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香不是病死的。”

曇華一開口，便推翻了富香的死因。

她面容中滿是疲憊，抬眸看向沈嬌娘時，帶著兔死狐悲的哀戚。

“富香的死，是因為她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自那天回來之后，富香便開始魂不守舍，我問她，她卻不肯說，她說若她告訴了我，只怕會害了我。”

“多傻呀。我們一同入宮，至今已經(jīng)七載，早就情同手足，又有什么是不能一同去面對的呢？但她始終不肯說，便是我如何去問，她也只是搖頭，落淚。”

沈嬌娘并沒有催她。

在深宮之中，想要找一個人宣泄，是相當為難的。

而曇華顯然就是憋久了。

“后來，富香便不再在我面前表現(xiàn)出異樣了，但我又如何不懂她？我知道她是偽裝著自己，不想要我擔心她罷了。”

“于是我開始在閑暇時間跟蹤她。”

曇華說到這兒，抬手掩面，不禁哭了起來。

“為什么我沒能早些發(fā)現(xiàn)她和那個三寶的問題呢？為什么？若是我早些發(fā)現(xiàn)，她便不用死了！那個三寶，都是那個三寶！是他害死了富香……富香她……她只要再熬上三年，便能平平安安地帶著大筆的遣散費離開這個鬼地方……”

沈嬌娘抬手搭在曇華的肩頭，柔聲說道：“我很抱歉沒能救下富香，但曇華，你要相信我，我能保你平安離宮。”

宮女年滿二十，未有貴人留值，未有罪罰在身者，可帶尚儀局司籍的出宮令出宮歸家。

這是榮歸，所以尚儀局通常會給宮女們分發(fā)一筆十分可觀的遣散費，

“小小姐，你救我，那盆花要死了，只要夏日一到，它就會死！它一死，我便也就完了……”曇華突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囚住沈嬌娘的手臂，聲聲懇切。

并不是夏日一到，那花就會死。

沈嬌娘清楚。

那海棠需要格外看中氣候，若是稍稍起伏一些，那花便會凋零，再無常一些，花的根莖便會直接腐爛。

正是因為如此嬌貴，這海棠才會整個大興也不過寥寥數(shù)盆。

“你放心，我會救你。”沈嬌娘再次給了她十分肯定的答復，“但你要告訴我，你跟蹤富香到底看到了什么，為什么說是三寶害了她？三寶讓她做了什么？”

曇華的手抖了一下，她斂眸落了一顆眼淚，說道：“三寶讓富香從華妃娘娘的寢宮中偷了一樣東西，三寶說，那東西可以讓他捏住太醫(yī)署的人的把柄，這樣他就能帶著富香提前得賞出宮了。”

沈嬌娘心中一沉。

牽扯到華妃宮中的物件，會是什么？

“是什么？曇華，你可有看到那東西？”沈嬌娘溫暖的掌心握在曇華不斷發(fā)抖的雙手上，柔聲問道。

曇華點了點頭，說道：“是……是華妃娘娘的一個香囊。”

香囊？

沈嬌娘凝眸想了想，香囊這種東西為什么會是太醫(yī)署的人的把柄？

“我去給小小姐您取來。”曇華抬手摸了一把眼淚，起身了去，“富香將這個東西交給三寶之后不到一個月，便被華妃娘娘宮里的宮人抬回來了，那時的她氣息只剩最后一口，甚至沒來得及和我交代什么，便已然咽了氣。”

情到深處，曇華的聲音已然是破碎不堪。

“我咽不下這口氣，便去找了華妃娘娘……結(jié)果華妃娘娘認出了我就是當年救十皇子的宮女，此后，華妃娘娘不僅將我要問的富香的事直接糊弄了過去，更是將那盆海棠賞賜給了我，說是覺得當時的賞賜有些少，便和陛下商量了一下，要將這個賜給我。”

“茶葉是也是那個時候賜的？”沈嬌娘問道。

曇華從屋內(nèi)矮柜中一個暗格里取了香囊出來，她朝著沈嬌娘搖了搖頭，說道：“是我后來去了三寶住處，將這香囊找出來之后，華妃娘娘便又將我叫了過去。她敲打了我一番，想要試探我到底有沒有知道些什么……我裝傻充楞，好說歹說之后，收了那一兩金貴的廬山云霧，才從華妃娘娘宮中離開。”

“這里面有什么？知道嗎？”沈嬌娘起身從她手里接過香囊，想要湊近了些聞聞，卻被曇華抬手給蓋住了。

“《醫(yī)方雜談》卷二《周氏胎方》中寫到，麝香別研半錢，佐三錢官桂末，便是一方單桂飲，也作奪命散。”曇華眸光凝重地說道。

“作用是……”沈嬌娘已然想到了什么。

曇華點了點頭，沉聲說道：“下死胎。”

沈嬌娘頓時覺得手中這個香囊滾燙無比，華妃一年前有過一次小產(chǎn)，是誰隨侍？是誰接診？

是胡育嗎？

他的錯診是什么？

是將華妃腹中死胎錯診為了生胎，爾后不得不聽命于華妃，為華妃調(diào)配出這香囊來嗎？

“為什么這東西……華妃會一直保存？這種東西……不，華妃那腦袋中空，著實有可能將這東西留著。”沈嬌娘低語了幾句之后，將香囊收入了懷中，她轉(zhuǎn)而摸著曇華的頭，對她說道：“我今日來找曇華姐姐，是為了什么？”

曇華擦干眼淚，勉強笑了起來，說道：“是因為小小姐想為太后娘娘盡孝道，便找了我來學雙面繡。”

沈嬌娘跟著笑了起來，說道：“是，曇華姐姐明白就好，放心，我會保你，即便擋在我面前的是華妃，我也能保住你。”

院門外響起了七香和五銖的說話聲。

曇華抬手搓了一把臉，盡量松緩了一下情緒之后，這才往門口走去。

“曇華姐姐，怎么把門給關(guān)上了？”七香在外頭有些疑惑地問道。

“天寒地凍的，我這屋里沒有炭火，不關(guān)門，我怕小小姐凍著。”曇華將門打開，請七香和五銖進來，笑著說道。

沈嬌娘端坐于桌邊，端著那杯涼茶，一飲而盡。

“沒炭火？怎會沒有炭火？”七香更是詫異了，曇華的份例要比她們的高，該說炭火也要高得多才是。

曇華苦笑了一下，說道：“前些日子落雪，外面那花受不得寒，我便將掌饎大人分下來的炭火全用在了那花上頭，以至于現(xiàn)在有些捉襟見肘了。”