有人都會疼她愛她,她擁有了一切美好的東西,而那一切恰恰是路君峰所沒有也是他一直渴望擁有的東西。
陸遙,就像一顆美味的糖果,他在偶然之下得到了她,可是他知道自己不配吃,在他的內心深處也不愿吃,因為這樣的糖果也許只在他的人生中出現一次,太過于稀有珍貴,只在他嘴里綻放過一次甜美就將永遠消失。
那種自己的人生中,恐怕再也不會遇到如此美好東西的恐懼占據著他的全部心思,他既興奮又害怕,他被她不斷的誘惑著,又在不斷的靠近中更加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終將失去她的悲哀結局。
他的人生,在過去的十年中,已經那樣的不堪和痛苦,他原本已經強迫自己接受這樣的命運,可是,陸遙的出現在他灰暗的生命中硬生生的撕開了一道口子,陽光和欲望不由控制的闖進來。
他開始惶恐不安,因為這個女孩會成為他不再甘愿忍受自己命運的阻礙,這必將給他未來的生活造成非常大的痛苦!一個無力改變又不甘再接受命運的男孩,會徹底打破他十年來為自己筑起的安全堡壘,否定他一直在告訴自己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他將失去所有的保護,走出安全區域,置身于一個陌生的世界。
路君峰的心事,像是一顆孤獨隱秘的樹種,在心間纏繞著羞怯,倉皇,試探,希冀,執著和想象,這時的男孩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對一個突然出現在自己生活中的女孩的念想,會長成一顆參天大樹,枝葉繁茂,在他的心底深處遮蔽掉落了一地的偽裝和欲望。
陸勻他們從西村回來時天已經快亮了,那對被壓傷的父子情況不算嚴重,就是傷到了頭,滿頭滿臉的血嚇壞了村民,其實就幾處骨折,沒有傷及內里。后來臺風提早登入,路上不安全,陸勻他們耽擱了一晚上才回來。
這場臺風果然來得快去的也快,臺風一停,碼頭也開始恢復了正常營運,那天果然有個村民跑來路家告訴陸遙這件事。
那時陸遙正伸長了脖子等著吃奶奶的酥脆油炸小魚,陸遙在家的時候不怎么愛吃油炸的東西,可是路家奶奶的秘制油炸小魚干也不知道加了什么秘方,咸香酥脆,入口即化,連魚骨頭都能酥脆得嚼著咽下去。
“阿峰,剛才誰在屋外啊?”
“是碼頭的李叔叔。”
“哦,你李叔說啥了?”
“說……說……”路君峰看了陸遙一眼,小聲道,“明天就有船可以出島了?!?
奶奶將剛炸好的一條小魚從鍋里撈出來放到一邊的碗里,路君峰正在出神,隨手捏著小魚就要往嘴里送,一旁等了許久的陸遙眼看小魚就要入了他人之口,一著急,不假思索的抓住路君峰的手腕,都來不及從他手里奪走就直接張口含住了他的手指!
路君峰:“……”
陸遙放開路君峰的手,滿意的舔了舔沾上了油漬的嘴唇,示威的朝路君峰抬高了下巴。
路君峰盯著陸遙微微露出的舌尖,垂下的左手,拇指和食指處似乎還停留著被舌尖擦過的柔軟觸感……
路君峰覺得陸遙沒再提要出島的事,肯定是因為她已經認清了陸叔叔絕不會放下這里的工作陪她回去,她是被迫留在了這里。
半個月的時間其實也不是那么難熬,陸遙除了會隔三差五去衛生所,一直很乖的呆在路家陪路家奶奶,有時天氣好的時候路君峰也會提出帶她去海灘,只是陸遙去了一次就不肯再去了。
島上的太陽實在太毒,陸遙的細皮嫩肉吃不消,去過一次就曬紅了手臂,曬紅了就出疹子,密密麻麻的爬滿了她手臂和脖子,看得人一陣膽戰心驚。
每天洗了澡,得拿藥膏在發疹子的地方涂上一遍,奶奶眼睛不好,陸勻又忙,這種活自然又落到了路君峰身上。
要說之前,別說讓路君峰碰自己了,就算是被他看一眼都覺得自己吃了很大的虧,但在兩人經歷了臺風天被困在衛生所的一晚后,陸遙對他已經沒有太大的抵觸了。
