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站在這條南北走向的街道里，我現在腳下的位置現在是一片雜蕪，磚砌的路的縫隙里偶爾生長著幾株無名的野草。我的面前十米的位置是一塊最近幾年才被修整過的空地，十年前，這塊空地上堆滿了生活垃圾，一到冬天，周圍鄰居就把家里燒乏的無處回收的煤球丟在這里。十五年以前，這里是一個廢棄的豬圈，這個豬圈也是南北走向，豬圈的北角是一個豬棚，那些貪吃的家豬夜里可以在里面酣睡或者取暖。這個豬圈是我舅舅親手壘砌的。他后來轉行做了一名木匠。

我現在就在站在這里，附近的鄰居大都搬到了村子南邊新建的住宅生活了，周圍很安靜，許久也不見一個經過的行人。

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正在漆紅色大門前打掃，她的掃帚一晃一晃的，瘦弱的身體也跟著搖擺。她梳著一條好看的馬尾，她的行動告訴我她絕不是一個獨生女，她肯定有個弟弟或妹妹。她在7歲的年紀就已經承擔起一個姐姐的責任了。現在這樣勤快懂事的孩子已不多見。我站在那里抽一支煙懷念我逝去的童年時代，小時候我對這樣的大兒童照看小兒童的事情極其熟悉。

我又呆站了一會兒，之后轉頭走進了我姥姥的家里。

我姥已經八十歲了，她看見我依然笑容矯健。

我倆聊了一些家常，然后我問，租住隔壁的鄰居呢，姥說搬到村子南邊他大兒子家里了，我說住的好好的干嘛搬走，姥說隔壁房東的兒子的媳婦前段時間因為開辦補習班把房子占了，他們沒地方住了，又暫時買不到房子，就只好搬到他大兒子那邊擠著住一住。

“怎么不在豬圈西邊的老家住？”我問

“他想住就能住呢？”

“咋？那不是他家嗎？已經住了幾十年了。”

“那不是他家了”姥嘆一口氣，“那現在是他小兒子的家。”

“小兒子家不是他家？那個家不是他幾十年辛苦掙下的嗎？十間房還住不下？”

豬圈的西邊就是飛哥的家，我的父母是農民工，小時候我常在姥家住。飛哥比我大四歲，我讀小學一年級時他已經讀四年級了。他是附近的孩子王，我們一群小孩常跟著他一起玩耍，打玻璃球、“圓寶”、玩火，我們在一起作伴玩耍了五年。后來他讀了初中，又后來他結了婚而我也回到父母身邊生活，所以我們的聯系就漸漸少了，一年一年的也見不上一次面。

“小兒子不當家呀！”姥繼續說，“省吃儉用，養兒蓋房，給兒子娶媳婦，給兒子看孩子。現在兒子的孩子也長大了不用大人照看了，他老兩口就沒有用了！”

“然后就搬出來租房住？”我問姥

“啊！不搬出來難道還等著被兒媳婦轟出家門嗎？他那個媳婦是一個迂氣蛋，初中都沒念完，說活一股山巾氣，把周圍的鄰居都得罪了一個遍，前些年剛結婚時還來咱家串門哩，現在我都不待見看她一眼。”

“咋？”我問

“前年冬天，他小兒子飛把他爹攆出來了。他爹一輩子給他當牛馬，在他的板條廠給他看廠子打下手，一分錢不要，連飯錢都是自己出，就這樣的好爹去哪里找？打著燈籠也找不見！他呢？飛在一個雪后的晚上掀開門簾說，爹，你嫑在這兒住了，我媳婦不讓你在這里住了。你跟俺娘收拾收拾出去住吧。”

“去哪里住？”

“隨便去哪里住，反正那混小子不讓他爹娘在家里住了。嫌棄他們累贅！”

這樣，飛哥的爹娘就住到了我姥爺的弟弟的家里，我姥爺的弟弟是吃商品糧的，他在市里養老，所以他的閑置的房子就租給了飛哥的爹娘住。聽說一年到頭只象征性的收一點租金。

“飛哥現在咋這么窩囊？小時候他很威猛。”

“唉。那叫啥呢？娶了媳婦忘了娘，有了新娘忘舊娘。”姥生氣的說。

我從姥家出來，重新站在這條南北走向的街道上，我面前十米的位置十五年前是一個豬圈，豬圈東邊是我姥爺的弟弟的家，豬圈的西邊是飛哥家，我們已經有十幾年沒有見面了，現在我就站在他家門外，而我卻沒有一點想見他的意思。

——河郭梁世川.七月九日．傍晚.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