陸勻他們義診快結束之前,村里為感謝他們,為醫療隊備了幾桌酒席,就在村委會的食堂里。
陸勻他們只當是以村里的村干部為代表的小聚會,來了之后才發現幾乎小半個村子的人都到齊了,他們這群人顯然是被這幾十桌的陣仗給驚呆了。
島上村民熱情淳樸,再者陸勻他們醫療隊工作負責認真,遇事不敷衍不推脫,是為老百姓辦實事的樣子,不管是不是政府的安排,村里人大都從心底里感激他們。
陸遙和父親陸勻坐在主桌,雖說這樣的宴席孩子不該上座,但陸遙是外來的客人,又是陸勻的女兒,對待她自然不一般。
陸遙像是眾心捧月一般的被所有人用目光注視著,略微的有點局促。
陸遙因為剛來時水不不服在床上躺了兩天,后來養病也一直沒出去招搖,見過陸遙的人并不多,很多村民都是第一次見到這位陸醫生的女兒。
她今天穿一件姜黃色的連衣裙,無袖小圓領,長度剛剛到膝蓋上一點,腰間纏繞了一圈的腰帶在身后扎了個蝴蝶結,露出的脖子,手臂和小腿白凈得像是會發光,在色號統一的小島村民中就像一顆稀世的白珍珠。
陸遙跟著父親,在酒席中迎來送往,展現著完美的城市女孩的優雅和懂事,但她私下里一直在找一個人,她發現了坐在后面幾桌的路家奶奶,可卻沒看到那個人,之前雖然是和他們一起出門的,但陸勻把她叫到主桌后她就再沒看到過他的身影。
陸遙趁大家一窩蜂的朝陸勻敬酒的時機,悄悄溜了出去。
村委會的地方挺大,一溜的小平房,門口是個水泥澆筑的大場地,場地周圍砌了一圈的紅墻。
陸遙繞著紅墻根走,踢著顆石頭閑逛,在繞到小平房后面,幾乎已經聽不到村委食堂里的喧鬧聲后,陸遙才停下了腳步。
陸遙聽到圍墻后傳來說話聲,是一些孩子的聲音,什么“掃把星”、“災星”、“下賤”……
圍墻不算高,陸遙踩著堆砌在墻根的幾塊石板,踮起腳就能看到墻外。
從陸遙居高臨下的位置看過去,只能看到十幾個黑漆漆的腦袋,陸遙想怪不得宴席上都沒看見其他孩子,原來都聚在這里??!
“你們在干嘛呀?”突然出現在墻頭的陸遙把圍墻外的一群人嚇了一跳,大家紛紛抬起頭看向突然出現在墻頭的人。
“你、你是誰???”問話的是個看上去和陸遙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子,頭發剃得特別短,顯得臉格外的大。
“她就是那個陸醫生的女兒?!庇袀€女孩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陸遙朝聲音處看去,挺可愛一小姑娘,也穿一件黃顏色的連衣裙,只是她身上膚色黑不怎么適合這種顏色。
“哦,就是她啊,還以為是個丑八怪,沒想到……”還是那個短發男孩,在女孩介紹完陸遙后就一直盯著陸遙看。
“丑八怪?”陸遙指了指自己的臉,“誰告訴你們我是丑八怪啦!”
“沒有人說,是我們猜的?!?
“猜?”陸遙覺得就算猜也得有根有據不能捕風捉影??!
“因為你到了島上后從來不出門,大家都沒見過你,如果你不是丑八怪,干嘛不出來玩呢?我們之前還一直在海灘那邊等著,還以為你會去那兒玩呢?!?
陸遙感到很奇怪,她沒出門嗎?
她明明去過小賣部買東西,去過衛生院幫陸勻,去過海灘轉悠啊!
等一等,陸遙突然想到,不管是去小賣部去衛生院還是去海灘,她都是在太陽落山后才出門,這很正常她怕曬嘛!
路君峰總是在替自己擦藥膏時在她耳邊提島上的太陽有多曬多毒,她哪還敢在白天出門!
“那你們現在在玩什么呀?”陸遙眼神隨意的掃過這些孩子,最后視線落在了那個被眾人圍在中心的男孩身上。
“你想一起嗎?”有孩子期待的問陸遙,他們覺得陸遙是從大城市來的孩子,如果能和她一起玩,能成為朋友,就好像特別有面子。
陸遙亮起了一邊的虎牙,笑得一派天正無邪,“玩欺負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